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辂
南风喃北海北
孙辂
《南山南》的歌词在我看来有点不知所云,因为我没有作者马頔的经历和体验。但从这首歌曲里,我分明听出了浓浓的忧郁和哀伤。“你在南方的艳阳里大雪纷飞,我在北方的寒夜里四季如春,如果天黑之前来得及,我要忘了你的眼睛。”大概写的是男女之间的爱情,而我将要叙述的却是一个兄弟的故事。
“南风喃,北海北,北海有墓碑。”在那个南山之南、北海之北的城市,有我一个兄弟、一个故人,他像风一样飘忽不定、来去无踪。他在我以及众多同学们的心目中,始终像一团谜一样的存在。
2016年的第一天,北风初起,雪花尚未飘飞。我与两位学友相约,共赴南方的艳阳。我原本就是个羁旅漂泊之人,并不在意在外多盘桓数日。更主要的是,我们想解开一个谜团,也想祭奠一段永将逝去的青春。
振华、王新和我从不同的城市出发,约好先在南宁会合。我从武汉乘高铁启程,近8个小时的行程,纵贯中南大地。高铁载着我一路向南,窗外的景色飞掠而过,气温渐渐转暖,而心情却始终是沉郁的。这是一段孤独之旅,笼罩着一种仓促和迷茫。一个确切的消息说,我们的兄弟大力子患上了不治之症,将不久于人世。
一路上我忍不住唏嘘感慨、浮想联翩,回忆与大力子相识相交的点滴。在我的众多不同类型的同学中,大力子始终是一副与众不同、特立独行的形象。早在20世纪80年代初我就认识他,那时我们还都是懵懂少年。我在(2)班,他在(1)班,(2)班以住校生为主,(1)班以走读生居多。一个年级仅有4个班,学生多在一处活动,虽不相熟,却不陌生。那时大力子惹人眼的并非他的学业,多半是因为他面部的一个印记。
到高二文科班的时候,我们终于有缘成为同班同学,彼此始有机会近距离相处,相携走过了两年的同窗生涯。他是家中长子,给我的印象是很懂事,也很谦虚,天资算不上绝顶聪明,却很勤奋,在背诵等方面肯下功夫,在弱一点的科目上奋起直追,偶尔会在我较为擅长的问题上与我探讨。
后来我们分别上了不同的大学,我们的选择和意趣大相径庭。我上的是一所地方非著名大学的热门专业,他上的是一所省城著名大学的非热门专业。我在政治上不激进,安于做一个不起眼、随大流的未来“税大头”。他有自己的想法,有忧国忧民的情怀,不同流俗,不随波逐流,渐渐地展露出政治上的“雄心壮志”。这样的作派生逢乱世或许可以成为“一代枭雄”,但在天下归心的大一统政治格局下,注定了他命运多舛。我还记得某年学校停课那阵,他曾意气风发地带领着汇聚到省城的十余个同学,浩浩荡荡地穿梭在南京城内外、大小景点之间。
后来听说他没有被分配工作,游离在体制之外,却又在体制的有效监控之下,流落在遥远的南方的某个城市,详情不得而知。他几乎从高中同学的视线中消失了,二十多年里只偶尔有一次在海西老家好不容易遇见,但他对自己的境况似乎并不愿意多言。
这次北海之行是一次看望慰问之旅,我们承载着灌中87文科班全体同学的心意和期盼。但在我看来这其实也是一次告别之旅。江海茫茫,相逢不易,告别只是早晚的事。即使是我们三人,又何曾那么容易相聚,而相聚往往又是短暂的。我们辗转来到他的病榻前,努力显示出久别后的轻松愉悦。大力子已经瘦得不成样子了,但思路清晰,也不显颓唐,对我们三人的到来以及同学们的情意心怀感激。我们避重就轻地聊些家长里短,聊些前尘往事,聊些国家大事和国际风云,气氛是温暖而融洽的。
大力子是个不服输的人,一直在跟命运较劲,客居他乡,颠沛游离。对他了解较多的王新当着他的面说他是个能“作”的人,他也未置可否。如果不是这场突如其来的病痛,大力子的生活其实已经稳定下来,早几年已有了一个温暖的家,养了一个可爱的女儿,各方面呈现出积极向上的势头。但是天有不测风云,再怎么坚强再怎么能折腾的人,在无情的病症面前也是一样的无助,唯有听任老天爷的摆布。
在这个时候,我们所能做的,又能怎样?!跟他见见面,陪他说说话,哪怕相对无言也好。谁也躲不过命运的安排,人生没有不散的筵席。大力子在我们见过他数月之后,就溘然长逝了。他走得太匆匆,肯定心有不甘,他一定还有很多未做完的事,还有未竟的事业,还有需要照顾的家人,要尽孝的双亲。活着的人再艰难再伤痛,还得继续活下去。
事情过去了一年多,87文科班的同学策划30年聚会,师生即将齐聚无锡,却是遍插茱萸少一人。出师未捷身先死,怎不令人扼腕兴叹,泪沾衣襟。“南山南,北秋悲,南山有谷堆。南风喃,北海北,北海有墓碑。”这首哀婉的乐曲又在我耳边悠悠响起。大力子,你一路走好!我们会永远记得你,一个不服输的人,一个不屈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