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今年杭州聚会缺席的同学

薛谷香

致今年杭州聚会缺席的同学

薛谷香

一

嗨，你好!

请设想你还在当年的教室，在老师我的班上读书，请设想现在你们的班主任我依然是“一览众山小”地站在讲台上，在点你的名呢。

对，说你呢，别左顾右盼。还有你，别打瞌睡了。还有你，别偷偷在底下看闲书。

嗨，请你回答“留下”对你意味着什么？那么多年过去了，你想起过它吗？你是否也向往重走一下“留下”的小路？

固然，留下镇有诸多与悠久历史、烟雨山水和现代城市建筑相关的美好事物，然而却不是你和同学们记忆中的风景。

你当然应该懂得为何同学们会把今年聚会的主要内容安排为重走“留下”的小路。

你当然不会忘记，上世纪90年代，当你在“留下”那所银行成人高校上学的时候，我们的校所除了有一幢四层教学楼以外，其余的一切都是那么得因陋就简，那么得有一种天将降大任给你的必要氛围。校园外边是农田和农舍，彼时杭州市中心和西湖风景区于留下当地农民而言是“城里”，进城不容易。晚上天一上黑影，返校的小路上除了回荡着狗叫，几乎没有行人了。或许对于先工作再重拾上学梦的你而言，“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而你却不改其乐。你的“留下”岁月，是心无旁骛地读书，也是读书以外的仓促青春。

毕业离别，你与大家挥泪互道珍重。

迄今已经二十一年过去了。班级同学相约5月初，聚会杭州，重走“留下”。而你缺席，还有你，你，你……

二

老师完全理解为何你今年不能来参加杭州聚会，你是因为孩子高考进入倒计时，关键时间，心无旁骛；你是因为工作忙，业务进展到了紧要关头，实在无从拨冗；而你是因为老人住院，不忍心不陪伴膝下……是啊，咱班同学都正值年富力强，一边是事业正盛，一边是上有老下有小，可能恨不能长三头六臂才能肩负起这份担当，你根本“私奔”不了。老师可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再过几年会好的，人生不过百年，不需要每个阶段都如此劳心劳力。就比如老师我现在就过得很好很从容，没有朝九晚五，也无需天天锦衣玉食，居家可以熏香、插花、喝茶、弹琴、看书、写作，出门可以行走于空山静湖之旁、陶醉于四季飞花之瞬。世界那么大，可以随时看。而今又“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又或者，你觉得毕业迄今都20余年了，与同学们大可以继续相忘于各自的江湖，暂时还无需重蹈昔日青梅煮酒、秉烛夜谈的覆辙。老师也表示理解，你可以在自己的江湖游刃有余，还有比这个更令人欣慰的消息吗？

所以你不必介意来自聚会的同学在微信中所流传的老师的议论:“没有来的同学各有各的原因，来的同学都是好样的。”请把这句话理解成老师对阔别二十一年后拨冗赶赴杭州聚会同学的感慨：他们在老师的视线里是好样的，而你们在老师的思念加想象中，也是好样的，没有例外。你们每位同学的人生阅历都会大大丰富老师的视野，这与老师读书与出门行走世界的价值是一样的，老师自己的天地可能是美好的，但也可能只如一口井那么大，愿你们都为老师展示你们的美丽新世界。

所以你也不必介意坊间有关于同学聚会的所谓总结：不参加的要么就是混得太好了，生怕同学们找你接济；要么就是混得太差了，生怕同学们接济你。俗了。关于这点，老师深信我所有学生的品性，也深信我所有学生的能力。

嗨，你知道吗？虽说老师渴望见到他们的心情很急迫，但仍然决定把聚会的第一个晚上留给同学们，好让他们在老师的背后尽情倾述一些只属于同学们自己的秘密，属于同学们当年的窃喜、当年的忧伤、当年的恩仇；说一说当年的内谁谁暗恋内谁谁的故事；说一说谁是他们心目中的女神和男神。再吐槽一下学校，吐槽一下学校的所在地留下，吐糟一下老师们，当然也包括吐槽我本人在内。

呵，校园的过往，在悠悠岁月的安抚下，想必该治愈的都已经治愈了吧？该释怀的都已释怀了吧？

于是老师与他们相约于聚会的第二天。

三

老师来到他们下榻的酒店和他们一起吃早饭。老师的心情略有些激动了，多么迫切地想见到我那些经过二十余年岁月洗练的宝贝学生啊。

他们终于全部出现了。

彼时老师的眼里只有他们，根本不知道吃的早餐是什么味道，根本看不到宾馆硕大的咖啡吧是否还有别人。

奇典典。当年班级最小的小不点，来上学之前大约是一位在家“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掌上明珠，当年可爱归可爱，但略带青涩。而今青涩全无却年轻依旧，一头浓密的及腰长发，黑色中透着几缕金棕色，和她一双大眼睛中的明媚瞳仁相互映衬，谈笑间无不洋溢着金融职场女性特有的自信、睿智和几许霸气。起初的温室花蕾，而今的铿锵玫瑰。岁月于她，或不失为女性砥砺奋进的见证。

冯芬伟。念书时的一口甜美如闺门旦的京腔依然如故，依然可以令人在她的声音里迷醉。工作的从容、生活的优渥，在她精致的妆容及服饰中披露无余，她的健美身材和秀丽容颜也维护得一丝不苟。念书时干练如她，锐气如她，以我的猜想班里最有可能成为驰骋职场的女强人，而今的她虽说是只身参加同学会，但依旧令人感觉她有一种小鸟依人的柔软，有一种在背后成就了一个事业男人的成就感。岁月于她，或不失为长长的爱河，是先苦后甘的境遇，她乐得沉溺其中。

吴隆春。怎么说呢？仿佛她那消瘦单薄的身躯、朴素无华的短发和着装都是为了衬托她那一双大眼睛中的虔诚光芒，不由得令人由怜惜转为敬佩，由敬佩再转为震撼。是怎样的力量，使当年这位颜值担当和时尚担当的姑娘，如此决绝地放弃了对外在美的追求，转向坚定地追求属于自己的内在美?岁月于她，或是一份来自信仰的大爱。而她是这份大爱的薪火传承者。

呵，这是集体青胜于蓝的感觉。老师眼里同学们个个顺眼，只是希望自己慎用漂亮和帅气来形容他们，以免被他们认为老师重“物化”标准、轻人性光辉。

早餐结束后我们驱车前往杭州留下。

哇，这是怎样的奢华？连司机在内我们总共10个人，却包了一辆四十几座的大巴。负责这次聚会筹备的秘书长董瑜明告诉我，是因为一直无法敲定参加聚会的具体人数，许多同学都在力排诸事争取参加，班长黄晓鹏索性简单化处理，租一辆全班同学都参加聚会，且有半数需要带家眷参加聚会的大巴。

于是大家坐上车便开始发挥想象:“我相当于带上西北片区的内谁谁谁一起参加聚会啦。所以我算占三个座。一会老师点名我代他们应答。”“啊？这也行啊？那我带上云贵川片区同学，点名我应答……”“我带上山东片区的同学……”

嗨，远在他乡的你感应到了吗？此刻大家碎碎念的不是聚会活动的内容，而是和你一起聚会。

大巴载着满满的同学情谊和欢声笑语沿天目山路驶向留下。

传感器的像素数相同，但尺寸不同，其结果就是单个像素的尺寸不同。此时，全画幅传感器拥有尺寸更大的单个像素，因此感光能力也就越强。意味着在使用高ISO值拍摄时，全画幅传感器能够拍出更纯净的画面，不过这样的差异只有在非常暗的条件下才会变得明显。想象你在苛刻的光线条件下，只有提高感光度才能保证足够的快门速度，而此时就是全画幅相机发挥优势的领域了。

坐在副驾驶位置的董瑜明依旧玉树临风，因为担任本次杭州聚会的秘书长，他从头至尾都忙着招呼别人、照顾别人。即便同学们进入相互调侃或者嬉笑怒骂状，他都比别人多一分庄重，如果说聚会是我们参加聚会人共同中的蛊，无疑他是中蛊最专注的一个。

坐在我侧面的袁觉成，依旧像是一位被金融职业耽误的文学青年，不仅是因为他总是出口成章，更是因为他似乎有一种任凭金融职场波诡云谲，而依旧保持着一个文学青年的纯真。他的骨子里似乎有一种他人无法撼动的“轴”。恰如他可以不惧所在的城市恰逢维修机场、可以绕道赶三天三夜的路程来到杭州。

后排的李航峰，可能是得益于齐鲁文化务实变通和儒雅内敛的真传，总可以在他平实的言谈间感受到意外的睿智。无疑他是一个能把务实与务虚、技术与管理都驾驭得风生水起的人才。

前排的马泉国，这是全班唯一与老师同龄的同学。同学们依旧亲切地称其为“马大哥”，无论年龄还是个头，无论阅历还是胸襟，“大哥”的称呼都是马大哥与同学们最融洽的说明。虽然于他而言，当好这个大哥实在还是他个人能量的冰山一角。

坐在最后一排的黄晓鹏同学。当年的黄班长，而今是涉猎多个产业领域的实业家。有一种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低调与沉稳，谈吐间微笑多于观点，审时度势多于针砭时弊，他默默地为聚会准备了精美的纪念品，默默地为聚会承担了开支的大头，留下小头让其他同学AA。似乎与坊间所谓的“因为有钱所以任性”的说辞南辕北辙。

此行的最后一名到达杭州的学员——赵一森同学，此时也安排好了家事出发了，给我们发来了行程中的自拍图片。

四

嗨，你还记得沿军营到学校的那条泥泞小路吗?

须知8位同学由天南地北的飞机高铁而抵达钟灵毓秀的天堂杭州，居然首选行走于此间小道！

久违了。连长期生活在杭州的老师居然那么多年也是第一次重走这条小路。

呵，你知道吗？早于你们十多年前，我第一次走上这条小路，由上海五角场某名校毕业分配到这里，从上海到杭州，从杭州城里到杭州留下，从学生生涯到职业生涯，个中的落差对于当年的老师而言，居然有如天壤之别，居然令我颓废了许多年，直到当上你们的班主任，是你们唤醒了我的工作斗志，我的人生顺境也自此开始……这一页翻过去了，光阴飞逝，再来已是人生下半场了。

小路右边的军营分明还是那个军营，连围墙上红色的毛主席书法“提高警惕，保卫祖国”都还在原来的位置。小路左边依旧是零星的菜地和简易的工棚。

此时我们一行9人正走在这条路上，时而雀跃，集体向高空抛帽子；时而感慨：“呵，留下，我回来了。”“还记得高高兴兴拿到录取通知，心想终于可以重圆大学梦，没想到来到这里，越走越荒凉，没到学校就想退学了。”“是啊，是啊，那么有钱的银行，居然有那么简陋的成人高校。”“理解咱们银行吧，银行也得先发展业务建设网点，再建设银行院校不是吗？咱们母校不是已经两度搬迁、越来越好了吗？”“是啊，是啊，我们先看老校址，再去看新校址。”时而无语，想必每个人都在自己的脑海中浮现起曾经的往事、动情的刹那，语言多余了；时而眼眶湿润了，路人一定觉得我们这群人很傻。

但是我想，此情此景，此种傻，你一定能懂的。

而当我们心心念念来到当年的学校主体东园所在位置时，居然集体愣住了。这是怎样的震撼？这里哪里还有什么教学楼？哪里还有你们当年的简易宿舍？哪里还有食堂以及我们举办毕业酒会的简易礼堂？哪里还有当年的风声雨声读书声？眼前居然是一片新开发的高档楼盘，洁净而安详。一排排精致的联排别墅和公寓，房前屋后绿树婆娑。安保人员还彬彬有礼地示意我们：“如果不买楼不找人的话不要在此处久留。”

呵，城市的变迁是如此的意气风发，如此无情地荡涤着我们这一干人的怀旧梦。

然而我们还不甘心，我们继续往西走，当年不还有附属的西园吗？记忆中有2栋小平房和2栋3层楼的房子，是以前的省人行干校遗留给我们学校的，与东园的教学楼相比就更加破旧不堪了。大一点的房间当教室用，小一点的房间就是当年老师们的宿舍。

西园居然还在！难道是因为这里面积太小没有被开发商看上眼？只是里面的楼只剩下一个平房和一个楼房了，其余的房子看来已经倒塌了。

看管这个西园的我们原单位退休老司机住在老师三十多年前的宿舍里，同学们居然也记得这位老司机。

“师傅好！还记得我们吗？”

老司机说：“有点面熟，薛老师我认识啊。这里每年都会有学员来的，都是来杭州搞同学会的，当大官的都有，发大财的都有，都还挺念旧的。你们也是来搞同学会的吧？”

“呵呵，是啊，是啊。”

校友都来过了，我们班同学凭啥不来？

我们去看了二楼原来的教室，原来老师还曾在那里给你们上过课的，你还记得吗？

而今老司机因地制宜地把那里改造成了自己的储藏室和客厅，放着一些旧家具，包括沙发、茶几和茶具之类的，你可以想象吗？

从西园出来，继续向西。你是否还记得那里有条河流？你当年是否也沿着河畔走过那几座石板桥？第一座石板桥连护栏都没有，胆大如你，或胆小如你，当年可曾是牵着同学的手一起走过的？是否记得第二座有护栏的石桥俨然还是文物？

而今河流依旧，石板桥也依旧。

只是时光不复，悠悠流水不复，所幸它换来了百折千回的成熟，换来了归来同学们的青春情怀。

同学们走过千山万水，今天再牵手于留下的桥，共同渡过留下的河。同学们走过的全世界，而今汇聚于此了。

五

继而我们去参观了新校址。老师成了同学们的地陪。你的母校是老师一生职场生涯唯一的平台，三十余年甘苦与共。跟随老东家由留下搬迁进城，再由城里搬迁至小和山下的屏峰新村，老师自豪地带大家领略一下迁入新址后的老东家。

大家行走在镶嵌于山水之间的美丽校园。大家随处用手机拍照，随时发着朋友圈。时而在山坡茶园前的“龙井草堂”茶座小憩，时而在挂着咱们班照片的廊柱前合影。校友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大家连声说：“此行，值了。”

我们下午再回到宾馆的时候，赵一森同学也到了。尽管不惑之年男人该忙碌的事情一件也没有放过他，银行业务骨干，绩效压力山大，母亲久病于床榻，孩子升学考试在即，但是该同学还是首先给人感觉的是他家里伙食偏好。其实这只是表象，实质是赵同学心态好，百事可乐，把驾驭所有事情当作自己有能力做好的各门功课，他是他自己人生的好学生。他也只有一顿晚饭的时间和大家一聚，必须连夜赶回山东。

是夜，同学们在宾馆的包厢举行谢师宴，把在杭教过你们的老师、学校里和系里的领导都请来了。壶酒可以兴邦，杯酒也可以体现国人尊敬师长的传统美德，由9位同学代表全班履行毕业多年后的谢师仪式。酒过三巡，同学们逐一向老师汇报：言及上学最大的收获，言及自己的家庭与事业，言及人生感悟……如果这是答卷，9位同学的成绩应该都是99分。

对老师们而言，有什么比桃李芬芳更美好的画面？

对于同学们而言，有什么比饱经沧桑后依然保持一颗赤诚之心、依然拥有同学情谊更奢侈的人生？

嗨，我们相约明年在山东聚会。具体详见明年的同学群，齐鲁大地再见。你来，好吗？

余不一一。

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