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笔疏星墨传递
——童孝镛的时间与状态

2017-11-09 08:49吴川淮
南风 2017年32期
关键词:书法家笔墨书法

文/吴川淮

几笔疏星墨传递
——童孝镛的时间与状态

文/吴川淮

从北京定慧寺一直向西,过了五环,再向北行进约十来公里,才能在靠近山坡的地方到达童孝镛在一座家属楼二楼的工作室。偌大的北京,到了童孝镛这里,似乎一下子就静了下来。北京藏奇人无数,童孝镛是其中的一员。

工作室有一个大大的书案,其余的就是书和宣纸、墨汁。在每天正常的状态里,童孝镛在这里要工作十个小时左右,创作、读书、临帖……整个工作室一直是安静的,但也有一种紧张,一个人在为事业沉浸般地努力着,几乎看不到尽头,就是写,不断地写,不断地读,写是忘我的,读是吞噬般的,“有时寓意笔砚间,跌宕奔腾作恢诡,徂徕松尽玉池墨,云梦泽乾蟾滴水”(陆游《草书歌》)。书法的创作,是一种孤独的精神之旅,书法的巅峰状态,不是一堆人的吆喝,不是媒体的乱吹,而是精神与传统的结合。对于孝镛的感受,首先是强烈,他的文静之中有他的猛烈。

每一个书法家在创作上都有一定的时间与状态,与同龄人比,童孝镛表现得更为强烈,更充满着一种个性因素,更有自己对于时间与状态的紧迫感。在童孝镛的作品中,能够从其传统的节奏中读出一个当代人充沛的感情,他在传统的氛围中挖掘着通往现代人精神的幽境,在笔墨线条之间倾诉着那饱满的激情。文学创作是一种燃烧,书法创作也是一种燃烧,我可以从童孝镛垒成人一样高的书法作品间,感受着一个人精神的力量,这种力量发自内心,又孕育着源源不断的激情的延续。我想,应该有一种使命般的决绝,军人般的毅力,才能为自己制定着一个高不可攀的目标,在这上面,童孝镛又有一点像神话中的西西弗斯,不断地把巨大的石头推向了山顶,落下,再推……

对童孝镛书法的第一次深刻印象,是2007年第12期《中国书法》杂志的封面作品,那是他获得九届国展一等奖的作品。当时,共有五位书法家获得了一等奖,而孝镛的作品上了中心刊物封面,无疑是对他创作的肯定,同时也成为他在那个年度最大的广告,也使我这个入展者对他充满了一种艺术上的敬重。2009年,孝镛担任了第三届中国书法兰亭奖的评审委员,有些人对他担任评委的资历提出了质疑,私下里纷纷议论,他这么年轻能胜任吗?我说,怎么不能胜任?九届国展的一等奖,就是他当评委的资格!

童孝镛书法作品

孝镛的那件获奖作品,是用章草和简书的笔意创作的一件作品,章草和简书用笔的融合与杂糅,在当代的书家中已经相当普及,但能够如孝镛运用得如此娴熟、如此变通,还真没有几人。尤其是这一件作品中,始终贯穿着一股郁郁的蓬勃之气,笔墨飞动,抑扬顿挫,排闼护围,纯熟潇洒,可以算作当年的年度性代表作品,载入今后的书法史中。从另一种意义上讲,他的那件作品也是出奇制胜。其法度,其感觉,都有一种从古而新的意味,具有一种示范性的效果。再以后,见他的作品更多了,那件获奖的作品与他后来的作品形成了一种对照的关系,其作品的丰富与单纯,不断地生发出新的形式感,他不可能永远在那一种状态里,他在跋涉,也在突破自己。

在此以后,与孝镛多次近距离的交流,印象更为深刻,尤其是在山西大同,我们住在隔壁,交流了一个晚上。我发现,他是一个非常低调的人,平和的人,看似比较随便但又很认真。我见过不少获了奖当了评委就不可一世的人,就自足地以为自己是一个大师,也见了不少没有什么水平却架子大得不得了的书法家,但如孝镛者,性情所至、随意平淡者,还是不多。书法是一个爱好,也是一个事业,不需要虚张声势,不需要高高在上,但书法一旦和社会黏糊上了一种关系,除了某种铜臭的缘故,就更多的是利益的需求,就在摆脱着书法作为艺术的本质性意义。从这种意义上讲,孝镛是书法圈中一个纯粹的书法家,这种纯粹的意义,既表现在他的作品之中,也表现在他作为书法家对于书法的态度上。

书法与人是一个很奇怪的关系,如果从外表取人,往往有很大的差异,那些长头发、光头大胡子的往往靠近江湖,造诣深的书法家却基本都没有什么架子,平淡的生活磨蚀了宣纸上的棱角,笔墨变成了精神的方圆,变成了一种含蓄。采菊东篱,悠见南山,池塘生春草,澄江静如练。孝镛的生活平淡,书法热烈,他的世界是笔墨泡润着,是精神的高涨与平和,是与先贤在纸墨间的默契。已经走入不惑之年的他,艺术的炽热与生活的平淡成为了一种生活的态势,这是一种成熟,也是人生历练的结果。

孝镛给人的印象是勤奋,再勤奋,更勤奋。一个艺术家在事业上的成功,除了个人的灵感精神之外,就是勤奋,只有勤奋,才能在未来的领域里开拓。在孝镛这里,你可以发现,他的勤奋是在聪颖与探索中的挖掘,是在对书法的本质——线条结体的不断地锤炼,不断地在相熟之中寻找着一种感觉,一种张力。锋芒之间,有一种杀力,而又携带古穆之气,穿梭把横,一气呵成。孝镛有意识地在不同题材的创作中进行调整,但更注重自然的天成,把自我的感情与完美的书体形式密切地结合起来。艺术史家夏皮罗(Mayer Schapiro)说,塞尚的绘画是“一种严肃关注的艺术”,它揭示了一种“长时间地集中注意力的观看”,对于当代书法家、艺术家的童孝镛来说,他就是我长时间观看的一位艺术家,他的书法包括他近期所创作的绘画也是和传统联系紧密的艺术,包括他个人对于这个时代的情感。和他在一起,书法是一件严肃的事情,是一件重要的工作,是每天的日课。他在追求完美但不约束自己,在自然状态下的创作,这是他主体的审美精神。

王士祯在《师友诗传录》中总结六朝之美是:庖丁鼓刀,易牙烹敖,燀薪扬芳,朵颐尽美。童孝镛的草书也在追求着尽善尽美,如庖丁解牛,至味鲜美的烹调一般。他的草书有他自己的审美法度,融合篆隶、碑拓与帖学之间,自然灵气,恍惚而来,不思而至。书法不能绝异传统,只能在传统中表现自己融合的传统,书法在曲折地写人写情,曲折地达人知物。

童孝镛的书法创作主要集中在草书和隶书两个方面,草书追求着动中有静,隶书追求着静中有动,草书隶书,兴之所至,恬淡冲愉,超旷飘洒。一个人的精神符号和精神依托是多元的,童孝镛的创作看出他精神的两极:从籀篆鼎彝沿脉出的隶书方正之中显其圆融逸荡,凌厉高蹈,从狂草今草之中可见其兴象风神,行迹超迈。他在这二者之间不断地转换,不断地相合,不断地挖掘着自己精神的寄予。

童孝镛说:“一件好的作品首先在笔墨技术(技巧)、笔墨关系、笔墨情趣上要经得起推敲和品味。墨法的丰富与变化也是书法审美品评中的重要环节。古人在绘画理论中就谈到‘墨分五色’说。虽然书法创作没必要像绘画作品一样划分出五色来,但一件书作如果能够恰如其分、合情合理营造出丰富多元的‘墨彩’来,这无疑会给作品频添亮点。笔墨情趣也是重要的品评关键,只有具有生命力、有感情的笔墨线条才能够真正打动观者。”这是他从自己创作的实践之中得来的真知,他的作品有的在印刷品上看不见其笔墨的微妙的效果,实际作品中所透露的个人的精神因素则更为感人,感受更多的笔墨开张。一个成熟的书法家的实力,就表现在一件随意的作品中所透露的那种笔墨的韵致,那种在线条之中所透露出的想象的力量,那才恰恰地表现了艺术家最想表现的精神。一切入法,一切不入法,一切的融合,一切的思,“似洼者,似污者,激者,謞者,叱者,吸者,叫者,譹者,宎者咬者”……

我几乎每天都在微信的朋友圈中关注孝镛的创作,也几乎每一天都能看到他的最新的作品。一个激情的艺术家,总是在自己的作品中体现着那种生命的灵动。他的作品始终是在变化的,书体、形制、布局、用笔,气韵,每一件作品都在告诉你一个新的变化,是细微的,渐进的,思考的,激情的,曲折激荡处,情志郁于中,境遇交于外,泄如江河,飞如骤雨。丰富的形式与丰富的内容,哲学的思考与创作的实践,内在的温柔与线条的冷峻激烈,构成了不同的审美维度。他的书法,是他精神的旅痕,每天带有汗水的挥写,都让人感动。艺术的创作,不需要高扬着什么样的口号,不需要声张,艺术就是这样,从我开始,是一个不间断的行旅过程,山山水水从毫颖间走过,古贤的墨韵也在毫颖间走过。

感动于童孝镛的精神,我专为他作了一首《洞仙歌》:

且看剩墨,有纸张磨计。

心绪风来中升起。

念江山无限,幽邃周唐,浑不知费尽苍桑如此。

日日观砚影,碑影淋漓,几笔疏星墨传递。

试问夜如何,草隶风波,流霞散尽横斜几。

更有那东篱绿波飘,穷巷寡轮鞅,染浓池水。

在今后不太在乎群体性展览时代,在书法家要为自己生存,以艺术的形式生存的时代,书法家会是怎样的形象呢?童孝镛身上体现了艺术家走向个人自适自得的自觉。我们已经完全处于和过去不一样的时代,这个时代是走向文化自觉的年代,同时也是鱼龙混杂的年代,孝镛洁身自好,藻思绮合,在与时代相融与不融之间,创造着一个自己的艺术世界。

童孝镛今后的创作向哪里走,我想引用杜夫海纳《审美经验现象学》中的一段话描述当下的童孝镛:

有深度就是把自己放在某一方位,使自己的整个存在都有感觉,使自身集中起来介入进去。……有深度,就是不愿成物,永远外在于自身,被分散和肢解于时间的流逝之中。有深度,就是变得能有一种内心生活,把自己聚集在自身,获得一种内心感情,亦即普拉蒂诺所说的“意识”一词所明确指出的东西:一个作为肯定能力而不是作为否定能力的自为的浮现。

童孝镛正是在一种深度的打磨之中,获得着一个新的自我。天机和畅,静气流溢,落落不偶,怀之抒之。从微信中可以看出,他就生活在自己的内心生活之中,不管是他的书法,还是他的绘画,都是宗白华“最高度的把握生命,和最深度的体验生命”融为一体的一种体现。在今后的社会里,艺术本身定位着一个艺术家的价值,虽然书法之标准,有些说不清楚,但它在当下,是像童孝镛这批在前沿创作的书法家所体现的,他们的创作实绩显示着对于传统的开掘与深度,他们也在转捩传统的同时,叙说着当代人对于书法艺术的敬畏与虔诚。

书法与读书有时候同理,开始是读得越来越厚,以后是越来越薄。中年的孝镛是在大量地涉猎,大量地吸收,旁及自己感兴趣的文史哲。怎样把形式的内容成为内容的形式?怎样由器而变道?怎样达到“欲返不尽,相期与来”?(《二十四诗品·精神》)这些都是他当下和以后的课题。他或者破题,或者绕题而过,都有他自己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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