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黎印象

2017-11-13 19:14:42刘媛媛
都市 2017年2期
关键词:黑白照片呼兰河萧红

文 刘媛媛

东黎印象

文 刘媛媛

大概是前年底吧,应省女作协常务副主席金朝晖女士和秘书长陈威大姐的委托,我为女作协搭建了一个微信平台,以便于方便作协日常工作,也为大家提供一个互相交流学习的平台。这件事难度不大但是比较麻烦,要按照通讯录一个一个的通知,得到允许先和我个人成为朋友,再由我将她们拖入群中。于是我的微信好友就突然增加了许多,可是我和大多数会员并不熟悉。但是她们晒朋友圈,我当然也就成为了围观的人。其中一个叫郝东黎的人,引起我的注意,一则她的名字古雅有诗意,更重要的是她的朋友圈有个性,除了和文学有关的文章转发,就是日常生活,朴实自然,没有卖弄显摆,更没有矫情自恋,很合我的口味。比如说下雪了不能去打酸枣了,比如乡下有人送来了新鲜的吃食,偶尔她也发些居家的照片,用芦苇做的电视墙,自己动手编的竹帘,自己腌制的酸菜,这些都是我喜欢的生活情调。有一天她发了这样一条消息,她每周都要坐公交车到乡下去,没有固定的目的,到了一个村子觉得愿意就下车,到村里吃顿饭,买些蔬菜粮食和村子里的特产,然后再坐公交车返回。天哪,这正是我梦想的周末生活啊!于是很冒昧地留言,希望相约。她回复后才知道她住在榆次,心里很是失落,仿佛失去了一位知己。彼时孤陋寡闻的我,并不知道东黎就是吕新的夫人。

后来,在小众的公众号上看到了东黎的文章,是节选《黑白照片》的片段,那种清白如水的文字如雾霾之后的蓝天,让我心驰神往惊艳不已。我一向以为最好的文字应该是克制的内敛的,就如女性的妆容,最高级的是让人家看不出修饰的痕迹,浑然天成。而东黎的文字达到了我希望的那样。因为只是节选,我意犹未尽,就和熟悉的圈子里的人打听东黎其人,方才明白自己对于省内文坛多么疏离。于是我就有了一个愿望,和同在榆次住的三晋都市报的记者也是女作协会员的周俊芳说,要到榆次去找东黎。说归说,尽管太原离榆次很近,却一直没能成行。东黎并不知道有一个很倾慕她的我。有一天,大家在群里谈论文学,东黎也在,我于是表达了心声:别人捧吕新,我要捧东黎。没想到好多人响应,看来好作品大家都喜欢。

东黎从年轻时代就痴迷文学,她遇到有才华的吕新后,就全力支持丈夫的创作,如今吕新已经是蜚声文坛的大家。东黎更培养了一个上北大和斯坦福的优秀女儿,这两个最亲近的人,应该是东黎最值得骄傲的作品吧。《黑白照片》是东黎2014年出版的新作,也是她近年为数不多的作品。这本没有序也没有跋的书,只在扉页上写着一小行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城南旧事’,当北大毕业的女儿想听妈妈小时候的故事时,母亲写下了这本书。”书的装帧设计很有年代感,黑白两色非常符合文字内容和风格。全书分为上下篇,上篇是作者十岁前的生活回忆,在小城,在北京;下篇是他们全家被下放到一个叫莫村村庄,那里的人和事。如果您是一个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出生的读者,这本书会帮您打开封尘心底的记忆。于是,关于那个年代的一切仿佛随她娓娓的文字飘到眼前:空气里微微的煤烟味道,冬日清晨清冷的空寂感,雨后泥土的腥气,单调却又时时充满动荡与神秘感的社会氛围……显然,东黎在写作时,有意选择了儿童视角,尽量地回到记忆里,让那个已经十分遥远定格在黑白照片里的孩子苏醒过来,告诉你她看到听到的事。没有评论、感叹,像电影胶片回退,还原,重现,呈现。

出生于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人,应该是中国历史上独特的一代人,他们的童年经历成为一生的梦魇。他们父母那一代经历了新旧交替,在大时代风起云涌的变革中被推来搡去,惶恐不知所措。在重视集体漠视个体生活的背景下,他们没有办法建立正常的家庭秩序,他们中很多人自身难保却又要被众多孩子拖累,忙乱无序粗枝大叶成为那个时代家庭生活的主旋律。而这些无辜的孩子在物质匮乏亲情稀薄的环境里长大,大多数人没有享受到来自父母的温情呵护与悉心照料,小小年纪就感受现实的粗粝残酷,锻炼了生存能力,养成了坚韧忠诚有责任感的品格。这一代人现在已然是社会的中流,他们稳健保守,坚实可靠,是中国有理想情怀的最后一代。但回首童年很多人内心深处有委屈和遗憾。东黎的这本《黑白照片》,恰恰在不经意间描述了那一代人童年的各种片段:没有父母家人陪伴的旅行,到亲戚家小住,在外面疯玩到天黑父母也不会着急,小小年纪要照顾更小的弟弟妹妹,这样的童年多了无拘无束,少了被呵护娇惯。但奇怪的是仿佛他们生来就懂得体恤父母,为他们分担生活的忧愁。他们在被忽略中安然长大,懂事,忍隐。童年于他们是缺憾,但是又无法自拨地充满怀念。

在女性的创作经验里,萧红,蒋韵都有类似的关于成长、关于地域和人关系的创作。萧红的《呼兰河传》和蒋韵的《我的内陆》在某种程度上有着相似的气韵,更年轻一些的女作家如70后魏微的长篇《一个人的微湖闸》也是这样的作品。可见女性作家更关注内在精神的成长,她们丰富深邃的内心体验,往往与具体的人事关联在一起,这确实有别于男性宏大磅礴的叙述视角。如果从表现形式上看,东黎的《黑白照片》与《呼兰河传》《我的内陆》一样,都采取了第一人称,都是散点透视的方式,没有固定的主人公,前后情节并不连贯,穿起故事的主题线索是那个地方,它们借助于一个地域,在那个特定的成长空间里,相关的人事带给她们的独特印记和生命体悟。呼兰河,T城,微湖闸,小城,成为她们故事的背景,犹如一座戏台,在不变的背景下,人物们轮番出场。区别在于《黑白照片》是纪实性的,有据可考的有照片为证的,其他是小说,尽管很大程度上也带有一定的纪实性。从内容上说,《黑白照片》与《呼兰河传》更为接近,是对童年的回忆。《呼兰河传》充满了怀念的伤感,无论是被冻得裂了口子的大地,还是这里的人,因为刻骨的怀念都笼罩在一种温情中,就像那个花园,寂寞但无限美好。《黑白照片》要表现的情感显然比《呼兰河传》要复杂,但是作者显然在刻意回避主观情绪的流露,努力做到只重现不表露情绪。萧红的呼兰河畔是她爱的那些人的生生死死,他们要对抗的是大自然和人生的艰难。而东黎笔下的亲人、邻居、伙伴,应对的是变化无常的时代风雨。呼兰河是悠长惘然的追忆,黑白照片却要再现时代的动荡,但是仅仅也限制在“我”懵懂的意识到“有什么事发生”,“我”依然在孩童的单纯里享受生活的快乐:够槐花,做“锅子火”,参加军乐队,溜冰车,炒土豆丝……但随着二姨的死、表姐发疯、父母住学习班、挖防空洞、停课拆城门、武斗、抄家、踩踏事件、同学关系的变化、全家被迫离城……磨难逐渐展开,但“我”浑然不觉,因为刻意淡化,反而更加恐怖,令人心有余悸。在莫村的乡村生活,老支书郭德寿的宽容、看门人老元狗的豁达、尚老师的清贫、李二文的读书情怀、同学烈花的爱情……发生在田园淳朴气息尚存的莫村的这一切,完成了社会对一个孩童灵魂的抚慰。

《黑白照片》在语言风格上,就如它的题目一样,没有色彩缤纷的词藻,白描式的简洁纯粹,基本都是叙述性语言,很少描写的句式,更没有抒情,作者连形容词都很节省。如果萧红的语言像一个活泼灵动的小姑娘,俏皮漂亮稚拙可爱,东黎就像一个假小子,干脆直白不带一丝修饰。但是,没废话句句有劲道,就像书里那些黑白照片,风烟俱净。

真正见到东黎是在最近女作协组织的一次采风活动中。那天我按约定时间到女作协的办公地点集中,一进门活动的组织者金朝晖女士就把我拉到靠窗的桌子旁,那里坐了几个人,她指着一个穿淡白夹克的短发女子说,这是东黎。我们俩同时惊呼,东黎站起来,瘦而高,我忍不住抱了抱她,她笑着说不习惯。我一直觉得东黎应该是一个很女人的女人,温婉柔和还要有一点妩媚。而眼前的东黎与我想象中很不一样,她身上有一种隐隐的兵器气,令人一见凛然,我想即便男子恐怕也要发憷。我们去煤矿采风,东黎常常离开队伍不知去向,一转眼她又回来了。在座谈会上,她的发言让大家耳目一新,她不仅看到了我们都看到的工厂、矿工,她还看到了他们住的地方,了解了他们的收入、婚姻和对未来的想法。她讲话和她的文字一样,朴实生动引人入胜,有自己的见解但并不咄咄逼人,我忽然就明白了东黎性格中女性温柔与男性果敢的奇妙组合。

心神活泼,与众不同的东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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