鹯阴渡：发生过一场被《三国演义》遗漏的大战

王文元

有了河，也就有了渡口，有了渡口，河的生命力就更强了。古渡口是点缀在黄河上的明珠，一个个古渡口的背后隐藏着一些鲜为人知的往事。

黄河鹯阴渡，丝绸之路上最为古老的渡口之一，它的背后又隐藏着什么样的传奇呢？

红山峡口

黄河在这里拐了弯。

一座石壁，从山中猛然伸出了手，轻轻地一拉，咆哮而来的黄河，便乖乖地顺着“它”的手势走了。这里便是红山峡口。

去年9月中旬，我们在甘肃白银寻找黄河岸边的史前岩画时，不经意间，遭遇了红山峡口和鹯阴渡。红山峡口距离平川区水泉镇并不远。出水泉镇向南走了七八公里，拐入一条乡间水泥路，顺路向东北而行，穿过村庄，就看到了大沙河。沿着大沙河，直奔黄河边，红山峡口便堵住了我们的去路。

红山峡，以山崖呈现红色而闻名。从此地顺黄河而下，闯过跌宕起伏的黄河大峡谷后，便进入宁夏平原。红山峡、黑山峡是黄河上两个较为出名的峡谷，也是乘坐羊皮筏子去包头的险要的地段之一，这里的险恶曾让无数的艄公、乘客终生难忘。

令那些乘客想不到的是，红山峡口边就是黄河古渡——鹯阴渡。这里如同一个十字路口，渡口沟通了东西，而大河连接了南北。古时，众多的各国使节、难以计数的商队，曾在这里相逢，然后再踏上新的行程。

沿着一条砂石路，慢慢来到渡口边。黄河对岸的石壁挺拔险峻，如斧削一般。渡口四野空旷，农田里枣树上挂满了枣子，金色的苞谷已经成熟。

鹯阴渡是黄河上最为古老的渡口之一，也是丝绸之路上最古老的渡口之一。“鹯阴”一词源自渡口东面10公里处的鹯阴古城。鹯是一种鹞属猛禽，这里峡谷深幽，经常有鹰鹞类猛禽出没其间，故而人们将这里命名为鹯阴。“鹯阴”最早出现在《汉书·西羌传》中，书中说，赵冲追击叛羌到了建威鹯阴河，结果赵冲战死。可见，鹯阴渡和古代生活在黄河西岸的少数民族密切相关。翻开史书，这里曾是西部少数民族通往内地的要道，至今，鹯阴渡附近还有诸如“西番窑”之类的地名。

其实，在鹯阴渡这个名字出现之前，这处渡口就在使用。数千年间，一个个传奇在这里上演，一位位名人从这里东去西来。三国时期，曹魏大将张既曾在这里上演了一幕声东击西之战的好戏。

声东击西的经典之战

三国时期是一个纷乱不休的时代，也是名将辈出的年代。在《三国演义》中却鲜见对张既的描述。然而，在《三国志》上却有《张既传》，可见，张既并非无名之辈。罗贯中是站在蜀国的立场上写的《三国演义》，过分突出了诸葛亮，虽鲜见张既，但他却实实在在是诸葛亮的对手。历史上，张既识破了诸葛亮的计谋，曾给诸葛亮来了一个真正的“空城计”。张既在刘备占据汉中之前，就建议曹操将汉中的人口迁走，于是三万户居民迁到了关中。最终的结果是，曹操虽然丢掉了汉中，但是得到了充足的人力资源；诸葛亮虽然占据了汉中，但是失去了人力资源。实际上，张既以真正的空城计，破了诸葛亮的战略目标。后来，张既还和曹洪等在下辨击退了蜀国将领吴兰。

在许多史学家眼中，张既和西汉时期著名的大将赵充国一样都以巧渡黄河，成功安抚少数民族而闻名。

渡船正在向对岸驶去，在石壁的阻拦下，河水变得很平缓，正适合船渡。河对岸的码头上是一条沿着石山而来的砂石路，很快就拐入了山中，我们在河岸上，看不到对岸的人。黄河峡谷就有这点好处，两岸大山连绵，便于古代将军们隐藏军队。

我们是顺着大沙河而来的。大沙河在这里和黄河交汇，形成了一处宽约一两公里的平滩，显然这个地方不适合做渡口，因为沟中经常有洪水咆哮而下。人们只能将渡口选择在沟下游两三百米的地方，也就是红色石壁的对面。

张既的经典之战就发生在鹯阴渡附近，他很巧妙地利用了这里山多沟深的地形，排兵布阵。

三国时期，今日的甘肃属于魏蜀两国所有，蜀国占据着陇南，而魏国则占据了天水北部、金城等地。魏国建立之初，河西四郡则被当地豪强所把持，处于半独立的状态。

魏文帝曹丕先派大臣邹岐治理河西四郡，结果当地豪强不仅联合反对，而且鼓动卢水胡（匈奴的一支）发动叛乱。曹丕无奈，只好派遣重臣张既前往清剿。张既的渡河之战，可谓一场经典的声东击西之战。张既先抵达金城后，便放出消息，金城无船可渡，所以打算到下游鹯阴渡口渡河，他还派出一些士兵，在山中打出旗帜，虚张声势。黄河对岸的卢水胡不知虚实，便将大部分人马调来防守鹯阴渡。

想必，当年我们面前山谷中人喊马嘶，卢水胡的骑兵耀武扬威，而他们对面的山头上也是旌旗舞动，但实际上旌旗下却没有多少人。

张既成功地将卢水胡的主力部队吸引到这里后，他则率大军从金城悄然渡过黄河，然后从揖次（汉代县名）绕过洪池岭（今乌鞘岭），轻松夺取了姑臧城。而此时，卢水胡的骑兵才大梦方醒，他们以为神兵天降，弄不清楚张既的军队是从哪里过的黄河，只好匆忙追击，结果被张既部下成公英诱到永昌，张既的伏兵四起，卢水胡的7000多骑兵被全部歼灭。

其实，从张既渡河后的情况来看，他并不是在金城渡河的，因为从金城渡河后，只能翻越乌鞘岭，而不能绕过乌鞘岭。同时，对于“揖次”大部分人认为在今天古浪县土门镇一带。因此，人们推断，张既可能是在鹯阴渡上游某个渡口过的黄河。在靖远境内（平川曾为靖远管辖）大体有5个古渡口，即鹯阴古渡、虎豹口渡口、索桥古渡、乌兰津和白卜渡。由此看来，张既的军队应该是从索桥古渡或五佛寺附近渡河的，唯如此，才是绕过乌鞘岭，经土门，直逼姑臧城的最佳路线。

古渡多少事

在缺乏大型机械的年代里，人们大多依山傍水而行，原因是山边水旁平坦易行，取水方便。这可能也是古渡口千年不衰的秘密。

从汉代到唐代，自元代到民国时期，这里一直都是沟通东西的交通枢纽。沿着黄河边而行，能听到不少的传说。我们遇到了一位村民，他讲了一个传说，是讲唐代大将尉迟敬德曾从这里渡河西征。据说，唐太宗远征大漠时被困，写了调兵血诏送到京城，坐镇京城的尉迟敬德，立即带大军前去救援，结果被大河挡住了去路。此时正是六月天，河上水流湍急，无法架桥，结果几个负责架桥、探路的人都被斩了。最后一个探路人也找不到过河之路，实在无奈，只好回營。在途中他遇到一位老人。老人说，你只要告诉大将军河上有桥便可免死。探路人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回复尉迟敬德说河上有桥。尉迟敬德听闻此消息后，立刻率军前往河边，准备过河。河边依旧是晴空万里，哪有什么过河的桥，他立刻喝令要将探路人斩首。此时，天空忽然下起了冰雹，气温急剧降低，冰雹在河上竟冻成了冰桥，大军从而轻松过了黄河。

这自然是个神话，不能当真。但是，在黄河沿岸很多地方，都流传着类似的故事，有杨家将的、有薛仁贵的……这是同一个母本的“冰桥”故事。故事的背后，或许说明真有一场突如其来的冰雹，但更多的目的可能是告诉后人，这片土地上曾经是烽火连天的古战场。

到了明洪武三年（1370年），明朝政府在此地设了迭烈逊巡检司，人们把这个古渡口称为迭烈逊渡。迭烈逊是蒙古语，意思是芨芨草。“芨芨草”早在《汉书》中便有记载，当时称作“白草”。我们不由想起了岑参的诗句：“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燕支山西酒泉道，北风吹沙卷白草”“酒泉西望玉门道，千山万碛尽白草”。

芨芨草是古渡口的必备物品，它是制作绳索的上好材料，芨芨草搓成的绳索，遇水则坚韧无比。千百年来，古渡口也如同芨芨草一样坚韧顽强。到了民国时期，古渡口依旧很兴盛，1947年，鹯阴渡开始使用机器渡船，直到20世纪60年代这里才渐渐沉寂下来。

站在黄河岸边，清风徐徐吹过，一丛丛芨芨草依旧在风中摆动。古渡口虽然人少了，但渡船犹在，来往于两岸的人仍然络绎不绝。我想，只要芨芨草在，古渡口的生命力就在。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