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谈夏文成及其诗歌的简约风格

2017-11-13 16:19艾自由
边疆文学(文艺评论) 2017年2期
关键词:文成诗歌文学

艾自由

作家与作品

漫谈夏文成及其诗歌的简约风格

艾自由

·主持人语·

艾自由《漫谈夏文成及其诗歌的简约风格》一文,与邓宝君的文章也有某种近似之处,不过他在夸奖夏文成的同时,评述夏也写了不少反映自然灾害,以及人自身存在的各种问题和面临的心理困境的诗歌,试图以诗歌的方式揭示或探询造成这些问题和困境的深层次原因,帮助读者从另一角度认识作者,写得也有情有味。

邓宝君《智者情绵》的评论文章,以散文笔调,满怀深情厚意,记述了读莲子《岁月有情》的体悟,字字含情,通篇蕴意,迥异于现今绝大多数枯燥乏味的评论。作者赞扬莲子“她文章特有的芬芳和高贵”,“回响着一个‘有情’之人透亮纯美、辽远彻悟的歌唱。”这种写作境界是令人向往的。“智者写心,情绵无疆”的概括,也颇能代表自己评论的风格,值得学习提倡。(蔡毅)

作为近年来比较受关注的昭通诗人之一,夏文成有700余首诗歌在《诗刊》《星星》《中国诗歌》《诗歌月刊》《北京文学》《天津文学》《边疆文学》《中国艺术报》《云南日报》等报刊杂志发表,被《诗选刊》《边疆文学·百家》等选刊选载,入选《中国新诗精选三百首》《当代新现实主义诗歌年选》《2012年汉诗年鉴》《2014—2015中国年度诗人作品精选》等诗歌选本,曾获昭通市文学创作奖、《人民文学》征文奖等奖项。在我看来,夏文成诗歌的与众不同之处,是鲜明的草根性和接地气,是简单而有品位的简约风格。

关于简约风格,齐白石曾有过“艺术创作宜简不宜繁,宜藏不宜露”的精辟阐述,而文学艺术作为绘画的姊妹艺术是相通的,这一点近年来写诗之余客串山水画且有不俗收获的夏文成是深谙此道的。纵观夏文成的简约诗歌,大多在三十行以内,平白含蓄,言简意丰。但简约诗歌不是单纯的简单诗歌,而是简单而有品位的诗歌,是诗歌的返璞归真,有以少胜多、以简胜繁之效。用夏文成的话来说:“诗歌应该是人世间最疼痛的那根骨头!”

2013年11月,夏文成的首部诗集《秋风不会把大地搬空》由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发行,收录短诗193首,是夏文成十年磨一集的诗作精粹,大部分在省级以上报刊杂志发表过,诗集共分“悲悯大地”“情海微澜”“心灵剧场”“大风吹过”四辑,表现了诗人对故土风物的无限眷恋、对爱情人生的倾情抒写和对心灵世界的自省反观,是他人生、情感和思想的一次结晶!

诗集名《秋风不会将大地搬空》,是他的一首诗的标题,也是他的人生信念。亦即无论秋风如何凌厉,总有一些种子遗漏下来,留给艰辛的大地;无论人生多么苍凉和无奈,只要你不停止奋斗,最后不至于两手空空……其中的结尾:“秋风不能将大地搬空/无论它在田野里搜刮多少遍/或多或少都有一些种子从指缝漏下/为来年春天,埋下伏笔”诗意质实、诗味浓郁,简约明快、包含哲思,代表了整部诗集的诗歌取向。

对故土风物的无限眷恋。乡愁是一种文化现象,表征着一种历史情愫,更寄寓一种文化表达。乡愁的背后是人与人、人与自然的和谐相处,是故乡的传统文化对一个人深入骨髓的深刻影响。故乡在每一个人的心里,都是一块抹不去的胎记。夏文成从故乡夏家寨进昭通城十多年了,他从现实的故乡昭通城,去寻找精神的故乡夏家寨。在这部诗集中,乡愁诗歌不少。他的乡愁诗歌中,既有对故乡的眷恋与欣赏,比如《炊烟》:“站在遥远的异乡/我更愿意把炊烟,想象成/母亲手中,缝补生活的针线/每一针,每一线/都抒情而婉转//细密的心思和针脚,均匀地走过走过三百六十五个日夜/不论是拆东墙,还是补西墙/母亲的兰心蕙手,总能将一家人的日子/缝合得天衣无缝”。《桃花》:“一朵桃花就是一种生活/一群桃花,足可以将枯燥的村庄/打扮得花枝招展”。有对当下处境的愁绪和反省,比如《一只蟋蟀拒绝为空洞的村庄歌唱》:“村庄越来越空,只剩下生活带不走的鸡狗/只剩下老屋的破败,只剩下命运砍不倒的老槐树/孤零零在村口守望着呼呼地西北风//只剩下一只蟋蟀。只剩下一只/拒绝为空洞的村庄歌唱的蟋蟀/在荒草萋萋的田野,保持着罕见的沉默”。《钉子户》:“我想到了钉子/想到了钉子悲剧的一生。它的特性注定了/它必须强行进入异物,它的人生价值/才会得以体现,否则只能像/怀才不遇的志士,或心比天高的老处女/一生闲置,郁郁而终。但一旦进入异物之中/一根筋的钉子,便不会轻易退出/换句话说,钉子便死给了此前/毫不搭界的异物。除非就像拔掉钉子户一样/用工具将其,强行拔出”。这种乡愁钩沉的诗意再现是他的情感归宿,不仅是文化反嚼,更是对社会问题的反思;不仅是一种中年怀旧,更是诗人的一份人文关怀。体现了诗人对这个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的年代的清醒认识和道义担当。

对爱情人生的倾情抒写。真正的爱情,不是功利性的,无法占有。真爱是没有得到和失去的,没有痛苦与争执、没有比较和沮丧、没有经验和记忆,只有深深的怜悯和付出的欢喜,只有对生命的平凡和生命的孤独的深刻觉悟。爱情是诗意的也是辛苦的,诗歌没有爱与情的进行是乏味的空洞的。诗人大多是多愁善感的情种,夏文成也不例外。于是有了《爱得太深也是一种错》:“爱得太深,也是一种错。它让我们/变成疯子,用锋利的语言和爱,割伤/彼此脆弱的神经,夜夜怀抱相思和疼痛取暖/一次次坠入自掘的深井,将自己彻底否定/再一次次高举求救的双手/却抓不到一根救命的稻草”。有了《阳光难以把我完全照亮》:“世上最可悲的事情/是自己用爱将自己埋葬//就像我们曾经用激情,在流水中写下誓言/然后再用闪烁其辞的语言/将内心的真实牢牢掩埋,即使秋天最明亮的阳光/也难以把我内心的黑暗照亮”。有了《删除》:“但事实上,删除并非适用所有的事物/就像现在当我不得不/将你的头像,从好友群中删除/却无法找到一把更加锋利的刀/将你从我的心里彻底删除/就像把耳朵割了/声音依然留在大脑”。寥寥数语,将爱与哀愁写得缠绵悱恻、刻骨铭心。

对心灵世界的自省反观。人生在世,需要不断地为心灵除尘, 自责自省、自悟自重,才能将人生的道路越走越宽。人是生而善良孤独的,孤独的原因在于与各种欲望的纠缠不清、斗争与反斗争。在夏文成的组诗《心灵笔记》中《之八》:“我知道,我们都不缺乏同情心/我们的心还没有完全钙化/那柔软的部分,依然在鲜活地跳动//走在路上,我们怕踩死蚂蚁/坐到地上,担心压坏小草/电视屏幕上,远方那些入骨的伤痛/让我们泪水盈眶。那时,我们的心是多么柔软/充盈着爱与无尽的牵挂//可是,大街上,当那些无助的手/虚弱地伸过来,我们的目光/却一次次,飘向了远处”。惟妙惟肖地写出了人们普遍存在的伪善。而《之六》:“我不是恶人。但恶念,总是/被诸如蚂蚁之类的东西/在不经意间,激发出来。”则对自己进行深刻反省。而这样对心灵世界自省反观的好诗,在诗集中还有不少,值得一读。

2015年7月上旬,云南省作家协会主办的2015年云南省中青年作家培训班在楚雄州双柏县举办,来自全省的47名中青年作家参加了培训。昭通市7名作家参训,我和夏文成有幸一同前往。

在培训班开班仪式上,夏文成作为学员代表的发言很精彩,有不少精辟之语。关于文学,他说,文学这个词,恐怕只有我们这些热爱她的人,才能真正懂得她的分量,也只有我们这些钟情于她的人,才知道她的魅力!关于诗歌,他说,我出生于农村。父亲是乡村教师,母亲是地道的农民。所以我自小就随父母在土地上摸爬滚打,参与艰辛的农业劳动。放牛、积肥、打地、割草、挑粪、挑瓦灰泥、种植和收割庄稼,等等,什么农活都干过,幼小的心灵饱尝了生活的艰辛,农村生活的点点滴滴在我心里刻下了难以磨灭的记忆。所以我的诗有相当大一部分与农村,农民,土地以及土地上的生灵有关。村庄,土地,土地上的生灵万物、幼年的苦痛、越来越空的村庄、躬耕田亩的父老乡亲等等,也就都成了我诗歌创作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源泉。有时候我甚至觉得自己就是土地上的一株庄稼、一棵树、土层下的默默无闻的一枚土豆、一只四处奔波觅食的蚂蚁、一头鞭子下奋蹄的牛……因此,抒写乡土题材成了我一种习惯性的选择,为此我写下了大量所谓的乡土诗、悯农诗。为那些在大灾大难面前顽强乐观,百折不挠的乡亲而折服和感佩;为那些被天灾折磨得死去活来而不轻言放弃的生灵万物由衷礼赞。也许这些诗歌对于饱经沧桑的土地和农民来说是苍白无力,于事无补的,只能是我一厢情愿的自我安慰吧。但我还是发自内心地希望这些我用心用情写下的文字,能够给予在土地上苦苦挣扎的人们一点点精神上的慰藉和鼓舞,增强他们与大自然抗争的信心和勇气。此外,我还尝试将诗歌的触角延伸到自然界,伸向了农村社会底层的各色小人物的身上,试图以诗歌的方式揭示其命运的苦厄和内心的呼告;也触及到了那些不会说话牛、羊、马、猪、狗等动物,它们是人类须臾难离的伙伴和“亲人”,它们为人类奉献了一切,但人们并没有给予它们足够的尊重和悲悯,却常常自觉不自觉地伤害甚至残害它们,在一定程度披露了作为万物之灵长的人类残忍和不公的一面;我也写了不少反映自然灾害,以及人自身存在的各种问题和面临的心理困境的诗歌,试图以诗歌的方式揭示或探询造成这些问题和困境的深层次原因等等。尽管我的这些尝试和努力可能是肤浅的,徒劳的。可以说,我对文学的热爱,对诗歌的热爱,就像农民对土地的热爱,对庄稼的热爱,一方面孜孜以求,无怨无悔地播种、耕耘,一方面突破无望而迷惑,而彷徨,因为广种薄收,甚至绝收而揪痛不已!多年来,写诗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一种生活习惯。写诗,是我生命的需要,是我心灵的需要!表明了他鲜明的草根性和接地气下简单而有品位的诗歌简约风格的形成,有着坚实的生活积淀和深厚的感恩情怀。

而此次培训期间写出的《听雷平阳唱莲花落》很有意思,写得很哀婉悲催,简约而不简单:“我没有看到莲花。我看到的是/一条江的七十二条支流,在他的体内奔流/我看到的是一座铜雕/突然开口歌唱,金属的声音/将我的耳膜冲刷得生疼。我看到欧家营/那个在夕阳里拉二胡的瞎子/在他的体内突然活了过来。胜天河的水/开始倒流。无数人的忧伤/在其中涌起浪花/我突然想哭。我感到震惊。我没想到/唱一首歌,竟然需要/将全身的肌肉和力量,都聚集到喉咙里/我没有想到,一首以莲花命名的歌/竟然与莲花毫无关系,而是一条/泥沙俱下的江河,从一个诗人的体内涌出/每一条支流,都奔涌着/无尽的苦难和悲伤”。

2015年11月中旬,昭通市作家代表团一行15人到重庆文学院以文学的名义聚首,我和夏文成又有幸一路前往。滇渝两地的作家们进行了为期四天的工作交流、文学对话和友情联谊活动,还组织参观了山城重庆红岩村、白公馆、渣滓洞等革命历史遗址和武隆天坑地缝,感受红色文化,接受革命教育,领略自然奇观,把握时代痛点。

夏文成写出了组诗《重庆诗篇》一共六首,平白如话,淡而有味,很接地气。其中《武隆地缝》:“是谁给大地制造的伤口?大地不言/但我心领神会。就像/自己的内伤,只有自己知道”。《天坑,或者地缝》:“不知大地挖的坑/将会埋了谁,不知那深入地心的裂口/当初不知让谁,痛不欲生/但现在一切都已尘埃落定/被岁月的杂草层层遮掩/曾经的伤痛,如今成了绝美的风景/游人如织,惊叹之声高过伸长的脖颈/谁也不会想起/曾经惊天动地的陷落与撕裂/为谁埋下了漫长的噩梦和隐痛/就像人类曾经那些惨烈的记忆,如今/都成了历史或故事/被人津津乐道,或欲盖弥彰”。《白公馆,或渣滓洞》:“江姐们的监室依旧,但早已人去楼空/墙壁上的口号或禁令/以及种种酷刑,并未抹杀掉/她们内心的柔软与理想/徘徊在白公馆和渣滓洞,我内心的波涛/奔涌不息。为什么/人间炼狱似的折磨和死亡的煎熬/都无法让她们的骨头变软/最后,我终于从监舍外的山峰上/找到了答案——内心充盈着春天的树木/无论严冬如何摧残/它们的树叶也不会发黄和凋零”。《在重庆》:“重庆人对朋友的关心,犹如美味的火锅底料/一样也不缺,细腻而饱满。比如/重庆文学院的邓毅院长,不因为/自己是直辖市的院长,就把架子端得老高/而是把我们照顾得像一群家里人/他谦逊的胸怀,如同武隆深邃的天坑/美景怡人,再多的游客也能容纳/再多的风雨,都能承担。比如/美丽的彭小容女士,有着一副菩萨心肠/和一脸春天般的笑容/一路上,她善于将客人快乐的情绪/调动得高潮迭起,一路歌声/在车轮上翻滚,让大家忘记了/旅途的枯燥和疲劳……/在重庆,一不小心我们就忘了/自己是远来之客;离别时/我们都把彼此,当成了依依不舍的亲人”。

近年来,夏文成的诗歌受到了周瑟瑟、王美春、夏吟、尹宗义等省内外诗人、评论家的关注评介。2013年11月冉隆中主编的《昭通文学三十年》,2014年6月李骞、黄玲、黄立新主编的《文学昭通》,2015年4月李骞主编的《当代文学与昭通》均对他的诗歌有所评介。

大道至简,悟在天成。2016年12月下旬,夏文成的第二部诗集《我是我唯一的行李》由现代出版社出版,收入诗作200首,其中108首系在各级公开刊物发表过的, 92首是从近三年来创作的大量新作中精选出来的,值得喜欢文脉书香的读者慢慢品味。再过三年,夏文成就到了知天命之年。他有良好的文学素养、诗歌感悟和生活积淀,相信他的诗歌人生会越走越宽广!

(作者系昭通市文联副主席、昭通市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兼秘书长)

责任编辑:万吉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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