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强督导政策暖心对口帮扶义务教育均衡的“湖南模式”

李伦娥

7300多万人口，最高一年2016年的GDP也才3.1万亿元，总量全国第九，但人均才4万多元，低于全国平均水平，排名第十六。这是湖南省的财力。

但就是这样的财力，湖南省122个县（市、区）却要在2019年全部实现义务教育均衡，比国家要求提前一年，凭什么？

金秋时节，我们进长沙下常德，上岳阳去永州，过娄底入郴州，一路寻求答案。我们深刻的感受是：经费不足，乡村较弱，资源不够，但只要“督”出动力，政策暖心，措施过硬，也能事半功倍，“人定胜天”。

强力督导让“一把手”“坐不住”

半个月，110多人，实地督查44个县（市、区）3054所学校，共发现12200多个问题。这样一组数字，让湖南教育系统的许多干部包括学校老师暑假基本没得休息了。

6月1日，湖南召开全省义务教育均衡发展推进会，会议的一个重要议程是副省长向力力约谈“问题较多”的20个县（市、区）政府主要负责人。“副县长来的？县长呢？”向力力一一点名，有副县长来开会的坐不住了，满脸通红。“离国检只有不到5个月的时间了，还有这么多问题。”向力力一一点出问题所在，具体到县，“任务重时间紧，要有特殊的措施”。向力力要求，并一再强调，“要带着战略意识抓均衡发展，要用打攻坚战、歼灭战的精神推进均衡工作”。20个县（市、区）长（副县长）当场签下了整改责任书。“坐不住了！回去后第一件事就是带我看最差的学校，赶快改。”会上记者就听到其中一个县的县长对教育局长说。

“对照问题清单，倒排时间表。”7月4日，衡阳市南岳区区长王燕到所属的黄竹小学等校现场办公，提出要求：“一定要层层落实，责任到人！”7月7日，花垣召开有280多人参加的义务教育均衡推进会，县长隆立新严厉要求：“再升温、再加力、再落实。”7月13日，道县召开教育强县工作第二次推进会，县委书记刘勇会强调，全县上下要齐心协力，紧密配合，职责再明确，措施再落实，氛围再升温，督查再强化。7月14日，泸溪调度会，财政局当场表态，按时拨付教育投入款1846.26万元。

“像有根鞭子在催赶着一样，不跑不行，跑慢了都不行。”双峰县教育局局长朱均平说，去年以来，县委常委会和县政府常务会议教8次，书记、县长到学校现场办公6次，投入了6亿多元改扩71所学校、新建县一中。

“就是要通过督查认清差距，发现问题，瞄准靶向。”省教育厅厅长肖国安说，湖南推进义务教育均衡的速度“前慢后快”，目的是为各地留出更多时间用于做好前期工作，夯实基础，保证质量，防止降格以求。这次大规模的督查，每个地方至少看70所学校，按差异系数，从最差的看起。“我13天看了74所，跑着上下楼。”参与督查的老教育罗春晖感慨，工作几十年，从来没有这么大规模地看过这么多学校，发现这么多问题。“湖南经济不太好，我们只有通过严格的管理督查，才能较快地较高水平地实现义务教育均衡。”从事督导工作近十年的省教育厅督导室主任雷桂平说。

湖南有中小学1.16万所，办学理念、办学行为，特别是边远学校的监督管理，比较难到位，所以早在2010年，湖南就在全国率先建立省域范围内中小学校督学责任区挂牌督导制度，责任督学们几乎每周下学校，推门听课，走访座谈，使得每所学校都处于监督管理之中。目前全省14个市（州）和120多个县（市、区）已经建立了764个督学责任区，有责任督学3644名。永兴第一督学责任区在调研村小后，提出“村小维修刻不容缓”，县里很快出台了《村小维修三年行动计划》，累计投入4000多万元，103所布点村小全部维修一新。

暖心政策让乡村教师“干得欢”

常德安乡深柳中学教师刘业庆做梦都没想到，乡村学校工作28年，自己会评上正高职称。那是2014年，与他一起评上正高职称的中小学教师，全省共19人。如今这个数字是165人，其中乡村教师16人。“向乡村教师倾斜。”省教育厅副厅长夏智伦说，早在2015年湖南就明确规定：乡村教师评聘职称（职务）时不作外语成绩（外语教师除外）、发表论文的刚性要求，且调整乡镇及以下学校教师岗位结构比例，中级增加5个百分点，高级增加3个百分点，重点向在乡村学校工作年限较长的教师倾斜。

城乡教育均衡，最根本的是师资均衡。如何吸引大批优秀教师到乡村从教，湖南想了许多办法。早在2009年，湘西的泸溪、凤凰等国贫县，就对在乡村特别是村小任教的老师实行生活补助。到2013年，泸溪村小的老师补助就到了1200元，鳳凰甚至到了1600元。“全年拿到手的有6万多元，在我们乡下是高工资了。”凤凰县茶田镇和平教学点老师曾令忠说。记者曾采访过泸溪县浦市镇马王溪现代投资希望小学音乐老师徐小莉，2005年要调她到这个相对偏僻的地方任教时，她老大不愿意，后来却争着要到村小去。“每月1000多块的补助，也是个大数字。”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泸溪和凤凰的做法带来了连锁效应。2013年5月，在国家集中连片特困地区乡村教育生活补助政策出台之前，湖南省委、省政府发文，明确对43个县（市、区）设立农村基层教育人才津贴。“说起来只一句话，但这个政策能制定实施，是有着相当难度的。”省教育厅党组成员、省委教育工委委员陈飞跃介绍，当时有人提出：教师有人才津贴，医护人员、基层干警、乡镇干部等怎么办？但是省委、省政府态度很明确：义务教育均衡事关经济社会发展全局，事关民生福祉改善，已上升为国家层面的战略部署。如此认识高度，政策实施比较顺利，省财政为此每年新增支出3亿多元，仅2016年省财政就投入资金4.02亿元，加上县市配套的2.44亿元，9万多名乡村老师按学校偏远与否，每人每月能拿到300元、500元、700元的人才津贴。

2016年元月起，省里将人才津贴发放范围扩大到51个县（市、区），其他地方也坐不住了，“我们也参照这个做法。”长沙市教育局局长卢鸿鸣告诉记者，“2016年5月，长沙也出台相关文件，对全市的乡村教师分类分别发放500元、700元、900元的补助，逐步建立‘越往基层、越是艰苦，地位待遇越高的激励机制。”浏阳的小学教师唐琼，前不久市里公开招考乡镇文化站长，笔试面试双料冠军的她，最后一刻果断放弃。问为什么，她说其中的原因之一是“零零总总加起来，我每年比城里老师收入高了差不多两万元”，“乡村老师有干头”。endprint

如果说，设专门的乡村教师“人才津贴”，对提高乡村教师质量仅仅是治标的话，那么，实施“公费定向培养”则是治本，从根本上改变了农村教师队伍现状。最新的统计数据是：从2006年开始的这一做法，已为全省农村学校补充高素质的新师资22000多人，而全省目前在岗的农村教师总数是33万人。加上从2009年开始招聘补充的39319名特岗教师，可以说，湖南乡村教师队伍的现状绝对是今非昔比。有“湖南的西藏”之称的桂东县，2006年开始启动“公费定向培养计划”以来，就积极组织学生报考，这些年共有200多人回乡从教，占总数的10%以上。唐丽香2011年毕业于湖南第一师范学院，在全县最偏远的青山中心小学工作，“乡村学校居然有这么素质全面的老师？”去年12月，唐丽香被推荐参评“运达喜来登乡村教师奖”，评审会上，评委们惊呼“湖南的乡村教育有希望了！”

过硬措施让学校面貌“认不得”

5年，投入141亿元，7284所完小以上的学校全部完成“合格”建设。

“我们抓义务教育均衡，既较高标准，又实事求是。”提供上边这组数据的省教育厅财建处副处长颜胜利介绍，早在2008年，湖南就提出了“以合格促均衡”的发展思路，这在全国都是较早的。2014年以后，在“合格”基本完成的基础上，又开始了“全面改薄”，即改造薄弱学校，到记者采访时止，全省此项目已累计开工1028.5万平方米，已竣工938.8万平方米，累计投入190.1亿元。

如此大投入，在经济欠发达的湖南，没有强有力的政策措施，显然难以实现。“从省政府到各地，合格学校建设一直被列入为民办实事的民生项目。”颜胜利说。

郴州资兴市三完小，3年前才6.9亩、6个班、270多名学生，3年后这3个数字飞速增长，分别是35亩、42个班、2700多名学生！“这还是我们学校？认不得了！”去年重阳节，三完小的退休老师们回校开座谈会，发出这样的感慨。这个“认不得”，得益于市委、市政府的高度重视，得益于政府3100多万元的大手笔投入。“我们成立了教育项目建设指挥部，城投公司具体负责建，学校只管接收。”年轻的女市委书记黄峥嵘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仅今年1至5月，全市就完成教育项目建设投资3亿元。

7月20日，酷热，永州市东安县教育局。这天一大早，办公室干部蒋佩健就领着记者往新圩中学赶，新圩中学是蒋佩健的结对学校，此次任务之一是去督查学校的任务清单完成情况。“不仅学校之间结对，教育局的干部也要与学校结对。”东安县教育局局长唐德光介绍，东安改革创新，探索了以“一体化改革、集团化办学”为载体，提高软实力，促进硬发展的路子。具体做法是，将全县68所中小学按类别组建了13个教育集团，“1+X”捆绑，以“优”带“潜”，以“强”带“弱”，“捆绑”考核，“捆绑“发展；教育局工作人员每个月在校蹲点3天以上，听课3节以上。年终考核不合格的，对集团成员校、所负责督学责任区当年考核评先“一票否决”，教育局干部则考评减分。刘嵘，白牙市一小副校长，“集团化”后，她被派往大江口中心校任校长，两年多下来，大江口在全县的整体排名由第19一跃为第2。来自县教育局的统计数字是，近两年来，集团共开展教研联盟活动144次，送教432节，教师参与优质课观摩与评课活动2387人次，336名教师支教，交流学校校长13名，中层领导挂职35人。用力推此项改革的县委书记冯德校的话说，此做法是努力建设“学校共同发展、教师共同进步、城乡共同携手”的教育生态圈，“在较短时间内解决师资不足、强弱不均问题”。

大力推进教育信息化，是湖南义务教育均衡的另一举措。“30多个文件，每年一亿元的专项经费。”省教育厅信息化推进办公室主任周芳友告诉记者，湖南“三通两平台建设”速度高于全国平均水平，其中“班班通”高出全国平均17.9个百分点。投入不多但效果不错的秘诀是网络联校、教学点资源全覆盖、以奖代补、名师工作室。记者在岳阳华容的马鞍山实验学校也看到，这个学校不仅早就实现了“班班通”，还创造性地建起了“电子班牌”，楼道里到处都有。“校园新闻、通知公告、班级动态、班级考评、实时上课状态、校园安全、卫生状况，都信息化了，是班级管理的好帮手，更是老师和学生交流的纽带。”校长周艳说。而此前一直坚持的“专递课堂”，更是真正实现了城乡教育优质资源共享。

信息化拉近了城乡距离，合格校建设缩小了硬件差距，“公費定向”等措施补充了大量新生力量……这一切，并不等于“薄弱”两字就日渐消失，更不意味着城乡教育就已经均衡，均衡之路漫漫，均衡之路仍然艰巨。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