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芳
一
元生躲在王庄村巷子东头的那棵大杨树上,打起眼罩,向苏起家的院子里观望,苏家静悄悄的,院子里的鸡鸭也无声息。元生滑下了树,拍了拍身上的落叶,狠狠地踢掉咯他脚趾头的石头。他在树下左顾右盼,不见人影,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地朝村西走去。
清早,村子空寂无声,秋风吹来,元生打了一个寒战,他双手抱住肩膀,抿了抿干裂的嘴唇,想起自己在这里已经蹲守第五天了,没有一点收获,老婆周红斜眼唾弃他的样子让他心里很恐慌。他突然恨起同村的根柱来……
走到村西头,他遇见了一个老人,领着个孩子,那孩子一见他就扑上来喊他爸爸。元生被吓了一跳,老人拉住他说:“这位后生,你行行好,应他一声吧。”元生像白天遇见鬼一样,急忙挣脱了老人的手,箭一样拔腿奔跑了起来。
跑了有三里多路,元生撑不住了,他张口喘着粗气,一屁股坐在了停车站台边的长凳上。想想刚才的事情,他觉得好怪异,那个孩子怎么会喊他爸爸,他不是一个风流的人,这辈子除了老婆周红,再也没有其他女人,这个儿子是怎么来的,他想破脑袋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就像他不知怎么把发小周云的钱,借给苏起一样,后来就变成了利滚利的高利贷一样迷糊。苏起写了一张条子给他,他写了一张条子给周云,他的条子作数,苏起的条子拖着、拖着就不作数了。高利贷事发后,元生被老婆周红骂得狗血喷头,扫地出门。元生去找苏起,可是苏起电话关机,微信失联。
这两年,为了要账,元生老了十岁。当初苏起说让他给找点资金,开发新项目。说现在最赚钱的是打捞黄沙,凡是建房都需要沙子,他手头有二百多万,让他再找个60多万,他买几条船,去蔷薇河里打捞黄沙,赚钱分红给他。说他天天爬在脚手架上砌墙,不知哪一天也会从高空摔下来,和三良做伴。元生听了苏起这样说,又恨又怕,他有恐高症,每一次爬脚手架他都出一身汗,要是工地下面有活,他情愿少赚点,也不想爬脚手架,自从王庄村三良从脚手架上摔死后,他越发胆战心惊,觉得每一次爬脚手架,都在生死线上奔跑。如果能跟着苏起做事,他就不用爬脚手架了,可是苏起说不要他跟着去做事。苏起这样对他说:“我雇人去河里捞沙,白天黑夜也很辛苦,你家周红她不会同意你和我在一起,不过,你先不要和周红说,等我们搞好赚了钱,你给她大把的钞票,她自然就会高兴。”
元生想想也是,哪个女人看见自个男人赚大把票子,能不高兴呢?苏起能看得起他,让他受宠若惊。其实,像苏起这样在江城里有头有脸的人是不会搭理元生这样的人。同是住在江城,苏起住的是花园高档小区,元生住的是出租的破工棚,任凭那,他们都是两个世界的人。
二
想起和苏起认识,元生还是很迷糊。
那一次,他和根柱在“岚山渔湾”一起吃饭,苏起也在这里用餐,根柱和苏起打招呼,并把元生说成是搞装修的老总。于是苏起很热情地给了元生一张名片,并相互加了微信,说有生意在一起搞搞。根柱说元生是老总时,元生觉得很别扭,他刚要解释,根柱一个劲给他挤眼,使眼色,元生没好意思解释。从此,元生也有了一个富人朋友。元生和周红说起苏起家产过亿,开跑车,住豪宅,一脸的羡慕。周红阴着蜡黄的脸,撇嘴道“怂货,你要脑子没脑子,要钱没钱,还是离暴发户远一些,富贵贫穷谁能一眼望到底,安生过好自己的日子,我们娘俩就阿弥陀佛了。”元生讪讪无言以对。
周红脾气不好,却很能吃苦。她从老家随元生一起来江城做小时工。为了多赚钱给父亲治病,她每天跑两家做活,中午给石云鹏老人烧饭,晚上给宋丽一家烧饭洗刷。周红手艺不错,给老人烧饭清淡,很对老人的胃口。给宋丽一家三口烧的也是荤素搭配,营养丰富,宋丽对周红也相对满意。周红手脚麻利,给老人烧饭还给老人搞搞卫生,老人的儿子全家移居国外,几年也不回一趟家。家里有了周红,老人觉得日子还不坏,有人陪他说说话,不孤寂。逢年过节,老人高兴了会多给周红一些钱,周红觉得累一些也值得。
周红对钱看得很重,恨不得一分钱掰开来花,她六十多岁的父亲得了脑梗,没有医保看病。周红还有一个弟弟已经成家,弟媳妇是个很精明的人,父亲医药费他们从不往外掏一分钱。弟媳妇说:“天天在家照看老人,哪还有工夫出去赚钱,出工不出钱,出钱不出工。医药费,都该周红来承担。”为这事,元生和周红生气,吵闹,夫妻俩关系越闹越僵。
元生在工地赚钱周红管得牢,工地每年结算,周红都要和他一起去领。不过,在元生穿着和零花钱上,周红还是给一点,手机费、抽烟,林林总总有个二三百。元生长得长身玉立,眉眼周正,出门会捯饬得头干面净,穿着得体大方,不认识他的人看他就像老板,周红也稀罕他这一点。元生过日子极为节俭,周红给他的钱,他会省下来,偷偷去买彩票,有时,能中个小奖,从三十、五十到百八千,元生都中过。有一次元生还中了三万元,这些钱元生都没和周红说,元生要把这些钱留给上初中的儿子,考大学用。家里那点钱,不够周红拿给岳父治病用,这个家要想过好,除非岳父死或他中大奖。这样想着,元生觉得心里堵得慌,有时元生也暗自得意,他藏的私房钱快有十万了,周红还不知道。他想儿子上大学还需要几年,这钱放在银行利息太少了,不如也像根柱一样把钱放了贷,一年能多赚点。
苏起要和元生合作,让元生很是兴奋。他问苏起:“他少投一些行不行?”
苏起说:“少了就没有意思,赚不了几个钱,最少也要30万,才能占一小股。”
“60万,一年能分多少红?”元生问。
苏起哈哈一笑,胖手一挥:“对半利给你。”
“是年兑现,还是月兑现。”
“月兑现。”
“是真的吗?苏总。”
“本乡本土,哪个能骗你。”
“你只管筹钱去吧,包你稳赚,我也是想帮你。我的家底,你也知道,采石场、包装厂都很赚钱。”
根柱说:“马不吃夜草不肥,要想富起来,就要找门路。”
元生想想自己这几年,过得确实辛苦,老岳父一年的花销,就是他和周红全部收入。眼看着一起出来的发小周云,做生意赚了大钱,在江城买新房,购豪车。孩子也上了户口,并留在城里读书。他暗自怨恨自己没胆量,不敢去做生意赚钱,他的儿子元元学习成绩不错,要是这次投资赚钱,在城里买下房子,儿子能在城里读书,说不上还能考上名牌大学。元生一想到这里,有些兴奋,人生,有时就得放手一搏。他和苏起说:“那我回去筹钱,你等我回信。”
苏起对元生笑了笑说道:“找我入股有好几个人,我只能要两个,你要快。”
元生找到周云说要借五十万入股做生意,周云有些惊愕,元生在村里老实出名,别人赚了钱,桑拿、喝酒、赌钱、嫖小姐、样样来,元生赚钱交给老婆过日子。元生从不敢冒险着,今儿是怎么了?周云有些猜不透。
元生说:“你知道我的为人,我借你钱不白借,给你一分的利息,你看如何?”
周云说:“发哪门子疯,想起做生意,现在生意都处在低谷,你从没涉入,不要把钱拿去打水漂了。”
“这生意稳赚的,你可知道江城里的苏起老总,我入他的股。”
“噢,你和他有交情?想来那就不会错,听说这个人家大业大,江城里的头面人物也和他有交集。那我就放心了,不过,兄弟归兄弟,字据还是要写的。”
“好,我来写。”
周云找来一张白纸,元生在上面写道:
借条
今借到周云现金50万元,每年利息6万元。
借款人:元生X年X月X日
周云说:“条子留下,钱明天打到你卡上。”
钱一到账,元生就把自己的十万元私房钱和从周云借来的五十万元装好,放进包里。从小到大,元生从没抱过这么多钱,这包钱是他后半生的幸福和希望。他把钱紧紧抱在怀中,就像当初和周红成亲,抱着周红一样浑身酥软。他抱着厚厚一大摞钱,心情紧张而又激动,他像做贼一样悄悄来到了苏起办公室,苏起接过钱包,笑他:“傻不傻,还提现钱,直接打到我卡上好啦。”
元生说:“我还是当面交给你放心。”
苏起接过钱点了点捆数,说“60万,没错。”
元生让苏起写个条子,苏起拿出一个本子,撕了一块纸,写道:
元生入股60万,每月给对半分红。苏起X年X月X日
元生说:“苏总,还是写上每月分红多少比较合适。”
苏起说,“你信不过我吗?我这里都是这样写的,保管到时少不了你的钱。”
几句话,说得元生不好意思,他喏喏地说:“这可是我的身家性命,苏总,你一定要诚信喔。”
“不!不!苏总,我信你!信你!”
元生入股后的第一个月,苏起给他卡上打来了3万元,元生高兴不知如何是好,他想来想去,还是把周云的半年利息先还上。这样,两个月后,利钱都是他自己的,不用两年,他连本带利就能收回来。到时他把这些钱往周红面前一放,周红一定会高兴地跳起来。
人逢喜事精神爽,元生拿到红利,心里高兴,就花了二百元钱给岳父买了一些营养品。周红问他是不是捡到元宝了,舍得花这么多钱给老人买东西。元生嘿嘿一笑:“给老人补补身子,他的病好得快。”
“算你还是个有良心的人,没忘记当初父亲对你的好。”
“这几年,我已经够好的了,钱都给你父亲花掉了,我父母又没花我们几个钱。你弟弟还是儿子,凭啥不出钱给老人治病?”元生嘟囔着。
“又来了,你烦不烦,当初我嫁你也没图你钱,我父亲看你老实,才愿意把我嫁给你。我从小就没了娘,我父亲千辛万苦拉扯我和弟弟长大,他病了,我不能看着不管吧,要是我当初嫁个有钱人,还听你来啰唆。”
元生被周红数落得很无趣,他拉开房门,点了一根烟,来到小区垃圾桶旁边吸了起来,周红的那些叨叨,仿佛一阵青烟飘到了天空。
三
一连三个月,苏起每月都往元生卡里打钱,元生暗自高兴,他觉得苏起很够朋友,是他命中的贵人。照这样下去,他在江城买房子也就快了,等他买了房子,就把父母接过尽尽孝。
在楔板后回流区特性方面: 随着进口压强的增大, 楔板后回流区在横向的发展(即高度, 图中以Hs标出)有减小的趋势, 其原因在于楔板前斜激波的激波强度仅与来流Mach数和楔板角度有关, 这两个参数在进口压强变化的条件下基本保持不变(由来流条件给出), 因此该斜激波强度基本保持不变, 波后压强随进口压强增大而增大, 在较大的压强梯度下, 回流区“推”向壁面, 从而使得回流区高度减小. 当流场中各激波强度较大时, 激波与壁面附面层相互作用会导致流动分离, 在该区域会形成一个小回流区(图 10(a)中圈出).
元生所在竹园村和苏起的王庄村属于一个镇。元生上面有两个姐姐,都嫁到外地。好在父母身体无恙,自己能在家里种种地,还照顾着元元上学。父母很疼爱元元,逢年过节都会把省下的钱塞给元元,元元从来都不要,又把钱塞给了爷爷。元生这几年没攒下几个钱,心里对父母有愧疚,好在周红会做人,过年、过节常带礼物回来看父母和孩子。父母对周红也不错,虽然周红把钱都接济娘家,父母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人这一辈,谁能保自己不生病。
像元生家这样的家庭,在农村属于中等,农村人一辈子,就巴望着儿孙能有出息,累死累活都是为了孩子有好前程。元生的父母知道儿子生性老实,做不来投机取巧的事,对他很放心。村里有个叫石涛的男人,在外闯荡了几年,赚钱后,带着小三回来显摆,又在村里设局豪赌,把家底败个精光。石涛父母被气得死去活来,周红说给他大伯石云鹏听,老人直骂石涛是个败家子。元生母亲对周红说,她不奢望元生能赚多大的钱,只要他们夫妻俩和美地过日子,一家人平安就成。
四
江城属于沿海开放城市,外企比较多,人的思想比较活,苏起就是其中一个。他出来打工没几年,就开上了宝马,村里人说,苏起自认识了季勇就转了运。季勇在江城做房产开发,他买了一块废地,让苏起找几辆拉土方的车,去填烂水沟,填平后建起了商品房。苏起和季勇合作掘了第一桶金后,越发有了雄心壮志。他在王庄村开了一个石子厂,用的都是本村人,不过石子厂飞沙走石,污染和噪音都很大,村里有人恨不过,夜里,伙起人砸了他的机器。苏起很愤怒,他跑到镇上和领导说,我为村里搞创收,村民还不领情,活该他们受一辈子的穷。后来石子厂在上级某个领导的关怀下,一直开着。再后来,苏起又开了采石场、包装厂。
苏起有了钱,又受名人指点,做起了放高利贷生意。放高利贷第一年,苏起赚了200多万。石子厂一年才赚30万,还要方方面面打点,于是,苏起就关了石子厂。苏起民间借贷生意越做越大,向他投钱的人也多了起来,在江城就有了名气。苏起的老婆宋美秀是苏起第二任,这个女人天生会享受,她有一群小姐妹,美容会所、精品专卖店,处处都有她美艳动人的身影。宋丽是美秀的表姐,劝她有钱也不能太奢侈了。美秀嗤嗤一笑说:“她嫁给苏起就图个吃喝玩乐,苏起都不责怪她,还用你这个外人来操心。”一句话把宋丽噎得无言以对,从此心生芥蒂,不愿意再去搭理她。
苏起和大老婆离婚后,一直没回王庄村,王庄村的那幢小楼苏起留给了父亲。女儿被苏起送到澳大利亚去读书,前妻一气之下,投奔省城表姐,再也不愿回江城。苏起对美秀百般宠爱,盼着美秀给他生个儿子延续香火。这个女人的到来,让苏起焕发出第二春,土包子他学会了享乐。空了就吆喝一大群人去上海购买高档衣服、去青岛过啤酒节、去南京看灯展、去苏州高级餐厅聚餐,日子过得逍遥自在。季勇是他们常邀的嘉宾,每一次相聚都是极为尽兴。
有一次,在江城,季勇做东,请苏起和美秀作陪,说引荐他们认识一个上海来的女老总。在鱼翅楼苏起认识了顾丽娜。
这个女人三十多岁,一身淡紫香奈儿衣裙,脖子上挂个50多克金蝴蝶项链,手上带个玲珑剔透的翡翠玉镯,脚穿巴黎时装鞋。眉目含情,雪白的脸光洁如玉,一笑花枝乱颤,袅娜的身姿如同画中人。
美秀盯着女人看得发了呆。季勇拍了下拍美秀,说:“发哪门子呆,你要做起生意来,不会比顾总逊色。”顾丽娜一把拉住美秀的手,说:“季总说得没错,妹妹要是做起生意来,不比任何人差。”就这样,美秀被丽娜带到她的圈子里。
美秀和顾丽娜在一起,如鱼得水,她向往的大都市生活,丽娜都带她涉入了。酒吧拼酒、夜店飙歌、庄园休闲、美容会所塑身,LV包包,法国时装,她们是灯红酒绿,夜夜笙箫,一掷千金的消费着。
很快,美秀的购物卡,也日日瘦着身。丽娜让苏起和她合作,把钱放到她的地下钱庄,这样利滚利资金回笼更快,季勇说:“顾总在生意上从来没有失过手,被同行称为财神娘娘。”
和顾丽娜做的第一笔借贷生意,让苏起狠狠地赚了一把。美秀说:“看来,季总话,没假。”这一年,江城的民间借贷也是空前绝后的红火,公务员、学校老师、退休老人、白领、蓝领和有富余的小商小贩,都加入到借贷中去。于是,北京、上海、广州、南京等富豪、大佬都蜂拥而至来江城融资。这种繁荣,没让江城辉煌多久,随之而来的风险,就像肥皂沫一样在江城起飞、破碎。
五
第一个跳楼自杀的是江城福湘楼里的李美丽,她800万融资的钱被广州一个老板转到国外,借贷给她的那些小门小户人家,包围了她的福湘楼,她不堪要债人的围堵和谩骂,在一个清晨从23层楼一跳解脱。第二个喝药自杀是江城高中副校长李永,他和亲戚朋友融资了1000多万,被北京富豪套走,富豪资金链断后,被要债的人追杀砍死。李永顶不住要账的压力,在一个夜里,去他父亲坟前喝农药了断了自己。
没过多久,江城的市委书记蔡冰贪污受贿东窗事发,被纪委双规。季勇和顾丽娜也因行贿、诈骗被抓进了监狱。一时,江城风声鹤唳,民间借贷陷入了混乱之中,苏起和美秀趁着混乱之际消失得无影无踪。
元生找苏起,一找就是两年多,他借给苏起的60万也没有着落。周红知道后,万分恼怒,闹着和他离了婚。最让元生心寒的是,周红为了钱,啥事都能做出,竟带着父亲搬到了石云鹏那里去住。而欠周云的50万就像一座大山一样压住了元生。
三年下来,元生跑遍了周边的城市不见苏起两口子踪迹。根生告诉他说,有人夜里在王庄村见过苏起。他抱着一丝希望蹲守在王庄村,盼望着苏起能回老家,看看家里的老父亲,他就能追回他的那些钱。可是五夜的蹲守,又落空了。元生想想好不甘心,苏起或许还会再回王庄村,元生决定找点吃的,晚上继续去王庄村蹲守。
夜色来临的时刻,元生再一次爬上了王庄村东头的大杨树,元生打小就恐高,小时候,村里的孩子爬树摘果子,见不到元生的身影。元生被村里孩子讥笑身上长个带把的,却胆小如鼠,真是个“假大闺女”。如今爬脚手架,爬树都让元生没得选择。他和周红离婚后,房子卖了十几万,周红拿走一半,另一半元生还了周云作利息。虽然周红是周云本家妹妹,周红和他一离婚,元生和周云的感情也生分了许多,周云找元生要了几次钱,元生没钱还,他求周云再给他一点时间,等他找到苏起一定连本带息还给他。找不到苏起,要不到钱,元生就成了骗子,周云一纸诉书,把元生告上法庭。想着法院的起诉,母亲的话切切入耳,钱是连心肉,不论当初怎么好,都会反目成仇。
元生倚在树枝上,浑身酸痛,眼睛发昏,这几天树上的日子,让元生再也不羡慕小鸟。此时,苏家依旧鸦雀无声,根柱说苏起的父亲就在房里,只要他敲门,也许还能搜点东西顶账。元生不想惊动老人,他只想守株待兔,见到苏起,讨个说法。法院给他的期限,三个月后,元生必须归还周云20万,钱不到账就拘留他。这一辈子,元生从来没有违法乱纪,要是去了拘留所,元生觉得他这一生就有了污点,儿子元元以后在社会也抬不起头来,三个月里他得想办法弄钱出来。元生一想到自己十万块钱也打水漂了,心痛得滴血,房子没有了,老婆没有了,他不知找不到苏起该怎么办?
后半夜,天突然下起了大雨,元生被雨水淋得像个水鬼一样瑟瑟发抖,他用手擦掉脸上的雨水,这时,一束光亮在漆黑的夜里晃动着,元生心里一阵激动,他瞪大眼睛紧张地看着,一个身穿雨衣的身影停在了苏家大门口。元生从树上急忙跳了下去,直扑那个身影而去。
“苏起,你这个昧良心的坏种,看你还往哪里跑!”那个人一转身,露出了两只幽怨的眼睛,湿答答的长发凌乱地披在肩上。咦!原来是个女人,元生惊呆了。
女人并不理元生,她掏出钥匙打开大门,元生拼命地随着女人挤进院子里。女人也不讲话,她摸到房门,打开了门灯,只见,一个老人直挺挺地躺在了冰冷的地上。
“爹!爹呀,你怎么啦,爹——爹呀——你不要死……”凄厉的哭声在雨夜如同鬼魅一样让人毛骨悚然,元生随着女人的哭声也瘫倒在地上。
瞬间,王庄村被凄厉的哭声惊醒了。随后,脚步声、狗吠声、哗哗的大雨声汇聚在苏家的小院里。闻声而来的村主任面如黑铁,不去理会元生这个大活人,他和村里人商量着如何安置苏起父亲的后事。那个女人紧紧地攥着老人的手,不愿意撒开。她哭得肝肠寸断,村里人说,这个被苏起抛弃的女人,倒是有情有义,不过,这点情义随着老人离世和王庄村也斩断了最后的一丝瓜葛。
老人的死,让村里的留守老人很害怕,他们害怕自己将来也会病死或饿死在家里。三良的母亲更是泣不成声,她的儿子从脚手架上摔死后,儿媳妇跟人跑了,撇下了2岁的孙子。那孩子,只要看见年轻男人就喊爸爸!爸爸!苏起的父亲看孩子可怜,时常会带着孩子玩玩,买点好吃的东西给孩子。三良母亲哭着对元生说:“其实苏起欠钱不止元生一个人,苏起欠人家的钱已经是几千万了,他家里值钱的东西全都被人搬走了,就连鸡鸭猪羊也让人牵走了。那天,元生在村西遇见的老人,就是苏起的父亲。才几天的时间,老人就病死了,要不是苏起大老婆赶回来,也许老人会烂在家里。”
天亮时分,看着一屋子人都在悲痛中,元生默默地走出了苏家。苏起连父亲的死都不回来,元生彻底失望了。他走在回竹园村的路上,心里盘算着怎么和自己的父母交代。
正是秋忙季节,竹园村一片丰收景象,大片的稻田,已低下抽穗时那青翠挺拔的头颅,正沉甸甸地泛着金色等待人们来收割。玉米、苹果、南瓜、向日葵这些景色在元生的眼里,此刻都失去了色彩。他眼前晃动着的依然是哭声和闹声。一想到苏起父亲那僵硬的尸体,兴许会变成自己的父亲,元生不禁打了个哆嗦,他使劲地打消诸多杂念,在心里给自己鼓劲,要活着、要活着。
六
元生回到家,父母都去了田里,家里只有小黄狗看门。元生找了几件换洗衣服,掏出身上仅剩下的两千块钱,数了五张放回自己的口袋里,其他的钱都放在母亲的枕头底下。元生看着几年前拍的全家福,顿时眼泪流了下来。小黄狗看见元生流泪,跑过来用舌头舔舔元生皴裂的手,元生抱住小黄狗亲了亲它的耳朵又放下。随后,他撕了一块纸,写了个字条留给元元,他让元元听爷爷奶奶的话,告诉他自己要去深圳赚大钱了,赚钱回来供他上大学用。
回到了江城,元生又跑到了宋丽的学校来打听苏起和美秀的行踪,宋丽看到元生,皱起了眉头,对于元生的纠缠宋丽很厌恶,她不耐烦地告诉元生,因为他的缘故,让她失去了周红这个好帮手。美秀虽然和她是表姊妹,他们早已是老死不相往来。不过听别人说,苏起因为美秀离婚和借贷破产,跳进了黄海里。还有人说苏起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也许去了国外投奔女儿了,苏起究竟去了哪里,鬼才知道。
听到这个消息后,元生好像被雷击中一般。晚上,他无精打采来到了根柱的宿舍,一头栽到了床上,迷迷糊糊地睡了。
不知过了多久,元生突然听到母亲叫他,说周红回来了,在村后的葵花地里等他。元生心想,周红最稀罕他干净,这些天他在王庄村,全身弄得臭烘烘的。于是元生下床找了一件白衬衣和蓝色裤子换上,又洗了洗头发,便出了门。
一路上,元生跑呀跑,可是所有的路都被堵住,周云带了好多人,不让他跑,法院的人开来了警车也堵住了他的去路,元生拼命地跳过一个坑又一个坑。忽然,不知从哪里吹来一阵狂风,把他刮到一个荒岛上,在岛上元生看见了几个神秘的人,有个人上来,拽着他的耳朵问道,“怂货,可想赚钱?”元生在心骂道,你才是怂货。其中有一个白脸男人伏他耳边轻轻说道:“你和我们走,拿你身上一样东西换,我就给你一百万。”元生仿佛吸了迷药一般,随着那伙人飘了起来。
就在这时,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惊醒了元生。原来是根柱赌钱回来了,他来到元生床前,一把揪住了元生的头发骂道:“睡、睡、睡,夜夜做着美梦,告诉你,你把欠我的钱快还我,我今夜要去翻本。”元生一听要钱,急出一身的汗,他可怜巴巴地看着根柱这个唯一的朋友。根柱背过身子,不去对视的他目光。元生突然狼一样地嚎起来,根柱被唬一跳:“不要嚎啦,晦气鬼,那五千块钱我暂时不要了,你快想法子赚钱去吧。”
元生止住了哭声,把去苏起家蹲守的事情一一说给了根柱听,听到苏起的父亲死了,根生叹了一口气:“老人可怜呀,到死也没见到儿子的面,这个苏起,坑了那么多人,他真是个魔鬼。”元生听后,更觉得堵心,他想起了刚才的梦,看来只有走那条路了。
去深圳那天,元生来到江城码头,秋风瑟瑟中,一望无际的黄海,浪花奔腾。一条条将要出海的渔船聚集在码头上,出海的船老大正带领大家举办出海仪式,30多条船上彩旗飘飘,礼花绽放,猪头、整鸡、瓜果李桃在海边祭拜大海,祈求大海让渔民出海平安,获得好的收成。元生看见每一个出海人的脸上都挂着欢喜的笑容。元生不由自主地双手合十,祈祷着海神娘娘保佑他,到深圳找到他要找的人,用自己一个肾去换钱,来实现对周云的承诺。想到这里,元生眼里扑闪一团火焰,那一张张白色的风帆,在元生的眼里仿佛是朵朵莲花,带着他飘到了深圳。想到了深圳,元生心里陡然生出无限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