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十首

默哈德维·沃尔马（1907-1987），是二十世纪早期印度阴影主义诗歌四大代表诗人之一 ，也是印度最负盛名的女诗人之一，在印地语文学史上占有重要地位。阴影主义文学思潮是1920年代末期到1940年代中期兴起于印度印地语诗歌领域的一股文学思潮，作为二十世纪早期最重要的文学思潮，它开启了印地语文学史上人文主义与浪漫主义的传统。其主要诗歌作品集中收录在《雾》《光》《莲》《黄昏之歌》《灯焰》五部诗集中。

她的诗歌以悲悯的情怀诉说女性的情思，咏叹之间既蕴含印度传统哲学“梵我一如”境界的虔诚追求，也饱含对生命无常、苦乐相依、因果轮回等人生命题的哲学探寻。在富含宗教、哲学、抒情等特点之外，还兼顾诗歌的音韵与形式之美，象征、隐喻等艺术手法在诗歌流畅的音律组合中得到充分的运用。

灯

冷却心头的炙焰

让所有激情入眠，

藏起内心的哭泣

静静把生命点燃；

从哪里学会的爱情这样迷人鲜见？

我小小的灯啊！

掩去心头的秘密

不想出一点声息，

纵生命化作灰烬

也没有一声叹气；

歌声在你的静默中羞怯入眠——

我小小的灯啊！

纵身终将化作灰

纵痛苦总是结束，

你仍沉默等待

以光照亮他的来途；

教会我这独特的爱的方式吧——

我可爱的灯啊！

痛苦已无法描述

倾诉在修行中失声，

炙焰中沉默守坐

爱情不断化作金黄①

葬场是你亲密的朋友终将分离

我即将熄灭的灯啊？

新奇的爱情被舍弃

痛苦的世界变荒芜

掳走那金子般的爱情

秘密地去了哪里？

你是否会把过去回忆

终将熄灭的灯啊？

——《雾》第三十七首

译注：

①金黄，原词为“金色”，意指灯的灯焰。

等待

当月光的卷发

对沉默的星星说，

睡去吧你那温柔的眼睑

已经疲倦；

当这些花上

洒落第一滴春的甘甜，

太阳照现

莲花满足的双眼！

当灯芯

为光明将生命点燃，

新云们

哭泣在天空的庭院；

明亮的月华里

月光将黑夜照现，

那时起我就在寻找

他走过的路线；

我在花间哭

他在霞光中笑，

我在路上等候，

他在芬芳中飞走

他说我将在

自己的眼瞳中看见他，

但谁能告诉我

我的眼瞳在哪里能看见？

黑夜在我眼睑上

洒落泪珠点点，

说“这不眠的星星们啊

为谁一直在看？”

黑暗在他们之上

铺开夜编织成的被，

晨光在他们之上

洒上睡梦的露水！

疾风在他们之上

盘旋夺走呼吸的芬芳，

她在露珠中端坐

那睡梦之国的女王！

逝去多少凋零的秋日

迎来多少甜蜜的春季，

我甜蜜的痛苦

仍无处可见！

眼睛害羞地说

从未有过的那是什么啊？

这捉迷藏的游戏

我们不想再和他玩！

破旧的裙边里

填满梦的幻象，

这疲倦的生命上

铺开遗忘的阴影！

我人生的叫醒者！

记住别再忘了，

将他的梦境

变作我的长眠！

——《雾》第三十二首

世界

当夜晚呼吸的巢

成为睡房，

当美丽断裂的星串

被人偷走，

黯淡的星星沉默的眼中这样哀叹，

用泪水写道：“多么无常的世界！”

当黎明微笑，在金色的

裙裾中洒落点点金光，

当无邪的日光

跳跃在颤抖的波浪上，

蓓蕾悄然举起柔嫩的新叶的面纱

用水盈盈的眼睛说：“多么甜美的世界！”

当向风献出馨香

凋零的花说道：

“我们散落在谁的路上

为何他这眼中充满尘土？”

黄蜂嗡嗡鸣唱“如今她们还有何甜浆”，

树叶簌簌哽咽“多么无情的世界”！

当金色太阳，用自己的陨落

描画白日，

当黄昏，在天空的庭院

让无数的灯依次点燃，

彼岸无尽蔓延的黑暗笑它说：

“时光消逝，但仍一如往常这疯狂的世界！”

当用梦中的花

堆叠自己的人生，

我疯狂的生命想着

“我们的帝国将永不凋谢”

不知是谁悦耳的琴声从未知的国度传来，

用悲悯的声调唱道：“多么疯狂的世界！”

——《霧》第五首

女友啊，怎样才能找到他

女友啊，怎样才能找到他

他化作泪水

从我眼中溜走，

在眼睑的禁锢里

我后悔把它收留！

他装扮成闪电

在乌云中闪现又不见，

在眼睛的剧幕上

我绘不出她的表演！

他扮成光束

在月光中纠缠；

我在寸寸光影中

认不出他的容颜！

睡了，海洋的心跳——

变成，海浪的轻拍；

我那悲伤的故事

不能说给他听！

他变成如星的少女

不眨眼地凝望，

那里也有他的影子

但我不能触碰兀自焦急！

他悄悄地在我脑海里

化作隐蔽的气息；

我在那呼吸间

感觉他又不能把他留住！

他化成回忆在心里

昼夜交替咚咚叩击，

其中他的这无情冷漠

我永远无法忘记！

——《光》第二十四首

你是谁， 在我的心里？

你是谁，在我的心里

是谁，时刻在我悲痛的心中

装进无形的幸福的甜蜜？

是谁，悄然让我干涸的眼中

溢出未知的如云的泪滴？

金梦的画师

藏在睡眠的空房中

你是谁，在我的心里？

是谁，让我的呼吸

与你长久相随？

为亲吻你的足迹

这气息一次次返回

是谁，让我如那女仆

囚禁于他的胜利

你是谁，在我的心里

一次悲伤的缺席里——

满足的世界久久聚集

一个短暂的瞬间

给予永恒的幸福数个世纪

我得到了谁

在这痛苦与甜蜜的交易里

你是谁，在我的心里

啊，女伴呀，为我装扮吧

不知是什么

如遥远的音乐般回响在我心里

此刻我已迷失

失去得到，难道不是相对立

难道分离的夜晚

在甜蜜相遇那日的黎明里沐浴更衣？

你是谁，在我的心里

昏暗的海上

一动不动的光影

此刻为什么甜蜜的檀香

如焰火般芬芳撒下？

我是否听见一样的脚铃声

在生命里在死亡时？

你是谁，在我的心里

沉默的悲喜

是否如我的新饰？

是否高傲的天堂给予

谦逊大地以爱意？

此刻是否喜悦的创造者

去与爱人约会在毁灭里？

你是谁，在我的心里？

——《莲》第七首

那无情的镜子碎了

噢，那无情的镜子碎了

镜中我的身影在欢笑

心里我的虚情在哭泣

泪和笑装饰宇宙大地

继续玩着捉迷藏的游戏

爱人啊，那幻境后藏着“我-你”

噢，那无情的镜子碎了

给自己创造两种形体

两种形体在其中相遇对比

错误的世界于这里栖息

闪耀、无与伦比

你给予了它笑和喜

噢，那无情的镜子碎了

何为雨天何为秋季

何为相聚何为分离

何为人生的每个瞬息

何来日与夜何来苦与喜

此刻世间是黑暗还是你

噢，那无情的镜子碎了

在哪里看我装饰秀发

在哪里让我为喜悦抹脂妆①

在哪里让我用睡梦来涂眼眶②

谁与我争吵谁讨我欢喜

用什么去把我的心填起

噢，那无情的镜子碎了

此刻自我在哪里

哪里有你的遮蔽

我的牢笼是你的希冀

爱人啊，我在你中看见我的悲痛

你在我中看见你的欢喜

噢，那无情的镜子碎了

——《莲》第三十二首

译注：

①脂妆，指用檀香、番紅花、樟脑等芳香物混合制成的油膏、润肤膏。还指印度妇女用朱砂染发缝，用红色郁金香粉在额上点吉祥痣、脸颊上刺青、擦番红花油膏、以及在手脚掌上抹紫胶、桃金娘等五种化妆方式。

②涂眼眶，印度人在眼圈上涂油烟。

我是谁沉默的影他为何认不清！

我是谁沉默的影他为何认不清！

乌云落下的雨是我眼中聚集的泪，

新虹倾吐的喜是我唇上绽放的笑，

那在无声呼唤的正是我心中话说的世界！

我是那虚无，无定的空虚仍勾勒出天际，

我是那虔诚，分离中仍虔诚那长久的放弃，

虚无中虚无的自我创造了我！

当爱人的脚步来到时生命始有呼吸，

当爱人的心灵沉默不语时便是死亡；

难道只有亲吻分离的脚步才会有长久的相聚！

女友啊，从睡眠之海中找来的那些梦珠；

我将他们串成项链，为什么要说那是清晨的泪滴！

带上它吧我的女友啊，它们会让我的蓓蕾们欢笑？

在生命中点燃的那是另一盏长明的灯

让黑暗充满月光的那是另一片光明的云

抛弃了灯你如何爱飞蛾？

在爱人还未打破这易碎的镜子时，

让我凝视她微笑的唇，含泪的眼，无形的脸；

何时镜与影的爱恋变为永恒的世界！

——《黄昏之歌》第十七首

我的灯，你安静地燃

我的灯你无声地融化

安静地燃

大海的呼吸沉重

闪电，是黑暗不安的心灵

天空在颤抖吗

那被痛苦的泪水浸湿的裙边

颤抖曲调的方向

连接，所有大地的河流

黑暗的死亡在歌唱

仅是你今天的欢享

那夜晚的情人的

那飞蛾烧焦翅膀的

以及不灭火焰的爱恋

无价的献予你都带走

不忘记道路，脚步也不会

不丢弃窠臼，飞鸟也不会

温柔的火焰的画笔

描画万物光明的影

你带走了所有

温柔无声的梦

在困顿饥渴的荒野上

别丢失了他们，走吧！

余烟中有什么要诉说

灰烬中有什么可称量

清晨哭过后微笑细数

黄金的时刻有几多！

灯啊，你融化吧别颤抖

走吧别停留！

——《灯焰》第一首

让我点亮所有熄灭的灯

让我点亮所有熄灭的灯！

此刻黑暗笼罩让我奏起点灯的旋律①

此刻狂风歌唱

冲破天之牢笼，

闪电起舞

挣脱云之束缚，

微尘的琴上让我用弦与每一个生命相遇！

星星惊恐地闭上眼睛

风神惊慌地失了路径，

流星簌簌坠下

在天空中空留印痕，

在指尖的庇护下让我保护每个温柔的梦境！

柔软的灯芯化作曲调

每个音符化作迷人的灯焰，

我醉人的爱的弦音

如光明般在四周充盈，

此刻在燃尽之前让我把这里变为节日的光明②

看甜蜜的悲伤

在泪水盈盈的身上，

心愿如烛泪般

洒在这条火红的路上，

如此的金黄别称它们为灰烬，我要哄他们入睡！

此刻不要带来船舵

也别告诉我如何渡过彼岸，

此刻咆哮中我只想再一次听到召唤！

将我变成洪水中的小舟逃过这死亡的命运！

此刻让我唱起点灯的旋律！

——《灯焰》第五首

译注：

①点灯的旋律，印度传说中可以演奏来让灯点燃的旋律。

②节日的光明，本义为灯节。灯节时分，人们会在庭院里點燃排灯。

黑蜂啊，我洞悉细微

黑蜂啊，我洞悉细微

世间的悲伤我都看见！

盈眼的泪水

是虹凝望的视线，

碎梦的珠串

滑落干枯的唇边！

云间聚满的雨滴

如星星洒落草间，

我知道大地的苦涩天空的甘甜

各色的泪水我都尝遍！

痛苦是快乐的另一种语言！

脚底刺入的荆棘，

让心灵凋萎受伤

那甜蜜尖利的咬噬

使身体快乐地轻颤

如柔软花心的颤动

如锋利难捱的孤单

我知道沙漠与林间

每一个荆棘的心是如何柔软

许它们自由的永久恩典

那在水中填满光的渴望的

在光中炙炼着水的纯净

那在落花上散落的

常常是永远芬芳的爱情

那用泪水洗亮的

曾被无情的脚践踏摧残

我知道肥沃的荒野上

充满痛苦的草芥的律动

每一个脚步都迎合它的韵感

天国是我的梦想纯净灿烂

世界是我永远微笑的侣伴

充满鲜花与荆棘永新的道路

用我的渴望在修建

用这眼中的泪水将它打湿

尘土也将如天堂般亮丽

我知道以快乐背负痛苦的

生命的每一个瞬间

消逝是永恒的创建！

——《灯焰》第五十一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