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强王者”：一根筷子撑起一个家

温大泉

袁立东天生无手无腿，是极为罕见的“海豚人”。但是就算低到尘埃里，他也要树起青春的旗帜！他凭借一根筷子，用全世界独一无二的游戏方式，闯进了网络江湖，成为一位最与众不同的主播。

街头乞讨有缘巧遇

2017年7月1日，时针就要指向下午3点，辽宁锦州的农村小伙袁立东让妻子用凉水给他擦一把脸，再用干毛巾擦干净。妻子习惯性地问了一句：“怎么样？”袁立东点点头，信心满满地说：“准备战斗。”

妻子把袁立东推到床边，用力顶着他肥硕的腰部。袁立东就势侧身倒在床上一滚，准确到达预定位置。妻子把一根筷子放在鼠标旁，电脑屏幕上《英雄联盟》网页已打开，摄像头调得刚刚好。

袁立东把左脸靠在枕头上，腮部压住鼠标。他熟练地叼起那根特制筷子，嘴唇倔强而灵活地抖动，一场新的战斗就要开始。与往常一样，如果不出意外，这场直播会持续到晚上10点。

这是东北乡下一间再普通不过的民房，低矮而昏暗。袁立东的床又矮又宽，除了被子，这里还常年放置着电脑、鼠标垫和鼠标，再就是几根特制的筷子。由于天生无手无腿，袁立东只能用筷子当手，拨动或点击鼠标操作。他感觉今天的腮部很舒适，很温暖。原来，考虑到鼠标垫放耳边贴得时间太长，妻子把被他磨破的鼠标垫撤掉，换了新的。

妻子的脚步轻得像只猫，她除了看好孩子，不让孩子哭闹影响直播，还要照顾好重病的公婆。每隔一段时间，她都会过来看看袁立东需要什么。

直播暂告一段落，袁立东躺在床上，伸个长长的大懒腰。妻子帮他喂几口水，他又侧卧在床上，继续战斗。他的左脸，已被磨出了一块暗色的老茧，牙齿和颈椎像针扎一般难受。那根使用最频繁的筷子，被咬出了一道深深的凹槽。

袁立东于1986年农历七月初九出生，当时是个无双臂、无双腿的“肉弹”“怪胎”。父母吓得把他扔到村外沟底，后来还是不忍心，又把他抱回来。大他8岁的姐姐，对这个可怜的弟弟非常疼爱。

在人们怪异的目光中，袁立东艰难地长大。直到许多年后，随着澳大利亚演讲家尼克·胡哲掀起一股励志热潮，他才知道自己得的是一种怪病——海豚人。海豚人是身体畸形的一种，类似于海豚身体的下半部分，极为罕见。

袁立东从小就很要强，母亲也从不嫌弃他：“只要有我们一口饭吃，就绝对饿不着你。”这让袁立东更加坚定一个信念：“我不能当废人。”他只上了三年半小學，后来因为学校合并到镇上，他失学了。他喜欢唱歌，尤其是情歌，时常把自己感动得热泪盈眶。父母听到他的歌声，既高兴又心酸。

18岁这年，袁立东在家里待不住了。他对父母说：“不能让你们一辈子养着我，我要养活自己。”可是，没有单位愿意招收他。袁立东没有气馁：“大不了我去卖唱。”父亲觉得这也许是条路，于是从废品收购站低价买来旧音响设备，陪着袁立东四处乞讨卖唱。

袁立东和父亲漂泊到山西大同市，住在小旅馆里。晚上没事，他就玩捡到的一部游戏机。没有手，他尝试着用嘴叼着木棍打游戏。经过几天努力，他基本可以操作所有按键了，虽然速度要慢于健全人，但这足以让他喜不自禁了。

袁立东沉浸在游戏世界，全然不知旅馆里的服务员安莲蓉注意到了他。安莲蓉出生于河南焦作农村，初中毕业后出来打工。开始，安莲蓉很可怜袁立东，看到他用嘴叼着木棍打游戏，心生感动。夏夜闷热，安莲蓉把服务员用的大功率风扇搬到袁立东的房间，让他躺在床上继续玩游戏。袁立东扮演企鹅抖膀子，逗得她大笑。

买了快餐，袁立东和父亲不舍得一次吃掉，往往留着一点，这似乎成了习惯。一天，他们遇到了一位大方的听众，给了50元。袁立东和父亲咬咬牙，买了半只烧鸡。就是这半只烧鸡，爷俩吃了一天都没吃完。天气太热，烧鸡变味了，父亲用热水烫了烫，让袁立东再解一次馋。谁知袁立东吃后，连续几天上吐下泻、发高烧，被紧急送到医院。

善良的安莲蓉天天去医院照顾袁立东，把他感动坏了。一向倔强的他，腼腆得像个大姑娘。那天父亲实在太累，靠在窗边睡着了。袁立东要小便，想喊醒父亲，安莲蓉急忙阻止了他：“我来帮你。”袁立东接连说“不行”，安莲蓉不由分说就扶起袁立东，拉开他裤子的拉链，拿来小便壶。袁立东又羞又感动：“太难为你了……”

袁立东喜欢上了安莲蓉，乞讨回来，他经常跟着伴奏带为她唱情歌，为她开专场演唱会。安莲蓉生日那天，袁立东在众目睽睽之下深情表白：“我要给我喜爱的女孩唱一首歌，歌曲的名字就是《耶利亚》。”音乐响起，袁立东在支起的麦克风前动情高歌：“耶利亚，我一定要找到她！”人们热烈的掌声中，安莲蓉热泪盈眶。

安莲蓉羞涩地接受了袁立东的表白：“跟着你，我放心。”袁立东抖动着身子，可怜巴巴地说：“我不仅不能出去招惹是非，就是你让我打你我都没办法，愁死我了。”安莲蓉被逗得哈哈大笑。

2009年12月，两人悄悄结婚了。2010年4月18日，儿子浩浩出生后，安莲蓉这才告知父母自己的婚事。听说女儿找的“姑爷”没手没腿，父母都惊呆了。

“筷子哥”横空出世

看到袁立东领回了漂亮媳妇，村里很多人私下猜测，一定是他用了什么迷魂药，把人家姑娘坑了。很长一段时间，袁立东都要面对这样的质疑和询问。他渐渐不耐烦起来，脾气也越来越大，动不动就想发火。安莲蓉劝他：“他们说他们的，我们过我们的，在乎那些闲言碎语干什么呢？只要你对我好，我对你真心实意，不就行了吗？”

自从结婚后，袁立东就没再出去乞讨。年老的父亲抱着他越来越吃力，有一次爷俩一起摔倒在台阶下，父亲放声痛哭。“我们不能再乞讨了，一年也就赚几千块钱，太辛苦了。我会玩电脑，或许从那方面能够找到谋生的新办法。”更重要的是，孩子出生了，身为人父，袁立东强烈的责任感被激发出来：“我是一个男人，一定要想法养活这个家，让妻儿过上有尊严的生活。”

儿子一夜要喝几次奶，袁立东经常被搅得睡不了个囫囵觉。时间一长，导致他习惯性失眠。安莲蓉怕他心理出问题，就说：“你如果实在睡不着觉，就找点事做吧，打打游戏也行。”

2011年夏天，《英雄联盟》火爆网络。袁立东花1500元买了一台二手笔记本电脑，又在家里安装了网线。可是，操作电脑可不像当年他玩游戏机那样简单。与游戏机的按键相比，电脑的鼠标要么滚动操作要么叩击左、右键，用小木棍压住操作一点都不灵活。袁立东鼓捣半天，鼠标箭头还是在屏幕上和他捉迷藏，根本点不到位置上。结果，他输得一塌糊涂。

安莲蓉看了半天，说了一句：“你坐着操作不行，躺着呢？”袁立东睁大眼睛紧紧盯着妻子，吐出小木棍：“亏你想得出，躺着怎么看屏幕、怎么移动鼠标？”火一发完，他就后悔了：“我怎么能吼她呢？”午休醒来，他的左腮正好压在鼠标上，鼠标箭头一动，竟然指在先前怎么也到达不了的地方。袁立东静下心，重新叼住小木棍，侧着脸，一边尽量小幅度地移动一边盯着电脑屏幕。“妻子说得没错，这样做似乎可行！”

此后，袁立东经常练习用嘴巴穿针引线，加上有以前熟练打游戏机的经验，不出两天，他就掌握操纵鼠标的要领了。半个月后，袁立东移动左脸操纵鼠标，用牙齿咬着筷子点击左、右键，控制英雄人物左冲右突，驾轻就熟。然而，由于长时间侧身卧在床上，他的牙齿开始松动，颈椎肿痛、麻木难忍。安莲蓉给他按摩，还把热毛巾敷在他肿痛、麻木的地方。她心疼地劝丈夫：“实在不行，就放弃。”

袁立东沉迷在《英雄联盟》中不能自拔，往往一打就是一个通宵。在生活中时常被质疑的他，在网络江湖中找到了身为男人和英雄的尊严感和自信心。他感觉，《英雄联盟》已经成为他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内容。

袁立东性格直爽、乐观、幽默，在“网络江湖”中被尊称为“大哥”。一些熟悉他的网游玩家，建议他用筷子做直播游戏：“你这样的游戏方式，世界上不会有人会。如果你直播，肯定吸人眼球。”

袁立东对妻子说：“反正我在家待着也没事，不如尝试一下。”安莲蓉认真地说：“你能征服我，能在游戏中当英雄，也一定有本事征服这个世界。哪怕失败了也不要怕，大不了我出去打工养活这个家。”袁立东内心不甘：“我是男人，我来养家。”

“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困境，我就要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找到出路！”袁立东的想法，赢得了网友们点赞。

袁立东打算“两条腿走路”，一是开通微博，二是游戏直播。那么，他该给自己起个什么样的名字呢？安莲蓉建议他，就叫“筷子哥”。2015年12月9日，“筷子哥”在腾讯首播。袁立东靠着坚强的意志，用一根筷子完成走位、精准地释放技能，赢得了11万粉丝。

那天，袁立东被粉丝的礼物砸得好幸福。按照游戏规则，粉丝要先在网上购买礼物，然后根据对游戏主播的喜欢程度发送礼物。这样，袁立东按照与腾讯斗鱼的约定，直播当日就有了一千元收入，这也是他直播至今最高的一笔收入，几乎是他和父亲两三个月的乞讨所得。

袁立东兴奋得像打了鸡血，他狂热地亲吻着妻子说：“太给力了！”他从来没有想过，直播竟然可以养家。他苦苦找寻多年的谋生突破口，突如其来，让他感觉像做梦一样。

每天给生活点一万个赞

很快，全民TV直播平台跟“筷子哥”签约，袁立东从此成了一名职业主播。每天下午3点到晚上9点，他要直播6个小时。直播开始前，他在妻子的帮助下，“滚”到床上，咬住筷子开始战斗。为了让身体耐磨，安莲蓉给他裤子缝上了汽车内胎。

袁立东的电脑常常死机，一位网友主动表示送他一台电脑。袁立东备受鼓舞，直播的热情更大了。

“30岁前，父母养我;30岁后，我要养家！”这是袁立东的誓言。现在，依靠自己的努力，他有了一份固定工作，生活逐步也有了保障。

袁立东成了名人后，始料未及的烦恼也接踵而至。有人质疑他身体病残的真实性，甚至捏造事实，说他年轻时与人残忍格斗才导致现在的状况。也有人把他乞讨卖唱的照片和一些假乞丐设计的骗局拼接在一起，进行人身攻击。这样一来，他的网络直播粉絲数量直线下降，最少的时候不足一万人，收入也减少了。他伤心极了，停止了直播，整日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抽闷烟。妻子做了他喜欢的饭菜，他也不吃。他把小时候的照片和残疾证挂到网上，试图证明自己的清白。妻子对他说：“时间能证明一切。”袁立东不由感慨，真正理解和支持自己的，莫过于眼前这个娇小的女人啊。

如今，袁立东怀着感恩之情，将每天的直播由6小时延长至8小时。接受采访时，提到自己的爱情保鲜秘籍，他说就是每天给妻子点一万个赞！

编辑 魏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