蒙丽芳
(桂林旅游学院外国语学院,广西 桂林 541006)
1986年的一部改编自E.M.福斯特经典小说的影片《看得见风景的房间》,让1928年出生的美国导演詹姆斯·艾弗里声名鹊起,在好莱坞崭露头角。而之后其所执导的《莫瑞斯》《霍华德庄园》《伯爵夫人》《长日留痕》等改编自英国文学名著的影片,不仅让詹姆斯·艾弗里成为好莱坞“文学电影”的金字招牌,而且更是以优雅、怀旧、忧郁的艺术风格受到全世界影迷的追捧。詹姆斯·艾弗里在其改编影片中,一方面借鉴了英国经典小说中的主要人物、情节、场景等元素,让影片呈现出浓郁的英伦风情;另一方面又将更多商业性、娱乐性和现代元素融于影片中,满足着现代观众快节奏的观影习惯,让观众在有限的光影时空内感受着文学作品独特的情感和思想内涵。基于此,本文从詹姆斯·艾弗里电影故事主题、人物情节、叙事节奏三个方面对其电影进行分析,为更好地探究其文学改编电影的艺术特征提供有益的启示。
从1986年《看得见风景的房间》开始,詹姆斯·艾弗里就逐渐以反传统的方式对文学名著进行改编,其中最为明显的是他充分认识到好莱坞电影商业价值和观众的认知能力,于是他在其文学改编电影中普遍采用故事主题单一化的大众化策略,保证故事内容的可理解性或欣赏性,让故事主题与观众内心紧密联系在一起,最大限度地弱化了文学作品哲理化的主题模式,让故事性和思想性更容易被现代观众接受。
以《看得见风景的房间》为例,原著小说主题较为复杂抽象,作者福斯特通过中产阶级小姐露西、巴特利特、乔治、塞尔西间的爱恨纠葛,一方面宣扬爱情的美好,另一方面极力批判英国僵化平庸、封建保守的社会制度对人性的束缚,凸显作者对自由、解放及女性主义的态度。而电影《看得见风景的房间》则单纯以露西和乔治的爱情为单一主题,没有花费较大篇幅对英国中产阶级社会的糜烂生活进行批判,而是重点突出爱情的美好和力量。影片中忽略了露西对感情的彷徨,而是从一开始就让其对爱情充满强烈的渴望,从不怀疑自己的感情,甚至让露西敢于抛弃小说中的世俗规范。影片这种对原著主题思想的简单化处理,让故事具备了明显的现代性,让观众非常轻松容易地接受了故事内容,在完整而又简单的故事中形成对人性及其他深刻思想的挖掘和思考。同样在《霍华德庄园》中,导演也对原著故事主题进行了充分的简化处理。小说不仅围绕男女主人公的婚恋,而且还围绕英国和人类的文明与命运,通过主人公们的褊狭和隔阂表现作者对英国工业社会实利主义的质疑和反思,同时表达对传统英国农业社会的希冀和向往。对于现代观众来说,这种主题过于抽象复杂,如直接移植入影片中则让影片晦涩难懂。因此,电影《霍华德庄园》中,导演主动地对原著哲理性及议论性内容进行了精简, 通过主人公海伦对爱情、自由的追求及最终实现梦想的故事将原著主题淡化,同时将原著中海伦和巴斯特阶级不对等的爱情竭力塑造为完全平等的爱情关系,让男女主人公都获得了更为美好的品质和追求,甚至还故意淡化了女主人公海伦充当第三者的这一不光彩行径,让爱情这个永恒不变的主题感染着观众,同时宣扬着导演詹姆斯·艾弗里对于人性、道德的个人见解。总之,詹姆斯·艾弗里在其改编电影中出于对电影时空限制和欣赏性及商业价值的考虑,在对原著进行改编时采用了主题简化的方式,放弃了部分思想负载较深的哲理性内容,强调了电影和小说与观众的共通精神。通过简单的故事主题引发观众对故事更深层次内涵的挖掘思考,这样既保证了影片的商业价值和票房,同时也避免了“重表现、轻思想”的局限性,实现了思想性、艺术性和商业性的完美统一。
文学作品拥有较大的时空范围让作者进行充分的叙述和思想传输,而电影相对小说来说,无论是时间上还是空间上都相对有限,无法将原著内容和思想完整地进行展示,因而必须进行适当的改编,以保证电影的戏剧性和观众的可理解性。詹姆斯·艾弗里在其文学改编电影中经常对故事主题进行简化,因此其必然要对原著小说中的人物、情节进行必要的改编,或增或减或变,只有这样才能与故事主题形成一致。虽然人物和情节的改编,让故事较为淡薄,但是却让矛盾更为突出,人物形象更为生活化,有助于提升观众对影片的观影兴趣和接受程度。以1993年荣获奥斯卡八项提名的影片《长日留痕》为例,导演詹姆斯·艾弗里对著名小说家石黑一雄同名小说中的人物、情节进行了适度的改编,既淡化了原著浓郁的政治内涵,又凸显了主人公间的矛盾冲突,让观众在充分领略了英伦文化的同时,也被那些有血有肉的人物形象所吸引。如原著中,斯蒂文斯作为主要叙述者,通过他的回忆录让读者认识到庄园主人、肯顿小姐、达林顿勋爵、男女管家等形形色色的人物,而影片则是将肯顿小姐作为主要叙述者,将与她和斯蒂文斯感情无关的人物予以删除,不仅让观众逐渐认识到斯蒂文斯老年阶段对年轻时期骄傲、自负的反思和悔意,而且也让观众透过肯顿小姐本人的视角发现其独立、热情、浪漫的性格,进而认识理解她与斯蒂文斯之间的反差,形成对两者矛盾的完整认知,也让所有主要人物更加饱满形象。除了对人物形象进行删减外,影片还根据矛盾发展需求增加了个别人物,例如肯顿的未婚夫本恩。原著中并没有本恩这个人物的具体描述,而在影片中为凸显斯蒂文斯人性的弱点,创造性地将本恩设计为敢于反抗、敢于坚持自我的英式男性形象。他对爱情坚定果敢,对未来充满希望,最终凭借激情赢得了心爱的肯顿小姐。而相比之下斯蒂文斯则总是克制隐忍,选择逃避,最终让肯顿小姐厌倦了他的冷漠,嫁给了本恩。在人物设定上,詹姆斯·艾弗里根据美国人的性格特质和矛盾发展需要对原著人物进行了适当删减和增加,让电影既保留了原著浓郁的英伦气息,同时也让这些人物更为生活化,符合现代审美需求。而在情节方面,导演詹姆斯·艾弗里也是根据矛盾发展需求对很多原著作品进行了适度的增减。以《看得见风景的房间》为例,首先,在影片中导演为适应影片的拍摄需要,删去了部分不重要的故事内容或对部分情节进行简化处理。如原著中旅客们在公寓中长谈阔论的情节与电影主题的关系较小,被予以删除。其次,导演还在影片中故意增加了原著没有的内容,如影片的后半部中,当巴特利特到露西家游玩时,在火车上被车窗外的沙子迷住了眼睛的情节在原著中并没有。之后巴特利特在火车站内巧遇乔治的情节在原著中并没有详细描述,而影片却对其予以扩充和深化。詹姆斯·艾弗里让乔治在这一后添加的情景中骑着自行车和巴特利特所乘坐的马车赛跑,通过这个充满英式幽默的镜头为影片增添了一定的喜剧色彩,同时也含蓄抽象地暗示了两者间的鸿沟和隔阂。影片最后,乔治与露西返回佛罗伦萨贝托里尼小旅馆的情节在原著中只有只言片语,而影片中却为其增加了额外的内容。导演增加了老少两位女游客,仿佛当年的巴特利特与露西一样在旅馆内小声争论,乔治和露西看到该场景相视一笑,如同看到当年一般。影片通过这些细节的增加或减少,让影片呈现出更多的戏剧冲突,让观众在观影过程中情绪一直处于饱满的状态中,形成对故事内容和矛盾更为直观和深层次的理解。同样在《霍华德庄园》《伯爵夫人》《莫瑞斯》等影片中,导演詹姆斯·艾弗里没有全盘照搬原著故事中的人物设置和情节设置,而是根据电影戏剧矛盾需求和时空限制,对人物、情节进行了增加删减,甚至还故意对人物性格和故事发展方向进行了个性化改编,为观众展示了一幅幅与原著不同的画面,让观众产生一种似曾相识而又别有一番风味的观影感受。
文学作品叙事节奏一般体现在故事情节的轻重缓急及人物命运的不断变化上,或者通过不同章节、内容的对比与联系等关系上,而詹姆斯·艾弗里影视作品的叙事节奏主要通过音乐、镜头的起伏、对比、变化及其他各种艺术表现手法或技术来进行表现,不仅让影片内容和节奏更为鲜明、感性,而且也让叙事节奏呈现一种动态变化的风格。例如,1991年改编影片《霍华德庄园》就将导演詹姆斯·艾弗里的叙事节奏和风格彰显得淋漓尽致。作为文学改编三部曲的第三部,《霍华德庄园》叙事节奏体现在整体节奏与局部节奏两个方面。整体节奏就是影片整体情节、内容的推进发展等,而局部节奏就是对剧中人物的言行、视听语言等元素的变化运用来形成特殊的叙事节奏。在整体节奏上,影片呈现出松弛有度的节奏,其140多分钟的故事发展中,影片多数情节的推进较为迅速,人物的动作、语言较为简洁干练,而镜头也切换频繁,整体上比较集中紧凑。在局部方面,影片通过人物、音乐、镜头的对比让故事呈现不同的叙事节奏。在影片中,导演詹姆斯·艾弗里对人物的运动、行为、语言等内容进行了具体化的对比式呈现,通过可视性形象给观众制造极具视觉冲击的印象,让故事叙事节奏产生动静结合的效果。如威尔考克斯夫人的缓慢与身边其他人物的快速变化形成了鲜明对比,这种人物对比让故事在动静变化的节奏中产生了更多的象征意义,威尔考克斯夫人象征着英国旧时代阶级特性,而其他人则代表新时代阶级特点。另外,影片还采用镜头的对比让故事呈现出不同的叙事节奏。如影片伊始,导演詹姆斯·艾弗里就连续采用三个明显固定的长镜头描绘霍华德庄园的黄昏,让观众充分体会到英国庄园的宁静气氛,接着就采用大量快速转换镜头的相互映衬,烘托威尔考克斯夫人恬静的气质。电影第一个画面镜头瞄准了深蓝色的裙摆,然后镜头慢慢上摇,将威尔考克斯优雅美丽的背影展示给观众,之后镜头又快速切换至其手中的小花、步伐、面容、家人、仆人等,这种固定长镜头和短镜头的对比切换让故事呈现出与众不同、时快时慢的叙事节奏,让观众在变化的节奏中形成对人物身份、性格的直观认识。除了通过人物和镜头对比让影片节奏发生动态变化外,詹姆斯·艾弗里还将音乐对比运用到叙事节奏的变化中,并承担了极为重要的作用。如电影中,导演将贝多芬的第五交响曲作为主要背景音乐,当海伦在音乐会上时,背景音乐是缓慢从容的音乐;而当心不在焉的海伦与不顾一切的巴斯特在雨中狂奔时,命运交响曲伴随着两个人凌乱的脚步强烈地撞击着观众的心灵。音乐节奏的变化暗示着两个人内心情绪的变化,这种变化不但让影片产生了更为急促和紧张的气氛,而且也为原本轻松舒缓的整体叙事节奏增加了更多的戏剧性,满足了观众的感官需求。同样在《看得见风景的房间》中,导演詹姆斯·艾弗里也是采用了音乐的对比让影片叙事节奏产生动静变化。采用贝多芬乐曲来代表主人公露西对爱的渴望和激情,也让故事叙事非常紧凑;采用舒曼钢琴曲则代表了露西内心的犹豫和隐忍,将英国上层社会大家闺秀封建的一面展示给观众,也让故事情节的发展趋于缓慢。
詹姆斯·艾弗里在影视创作过程中,通过对文学原著作品个性化的改编,让文学本身的艺术价值实现最大范围和最直观的传播,同时也让观众在光影的世界中获得更多的审美愉悦感。从这点上来说,詹姆斯·艾弗里实现了对文学作品的二次创作,实现了文学与影视艺术完美的契合,而詹姆斯·艾弗里改编电影的成功也值得我国文学改编电影创作者认真研究和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