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 榕
东风破(组诗)
晏 榕
这大房子里的喧嚣依然延续
残月貌似是天空主义,疏桐则假装
是大地主义,但它们耐心有限
谁也看不见狂风,谁也看不见冰雪
我戒了烟,但没戒思考
把自己分成两半,从寒枝到寒枝
从一场自我争论到另一场:这样醒着
寂寞着,又要做隐士,又要做高飞的雁
它的本质不是遮掩,而是袒露
像不顺畅的诗,像生活戴着面具
像春天拧紧她的身段,远处的风暴
掂量着天地与山水,野火与衰草
所以,我看到号角飘散,而小船
仍在原地,码头的幻象只是个
小策略,和现实的城垛互文、寒暄
和反现实的人群擦身而过
是手段也是态度,是弃绝也是
难分难舍:将香囊解下,交给墨水
将罗带系于雨雪之夜,纸便摊开
哪有青楼,又哪需襟袖与泪痕
所以,怎么会把未知交给夕阳
交给原野,交给飞过天际的乌鸦呢
那笑嘻嘻的光线折射在我们身上
就好比暮色在怜悯跳跃的灯火
它其实就是这个春天,左摇右晃
危机四伏,芳草也救不了它
黄鹂的欢歌也救不了它
执着地想念一个人也无济于事
在纸上种下比泥土还黑的种籽也不行
猛烈拍打脑袋,拉上窗帘
多挂上几轮皓月,想想贫穷,想想风声
都不起作用。但最离谱的类比是
像落花,像流水,那要把这幅美景
倒置,革命讥笑黄昏,生活诅咒彩虹
现在,眉头与眼波
即是山水,用不着修辞
亦无必要一一辨认那些迷人的能指
而春天的确已经远离
我是说,那包裹严实的希望和绝望
也都走了,连逃亡也称不上
反讽和暗喻像是丢弃在战场上的
生锈的兵器,或戏台下的
空座位——大屠杀无比成功
至于道路与家,孤零零的词
我曾想象它们潜伏在原野
潜伏在火里,在灰烬的余温里
现在我知道,它们要急着
找一块石头,纪念我
就像今天纪念着明天,迫切而狡猾
依旧是那杯浊酒
依旧是太阳滚动,毫不犹豫
天气也一样,亭台也一样
所有的道路都是一条道路
就像星辰落下升起
花园与风对峙:它们都想攫住自由
所有的黑夜都是一个黑夜——
当不同的嘴唇寻找新词
当云朵变成新的云朵,孕育了闷雷
我看着那些花瓣
就像燕子看着它的旧巢
就像十个世纪重叠在一起
现在,荒凉的不仅是这个房间
不仅仅是眺望的姿势
弥漫的焦灼的烟雾
雨丝的尖笑
黯淡的虹
也不仅是拐弯的呼叫
头脑里的雄风
不仅是夏日之末
小小的傲慢
还有人声鼎沸
还有没说出的词:深渊
还有我逼真的站立
就像残蝉的沉寂
乌鸦用零乱的影子安抚了黄昏
就像帷幔低垂,挑逗了满街的灯
是啊,这么多的春天
披裹着复制的绿,克隆的香气
像晃动的做了美容术的脸
只有一个倒影与众不同
叶子的脉络间渗透着血的黎明
花朵小心翼翼,捧着金属的意志
(这一幕,我称之为活的身体
而你看穿的是它堆积起来的
葱茏,还是走向深渊的不动声色?)
庭院和原野也没了区别
正如这铜绿和绛紫,下坠和上升
我的憔悴其实来自微醺的暖风
长安的酒,故乡桃李
荒凉的四月,房上的星星
完全可以步调一致
还有关于一小片土地的
绝望描述,你知道这是
反修辞的修辞:它引诱了全部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