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贾平凹对传统的三个承续

韩鲁华

论贾平凹对传统的三个承续

韩鲁华

实际上是从《古炉》以后，我才系统地考虑平凹的创作和古代文脉的承继问题，我也同意春林和遇春谈到的，在这种大的背景下，包括春林谈到的与古今中外的问题。在看《古炉》的时候，为了写文章，把德国文学史也看了一下，看了以后，感觉莱辛搞的狂飙突进运动，最后落到了歌德身上，就是说莱辛这些人是开创性的，歌德是总结性的。面对这个话题，人们容易理解成陈忠实、贾平凹就成了歌德，不是这个意思。其实中国的文化转化，1840年以后，清代、近代转化就已经开始了，一直到现代，现代的转化应该是总结性的，都过了一百多年了。看外国文学史感觉到，英国、俄罗斯的大作家都有本土的优秀的文化文学传统，美国文学史很怪，虽出了很多大家，但像歌德、托尔斯泰、莎士比亚这样的公认的大家，在美国出不来，我想世界级的文学大家都与本土的文化文学传统有些关系。我觉得平凹在创作上，他的传统承续不是单方面的，实际上有几个传统，一是文化思想，二是文学艺术，三是文化人格。

平凹的文化思想与中国传统文化转换，从承继这个角度来讲，平凹的文学观、价值观、人生观形成的过程中，首先是先秦文化的影响，我和平凹多次对话的时候，他谈的那些意象都是从《周易》来的，最根本的天人合一、阴阳五行，平凹受周易影响非常明显。再一个就是儒释道的影响，我归结为一是儒家仁爱思想，二是民本思想，三是中和思想。我用了两年时间把他与莫言比较，莫言是撕裂开来整，但平凹的看法是有批判的、反思的、也有中和的，兼济天下、自强不息的思想也对他影响大。他在80年代住院时，我去看他，他谈到古代神话，谈到改写神话，说杞人忧天应是褒义词而不是贬义词，在文学创作中他也多次提到夸父逐日、精卫填海，他在80年代说的很多，创作上也体现了，这些都体现着儒家思想，他在一些访谈里说不用入世和出世的说法，这不是绝对的，他处于两者之间。道家思想对他的影响是哪些呢？我归结是虚静、旷达超脱、道法自然顺天应时。大家都知道老贾和人交往时总是说“是是是是”“对对对对”，在不实用中求实用，可能这也受道家思想影响。佛家思想对他的影响就是悲悯情怀、忍辱、静默，清心、禅悟，这可以从他书房里摆设看出，他写时还给上个香，作品出现的和尚形象，可能潜意识里还是受这方面文化影响，包括经历磨难修炼自己，他是有佛性的人，但不是佛。这是关于思想文化上的。

二是与中国文学艺术传统的关联，中国文化传统是从上古神话开始的，分英雄和自然神话，从文学传统看分为出世传统和入世传统。我同意台湾学者徐复观80年代写到的中国艺术精神，中国艺术精神体现的是庄子，到后来的汉代的《史记》、汉赋，唐代的诗歌散文、宋代的词和散文，元代的戏剧，这一路下来，在五四中国文化传统转换的时候，包括鲁迅先生，要割断传统时，其实在他们身上传统的东西就是很多的，但在这时候，五四时期的另外一些人，吴宓的“学衡派”却是在继承这些传统。后来看了资料，发现平凹读的书很多，古代先秦的，包括《易经》《道德经》《庄子》《孟子》这一类的他都读过。我总结他在承续这一文脉中承续的是啥，特别是《废都》《秦腔》以后，他也谈到过就是先秦的深邃，魏晋的随性、神采飞扬的东西、汉唐融溶饱满，两宋时代追求的是一种忧愤旷达，明清追求的是性灵，《废都》出版后大家更多看到的是和明清联系的比较多，实际《秦腔》以后，这已经开始变化，特别是到《古炉》，到《带灯》，他一直向上走。除此外，还有抒情传统，他早期就是抒情这一类的东西。从文体看，像《商州》的笔记体，《废都》的抒情体，《秦腔》后他的情趣发生很大变化，从明清意境往上向汉唐靠，是这样的一种承继吧。还有一个要谈到的是老贾在文学艺术上的思维方式，老贾多次谈到穿过云层都是阳光，在最高境界上相通，但是要用中国的方式来表达人类的一些相同点，在艺术思维上，我坚持他是一种意象思维。意象思维是中国哲学、文化思想、包括文学艺术最根本的思维方式，他经常谈到重精神、重情感这种思维，他自己说艺术家最高的思维就是表现对人间宇宙的感应，发掘最动人的情趣。

从人格上讲，他确实具有传统文人的很多东西，他不是受一个人影响，从庄子、屈原、司马迁，到曹雪芹，我觉得影响最大的是苏轼。他多次提到苏轼，除了苏轼的遭遇，他还是个全才、天才，是典型的有着古代文化人格的人，他的词赋散文诗绘画都是独树一帜的，单个挑的话他可能不是最伟大的，但综合起来看，很多文人都赶不上苏轼，他是个千年难遇的天才。我想老贾以他自己的创作，生存状态各方面综合起来，他更倾意的是苏轼，他和苏轼有很多相通的地方，这是大家公认的，无论是从文化思想，还是文化人格上，他更具有中国传统文人的性格、情怀、情趣，正因此才有意识无意识地带着这些去创作。

韩鲁华 西安建筑科技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