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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赞誉他为中国“现代文化史的巨匠”、“国际桂冠诗人”“文理大师”,他是第一个把贝多芬的第九交响乐翻译成中文的人,也是第一个获得美国麻省理工学院科学博士学位的中国人,清华大学工学院创始人之一。他曾经来到重庆,踱步嘉陵江边,并在北碚修起了小院,重庆的山和水让他文思如泉涌,他泼墨、写诗,时代动乱却不妨碍他挥洒才华。他离开多年后,人们为他建造了顾毓琇纪念亭。
大师与重庆的情缘
顾毓琇的大名,或许很多人都听过,关于他教育家、戏剧家、古典音乐家、翻译家、诗人、自动控制专家、电机工程专家……一连串身份,常常令人瞠目结舌。他涉足多个领域,却并非泛而不精,只要他感兴趣的东西,样样都能做得风生水起,甚至成绩斐然,享誉国内外。
2015年5月的一个晴天里,重庆北碚区抗战文化遗迹红楼一改平日的宁静祥和,来自全国的专家、学者汇集于此,人声鼎沸。原来,他们舟车劳顿,是为顾毓琇纪念亭落成典礼暨抗战历史文化研讨会而来,出席所敬仰的大师的揭牌仪式,大家内心的激动自是难以言表与抑制。当顾毓琇的儿子顾慰庆为其老父亲的铜像揭幕,孙子顾宜凡为纪念亭捐赠顾毓诱书籍和文史资料时,全场肃穆而庄重。在北碚图书馆红楼旁落成的顾毓琇纪念亭正式对外开放,相比其他耳熟能详的来过重庆的大师,对于他,我们更多的是惊讶:这样的传奇人物,竟也跟重庆有过一段奇妙的缘分啊!
1902年,顾毓琇出生在江苏鱼米之乡——无锡,这个有着布码头、钱码头、窑码头、丝都、米市等众多美称的历史文化名城,是他成长的起点,为他幼小的心灵播种下了希望与美好。当他年满13岁的时候,考入了清华学校,这一读就是8年,他潜心学习,埋头奋进,直至1923年才毕业。随后,他奔赴美国麻省理工大学学电机工程科,在校期间发表了《四次方程通解法》,引起不小的轰动,在不懈努力下终于获得电机硕士学位。马不停蹄的步伐,又让他收获了科学博士学位,就此,顾毓琇成为了麻省理工学院电机系获得博士学位的第一位中国学者。一时间名声大噪,还担任美国通用电气公司工程师。
1929年,心系祖国和故乡的顾毓琇学成归国,各大学校纷纷向他抛出了橄榄枝,他于是担任起国立浙江大学电机工程系教授兼主任,国立中央大学工学院院长,国立清华大学电机工程系教授兼主任、工学院院长……他开始了在学术领域积极奔走的生活,希冀通过传道授业,将所学的知识转变成力量,为建设国家贡献一己之力,并培养更多的优秀人才。北碚“三顾茅庐”
可惜世道艰难,到20世纪30年代抗日战争爆发后,祖国又一次受到冲击,教育也不能幸免。顾毓琇虽不会独善其身,但也没法在安定的环境中搞研究做学术,或是教书育人。原来的土壤与形势,变得更加支离破碎。无奈之下,他只得随着人潮辗转,移居重庆。
1939年,日本对陪都重庆进行了疯狂的战略轰炸,重庆大地两日便夺去了重庆市中心地区数千人的生命,情况惨不忍睹,颐毓琇本是居住在渝中半岛的通远门,面对外面如此危急的局面,市中心肯定是不能再待下去了,他火速携带着一家人连夜逃到抗战大后方——北碚,暂时躲避在出租屋里。
其实,重庆对于顾毓琇来说并不陌生,这次也不是他跟重庆城的初次相识了。因为在此之前,他担任国民政府教育部政务次长,兼任清华大学无线电研究所所长那阵,研究所的真空管制造设备从汉口迁往北碚,顾毓琇好几次由于公差之故来到了北碚。每次都是急匆匆处理完事务便转身离开,完全没时间好好打量这座城市,这一次的入住,倒像是“再续前缘”。加之被嘉陵江与缙云山环绕的北碚,山与水的柔情,无疑犹如顾毓琇一家人艰苦黑暗里的一丝光明,很快,他们索性决定修一座小房舍。
同年9月,顾毓琇跟担任中央工业试验所所长的三弟、担任中央工业试验所技术负责人的四弟,三人一合计,便在杜家街一带租了块田地,建起三座朝南的茅屋平房,并用竹篱笆围了个小院。又因“顾”家三兄弟同住,顾毓琇的文人朋友便借三国故事,给这座小院取了个雅名“三顾茅庐”。顾毓琇甚是满意,特意邀请书法大师、大教育家于右任题字,并刻成牌匾挂于院门。
日子虽然清苦,但顾毓琇一家人非常豁达,颇有“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淡然,妻子除了画画,还学着种苞谷、红苕,甚至做四川泡菜,他们偶尔与梁实秋、冰心等人小聚,偶尔去北温泉,一点也不枯燥,身在异乡却似故乡。
以嘉陵江為枕滋生诗情
战争年代,每天推窗还可见到如画如诗般的碧水蓝天,已是莫大的幸运了,而来到有山有水的地方,好像也特别容易滋生诗情。“白结茅庐隐一樵,疏星点点耿天寥。乡音久断还看月,时雨偶来且听蕉。遥寺晚钟惊宿鸟,客船归梦阻残桥。流入苦望收京早,烽火家园柳万条。”顾毓琇客居北碚时,灵光一闪,一气呵成这首名为《茅庐》的七言律诗。
处女作一出,连文学界的朋友们都拍手称快,这么一激励更是不得了,自此顾毓琇诗性大发,据后来的统计,他一共赋诗几千首。时任教育部政务次长(即副部长,陈立夫为部长)的顾毓琇事务缠身,他忙于从政、科研、教学,闲暇之时,就是写作,在北碚两年多,如此短的时间内,竟然创作了《古城烽火》《岳飞》等9个剧本和1部长篇小说、两部短篇小说,以及多首抗战救国诗词。
在创作诗歌之前,顾毓琇还有另一个兴趣——戏剧写作。1938年他尚未到重庆居住之时,国立戏剧学校就在重庆公演了他的抗战剧《古城烽火》,极富时代感的剧作,鼓舞着民众,在那个旧岁月里尤其起着积极作用。1940年4月,顾毓琇编写的话剧《岳飞》在国泰大剧院演出,好评如潮,随后被改编成京剧和汉剧公演,在东南各地《岳飞》还被改变为其他地方戏上演。不久后,顾毓琇将修改好的剧本《苏武》付印,那些改动的地方大多都是他屡次辗转于防空洞,才得以完成的。
此外,顾毓琇还是国立音乐学院的首任院长,他在音乐方面的成就也不可小觑。作为中国古乐谱的专家,学术界也以他的348频率为中国的黄钟标准音。1940年夏季,炎热笼罩着重庆,顾毓琇却沉醉于音乐事业,忘掉了周围的一切,他根据德国诗人席勒的原著,把贝多芬交响乐《欢乐颂》的歌词译成了唯美的中文。
留给重庆的大礼
1940年,北碚也受到日机轰炸,顾毓琇有几名好友不幸罹难,他们开始担忧起来,而此时正逢顾毓琇身体不适,在日本飞机又一次来袭的时候,他根本无法灵便地逃跑,好在附近有处防空壕,一家人才躲了进去。一颗炸弹落到他家茅庐所在的山坡,屋顶和窗户都受到了损害,这让顾毓琇一家心惊胆战。
更不幸的是,他出生在茅庐的爱女因为年幼经不起折腾,染上疾病,不到两岁就离开了人世,自己可爱的女儿终没有战胜病魔,顾毓琇强忍着万分心痛,把女儿葬在金刚碑附近,并为她写诗作文。1941年,顾毓琇全家搬到青木关,对女儿的哀思仍不时袭向他和妻子。顾毓琇尽力平复心情,寄情山水,他在书法领域也造诣颇深,有自己的特色。他的书法,以行楷见长,用笔用墨等细节都十分讲究,一个个书法字洒脱富有灵性似的,个性十足。
1944年5月,印度大学副校长罗达光西兰爵士来重庆考察,顾毓琇与留美博士瞿菊农陪着爵士登上缙云山,他们一览秀丽山河,相谈甚欢。并专门去缙云寺汉藏教理院拜访太虚院长和法尊法师,一群人志同道合,仿佛认识了数年的旧友般默契。最后,太虚院长拿出一本宣纸,在主人的邀请下,顾毓琇在宣纸册页上提笔写下《游南华寺》:“顿悟离名相,真常不二门。菩提非有树,叶落自归根。地净花无住,心明性乃存。一尘浑不染,万象尽皆春。”虽是即兴发挥,但韵由心声,才美外现,传统书法功底可见一斑。文中还有注释,落款也有印章,散发着浓浓的书卷气。
同年,寓居北碚的专家们倡议编纂《北碚地方志》,顾毓琇也是发起人之一。著名辞典学家杨家骆等人纷纷为地方志奔走,颐毓琇亲自承担了工业志分志相关的编纂工作。这也算是他离开重庆之际,送给重庆的最后一份“大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