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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逾期,滞纳金更是一笔天文数字。一位因为玩“时时彩”而陷入网贷的男生对南方周末记者说,他见过趣分期的逾期,借440元,15天滞纳金就有500元,加在一起要还940多元。他自己“优分期”的最后一期忘了还,本金420元,逾期584天,需要还2900元。
贷款中介,是这个行业催生的群体。学生们往往会遇到中介,他们能帮你在不针对学生的平台借款,中介费抽成10%。
在校园贷的发展中,也是因为贷款中介的出现,迅速催恶了这个行业。
张亦奇回顾,2013年趣分期就开始做了,刚开始是消费分期。跟商家合作,学生买东西可以用趣分期分期还款,但是不能提现。趣分期通过商品抽成和拖后结账的资金沉淀营利。
趣分期这些公司需要大量的线下人员,有时候直接招学生做兼职,这里面产生了专业中介,用一个人的资料去好几家平台转一圈,大量刷单,套利、套现,“市场大概不到半年就开始变坏了。”他说。
学生对利率的不敏感,也是这些公司利用的弱点。
平台们通常不会标出年化率,而是精确到日、月的利息,比如借1000元,一个月后还1100元,年轻人们觉得100元不算多,但其实换算成年化率已经有120%。
南方周末记者问过“泥淖”,是否算过年化率,她说没有。
因为工作需要,张亦奇访问过大约1000个学生,“居然没有一个人看过合同,大多数都懒得看。”
他说,在校园里,还出现过恶性骗贷事件。比如学生干部拉着一个系的人帮忙刷单,“用你的名义帮我借一下,我来还”。很多学生都不介意被“借用”,尤其是讲究哥们义气的男生之间,事后这个人消失了。他曾经拿到3000个自称受骗学生的案例,发现学生对同学的防备很低,默认为好人,“这种类型的骗贷容易到不可想象”。
这其中的一个标志性事件,是一所福建的知名大学,有学生把大量同学资料拿去大平台刷了个遍,然后消失。后来几家公司的催收同时上门。
2016年8月,“裸条”事件后,银监会明确提出用“停、移、整、教、引”五字方针整改校园贷问题。9月,趣分期停止校园业务。接着,截至2017年2月底,网贷之家统计全国共有47家网贷平台退出校园。
2017年9月,教育部举行新闻发布会,提到“取缔校园贷款业务,任何网络贷款机构都不允许向在校大学生发放贷款”。
但其实目前,在操作层面“禁止校园贷”还未细化。张亦奇说,国家规定知道这个人是学生不允许放款,但目前贷款申请只需要提交身份证,即便看到用户在18-22岁之间,也不能确定是在校生还是打工者。能够确定学生身份的方法,只有公司与学信网合作,但下大力气、对自己的业务砍一刀,大多公司没有动力这么做。
有些平台,也会在登录时弹出一个框,要求你确实自己不是学生,对于很多急着借款的学生来说,这就是走个过场。
最后的港湾
因为拖欠学费、不上课,李小墨的爸爸被请到了学校。在办公室看到曾经白白胖胖的女儿如今又瘦又干、判若两人,爸爸哭了。
因为家里也无力负担这笔欠款,李小墨请父母让她休学三年,自己打工还债。离家时,父亲塞了一把钱给她,哭着说,“还完债一定要回来”。
这大半年,李小墨没日没夜工作,没有休息日,每天早上九点半工作到凌晨一两点,一天可能只吃一餐。她很累,“感觉在透支生命”。目前,欠的19万已经还完10万多,剩下的一半在网贷,一半是借了朋友的人情债。
在青年负债者的世界里,最终解救他们的基本都是父母。
即便家里不能还钱,从告诉父母的那一刻起,他们的精神就获得了很大解脱。向父母坦白,被他们看作是“最难的那步”。
上文中因为赌博欠债的男生告诉南方周末记者,他来自农村,父母比较严厉,十八岁前和家人很少沟通,自己性格也比较内向。难以还贷后,他想过自杀,也是在催收找到家里后才坦白的,父亲责备了他两句,帮他把钱还了。
事后他对南方周末记者说,如果以后自己有家庭,会多向孩子表达爱,不管是物质的还是精神的,让孩子在外面遇到困难第一时间会告诉父母。
网贷公司其实明知道学生是没有还款能力的群体,还敢放心贷款,看中的就是他们背后的父母。
在关于负债青年的新闻评论中,人们往往指责他们贪婪、虚荣、愚蠢,在张亦奇看来,其实学生们在这方面的常识是普遍缺失的。
“加强投资者适当性教育实在是刻不容缓。”北大数字金融研究中心主任、国家发展研究院副院长黄益平,最近几乎在每个场合都如此呼吁,同时建议。“如果出问题要追究金融机构的责任,因为投资者适当性问题是你必须做的。”
(应采访对象要求,文中李小墨、张亦奇为化名,南方周末记者黄金萍对本文亦有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