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曾祺
我在祖母的首饰盒子里找到一个琥珀扇坠。一滴琥珀里有一只小黄蜂。琥珀是透明的,从外面看黄蜂,触须、翅膀、腿脚,清清楚楚,形态如生,好像它还活着。祖母说,黄蜂正在飞动,一滴松脂滴下来,恰巧把它裹住。松脂埋在地下好多年,就成了琥珀。
后来,我在一个宾馆的小卖部看到好些人造琥珀的首饰。各种形状的都有,都琢制得很规整,里面也都压着一只昆虫。这些昆虫都很完整,不缺腿脚,不缺翅膀,但都是僵直的,缺少生气。显然这些昆虫是弄死了以后,被精心地端端正正地压在里面的。
我不喜欢这种里面压着昆虫的人造琥珀。
我的祖母的那個琥珀扇坠之所以美,是因为它是偶然形成的。
美,多少要包含一点儿偶然。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