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的平衡
——论“中间代”诗人的性别书写*

2017-11-14 03:11
文学与文化 2017年4期
关键词:女诗人红颜诗人

邵 波

美丽的平衡

——论“中间代”诗人的性别书写

邵 波

20世纪90年代后期以降,“中间代”女诗人集中登陆中国当代诗坛,诗人和诗作的数量蔚为可观,从对女性意识言说的感觉经验,到诗艺诗思运用的多元化程度,再到女性主义诗歌对历史现实关注的深度和广度,都丰富了“中间代”诗歌的性别诗学和写作空间。同时,受到新世纪诗歌传播手段、诗歌创作方式和文化语境的多重影响,“中间代”女诗人有意寻找重新命名自身突破重围的机会,一定程度上拓展了当代女性主义诗歌在写作风格、传播方式、阅读体验上的多维路径。

“中间代”女诗人 女性意识 智性写作 “新红颜写作”

“中间代”女诗人的创作,始终处在一个尴尬的位置,其前有20世纪八九十年代女诗人“普拉斯”式的呐喊与独白,后有“70后”诗人更为潇洒、干脆、游戏性的性别“狂想曲”,这前后的阻击迫使她们经历了长时间的调整、反思与实践。“中间代”女诗人从20世纪90年代初期对翟永明、唐亚平、伊蕾、陆忆敏等人“抒怀”的模仿到女性意识的自然流露,再转向更为平实、客观的女性经验的书写,可以说,文本的性别包容性和精神内涵得到了大幅度拓展。确实,她们不仅重视洞察女性自身的感觉经验,而且多角度观察世界,诗人的视阈向繁复的现实敞开,提升了女性主义诗歌经验表达的深度和广度。其成员包括安琪、路也、徐芳、莱耳、周瓒、代薇、樊樊、贾微、杜涯、蓝蓝、池凌云、荣荣、阿华、杜涯、君儿、寒烟、林雪、娜夜、阿毛、李轻松、海男、歌兰、子梵梅、王雪莹、衣米一、古筝、李见心、衣米妮子等诗坛健将,可谓繁花似锦、气象迷人。而与此同时,“中间代”男诗人也积极主动地聚拢到性别书写的旗帜下,丰富了性别诗学的内涵,一定程度上开辟了性别诗学在写作、传播、阅读上的多元走向,为今后诗歌创作提供了可资借鉴的宝贵经验。

一 “像杜拉斯一样生活”:女性意识与现实、历史的联姻

每一个时期的性别抒写都不可能超脱时代环境的局限,它们都与动态的文学现场密切相关。20世纪90年代以降,一股股扑面而来的生活“信风”和个人化写作的汹涌浪潮,促使“中间代”女诗人开始在生活的海滩上捡拾生命的彩贝,搜集贴近世俗世界的诗性碎片。“困。她困,/困在旅馆里,抽烟、写诗:/爱过的人飞蛾扑火般地跟过来,/穷途末路者来笔下求生。//睡觉前,洗漱城市的口腔里/长着的两排老街,/吐出珠宝首饰、笔墨纸砚,/单单留下香烟盒。//……床着火了,笔在流泪……/困。她困,/困在途中,她爱的美学里。”(阿毛《途中的美学》)诗人将诗歌“生产”的过程摹写入诗,那种令人无法挣脱的写作困境,逼迫诗人游荡于“美学”的世界中,灵感的撞击、诗意的想象也都停滞于现实的粗糙表面。看来,只有“卖男孩的小火柴”这个戏谑般的烟盒图案能勾起阿毛的丝缕诗情。毫无疑问,这就是诗人“臆想”诗的日常生活,也是真实可感的“在路上”的日常生活。确切地说,生活与诗歌是唇亡齿寒的结构性关系,何况最为持久、本真的女性意识也正源于普通生活的女性体认,所以,“中间代”女诗人不再做20世纪80年代的诗歌“圣女”,躲进“自己的房间”不食人间烟火,而是独辟蹊径、另谋出路,将与诗神“通灵”的写作和平俗生活直接挂钩,推心置腹地将细微的生活影像在写作过程中对自己神经的触动,蝶化为“纸上的建筑”。如阿毛的《鹅毛笔》、《被折断的秋季》、《纸上铁轨》等诗作都将女性敏感的情思点化为瞬时的诗节,甚至有时内心的悸动还被女性意识无限放大,震耳欲聋。

诗人樊樊则将爱散向世间万物,满怀挚爱之情颂咏自然、生活和人生,体悟爱的柔情蜜意。如她的《爱居住之所》一诗,就传达出了一个“小女人”对爱情的简单定义和对爱人的温柔祈盼,那近于情诗的语调,道出了爱情生活的真谛:在平凡的日子里相爱,男女双方相互付出、平等地经营爱情,彼此交换真心、相守终生,让爱搭建一座避风的港湾。樊樊诗中的“小女人”对情爱的要求出于一种缠绵的依赖感和安全感,她追求生活中可感可触的相知相爱的两人世界,“守护她的夜晚,为彻夜的牙疼/找一个良医/做她的母亲,姐妹和爱侣/给她银行卡、债务、身份证、门牌号和密码/不管来世的房契在哪里/今生,我这把钥匙只开你这把锁”(《爱居住之所》),文本复原了女性社会中的角色位置,从人性伦理角度检视复杂的两性关系。其实,樊樊所倡导的“诗的在场”和“诗的生命气场”正是通过这种细腻的女性意识贯穿其中的,她以善良、悲悯、包容、虔敬的女性关怀拯救散落在心灵深处的现实精神,“我喜欢用显微镜观察世界,也喜欢在风中起舞,在高高的云层俯瞰人世。花草树木,日常生活是一种真实和存在,天空,宇宙,时间,空间是另一种真实和存在,当你的感受力不到位时,写一只蚂蚁,一片树叶也会是空洞的,当你的生命亲临其境,不断浸入并与之深深相融时,浩渺的天宇也不过是个真实的生命体……”如她的《我没有乘坐一辆专车到人世来》和长诗《局限》就呈现出一种对世事认知的深度和高度,以及女性关于时间与命运的独到思索。前诗中,作者敏于现实的悲凉和人生的宿命,以悲天悯人的姿态俯瞰芸芸众生无休止的跋涉与挣扎:众多普通人的生活被“糊里糊涂”地塞进拥挤的客车,他们随波逐流,无力改变车行的速度和道路,诗人内心痛苦、焦灼,茫然不知如何安慰这些和自己同路的“小人物”。而《局限》一诗乍看上去似乎是一座悬立天边的海市蜃楼,扑朔迷离、若隐若现,其实它内蕴着诗人经年累月积攒的女性“大爱”和受难精神,点石成金般地让每一个细小的生命感悟都生出诗的枝丫,而这恰是人性与神性的汇流之地,诗人从自然万物和时空转换中获得了诗歌攀升的动力,参透人世的纷乱和玄妙的“正义”与“真理”。

“中间代”女诗人除了对现实生活中女性生存体验极其倚重之外,历史、传统题材也是她们主要开发的诗学路径,即让个人化的历史想象与个性化的审美感知方式契合无间,这就使女性诗歌的历史意识十分抢眼。如荣荣那首《范钦》就视“风雨天一阁”为怀古的缺口,跻身文字、书籍的历史,仿佛翻开一页页布满灰土的纸张,掀起一个个方块字底下的秘密,仿若省察到了几个朝代的“历史纵横”与“天一阁”的“沉静和辽阔”,生发出无限慨喟。而那力透纸背的语言也深刻揭示出范钦藏书的潜在动机与魄力:他让这些方方正正的石头垒起的院墙和高楼阻断了世间的繁华与变迁,将历史化为一册册线装书籍流传子孙万代,因为这个归隐的兵部待郞深知,面对时间一切皆是过往云烟,惟有这一楼重于黄金白银和千顷良田的书卷,方能携生命抵达永恒之境。当然,女诗人畅古咏今必然牵扯其生存环境和文化背景,她们深深将自我意识、女性意识与家族性、地方性的历史情怀嫁接于一处,增添了诗作的个人化历史情愫,保证了女性诗歌的诗艺活力和审美想象。如安琪的“家族史”——《父母国》:“看一个人回故乡,喜气洋洋,他说他的故乡在鲁国/看一个人回故乡,志得意满,他说他的故乡在秦国//看这群人,携带二月京都的春意,奔走在回故乡的路上/他们说他们的故乡在蜀国、魏国和吴国//无限广阔的山河,朝代演变,多少兴亡多少国,你问我/我的国?我说,我的故乡不在春秋也不在大唐,它只有//一个称谓叫父母国。我的父亲当过兵,做过工,也经过商/我的父亲为我写过作文,出过诗集,为我鼓过劲伤过心//他说,你闯吧,父亲我曾经也梦想过闯荡江湖最终却厮守/一地。我的母亲年轻貌美生不逢时,以最优异的成绩遇到//‘伟大’的革文化命的年代,不得不匆匆结婚,匆匆/生下我。她说,一生就是这样,无所谓梦想光荣//无所谓欢乐悲喜,现世安稳就是幸福。我的父母/如今在他们的国度里挂念我,像一切战乱中失散的亲人//我朝着南方的方向,一笔一划写下:父母国。”衣锦还乡的传统夙愿和萦绕左右的思乡病痛,常使远走他乡的游子处于“离去—归来—离去”的现实境遇和精神循环之中。自古以来,无论春秋战国还是“三分天下”,人们都奔向自己物理的家乡,渴求“国”的归属感,而安琪则情愿在她的“父母国”中安营扎寨,那里有她深爱的乡土、离散的亲情和梦中的精神营盘。这段家族史卷记录的是父母与女儿的光荣和幸福,同样,也速写下个人历史与社会历史的纠缠和盘诘,“国”、“家”的一切兴衰荣辱,磨润出了一个人、一个家庭的每一个日子。此去经年,父母已投奔他们的“国度”,诗人“朝着南方的方向”含泪写下了家族“秘史”———“父母国”。

二 “变奏”:女诗人言说方式的感性与智性

虽然“中间代”女诗人的诗歌彰显了各具风格的诗美意蕴,但是她们却在对待性别写作的态度和女性话语上趋向一致地显示了感性与智性的双向拉伸和混融;而感性并不是女诗人诉诸诗歌的惟一途径,那无节制的情感宣泄或小情小调的“强说愁”也是她们矫正前辈的女性诗歌过程中收获的反面经验:“面对我们的时代、面对我们置身的场景、面对我们的生活,我想写的诗歌要表达我的感觉、体验、思想……并把这些变成一种光、一种能量,传达给他人。”阿毛所说的诗歌的“光”和“能量”,正是诗人对生活、对世界,甚至对生命的一种深度翻译,它需要诗人以感性的姿态拥抱生活,以智性的力量破解周围的种种“迷题”,开拓更为宽广的女性视阈和多样的写作技艺。

“中间代”女诗人从20世纪90年代中期开始,就力争走一条“独立自主”的发展路线,其诗艺维度和价值观念的革新有目共睹。其中女性意识就与前辈诗人有所区别:她们的女性意识并非刻意的表露,而是遵循女性生理特征和感情模式生成,即使一些女诗人并不承认它的存在和本质属性,也无法否认它潜在的言说秩序和影响力,因而感性某种程度上正是女性诗歌迷人的魅力所在。“有月亮的夜晚是银质的。我私藏多年/山川和水都镶了边儿,有一丝杂音/是那些喝露水的动物歇在草间/像一些潜伏者,在暗处发光/我阴郁的部分都被照亮了/用一厘米皮肤相遇,用数厘米目光躲闪/我备下了前世的酒和桂花/还有寂寞的长袖。”(李轻松《月亮地》)李轻松的诗蕴涵着女性个体孤独、愁怨的感情体验与想象。月亮铺洒的银质光芒,照亮了“潜伏者”幽深的目光和“我阴郁的部分”,敏感的肌体逃避着“光”的刺激,又渴望着被静谧安抚,以致心灵的冲动迫使“我”的眼睛,说出月下植物、动物和月光本身的奥秘,自己也仿佛是月亮之下一个从容、优雅的独舞女子,翩翩长袖携带来淡淡花香。诗人感性多思的情绪占据了主导地位,同一轮圆月、同一个孤苦的嫦娥照耀、陪伴着自己的前世今生,让“我”睹物思人,甚至“断了最后的退路”,独自喟叹韶华飞逝、青春不在的悲凉。又如衣米妮子的长诗《巴比塔手卷》,语言如绵绸的蚕丝让诗性的想象顺自而下,好像天地间所有尤物都被“转帖”到通往诗之天堂的“巴比塔”,美到惊世骇俗,美到飞扬跋扈:“雨。一直下。/像不断滴落的事物,秋天,永无休止的生长——声响。/仿佛我走过的路,被一直写在天上。每一张纸都是一个金黄的面孔,在水路奔跑,挥霍着深夜,挥霍着情欲,仿佛孤独——你不需要——拒绝。”(《之一》)“手卷”在妮子的营构下缀满了“词”的魔力,像某种超自然的“天外力量”控制着诗人的笔,哪怕是最不易觉察的声响都穿透诗人的灵魂和“受孕的身体”(《之二》),纵其彻夜狂欢,挥霍着美神的宠爱与眷顾。当饱含情感的语言紧跟思维的节奏扑打到纸上,诗人也就变成了通神的巫师,逾越了横亘在眼前的一切“金科玉律”,将浓郁的美、沉静的美、情爱的美装填入心灵的空白之地,把词语揉碎、颜色榨干,祭出了诗歌梦幻般的迷人气质。

而“中间代”女诗人的智性写作,则可以定位在感性与理性之间,即将诗人的原质情感经过提炼加工上升为智性的思考,既葆有感性的抒情节韵又巧妙地缔结出了深邃的人生感怀,并最终使两者浑融统一、相映成趣。“像白球碰红球/又像白球碰彩球/你忽然说,摸着乳房/像摸着月亮//我们忘记了锋利之物/比如锤子和镰刀/他们也这样,王子要娶灰姑娘/白金汉宫再一次举行/世纪婚礼//与上帝握手言和时/他们在教堂,我们在床上”(衣米一《他们在教堂,我们在床上》),看似信手拈来的几组互不相干的事物和人物被诗人以隐性的结构线索串连起来,中间隐喻两性“化干戈为玉帛”的和解主题。开篇衣米一用两种颜色的“球”的碰撞象征男女生活中产生的矛盾与龃龉,但诗人并未叙写冲突的起因和过程,而是直接跳至和解的结果———“我们在床上”,似乎两个人已然忘却了刚刚发生的不悦快,于床上和好如初了。其实,恰恰就是“我们在床上”这个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生活场景,点明了人类社会或两性历史的某种普遍的存在方式——无论是在教堂“与上帝握手言和”还是“床头吵床尾和”,均是一场最古老的男女相互吸引的“拉据战”。“一首爱情十四行诗就是一个不管是真实的还是虚假的求爱仪式中的格式化表记。它的严格形式是男人和女人共同拥有的,在这种严格的语言中,难以表白的欲望能够得到宣示、获得理解,还可以相互妥协。”子梵梅的长诗《身份》则从女性感知和身份分裂的角度,关注女性内心世界与外部空间那种细腻的感应关系,此种向内挖掘的精神性写作,摹写出了女性心理对自我、对生命、对生活的困惑、理解和期许,也在探知人类潜意识的隐秘皱褶。诗中灵魂的另一半——“他”受到“青檀”(象征命运)的诅咒,以一种混沌、惊恐、颓败的姿态亮相,而现实生活中的另一半“我”,似乎也难逃厄运——妹妹的离世、母亲与女儿的双重角色、现实的残忍以及梦中的惊悸,都加重了诗人本已超载的神经系统。子梵梅“还魂术”式的语言命中女性的精神沟回,浮现出了女人内心隐藏的恐惧、不安、焦灼和忐忑,这使隔岸相对的两个“我”都无法找到宁静的庇佑地,痛苦不堪。

诚然,智性之思是大多数诗人寄予理想和厚望的写作目标,亦是女诗人摆脱理性思维匮乏的手段,使她们逃离边缘化、附庸化的窘境,宣显了自身的独立价值。正因如此,众多“中间代”女诗人才有意锤炼智性的思辨逻辑,深入、成熟地走向立体多维的写作层面,呈现出了自觉、自足的智性思维的建构意识。

三 “新红颜写作”:“两情相悦”的性别想象

关于新世纪女性诗歌创作实绩,有一个独特而有趣的诗歌理论现象,那就是“中间代”男诗人李少君和诗评家张德明所倡导的“新红颜写作”。在当代诗坛,这是首次男性提出有关女性诗歌的诗学命名。更具体地说,“新红颜写作”是置身当下诗歌现场的两位男性,对网络时代女诗人写作现状和发展态势总结性、前瞻性的思索。针对这场在网络上崛起的女诗人的写作声浪,2010年5月7日李、张两人几乎同时在博客中贴出了“新红颜写作”的发轫和纲领性文章《海边对话:关于“新红颜写作”》,其中对“新红颜写作”初步定义如下:“我还注意到这一轮女性诗歌写作来势汹涌,如果是前期以诗歌论坛时代为标志,还有精英化特点的话,这几年则更多以你所说的诗歌个人博客为标志,女性诗人的职业与身份也越来越多样化,但她们大体都是受过高等教育,具有一定文化素养,职业比较稳定,也有相应的社会地位,很多人在开博客写诗时,还很喜欢贴照片展示形象,真正地践行‘诗与人合一’的道路,我觉得这种诗歌写作不妨称作‘新红颜写作’,一种产生于网络时代的与以往女性诗歌有所不同的现象。”艺术上展现的总体趋向是,“强调现代社会里自由独立女性的生活和命运思考、探索”和“对传统文化和古典诗意的守护和回归”。可见,“新红颜”的“新”是相对于新世纪之前的女诗人的生存场域、诗歌的传播方式和女性诗歌文本来说的;“红颜”则特指女性身份,与李少君在“草根性”中就已提到的传统文化息息相关,这便是“新红颜写作”的基本内涵和外延。

毋庸置疑,对于博客时代女性诗歌的总体发掘和研究,李少君、张德明功不可没,同样,他们也是借助博客的力量和传播方式“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快速有效地发现、占领、推广“新红颜写作”,使其在文本浩瀚、论争纷起的当代诗坛一枝独秀,脱颖而出。当然,这场命名之战暴露了当代诗坛许多有待开采的诗学“矿藏”:

其一,博客时代的女性诗歌。“新红颜写作”告别了传统的发表、出版和纸制媒介的流通模式,是当代汉语诗歌的一次新的转折,它以其“发表”的公平性、个人性、自由性和迅捷性,冲破了程式化出版中周期长、审查严和人情稿等主客观因素的钳制,让更多女诗人获得了登台亮相的机会,并逐渐显示出一个“虚拟”群体生机勃勃的诗歌创作潜力和影响力量。在李少君的策划和鼓动下,“70后”女诗人施施然、横行胭脂、重庆子衣,“80后”的李成恩、代雨映、艾丝丝、丫丫等诗人,走出鱼龙混杂的网络世界,开始向平面化的诗歌传媒聚拢,“集团”式地进入人们的视野。“这种大规模大方向大声势地提出女性诗歌的新方向,这不仅是对女性诗歌的尊重,更在于激发女诗人们创作的热情,为女诗人们加大力度,开阔视野,更广阔自由地抒写女人内心情感,挖掘更深层次的女性本体思想观念,提供一个极好的平台。”这个平台是女诗人展示独特诗艺的契机,如“新红颜写作”群体中“中间代”女诗人古筝的诗歌,就天然地勾勒出女性生命的底色和情感的张翕:“亲爱的,我为你种下一个春天/用我的身体。亲爱的,我抛售了一句假话/但它是甜的。此生,我没有可能成为一粒种子/但我真的很想给你一个春天,一个会笑,会撒娇/会奔跑的春天。//春天总让我们激动,那是我们未能抓住/便消逝的夜晚。其实,任何一个蚀魂的夜晚/都能造化出一个春天。但一个负重的脊背/注定没有春天,只能驮着霉变的自己/及对世界的债务。//我的春天,在一支遥远抓不住的回声中/忽隐忽现。今夜,我在一支歌中进入梦乡/如进入倒叙的春天。”(《倒叙的春天》)古筝注重对当代社会生活中经验自我的发现和理解,诗中流露出纯净的古典气质、超然的自然感悟,以及对爱情的思索和女性心理的剖析,那婉曲动人的春意、洒脱轻灵的活力和率朴的情绪白描最终都达到了极致化的审美诉求。

诚然,网络的开放性和私人化特点,使女诗人的写作个性、趣味和风格向四面八方扩展,或婉约雅致,或独抒性灵,或宣泄放纵,或纯情质朴,所以博客时代的女性诗歌大有群芳争艳、切磋交流的良性竞争势头。但是,也正是由于这种网络的“海选”,让“新红颜写作”的概念界定趋于含混不清,或无法集中评定这些女诗人的作品价值,诗歌质量和诗作意义就更难保证了。况且,网络降低了诗歌写作的门槛之后,也助长了诗人“出名要趁早”的心态,出现了一些女诗人急于求成地自我复制或者互相抄袭的现象,大量作品如出一辙,充满矫情、夸张或“小情小调”的自怨自艾,这些是值得警惕的。

其二,性别视野下的“新红颜写作”。李少君和张德明以男性身份率先提出“新红颜写作”,对网络时代的女性诗歌进行整体命名,颇具胆识和勇气,一定程度上对女性诗歌的繁盛起到了催化剂的作用,让批评界更加关注当前女性诗歌的面貌,同时也激起了女诗人内部的思考、论争和反省,客观上促进了女性诗歌的成长和发展。正如李少君的期许一样:“我个人觉得,作为男性诗人的一个对比和参照。女诗人们已经和正在写出一些了不起的诗歌。也许最终将改变当下的诗歌生态,这是很有历史意义的事情,因为诗歌史上留下的女诗人及其作品显然太少。也许从这个时代开始会有所改变。而且女性诗歌创作天生依赖经验感受,不像男诗人那样过于拘泥于观念,很适合我对‘草根性’的强调。再者女诗人大多不陷入圈子之争,相对超脱,不像男诗人容易产生观念义气之争,排斥不一样的写作,也就能更广泛地吸收,所以反而可能兼容包蓄,成就大器。”但是,鉴于新时期以来的当代诗歌命名,均有诸多诗歌外围的“非诗”因素参与其中,充满矛盾、博弈和“权力”的较量,“新红颜写作”自然也难逃被“命名”的宿命,何况它还是男性对女诗人身份、群体的命名和谋划,必然有强行“介入”、越俎代庖之嫌。譬如,“新红颜写作”的命名本身就预设了充满争议和歧义的陷阱:短时间内利用网络和媒体的力量宣传、造势,以消费化、网络化的“新红颜”和“红粉军团”为噱头,这明显带有策略性、生产性的诗学想象,包含着社会性和符号性的性别指认;而网络诗歌本身的扩散功能、丰富多元的个性展示并非“新红颜写作”隆重推介的几位女诗人所能囊括和代替,网络女性诗歌的生命和艺术价值还有待于时间的检验、甄别;博客时代的女性诗歌更是一个自发、自为的写作现象,女性经验、女性意识的凸显与隐匿也是复杂多样、不拘一格的,“新红颜写作”对其的简化和规训暴露出了“性别政治”和传统性别观念的偏狭。正因如此,“新红颜写作”的命名才遭到不少诟病。面对这些问题与纰漏,“新红颜写作”会不会昙花一现、过早夭折?如何调整、完善才能对博客时代的女性诗歌予以客观的命名?这些是诗坛和批评界亟需思考解决的诗学命题。

在消费社会的历史语境中,“中间代”女诗人在诗歌的道路上默默地耕耘多年,开拓了属于自己的诗意天地,绽放出了“妩媚”的诗美形态,对女性诗歌写作、女性意识、历史现实做出了均衡的把捉和深度的理解;同时,“中间代”男诗人亦同女诗人联袂出演,积极参与了女性诗歌的构建,摆脱性别角色的限制积极地献计献策,大胆地向女性写作现场掘进,一定程度上弥补了当代女性诗歌理论匮乏的“老大难”问题,组成了一道别致的风景线。

Perfect Balance:Middle-Generation Poets’Writings with Gender Traces

Shao Bo

Since the late 1990s,middle-generation female poets flooded into modern Chinese poetic circles,with a huge number of poets and poems.Middle-generation poetry has been enriched in gender and space,from feminine experience,to poetic techniques and creations,and to the involvement historic and realistic expression of feminine poetry.Inspired by the communication media in the new century,poetic evolution and cultural context,middle-generation female poets tried to find out the breakthroughs for themselves,opening up more ways for modern feminine poetic styles,modes of transmission,and reading experiences.

Middle-Generation Female Poets;Feminist Consciousness;Rational Writing;New-Girl Writing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中国1960年代出生诗人研究”(14CZW063)阶段性研究成果;2014年度黑龙江省教育厅人文社会科学项目“新时期以来诗歌的生态意蕴研究”(12542216)阶段性研究成果。

(邵波,黑龙江大学文学院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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