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上海报刊出版的生发与嬗变

2017-10-27 00:17李洪华李鸿
出版广角 2017年19期
关键词:书局报刊上海

李洪华 李鸿

【摘 要】 繁荣发达的文化出版市场打造了上海自由、开放、多元、创新的现代都市文化环境,近代上海报刊由偏重商业资讯到注重政治时事,再到关注日常生活,姿态不断放低,内容不断变化,越来越接地气。从现代报业的历史源流到早期上海报业的萌芽,再到近代上海报业的嬗变及其背后的出版业,文章通过分析指出,对于近代上海传统伦理道德与现代西方价值观念的逐渐融合,承载着西方自由观念和开放意识的报刊功不可没。

【关 键 词】上海报刊出版;上海报业;出版;嬗变

【作者单位】李洪华,南昌大学中文系;李鸿,南昌大学中文系。

【中图分类号】G239.2 【文献标识码】A

一、现代报业的历史源流

我国最早的报纸可以追溯到唐朝的邸报,主要用于传递和发布朝廷的政令法规、皇室的起居言行、官员的任免赏罚、臣僚的奏章表疏等,几乎没有刊登现代意义上的公开的新闻言论。可以说,明代以前的历代封建王朝都是严禁民间报刊出版的。直到16世纪中叶,明朝政府才允许民间自设报房。在朝廷的监督下,报房可以翻印一些从内阁有关部门转抄的邸报中的内容,但不能涉及民情。因这类报房大多设在北京,所以通称为京报,订阅京报的读者主要是官吏、豪绅和巨商[1]。中国现代意义上的报刊是伴随着西方列强的殖民入侵,在“西风东渐”中诞生的。初期的报刊大多由外国传教士创办,主要刊载宗教事务,同时介绍一些新闻和西方科学技术知识,带有一些文化殖民的特征。如嘉庆二十年(公元1815年)由英国布道会教士马礼逊在马六甲创办的中国第一份报刊《察世俗每月统记传》,表面上称“考察世俗人道”,实则主要用来宣传基督教,由专人带往广州,连同其他宗教书籍一起免费赠送给参加科举考试的读书人[2]。开埠以后,“上海因为得著机械的帮助、环境的优越、人才的集中,俄而成为全国新闻纸的中心地了”[3]。姚公鹤分析,这种环境的优越性主要体现在几个方面。一是办报历史早,为全国先导;二是水路交汇,传达消息灵便;三是商业中心,为全国视线所集;而最重要的则是“以托足租界之故,始得免婴国内政治上之暴力”。由此可见,“上海报纸发达之原因,已全出外人之赐”,“然则吾人而苟以上海报纸自豪于全国者,其亦可愧甚矣”[4]。姚公鹤在分析上海报业发达原因时对租界既爱且恨的复杂心态表达了一代报人的痛苦和无奈。

二、早期上海报业的发展

早期上海报刊的创办主要以商业目的为主,意在报道市场消息。由英国人亨利·奚安门创办的上海第一份报纸,一开始取名为《航务商业日报》(1856年创刊,1864年改名为《字林西报》,1951年停刊)。《航务商业日报》在发刊词中开宗明义地表示“我们的热情的努力,将唤起一种对于广大的商业和亲切的国际政治关系之安适”。最早的中文报纸《上海新报》(1861年创刊,1872年停刊)在发刊词中也宣称一切“世俗利弊,生意价值,货船往来,无所不载”[5]。由于这些报刊更多关注的是商业信息,长年订阅者“盖大率洋商开设之洋行公司及洋行有关系之各商店为多”。而它们“所载多不切用之文字”,“亦实多琐碎支离之记事”,因而发行艰难,不被时人接受,以至于“每日出报,外埠托信局分寄,而本埠则必雇有专人,于分送长年定阅各家者外,其有剩余之报,则挨门分送与各商店。然各商店并不欢迎,且有厉声色以饷之者。而此分送之人,则唯承受惟谨,及届月终,复多方善言乞取报资,多少即亦不论,几与沿门求乞无异”[4]。

随着社会的发展、时局的变动,报刊的政治因素逐渐加强,社会性和时效性很强的政治资讯给报纸带来了发展的契机。《上海新报》创刊时适逢太平军和清军在江浙和上海一带交战激烈时期,那时避难于上海租界的江浙殷富人家十分关心乡情战事,及时刊载这些消息的《上海新报》就逐渐为时人所关注了。《申报》(1872年創刊,1949年停刊)的崛起也与时政有关。1884年法国侵略越南,《申报》创办人美查雇俄人到法营探报。次年,法舰入侵宁波,美查又遣人前往观战,“这是我国报纸有军事通信员的开始”。《申报》凭借这些准确详细的军事消息,打败了《字林沪报》。“此役告终,《申报》的声誉愈大”[3] 。此外,早期《申报》还因追踪清末四大奇案之一的杨乃武案,刊载为康有为、梁启超翻案的文章,以及“不惜资本,函请北京及各省市机关人担任重要访稿”,而使“阅者为之耳目一新,大受欢迎”[6]。当然《申报》之所以成为中国近现代史上历史悠久、影响力最大的商业报纸,有多方面的原因,其中起决定性作用的是它最初的办报理念和历任经营者美查、席裕福、史量才等的开拓创新。《申报》在创刊之始,便确定了以普通市民为读者对象的定位和“凡国家之政治,风俗之变迁,中外交涉之要务,商贾贸易之利弊,与夫一切可惊愕可喜之事,足以新人听闻者,靡不毕载”的办报方针[7]。史量才接手《申报》时,适逢五四新文化运动风起云涌,史氏大胆地整顿编务,革新版面,聘请新人,大量刊载政论性和文艺性内容以吸引读者。“这时的《申报》确有欣欣向荣、蒸蒸日上之势,大踏步地向前发展,俨然成为报界的领袖”[6]。

三、近代上海报业的嬗变

近代上海报刊由偏重商业资讯到注重政治时事,再到关注日常生活,姿态不断放低,内容不断变化,越来越接地气。随着上海报业市场的繁荣和副刊、小报、画报发展声势日益壮大,报刊成为上海市民日常生活中最重要的精神食粮,正所谓“或与良友抵掌评论,或伴爱妻并肩互读”“一编在手,万虑都忘”[8]。

近代上海报刊除了面面俱到的综合类报刊,大多数按其所载内容可以分为经济类、政治类、文艺类、娱乐生活类报刊。当然这种划分只是相对而言的,事实上,大多数报刊(专业性除外)是按读者市场的需求而不断调整变化的,毕竟报刊的发行者在关注社会效应的同时还要赚钱。注重经济新闻的报刊除早期的《字林西报》《上海新报》外,最有代表性的是后起的《新闻报》。《新闻报》总经理汪汉溪提出“轻政重商”的口号,特辟“经济新闻版”,注重国外及本埠经济新闻,争取商人和小市民阶层的读者。《新闻报》的“轻政重商”策略和后来其副刊《快活林》的开辟都大获成功,这使它当时的销量超过《申报》,居上海报界之首。当时,在政治类报刊中影响力较大的有《强学报》《时务报》《苏报》《民国日报》《民权报》《新青年》等。尤其是《苏报》和《新青年》,前者因邹容的《革命军》和章太炎的《革命军序》而引发了震动全国的《苏报》案,后者因宣传新文化而成为吹响时代号角的先锋。endprint

在旧上海的报刊中,文艺类的报刊所占比例最大,吴福辉在当年上海经销杂志的广告上查到的文艺类报刊数量是600余种[9],如《小说月报》、《礼拜六》周刊、《紫罗兰》、《创造月刊》、《美育杂志》、《戏剧》月刊、《现代》、《文学》、《论语》、《译文》、《万象》等都是闻名一时的文艺杂志。

旧上海的著名副刊主要有《申报》的《自由谈》、《新闻报》的《快活林》、《时报》的《余兴》、《民国日报》的《觉悟》和《时事新报》的《学灯》等。相对于那些刊载社会资讯的正刊来说,副刊大多聘请名家主持编务,主要靠刊载文艺性作品和时事性评论来吸引读者,如周瘦鹃、黎烈文主编的《自由谈》,严独鹤主编的《快活林》,包天笑主编的《余兴》,郑振铎、宗白华主编的《学灯》等。这些吸引读者的副刊一方面增加了报纸的发行量,另一方面为作者提供了很好的文学园地。张恨水的《啼笑因缘》在《新闻报》副刊上连载时,该刊的发行量急剧增加到20万份[6]。黎烈文主持《自由谈》时,该报因经常登载鲁迅、茅盾、郁达夫、巴金等人的针砭时弊的杂文而大受读者欢迎。

在商业文化环境中,报刊与读者之间的关系等同于商品与消费者的关系。一方面,读者的消费趋向主导着报刊市场的走向。比如一般市民读者对名人隐私的好奇,促使登载黑幕小说和八卦新闻的通俗期刊和小报繁荣发展;年轻的写字间读者或大学生读者对都市流行时尚的热衷,使得刘呐鸥、穆时英等人的洋场小说和《良友》等类型的画报盛行。吴福辉说:“小报文化的商业性质最为浓重,败坏海派名声,登载桃色作品、花边新闻,制造流言蜚语,主要便是它们。”[10]当然,小报也有如《繁华报》《晶报》《立报》等可读性较强、影响力较大的报刊。一般小报在谈风月说勾栏的同时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近代上海都會生活的现实。阿英认为“风月”“勾栏”是小报在半殖民地都市生活中的物质基础,它们在“反映了当时半殖民地的买办阶级、洋场才子、都会市民和官僚地主一些没落的生活形态”的同时,“也揭露了当时的社会黑暗,抨击了买办、官僚以及帝国主义,奠定了晚清谴责小说发展的基础”[11]。张爱玲曾说她对小报“没有一般人的偏见”,只有小报才有一种“特殊的得人心的机智风趣”[12]。另一方面,各种报刊对人们的价值观念、审美趣味、生活方式乃至整个社会文化风尚的形成产生了深刻的影响。沈从文曾就《礼拜六》和《良友》画报等杂志对读者趣味的影响做过这样的分析:“承继《礼拜六》,能制礼拜六派死命的,使上海一部分学生把趣味掉到另一方向的,是如像‘良友一流的人物。这种人分类应当在新海派。他们说爱情、文学、电影以及其他,制造上海的口胃,是礼拜六派的革命者。帮助他们这运动的是基督教所属的学生,是上帝的子弟,是美国生活的模仿者,作进攻礼拜六运动而仍然继续礼拜六趣味发展的有《良友》一类杂志。”[13]由此可见,对于近代上海传统伦理道德与现代西方价值观念的逐渐融合,承载着西方自由观念和开放意识的报刊功不可没。

四、上海报业繁荣背后的出版业

报刊繁荣的背后是出版业的激烈竞争,20世纪30年代上海的出版机构发展形势可谓盛况空前。在上海出版界工作了50年的朱联保描述了当年他所目睹的上海出版业盛况:“在河南路上,自南而北,店面朝东的,有文瑞楼、著易堂、锦章图书局、校经山房、扫叶山房、广益书店、新亚书店、启新书局、文明书局、商务印书馆、中华书局、会文堂书局等;店面朝西的,有群益书社、正中书局、审美图书馆、民智书局、龙门联合书局等。在广东路中段,有亚东图书馆、文华美术图书公司、正兴画片公司等。在福州路上,自东而西,店面朝南的,有黎明书局、北新书局、传薪书店、开明书店、新月书店、群众图书杂志公司、金屋书店、现代书局、光明书局、新中国书局、大东书局、大众书局、上海杂志公司、九州书局、新生命书局、徐盛记画片店、泰东图书局、生活书店、中国图书杂志公司、世界书局、三一画片公司、儿童书局、受古书店、汉文渊书肆等;店面朝北的,有作者书社、光华书局、中学生书局、勤奋书局、四书局、门市部、华通书局、环球画片公司、美的书店、梁溪图书馆、陈正泰画片店、百新书店等。文化街上,书店鳞次栉比,确实显示出出版文化的一派繁荣气象。而设在弄堂内、大楼里的书店书铺,还不包括在内。”[14]从上述如此众多的出版机构,可以想见当时上海图书报刊出版发行的繁盛景象。曹聚仁这样描述:“望平街是上海新闻事业的象征名词和报纸的发行中枢。这条短短的街道,整天都活跃着。四更向尽,东方未明,街头人影幢幢,都是贩报的人,男女老幼,不下数千人。一到《申》《新》两报出版,那简直是一股洪流,掠过了望平街,向几条马路流去。此情此景,都在眼前。”[15]1934年,茅盾在《所谓“杂志年”》中说:“目前全中国有各种性质的定期刊300余种,内中倒有百分之八十出版在上海。”[16]据统计,近代上海有日报129种(中文97种、外文32种)[3]、晚报23种、小报190种、期刊648种[6]。而据王云五统计,1927—1936年全国出版新书42718种,其中商务印书馆、中华书局和世界书局三家上海出版机构即出版27864种,占总数的65.2%[17]。毋庸讳言,繁荣发达的文化出版市场打造了上海自由、开放、多元、创新的现代都市文化环境,为20世纪20年代末我国文化(文学)中心由京入沪的南移提供了前提和保障。

|参考文献|

[1]方汉奇. 中国近代报刊史[M]. 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1981:3.

[2]戈公振. 中外经营的中文报刊[M]. //张静庐. 中国近代出版史料. 北京:中华书局,1957.

[3]胡道静. 上海的日报[M]. //杨光辉. 中国近代报刊发展概况. 北京:新华出版社,1986:279;281;312.

[4]姚公鹤. 上海报纸小史[M]. //杨光辉. 中国近代报刊发展概况. 北京:新华出版社,1986:258;260.

[5]胡道静. 上海新闻事业之史的发展[M]. 上海:上海通志馆,1935:2.

[6]曹正文. 旧上海报刊史话[M]. 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1:84;92;176-220.

[7]本馆告白[N]. 申报,1872-04-30.

[8]《礼拜六》出版赘言[J]. 礼拜六,1914(1).

[9]吴福辉. 三十年代人文期刊的品类与操作[J]. 东方,1995(6).

[10]吴福辉. 都市漩流中的海派小说[M]. 长沙:湖南教育出版社,1995:35.

[11]阿英. 晚清小报录[M]. //杨光辉. 中国近代报刊发展概况. 北京:新华出版社,1986:114.

[12]张爱玲. 致《力报》编者的信[J]. 春秋,1944(2).

[13]沈从文. 郁达夫张资平及其影响[M]. //沈从文文集(第11卷). 广州,花城出版社;香港:香港三联书店. 1984:143.

[14]朱联保. 近现代上海出版业印象记[M]. 上海:学林出版社,1993:6-7.

[15]曹聚仁. 上海春秋[M]. 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6:100.

[16]兰(茅盾). 所谓“杂志年”[J]. 文学,1934(2).

[17]王云五. 十年来的中国出版事业(1927-1936)[M]. //陈伯海. 上海文化通史. 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588.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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