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芦花荡》的一点审美思考

史颖

摘 要：战争与和平时人类历史发展不可避免的两大主题。作为人类，我们喜欢和平的目标近乎一致——田园牧歌式的和谐生活。但是对待战争的态度，似乎在东西方文化之中，有着一种天然的差距。东方文化中，喜欢将战争戏剧化，甚至喜剧化，从而体现人民的活着英雄的乐观和积极。而西方社会的战争文学中更多的是刻意表现战争的残酷和血腥。究竟孰好孰坏，一时不可能有定论。但就其产生的影响或者审美意义来说。东方战争文学，尤其是中国的战争文学，还是非常特别的。本文将以孙犁先生的《芦花荡》为例，谈一点自己的体悟。

关键词：战争文学；诗意语言；暴力美学

孙犁的文章，以语言优美而著称。因而，他的小说有“诗体小说”美誉。甚至自成一派——“荷花淀派”。由此可见，在这一点上，绝大多数人是认可的。

孙犁是一位追求美、表现美的作家。因而在孙犁笔下的《芦花荡》是“和谐——不和谐——和谐”变化过程。在这个过程中，也体现着作者的美学理想。孙犁经历过严酷的战争生活。在那些艰苦的岁月里，他不仅饱尝了斗争的艰辛和胜利的欢乐，而且还铭心刻骨地感受到了人民群众对革命战士的热爱。他从“同志们兄弟一般的感情”中，看到了人世间真正的人情美，人性美，于是，歌颂这种美，渲染这种美，就成为他“且近狂热”的一种理想。他说：“具备此种为美献身之狂热精神者，常常得成为艺术家。”他自己就正是这样的艺术家。

为表现这种至真至纯的美，小说《芦花荡》有意设置了几重不同的有形或无形的大小环境之对比。《芦花荡》中小鬼子的炮楼、机枪、探照灯和大菱挂花流的鲜血都在是那个布设黑暗和凶险的年代的烙印，但是比之于其他战争文学场面的惨烈和当时社会处于战火连天的背景，《芦花荡》所营造的整体环境除了文本之中强烈呈现的“充满诗情画意的芦花荡”外，还略显战争岁月里少有的清静和平和。芦花荡的夜空是如此的明丽“弯弯下垂的月亮，浮在水一样的天上”，芦花荡的水是如此的明澈“这里的水却是镜子一样平，蓝天一般清，拉长的水草在水底轻轻地浮动”，芦花荡的芦花是如此的绚烂“在那里，鲜嫩的芦花，一片展开的紫色的丝绒，正在迎风飘撒”，芦花荡的老头子除了英勇之外是如此的适意自如“他按照早出晚归捕鱼撒网那股悠闲的心情撑着船，编算着使自己高兴也使别人高兴的事情”，芦花荡在某种意义上是一个远离硝烟的“世外桃源”，文中有如是语言“每到傍晚，苇塘里的歌声还是那么响，不像是饿肚子的人们唱的；稻米和肥鱼的香味，还是从苇塘里飘出来”“可是他到底用篙拨开外面一层芦苇，找到了那窄窄的入口”。

这是远与近，大和小，有形和无形的对比。文中也有正反对比之后产生的审美效果，抗日军民在苇塘与敌人周旋，小鬼子视苇塘为战场和封锁区，炮楼、机枪和探照灯为此而设，“阴森黑暗”是小鬼子眼中的苇塘；抗日军民依然在苇塘出入，“苇塘里的歌声还是那么响”，“稻米和肥鱼的香味，还是从苇塘里飘出来”，小船还是来回飘荡，老头子的心情还是那股“悠闲”，在抗日军民的眼里，苇塘的水还是那般清，天还是那般蓝，芦花还是那般紫，生活还是那般静，苇塘还是那般诗情画意而宁静，芦花荡是一特立于硝烟之外的“宁静祥和世界”的存在。

《芦花荡》中我们不难发现普通人身上的“善良”和“美好”，不难感受白洋淀地区人民自足和宁静的生活，大敌临前，抗日老头的那股悠闲心情一般人是无法拥有的；面对敌人紧密的封锁区，抗日老头“像一个没事人”，那种轻松的心情也是一般人无法享有的。在护送大菱和二菱进苇塘时，老头子安慰两个小女孩说：“什么事也没有了，安心睡一觉吧，到苇塘里，咱们还有大米和鱼吃。”作者把如此艰险的护送过程，却写得生活味实足。在老头子为大菱报仇的情节中，他为大菱的挂花而自责，因为“两个孩子全没有答应，老头子觉得受了轻视”，孙犁举重若轻的笔调“淡化报仇的血腥场面”而浓墨刻画老头子举止言行和心理，“四两拨千斤”足以，我们可以领悟孙犁站得比其他人更高，文章没有太多的血腥气，但人物拥有一种更深刻的爱，爱自己的战友，爱自己的生活，爱自己的家园，这是很多作品无法企及的美学高度。可悲的是，这种美是虚伪的。

孙犁的文章除了营造和谐美之外，还以淡化战争中的暴力和残忍，刻意将战争诗意化而著名。以前就有人对此提出过不同观点，认为他在回避战争的残酷，用虚构的生活来淡化战争给人带来的创伤。

比如《芦花荡》的高潮部分，老头子智打鬼子一个情节，明显将血腥的战争场面喜剧化。按照课文的描述，锋利的铁钩子是提前布置好的，应该是静止在水中的。那么要刺穿敌人的腿，需要多大的力量啊？！而且，老头子痛打敌人的时候，就像敲打老玉米一样。这样的场面哪里是战争啊？简直就是儿戏。

在孙犁的另外一篇作品《荷花淀》中，为了秉承他一贯的回避战争残酷的作风，同样竭尽全力将战争描写得如游戏一样轻松自如，毫不费力。似乎真的“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荷花淀》中近乎神话般的伏击就已经破绽百出了：一艘装备精良的巡逻船居然被游击队简陋破败的轻武器击沉，怎么说也算战争史上的一个奇迹，战争的硝烟和血腥很容易就被水生嫂们的家长里短冲淡了。而芦苇荡里的伏击更是幼稚得让人匪夷所思。这样的文本编入中学课本，不仅是对语文教师和学生的智商的侮辱，更是助長了一种战争盲目乐观心理：敌人原来就是这么不堪一击！

在课本中，这个单元的阅读提示说：“战争有正义与非正义之分，阅读战争题材的作品，可以了解历史，可以看到正义战争的威力和非正义战争的罪恶，可以看到真善美与假恶丑的两个极端，可以看到人类意志力、智能、体能最大限度的表现，从而获得有益的启示。”这个“导读提示”是一个典型的中国当代战争文本，它背后的文化心态昭然若揭，它至少包含两点值得反思的内容：① “战争狂欢”心态。在教材编者看来，战争，至少是正义战争，不仅不是悲剧，而且是人类意志力、智能、体能最大限度的表现，因而是革命者的狂欢节。②正义战争是真善美，非正义战争是假恶丑。在这种思维的钳制之下，我们似乎可以看到这其中的问题。

也许可以把这些虚假的悠闲、虚伪的优美作为反面教材。战争的就是战争，战争是暴力，不是游戏。只有追求真实，才不会被真实吞没。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