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过留痕

2017-11-13 10:47
北极光 2017年9期
关键词:表姐妻子

⊙ 钟 文

水过留痕

⊙ 钟 文

中午下班时,孙学昌突然想起女儿快过生日的事,就改变了在公司就餐的计划,让司机直接开到市中银座去,他要在那里吃饭并好好为女儿挑选个礼物。因为和第一任妻子的事,也因为和明馨的事,儿子、女儿一直对他深有芥蒂,他就这一对儿女,他已经五十多岁了,他想借此机会做些弥补,先和女儿缓和缓和关系。

市中银座是本市最大最豪华的超市,里边全是高档商品,昂贵得不得了,经常出入这里的人,往往有一种优越感。那时明馨总好在这里买东西,又总好让他陪着,当他们大包小包走出超市时,常招来一些嫉羡的目光。可如今,物是人非,已经和明馨分手,要不是给女儿买东西,他很少来这里。孙学昌游移在柜台前,心中涌起几分惆怅和感伤。

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他身边一晃而过,他一愣,赶快转脸去看,竟是明馨,怎么这么巧?他一时很激动。

明馨还是那么年轻、漂亮,那么时髦、爱打扮。孙学昌呆呆地戳在那里,似一截木桩,心却像长了翅膀,扑棱扑棱直想往外飞。

明馨一定也看见了他,不然,走过去十多米后,她不会装作无意地一回头。她回头,让他逮个正着,就下意识地向前走了两步,喊:“明馨,明馨——”商场里人流如潮,他的声音发出来后就被无情地吞没了,他不知道她听见了没有。

明馨就看了他一眼,再没回头,便急匆匆地走了,走得那么快,躲闪似的。难道事过两三年,她的心还未平息?难道连和自己说一句话的心情都没有?

他们离婚一年后,他听说她嫁给了一个画家,一个学院派画家,很有些名气的。她那么漂亮,那么可人,什么样的不好找呢?

不知他们生活得好不好?她幸福不幸福?虽然在同一个城市,这却是第一次碰见她,除了得知她已经结婚了,他一直没有她的其他消息。他不便打听。

两年多来,他脑海里经常闪现的,还是她披着流行的淡黄色披肩的身影,那是她离去的身影,最后的身影。他一向喜欢白色和淡黄色,但她说那件淡黄的披肩于她并不十分好看,她买来,也就披了两三次,就搁置在一边。那时候她的很多衣服都这样,两三次后就被搁置了,却不知为什么,她最后走的时候却披上了它,是有意还是无意?

她走了他才发现,温暖的家庭像三九冷冬里突然停了暖气,呆在哪里都寒气逼人。

自己当初为什么要那样呢?为什么一下子对她失去了耐心?不能好好珍惜她呢?自己应该以一个长辈的胸襟、大度和包容心去和她相处的,毕竟比她大了将近一倍。唉!孙学昌叹口气,自嘲地摇摇头。如今她已是别人的妻子,自己再想这些又有什么用?

没有心情再挑选礼物了,他干脆走出超市。服务生很礼貌地把他送到第一个台阶前,他趁机站下,向四处里搜寻。他了解自己的心,可明馨,岂能等着他出来?岂能等着再让他看见?话又说回来,即使他看见了又能怎样?

空手而归,脸色又难看,司机惊疑地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司机问他去哪里,他想了想,说回家。司机又惊疑地从反光镜里瞥了他一眼。下午公司里有一摊子事,晚上还有一个客户要陪,可他都懒得去了。他给当助手的儿子打了电话,交代了一番,之后对司机解释:得让年轻人多历练历练。

当初他宣布和明馨结婚时,亲戚朋友都反对,儿子、女儿都不愿理他,乡下的老父母还说:“放着好日子不过你就作吧你!”但他还是不顾一切地和第一任妻子离了,和明馨结了。

那个时候,他就是想娶她,一心想娶她,他觉得没有比自己满意的婚姻更幸福的了。他实在是一直都想有一个称心如意的妻子,多少年了,内心深处他一直都在追寻。

他最好的朋友直到最后还劝他好好考虑,让他理智点。说,年轻漂亮的女人还不好找?天下又不只明馨一个,玩就是了,何必认真!“家里红旗不倒,外边彩旗飘飘”才是明智男人的做法。他对朋友的长篇大论只笑不语。他知道他说啥都显得没分量,毕竟和明馨的年龄悬殊太大,有悖于传统,别人误解也是正常的。而事实上他看重的并不是明馨的年轻,通过几次接触,他觉得她灵气、活泼、开朗,他喜欢这种性情的女人,觉得令自己轻松、愉快,能让自己燃起对生活的激情。

可是,他选择的幸福婚姻从结合到结束也就三年多的光景,也仅仅三年多的光景就分手了。

拥有年轻漂亮的小妻子,并不像他想象得那么幸福。结婚刚过半年,他就疲惫了,不是身体不行,是一些生活琐事实在闹心。他和明馨一块生活,完全是一种全新的东西,可他不得不承认,和第一任妻子的二十几年的生活,已深深影响了他,甚至已成为一种习惯。例如,他以前早晨起来,妻子会把挤好牙膏的牙刷和牙缸摆在那里,之后,会有老鸡汤、羊肉汤、鱼汤等滋养身体的汤类和点心端上餐桌,每天都不重样,晚上呢,洗脚水也总是给他兑好……

当然,前妻这样伺候他,这样大献殷勤,并不是基于爱情,他们之间没有爱情,从来就没有。她是保姆出身,没什么文化,更没有一份工作,她也只能在家里带带孩子,做做家务,生活的一切必须靠他挣得,她依附于他。另外,他们的无法交流无法沟通,使他们常常一天都说不了几句话,性事有时一月都做不了一次,那越来越明显的裂痕,那越来越大的悬殊,使她怕失去他,就常常挖空心思地伺候他、讨好他,用属于她的那种付出来赚得他的好感甚至同情。他常常为此感到悲哀,并不希望明馨也那样做,所以,和明馨结婚前,他就提前找好了保姆,是他的一个乡下老表姐,守寡多年,拉扯着孩子苦惯了,他把她从农村接出来,她就觉得他解救了她,对他有种感恩的情素,凡事做起来用心得很,认真得很,根本就不用他和明馨操心。

事实证明明馨也不会操心,更不会像前妻那样伺候他。非但如此,她还常常翻过来,以撒娇的形式让他给她擦脚,给她拿来鞋子,睡前让他给她挠背,好像他就应该这样娇她宠她惯她。

明馨这样,一次两次也就完了,他权当逗着她玩儿,觉得她还挺可爱呢,可时间长了,他就有些厌烦,他承认他不是一个愿意宠女人的男人,而女人又往往是不了解男人的,又往往是得寸进尺的,你这次妥协了,她会有千百次在等着你,而且花样翻新,让你应接不暇,稍不如意,就说你对她不好了,甚至说你有外心了,让人很反感也很无奈。他是一个有事业的人,他的公司是他多年才打拼出来的,他还想扩大再生产呢,他没时间也没心情去惯她,他绝不会玩物丧志。

对明馨的不满意,远不是这些。其实,仅这些也好解决了,让他头疼的是,他们总不能默契。例如,去参加某种场合,他常常希望她穿得素雅点、大方点、老成点,别那么艳,别那么引人注目,尽量把他们之间的年龄差距缩短点,虽然他看上去并不显老,虽然他常常得意于自己拥有一个年轻漂亮的小妻子,可他还是强烈地这样暗暗希望。他知道,这是男人的自私,也是男人的霸道,但换不来明馨的配合,他心里还是悻悻的。明馨是那种不好考虑别人的想法的女人,她总是想怎样就怎样。

还有,他希望她不光是小鸟依人,还能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他想设家宴的时候,她也能围上围裙展示两手,博得一片赞叹,满足他小小的虚荣心。他觉得他的要求不高,明馨只要能做两个拿手菜就行了,他只想让她做出一种姿态,显示一下女主人的能力和风度,他这种身份的人,有时候就想要那种感觉。但她不,她说她不会,她说她在娘家时就从没做过饭。有一次他轻轻责备了她两句,她就很有情绪地说:“你找的是一个厨娘,还是一个妻子?”后来见他拉了脸,又说:“我最烦油味了,我若在厨房呆上一会儿,连饭都不能吃了,我胃浅,多包涵。”虽是半认真半撒娇的口气,仍是暗含了不满,倒好像他太多事了。

他也不希望她动不动就去买衣服。他不是疼钱,他养十个这样的老婆,天天去买衣服也买得起,他就是不喜欢她把逛商场当成一种爱好,他觉得她可以在其他方面多用点时间,来提高自己的综合修养。例如,她可以学学音乐,学学书法或绘画,懂点茶艺什么的。他是一个事业型的男人,他还希望她能在事业上帮助他,某些事上他们能商量商量,但她不,她不是一个能帮男人的女人,她不是在外边能独当一面的女人。当然,他也并不是要找一个女强人,他只希望她有时候能那样,在他需要的时候能那样。现在想来,他对她的要求实在太多,他要求的其实是一个完美的化身,是几个女人优点的组合,是不具体不切实际的,所以,和她生活的三年多里,他很累,经常在心里这样那样地责备她,还常常以夸某某的形式暗示给她听,她就是好像听不懂,或装作听不懂,总之,她还是她,江山易改,秉性难移,一直没有他所期望的改变。那时他常常想,对于找一个年轻女人做妻子,他还没做好充足的准备,或者说,他根本就不知道还要做这些准备。

孙学昌回到家里就后悔了,在这样一个小天地里,他只能更伤感。家里有几个房间还是明馨走时的样子,有一间连梳妆台的摆放都是老位置。他还记得,他们分手前的那阵子,他常常在梳妆台上发现她擦过泪的纸巾,那些日子,她一定想了很多很多,也哭了很多,她一定在等待着他的转变,等待着他的笑容。他虽然被触动过,可最终还是狠心地冷她,觉得自己当初没看透她,觉得自己草率了些,又一次选择错了。那个时候,他怎么会那样想呢?这一切现在看,真是恍若一梦。

孙学昌试着在院子里活动,试着忘掉她。这时小狗白白跑过来,在他两腿间钻来钻去。白白还是他和明馨蜜月时买的,已经老了,没有先前机灵了。

本来,他不喜欢狗啦猫啦的,但第一次在超市里见到白白,它一身雪亮雪亮的毛,乌黑乌黑的眼睛,期待似的看着他,给人一种俊秀、明朗、深沉而又忧郁的感觉,他不觉心里一动,觉得不要它就对不起它似的,回头看明馨,她更是喜欢得不得了,他就干脆买了下来。

白白体型很小,绣球似的,但极聪明,通人性,那时喜欢和他们俩亲近,而且极公平,绝不偏这个向那个。那时候,每当他们从外边回来,白白总是迫不及待地奔向他们,缠在他们的裙裤之间,嘴里还发出哼吱哼吱的声音,小孩似的,令人疼爱、怜惜。明馨总好抱起它,用脸颊贴它,有时候也非让他贴贴不可,还小声说:“喊爸爸。”他曾趁机凑到明馨的耳边,说:“咱们生个吧。”结果明馨不同意,说她自己还是个孩子呢。后来,这也成为他们离异的一个因素,尤其那个男生的出现,他不只一次恨恨地想:她只是爱我的钱,她只是想在我这里享受,她连个孩子都不想和我生……如今看来,他那时确实误解了她,委屈了她,不然,他们离婚后,她怎么没和那男生结婚,而是找了个画家呢?

明馨的孩子气也太重,尤其有客人的时候,他常烦她表现得不得体。记得有一次在花园里散步,那正是初春,她猛丁看到一朵小花,张扬地跑过去,摘下来自己闻闻不算,还伸给这个,伸给那个,让所有的客人都闻了一遍。客人虽然不停地笑,夸她乖巧、可人,但接下来看他的那种神情分明在嘲笑他挖苦他,让他很不舒服,后来他甚至把她的这种举动看作轻浮,接下来有十多天不能和她好好亲近。而她,还什么都不知道似的。现在回想起来,还是他自己太要面子,好活给别人看,好让人夸。其实,自己若洒脱一点,就让她孩子气好了,就让她长不大好了,为什么非要拿她和别人比呢?为什么非要在乎别人的看法呢?她作为自己的开心果、放松地不是更好吗?自己整天那么累,让她调节调节岂不显得年轻些?

就这样,他开始讨厌她,对她失去了耐性,有时明明晚上没应酬,也不愿回家吃饭,非在外边闹到很晚,生活好像一下子又回到第一任妻子在的时候。他私下里这样想:冷冷她,让她反省反省,让她孤独孤独,就不信改变不了她?但他没想到会有一个男生突然闯入他们的生活,并导致他们很快离婚。

那是初秋的一天,他从外地回来,下了飞机就回家了。在外一个月,他还真有些想小妻子了。没想到他进门的时候,她正和一个男生跳舞,在他们家的大客厅里,跳很慢很慢的四步,那正是保姆出去买东西的时间。明馨几乎是趴在那个男生肩上,眼里好像还有泪,见到他,两人激灵一下分开了。

他的心都快气炸了。趴在一个男人肩上流泪,意味着什么?说明着什么?何况那个男生潇洒又英俊,看上去比他小了一倍,他嫉妒得要命呢。

明馨那天好像也很害怕,做错事似的,帮他接过箱子,接过外衣,还给他拿了鞋子,那是明馨第一次明显地讨好他。他在心里冷笑,认为那是她心虚。但他装得很平静很君子,让他们继续跳,还说:“要不我再邀请几个朋友来,我们开个小型舞会?”好在那男生表现得很平静,很正常,很得体,说:“你一路颠簸,累了,我不再打搅。”很礼貌地告辞了。看着男生远去的背影,他想:他们也许没什么,自己不在的日子,明馨寂寞了,孤独了,找个朋友说说话,跳跳舞,也是很正常的。至于流泪,说不定是想自己的缘故,自己和她就是在一次舞会上认识的。但那天晚上,他还是不能和她亲昵,他不得不承认,他的心事很密,他很在乎她请来的那个男生,他甚至有点受不了。后来明馨小心翼翼地抚摩他,在他背上轻轻画圈圈,给他暗示,给他信号,他还是违心地说自己累了。半夜,他听到明馨轻轻的啜泣,也还是硬着心肠装睡,连想安慰她一下的心都没有。他当时怎么那样固执,那样小心眼?

那以后的相当一段时间,他都对此耿耿于怀。想:他们之间一定有猫腻,他不在家的日子,他冷落她的时间,说不定男生已经来了多次,有几次他甚至想问问老表姐。他还想起明馨在他们的初夜没见红的事。如果说男生没出现前,他还能拿书上写的 “没红,并不见得不是处女”来安慰自己,但男生的出现,一下子就打破了这一点。她的第一次说不定就是给了他,他想。虽然那之后明馨找他谈过,让她相信她,说她是清白的,没做一点对不起他的事,可一想起她趴在男生肩上的情景,他心里就不舒服。他也是有过几个女人的,怎么忽然那样计较起明馨来?好像着了魔。

下班后他更不急着回家了,并且比以前气壮了些,好像自己有了这样做的充足理由。有一次老表姐对他说:“弟媳妇人不错,你要对她好点。”他听不进去,还说:“我没对她怎么样啊。”这就是他的狡猾,他的确没明说过什么,没责备过她,更没向她发过脾气,他只是冷她。

后来老表姐又说,你不在的时候,弟媳妇一个劲给你织毛衣,她对你好着呢。他不屑一顾,觉得明馨虽然大学毕业,到底是从农村出来的,到底见识浅,到底小农意识。都什么时代了,谁还穿那土而吧唧的玩意?他已经不是多少年前的工厂小技术员了,他现在是大老板了,到处有应酬,甚至满世界转,他怎么能穿得出那种土玩意?她竟还织,嘁!

明馨织得很快,不几天就把毛衣、毛裤、毛背心一件件地放在他看得见的地方,他却连认真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后来,还嫌碍眼,占地方,趁明馨不在家,统统让老表姐捎到乡下去了,连织针都一起包走了。明馨一定是那次对他彻底绝望了,现在想来,明馨又何尝不是在以那种方式向他表示、传达着一种东西?他怎么就那么糊涂呢?真是白活了一把年纪!

明馨毛线织得好,咖啡做得也好。有时候,她拿出那套精细的咖啡用具,一边听音乐,一边高兴地磨着老表姐炒的咖啡豆,动作轻柔而优美,简直像舞蹈,他往往看得入迷,也只有这个时候,明馨在他心里是完美的。只是他不习惯喝那东西,最初他买那套器具,也是为了客人,更有一种附庸风雅的心理,觉得自己这样的身份这样的家庭,应该有那些东西,所以明馨并不能够常常做……

孙学昌想着这些,似乎又闻见咖啡特殊的香味了,还有明馨那专注而快乐的表情、孩子般的笑意。

孙学昌又忽然想起明馨也曾给白白织过小马甲,是一件大红色的,白白穿上很好看很精神。如今他很长时间没见过白白穿东西了,他想让它再穿穿。孙学昌立马向屋里跑去,但找遍了给白白放东西的地方,就是不见那件红马甲。他装作漫不经心地问老表姐,老表姐说:“那还是弟妹在时织的呢,后来洗了几水,有点发硬,白白也不爱穿了,我就拆了给乡下孙女织手套了。”孙学昌说没有什么,我只是随便问问,心里却怅然许久。

老表姐好像看出了他的心事,说:“赶快再找一个吧,一个人过也不是那么回事。”他不语。老表姐曾多次劝他再找一个,可他再找个什么样的呢?他觉得自己曾经沧海难为水了。明馨走后他才明白,明馨的许许多多“不是”,许许多多的“他相不中”,许许多多的“他想改造的地方”,不正是她的优点吗?二十几岁的女孩子,初为人妇,没有一点社会经验,那样表现应该是合格的,自己为什么非要她在某些场合表现得得体呢?为什么非要她表现得符合自己的身份呢?什么才是得体?什么才是符合她的身份?自己只不过是个公司老板,又不是什么王公大臣,怎么就那么虚荣、那么穷讲究呢?

和明馨离婚一年多后,儿子、女儿也曾乘机劝他和自己的母亲复婚,甚至跪下来求他,他都愤怒地呵斥了。他知道儿子、女儿不理解他,会对他心存怨恨,但他决不理会,随他们怎么去想好了,他是绝不会再和他们的母亲复婚的。多少年了,他一直想和她离,他们之间实在没有共同语言,他们之间实在无法沟通无法交流,他们不是不在一个水平线上的问题,他们之间的差别实在太大了,他们是功成名就的知识分子和家庭妇女之间的差别,是见多识广和孤陋寡闻之间的差别,是天上和地上的差别。虽然她伺候得他很周全,但他需要的是一个能精神对话、能心灵对话的人,而不是一个保姆一个贴身丫鬟。他觉得,他们的婚姻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和明馨结婚时,不少亲戚朋友都反对,都在私下里嘲笑他。他和明馨离婚,虽然亲戚朋友没说什么,但从他们的眼光里,他还是看出了他们对他的看法,对他形象的贬低甚至人格的怀疑。

其实,他一直过着寂寞的日子,耳后的白发一天天在增多。

人往往在失去后才觉得珍贵。男生出现后,明馨常用一种惊惧、忧郁和期待的眼光偷偷打量他,他知道,她在希望他们能和好如初,希望他相信她,希望看到他的微笑,可他老是想着她的缺点,几年老板当下来,他变得苛刻了,不习惯别人违背他了。她虽然单纯、孩子气,毕竟是聪明的、敏感的,她明白,他们之间再拖下去已毫无意义,或许他在等她先开口,他在给她起码的自尊,离去的自尊。

果然,明馨提出后,他让她走得很体面。他预先给她找好了住处,给了她不少钱,并让老表姐帮她收拾东西,让司机亲自送她到新家。看上去,他做得让人挑不出一点理,但这也恰恰反应了他的虚伪和奸诈,他很清楚自己,在不知不觉中,他对明馨也用上了生意场上的那一套。他在日复一日的经商中,已经大变了,变得自己都认不清自己了。

孙学昌忽然又想起在超市里看到的明馨的身影,虽然只是一眼,她还是明显的比以前沉着了,稳重了,自然了,也更具女人韵味了。他怎么就没给自己机会呢?

猜你喜欢
表姐妻子
为何妻子总是忧心忡忡?
跟表姐学剪纸
表姐来了
椭圆表姐的来信
女儿要富养 妻子要暖养
与众不同的表姐
道理重要,还是妻子重要?
表姐的婚礼
最应该富养的,不是孩子是妻子
妻子的发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