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方
摘 要:《隐蔽的脸—藏地神子秘踪》以康巴藏族人民的生存状况、民族文化、宗教信仰的认同或反思描写为基础,架构起了藏族历史上重要的三个历史时期,反映了历史时代的更替对康巴藏族人民日常生活,传统价值观念,和生活信仰的影响以及康巴藏族人民在不同的历史背景下对传统价值观念与信仰的坚守与转变。格绒追美以不同以往的叙述方式,叙述内容和叙事技巧表现了自己身为一名康巴藏族作家的眼光和情怀。
关键词:生存状况;文化传统;藏传佛教;反思;以小见大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7)-29-0-02
《隐蔽的脸—藏地神子秘踪》描写了康巴藏族历史上经历过的土司头人时期,解放军解放和建设西藏时期,以及改革开放时期三个不同的历史时期中藏族人民的生存状况,传统文化和宗教信仰。对于时代变迁及其带来的不同层面、不同程度的影响,格绒追美没有直接正面的以时代为切入点来大写特写不同时代的典型特征,而是通过最为普通的康巴藏族人民的日常生活的变化来透视时代的变化,从最为真切可感的角度来叙述风云变化的时代,“以小见大”,消解了正史描写的严肃感,具有别具一格的轻快感,真实感和亲切感。在叙事内容上,格绒追美也有意避开许多康巴作家笔下常见的情节内容,他的笔下没有磅礴的历史,也没有充满激情的康巴汉子,只有最普通的人和最普通的生活。在叙述方式上,格绒追美别出心裁的选用了多视角的叙述方式,以多种视角的自然转换营造了一种和谐流畅的叙述氛围,既有利于叙事,也便于阅读。
一、生存状况
康巴藏族生活的地区自然环境神奇诡谲,辽阔壮美,有着圣洁高耸的雪山和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草原。圣洁的雪山承载着人们的信仰,也供养着生活在这片雪域地区的康巴藏族人民。但是,雪山供养了人,同时也禁锢了人。《隐蔽的脸—藏地神子秘踪》中的定姆河谷地带就是这一生存状况的真实写照。
自然环境是人生存环境的重要组成部分,对人的生存状况而言非常重要,但自然环境并不是决定人生存状况的唯一因素,社会环境的改变对人生存状况的影响往往更为重要。社会环境发生了变化,人们的生存状况也会随之而变。康巴藏族的历史亦是如此。历史上,康巴地区除了几个著名的贸易交流地之外,大部分地方还是封闭的,人们生活在自己所知的狭小地域内,与外界的沟通交流很少,生活的来源主要是传统的农耕放牧两种方式,教育也被局限在寺院和上层贵族手中。解放之后,中央政权自外部进入康巴地区,帮助康巴地区进行管理和建设。康巴藏族人民封闭的生存环境被打破,人们的生存环境从封闭走向了开放。再到改革开放时期,经济开放的浪潮席卷了整个中国,康巴地区也不例外,一些偏远地区的康巴藏族人民也参与进了这场经济浪潮,这是康巴藏族人民主动走出去的一步,是康巴藏族人民主动的对外开放。人们的生存环境从开放走向了繁荣。格绒追美在《隐蔽的脸—藏地神子秘踪》中描述了时代的变迁,人的生存状况的变化以及康巴藏族人民的生存状况与时代变迁之间的关系,即时代的变迁对人的生存产生影响,人的生存环境和生存状况的改变也反映着时代的变迁。
《隐蔽的脸—藏地神子秘踪》中,对人生存状况的描写,格绒追美并没有进行细致精巧的描绘,相反,他对人生存状况的叙事是一种相当粗糙的勾勒。作品中包括了七户人家的四代人,主要以其中一户人家的代际更替为描写对象。格绒追美并没有对这些人物的生存活动、日常琐事进行详细的描写,这些人物的命运经历都是通过为数不多的故事片段呈现出来的。但是,这些为数不多的有人物参与的故事片段却是作者精心挑选的,每个单独的涉及人物的故事片段都是時代与人的生存状态之间发生关系的代表。换句话说,格绒追美虽然只用了这么一些片段来塑造人物,但是时代的变迁、人的生存状况的改变都交代清楚了,一个人在时代变迁中的重要的转折、重要的部分也都写到了,而且这些出现在不同时代的人有各自不同的特点,他们自身发生的突出变化就是时代的缩影,“以小见大”,这也可以看作是格绒追美的一个创新之处。格绒追美的这一写作方式与以往的对于康巴藏民生活的细致入微的描述是完全不同的,虽然少了一份细腻与连贯,但也多了一份清新与惊喜。
二、传统习俗
康巴藏族作家作品中描写康巴藏族的传统习俗是一种共性,体现了康巴藏族作家们对自身传统习俗与文化的认同和热爱。但是他们对于传统文化的描写并不是简单的介绍而已,对于运用何种方式来传承传统文化,传承哪些文化,康巴作家们也在进行着深入的思考。格绒追美作为“康巴作家群”中的一员也不例外。
《隐蔽的脸—藏地神子秘踪》包含了大量的藏族民俗习惯和传统文化。对于民俗习惯和传统文化的描写,格绒追美主要铺排了两条线索,一条是神子的遨游视角,另一条是村庄和时代的变迁。神子作为一个无所不知的存在,对藏族的历史传说,文化传统,自然无所不知,它以全知全能的视角和口吻讲述了藏文的由来,藏族人的由来。另一条线索以村庄日常生活中的传统习俗来展现了藏族文化的特色。这些民俗习惯伴随着藏人的一生,与他们的日常生活紧密地融合在一起,是藏族人民日常生活不可或缺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不论时代如何变化,文化传统习俗对人们的影响一直存在,从土司头人时代的春播地庆仪式、婚礼仪式到改革开放中赚了大钱的商人依旧会在藏历新年的早上争着第一个爬上神山以求来年的吉祥如意,这些传统习俗在时代的交替变革中从来不曾湮灭,对人的行为方式的影响和制约也不曾消失。一方面,村庄的古老习俗彰显了它绵长的生命力,它可以跨越若干个时代依然顽强的保留下来,对普通藏民的日常生活,行为方式产生巨大的影响,但是另一方面,对于古老习俗的不加怀疑的传承和延续也使得其中一些并不优秀,也不符合现代文明发展要求和科学原理的内容对藏民的精神和生活继续产生着消极的影响。格绒追美对于民族习俗,传统文化的坚守是赞赏的,但是他的赞赏之中也包含着一定程度的审慎,对于传承哪些文化,格绒追美是有着自己的眼光和态度的。
另外,康巴藏族的文化丰富多彩,康巴独特的地理环境使得康巴成为从东部进入拉萨的一个重要通道。因此,自从古老的茶马古道存在以来,康巴就成为了多民族集聚地,来自不同民族,不同地域的人们相聚在康巴进行贸易,有些人也会永远的留在这里。因此,这里是文化的融合地,也是文化的交流地。在康巴作家的小说中,这种文化融合的鲜明特色是必不可少的写作素材,但是格绒追美却并没有涉及到这一部分的内容。格绒追美没有涉及到康巴多文化融合的民族特色一方面是因为故事发生的背景不是康定城一类的贸易往来圣地,因此不能体现出文化的融合。另一方面,格绒追美的主要用意在于描写村庄和时代的变迁以及由这种变迁所引起的回顾与反思,因此没有涉及也是正常的。
三、藏传佛教
藏传佛教和康巴藏族的传统习俗一样都是融合于康巴藏族人民日常生活和行为习惯中的强大意识形态,但是以活佛和喇嘛为代表的藏传佛教系统对于普通的康巴藏民的思想意识和日常行为的约束力更为强大,一方面,对佛教的信仰就像流动在康巴藏族人民体内的血液一样,自然而且不可或缺,另一方面,佛教的一些教义也极具智慧性与哲理性,能够对康巴藏族人民的精神和生活产生有益的影响。
康巴藏民对活佛是非常尊敬与信服的,活佛作为神灵的代言人在康巴藏民的心中就如同神灵一般,因此,在普通藏民眼中,活佛也必定拥有神灵那样的神通,这一时期,人们的信仰更多的倾向了活佛本人,而不是活佛背后的精深佛法。在随后的特定的历史时期内,活佛、喇嘛以及所有生活在寺庙中的僧俗弟子被视作“封建迷信”“牛鬼蛇神”,作为人民的对立面成为被打倒的对象。活佛被打倒,遭受着精神与肉体上的双重折磨却不能运用自己的神通拯救自己的现实动摇了人们对活佛的信仰,少数的人们开始怀疑活佛的神通。即使这样,活佛在人们的心目中依然占据着重要的地位。
宗教的力量是强大的,但是在时代面前也不可避免地随着时代的要求而做出让步和改变。但是,不论时代如何变化,康巴藏族人民内心深处对藏传佛教的信仰从来不曾放弃。同时,由于时代变化对宗教的干涉和影响,康巴藏族人们对于佛教的信仰逐渐地从对活佛喇嘛的信仰转移到了对于活佛喇嘛所代表的精深佛法的信仰,从而使康巴藏族人民更加清楚地知道了他们真正应该信仰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引领人们走上了一条正确的信仰之路。尤其是在这样一个“末法时代”,引领人们理智的信仰宗教比盲目的愚弄人民更为重要。在《隐蔽的脸—藏地神子秘踪》中,格绒追美的宗教态度即是如此,他并不反对宗教,也不反对人们信仰宗教,但是他希望人们可以理智的信仰宗教,至少应该清楚自己应该信仰什么。
出生于八十年代的作家如降边嘉措、端智嘉,他们目睹了土司头人利用宗教作为自己统治老百姓的工具的丑恶行径,因此,他们对于宗教是持有一种批判的态度,他们并不是不信仰宗教,只是他们反对土司头人利用宗教对人进行残暴的统治和压榨。出生于五六十年代的扎西达娃和阿来对于宗教的态度明显加入了理智的因素。之后的崛起于九十年代的作家们对于宗教的态度则更加开放和热烈,格绒追美就是这一时代的作家。因此,对于宗教的态度,格绒追美是温和的。这与大环境的变化有关,也与格绒追美自觉的向传统的信仰的回归有关。在格绒追美的小说和散文中,我们不难看到格绒追美那种渴望获得内心平静,远离浮躁的社会的愿望,格绒追美是一位真正有着自己的信仰的作家,他知道自己在坚守什么,也知道他想要向别人传达什么。
四、叙事艺术
《隐蔽的脸—藏地神子秘踪》运用了独特的史诗化结构,以小家族,小村庄的生活、传统、信仰的变化反映了大的时代变迁,历史更替。时间跨度较大,从藏族的土司头人时代一直延续到了经济开放时期。人物众多,包括了定姆河谷若干个村庄中的七个家族的生活变迁,整部小说都是围绕以绕登家族为主的这七个家族展开的。历史感强,每个时代都具有其特定的歷史特征,土司头人时代的混乱,解放军进军西藏的艰难,经济开放之后的活泛都真实的表现了出来。
除此之外,《隐蔽的脸—藏地神子秘踪》还创造性地运用了多视角的叙述方式展开叙述,尤其是“神子”视角的塑造意义重大。“神子”的视角比普通的全知全能视角更多了一份转换的自由,它时而深入太空,自由的飞翔到它想去的任何地方,时而又回到村庄,漂浮在村庄上空,对村人的生活进行观察;时而它只是远远地看着,时而它又会加入进来成为一个参与者;时而它表现的孤独脆弱,时而又具有了无上的智慧;然后,以神子的转世为契机,“神子”全知全能的视角变成了成为了一个普通的孩子的视角,但是以一个全程参与生活变迁的孩子的视角进行叙述,也更多了一份真实感,也是值得称赞的。
参考文献:
[1]袁行霈:《文学批评原理》,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15年版.
[2]黄群英:《“康巴作家群”创作的地域特征研究》,《文学川军专论》,2016.03.
[3]格绒追美:《隐蔽的脸—藏地神子秘踪》,作家出版社,2011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