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达科

古文狂

每年都有NBA球员退役，有人动静大点，有人则悄无声息。

这种差别往往是以他们的职业生涯成就来衡量的。你还记得达科·米利西奇吗？他被认为是联盟史上最大的水货。但他现在生活得怎样呢？

2012年退役后，米利西奇回归祖国，做起了水果生意，也许他的人生舞台真的不在篮球场上。

以下九个理由说明：米利西奇是个成功者。

1.他并不介意自己是水货。

米利西奇常脱口而出“水货”这个字眼，这令人吃惊。人们本以为他会尽量回避，或者没办法时摆出一副臭脸。但他没有。

他很直率。身高2.13米、体重接近136公斤，米利西奇的体型就像一扇车库门。在交谈的前十分钟里，他说了六遍“水货”，甚至一度在15秒内连说了三遍，极尽自嘲之能事。

交谈持续了近三个小时，米利西奇开玩笑地提及那段可怕的记忆，他是2003年榜眼秀——顺位排在卡梅隆·安东尼、波什和韦德之前，仅次于勒布朗·詹姆斯。接着，米利西奇模拟了一下当时选秀现场的画面——他和那些新秀攀谈，举起手来告诉他们，从统计学的角度来说，肯定有人会是水货。“他们如今都成为很棒的球员，而那个最大的水货就是我。”然后，他哈哈大笑起来。

问题显而易见：他真的那么糟吗？

答案简洁明快：是的，非常糟。

有很多方法可以量化米利西奇在NBA的表现有多令人失望（从他职业生涯拿到5200万美元的薪水，却只有场均6.0分的贡献说起），最简单的方式是把他的数据综合起来，然后列出和他最接近的模板球员。

比如詹姆斯，他的模板球员包括“J博士”、伯德和巴克利这样史上最伟大的球员；比如波什，我们可以看到多米尼克·威尔金斯、阿列克斯·英格利什这样的名人堂成员，而韦德则可以拿来和德雷克斯勒、沃尔特·弗雷泽做比较。

米利西奇呢？和他最匹配的是李·奈龙，还有卢·阿蒙德森和洛伦佐·威廉姆斯。他们都不是榜眼秀，也不必肩负起国家期望，后两人甚至是落选秀。

但米利西奇并不在意。今年春天的一个下午，米利西奇在家乡塞尔维亚的诺维萨德的公路上开车，被问道——他何以能对灾难性的职业生涯泰然处之。

“你希望看到我有什么反应？”米利西奇问道。

这里有个生动的比较，主人公是另一位来自欧洲的水货球员：法国人弗雷德里克·维斯。他在1999年被尼克斯选中，但从未上场比赛。听到这里，米利西奇的精神为之一振，他记得维斯。

事实上，维斯既伤心又沮喪，妻儿也给他带来很多难题，他对生活充满愤怒，甚至想自杀。但这些都没能让米利西奇感到恐惧。

那一分钟，时间仿佛凝固了。米利西奇安静地开着车，红绿灯不多，但路况有些颠簸，车上轻声播放着一首塞尔维亚歌曲。

然后，米利西奇突然说：“这很奇怪，你知道的，这有点儿像维斯的故事，当我回想过去，总感觉过去的那个达科已经死了。”

2.他不再背离梦想。

米利西奇被活塞选中时只有18岁，亲眼目睹祖国陷入战火中。城市被炸成废墟，他和父母、妹妹只能躲在地下室里。

有一次，米利西奇在电视上看着战争的新闻报道，有15到20名士兵丧生，其中有一个死难者的名字是米拉德·米利西奇。当时米利西奇只有10岁，他看到父亲的照片在电视屏幕上一闪而过。

“为什么爸爸上电视了？”他问妈妈。

妈妈没有回答，只是哭泣，米利西奇也跟着哭了。

但五分钟后，播音员称有些死难者的名字搞错了。“我永远不会忘记那是什么感觉。”米利西奇说。“父亲突然间离开了我们，突然间又回来了。”

米拉德回家后，教会了米利西奇很多事情，包括打篮球，他在家附近山脚下的一个篮球场上向儿子演示投篮技巧。这对父子其实并不喜欢打篮球，米拉德这么做只是因为米利西奇有身高。

“大家都说：‘你个子那么高，为什么不试试呢？”米利西奇耸了耸肩。“可不是我想打篮球的。”

然而，篮球逐渐变成他的一技之长，并在家人的鼓励下坚持下来，哪怕他对音乐更感兴趣，曾练过六年的大号。14岁时，米利西奇加入位于塞尔维亚弗尔沙茨的赫莫法姆俱乐部。即使篮球不能燃烧激情，却成为他追寻的目标。

等到球探们纷纷关注他时，米利西奇把进入NBA视作一条出路——经济和社会环境的不安定感，远比童年理想更真实，而且每个人都支持他在篮球道路上继续走下去。既然眼前有一扇门，为什么不推开它呢？

问题是，这并非我们对外籍球员的固有印象。我们期望他从小热爱NBA，从网络或电视上看比赛，有自己的偶像。姚明踏足NBA时，从不掩饰对萨博尼斯和奥拉朱旺的崇拜之情。最近的例子，是拉脱维亚人波尔津吉斯明确表示他是受到了诺维茨基的激励。

所以，一个问题浮出水面：“你的偶像是谁？你最喜欢看谁打球？”

米利西奇的答案是加内特，他毫不掩饰这一点。理由是：这位高个大前锋的臂展比校车还长。

事实上，他几乎没看过加内特的比赛。“我只是偶然发现了他，感觉我就该成为像他那样的球员。”米利西奇说。

“应该”——那似乎是米利西奇惯有的思维方式，他个儿高，所以打篮球；他表现出色，所以去了赫莫法姆；他受到关注，所以来到美国；他需要一个偶像，所以他想到了加内特。米利西奇只是被一股力量裹挟前行，脑海中没有宏伟蓝图，他就是在做白日梦。

现在，他的篮球梦已经终结，必须寻找生活中的新动力。现在，他知道什么能让自己快乐。

樱桃。

看看吧，很多球员退役后投身房地产或服装业，而米利西奇则选择了水果生意。不要搞错，他的农场更像是“多乐种植园”，占地125英亩，种满了苹果树，产品远销迪拜、俄罗斯及一些非洲国家。

但樱桃才是他真正心仪的投资项目。据米利西奇描述，樱桃生意回报丰厚，而且市场巨大。当他谈起这些时，眼睛放光，侃侃而谈，整个人充满了活力。endprint

“我想种樱桃。”米利西奇沉吟半晌，然后说。“我觉得是时候了。”

3.他在晚上不再毁家。

如今，米利西奇在晚上不再猛力捶墙，偶尔会用沉重的沙袋练习。那段日子已经翻篇了。

这是个重大变化。当米利西奇还在NBA打球时——好吧，严格来说他并没怎么打球，经常被主教练死死摁在板凳席上——回到寓所后，会把愤怒发泄在那种很薄、用美式石膏灰胶纸夹板做成的墙壁上。

最糟糕的一段时间是在孟菲斯，米利西奇的妻子佐拉娜把其称为“危险期”。米利西奇的发泄很规律：回家、捶墙、睡觉。在美国大部分城市，他知道当地承包商会尽快修补墙壁。

“你知道墙壁的颜色从纯白色变成另一种白色，然后是灰色，是种什么感觉吗？”米利西奇说，“那就是我家。”

他很容易暴怒，米利西奇的发小麦尔·伊利奇说他甚至会发无名火。比如说，他会不想训练或者拒绝打扫球馆卫生，教练常因此惩罚其他球员。

“那时你没法不讨厌他。”伊利奇说。“不过他一般只会癫狂五到十分钟，然后就恢复如常。”

进入NBA后，米利西奇的情绪变得尤为难测。首先，他还是个孩子，只身来到一个陌生的国度。比如说：在训练和比赛结束后，米利西奇都要回家后才洗澡，就是这么隔色。

“我得教达科怎么做。”比卢普斯说。“训练结束后，我告诉他要拿上毛巾跟大家一起洗澡。”

但没过多久，问题变得更糟。时任主帅拉里·布朗不愿让他上场打球，因为此前活塞是通过交易得到那个榜眼签的（将奥蒂斯·索普送到灰熊），而且当时队中有一群老兵压阵。另外，布朗希望米利西奇能打进篮下，他却喜欢传球或漂在外面远投。

他开始用捶墙泄愤，而且酗酒，经常宿醉后第二天醉醺醺地来到训练场。这是典型的高中生行为：他不可能成为球星，于是决定做个坏小子。

“我不认为当初我们对待达科的方式是错的。”布朗回忆说。“我只是对他没有变得成熟、有耐心而感到遗憾。”

同样的事情发生在奥兰多。一场比赛中，米利西奇很不爽，冲着裁判吼叫，这段视频很快被放到YouTube上。事实上，他当时不停骂脏话，连记者都努力让他冷静下来。“无论我去哪里，哪怕是一件小事，都会令我爆发。”米利西奇说。

谈起这些往事时，米利西奇翻着白眼，他说自己有段时间没有捶墙了，佐拉娜也证实了这点。米利西奇开玩笑说这是因为塞尔维亚的墙壁是砖石砌筑，他不想破坏壁纸，况且墙坏了也沒人修补。

佐拉娜认为，远离激烈的赛场竞争，是丈夫的生活回归平静的关键因素，就像把打火机从烤架上拿开一样。据她所说，米利西奇每晚的生活很规律：回家，和家人吃晚餐，有时在沙发上看着电视就睡着了。

米利西奇很少看篮球比赛，甚至都不怎么关注NBA。这不是戏言——今年六月，勇士在总决赛上以2-0领先骑士那会儿，米利西奇却对这一切一无所知，甚至露出惊讶的神情。他坐在自己的农场里，望着田地，说：“现在都打到总决赛了？”他问道，“谁赢了？”

4.他清楚该何时退出。

2012年11月18日，凯尔特人主场迎战猛龙。球员们涌进更衣室，米利西奇却找到了主帅道格·里弗斯。

与之前执教过米利西奇的大多数教练一样，里弗斯也不认为他能在队中扮演重要角色。当时，在凯尔特人所打的九场比赛中，米利西奇只上场4分30秒。

但里弗斯喜欢米利西奇，训练中也不排斥他，欢迎他到办公室陈述想法，只是没想到这次是告别。

“在中锋位置上，贾森·科林斯和法布·梅洛可以拿来应急。”米利西奇说，“所以我打算回家。”

米利西奇还记得当时里弗斯震惊非小。“达科，你在说什么呢？你要去哪儿？今晚你得上场比赛。”

米利西奇不为所动。“道格，就这样吧，我今晚不打了，而且我不会再打球了。感谢你们给我机会，但情况不是很好，我决定退出。”

随后，他回到更衣室告诉了队友们这一决定，一些人并不理解。他要走了？永远离开？一切都结束了。

凯尔特人对外声称米利西奇要求被裁掉，回家照顾生病的母亲。但事实上，他的母亲得的只是小病——他打算离开球场已不是一天两天了。

米利西奇第一次萌生去意是在奥兰多。当时魔术没有和他续约，但灰熊提供了一份2100万美元的合约。但米利西奇依旧没有起色，后来森林狼又交易到他，并拿出一份2000万美元的合同（米利西奇曾建议森林狼不要这样做）。明尼苏达人相信他们可以激发他的天赋，但努力又告失败。

最后，凯尔特人也决定试试，米利西奇就像是留在秋千架上的最后一个孩子，在空中荡来荡去。

“所有人都想留住我。”米利西奇说。但当时，离开是他把控命运的唯一方式。

米利西奇是个容易放弃的人吗？贴上这样的标签太容易了。在波士顿打球时，他相信职业生涯不会再迎来转机。水已经淹到下巴上，所以你很容易理解他为什么觉得自己要被淹死了。

“我彻底迷失了。”米利西奇说。“我真的讨厌篮球，你懂吗？我只想回家过另一种生活。”

佐拉娜已打点好一切，在摊牌第二天，他们一家人就飞回塞尔维亚。米利西奇起初有种解脱感，但随即感到空虚无聊。他开始参加各种派对，又开始考虑重返球场，甚至差点儿加入塞尔维亚男篮。显然，米利西奇遭遇到中年危机（他当时其实只有29岁），他甚至曾去打自由搏击。

米利西奇打过一场比赛。赛前，达科称重时把秤压坏了。

“我们花了一小时才弄来另一台秤。”比赛发起人达科·波皮沃达回忆说。“但达科又把秤压坏了。”当时，波皮沃达问米利西奇到底有多重。“有136多公斤吧。”米利西奇答道。

事实证明，米利西奇并不适合自由搏击。他的膝盖很强壮，却经常“忘记”利用这一优势。他的左腿高踢很有杀伤力，却总是习惯先踢出右腿。“我的意思是，我想击垮对手，却一筹莫展。”米利西奇说。对手们虽然身形要小得多，却知道如何制服他：他们会猛揍米利西奇，让他双腿大量流血，直至无法站立。endprint

家人一直反对米利西奇这么干，一次晚间闲聊时，佐拉娜直言这“再愚蠢不过”。她的话让米利西奇彻底退出，这是个明智的决定。

米利西奇又对农业产生了兴趣。他的几个朋友都是农民，但更吸引他的是这个行业很有技术含量。米利西奇很快为此着魔。他去意大利参观著名的果园，学习土壤的知识，掌握农作物的生长规律。在种植苹果后，他开始考慮其他品种。

这种对比非常鲜明：一位前NBA球员居然不知道总决赛进展如何，反而对果园的质量监控如数家珍，包括解释每一颗苹果和树干的理想距离。

米利西奇的热情非常真实。今年春天，一场意外的暴风雪损坏了约10英亩的苹果，他和工人们一起挽救庄稼；去年，当他穿过果园迎来平生第一个采摘季节时，感受到陌生的——骄傲。

“我真的非常开心。”他说。“你知道，这些苹果都是我们自己种的。”

5.他不再空手喝酒。

2015年4月，米利西奇和朋友们参加一个派对，喝啤酒、唱歌。大家喊着、笑着，同时将双臂伸向空中。

但有那么一刻，米利西奇赤裸上身站在人群前面，往嘴里灌啤酒，接着把手拿开，头往后仰。他一直保持那个姿势，直到酒瓶见底。

他展现了惊人的豪爽——后来那段喝酒的视频被传到网上——尽管大部分啤酒都洒在脖子、脸上和肩膀上。然后，米利西奇又拿起一瓶啤酒，故意倾洒在腹部的文身上。

有人提起那段视频时，米利西奇笑着说：“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确切地说，是27个月之前。）

但那段视频有两件事令人印象颇深。首先是他的文身，那和他的祖国有关。米利西奇对塞尔维亚的感受很复杂——战斗、孩提时代的不安定感——但最终他是这么说的：“我爱祖国，也尊重其他国家。”这是他重返塞尔维亚的重要原因，而不是像其他外籍球员那样，退役后留在美国。塞尔维亚永远是他的家园。

第二件事是，米利西奇站在人群中央，却显得分外孤独。他面无表情，目光迷离，又不像是个醉汉——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退役后的一个下午，米利西奇在家中举办派对。朋友们带来了妻儿，孩子们跳上蹦床，男人们打起了半场篮球斗牛。然后是晚餐时间，米利西奇按照塞尔维亚的传统，拿着一瓶Rakia或者果味白兰地，绕着桌子走上一圈，为每位宾客斟酒。

他没有脱衣，也没有空手喝酒，也不再浇灌身上的文身——他不再孤独。

6.他留下了车子。

新秀赛季，比卢普斯教会了米利西奇开车。这并不容易，尤其两人还在驾车技巧上产生过分歧。

“我说：‘不，达科，稳一点。当你转弯时，必须减速。”比卢普斯说。“天哪，他在转弯时反而会加速。我的感觉是：‘不，你不能那样做。那太吓人了。”

庆幸的是，米利西奇最终拿到了驾照。不久之后，他养成了收集车子的癖好。

之后的九个赛季，米利西奇先后效力活塞、魔术、灰熊、尼克斯、森林狼和凯尔特人。多亏了那些大脑短路的球队高管，他在NBA总共挣到了52323642美元。每到一支新球队，他都会买一辆新车。

现在，当你走进他位于诺维萨德的豪华车库，那些豪车整齐地排列着。有保时捷帕纳美拉、路虎和梅赛德斯-奔驰S600，分别挂着明尼苏达、纽约和田纳西牌照。当然不止这些。

为什么还要留着车子？可能是米利西奇还眷恋那种老派明星的生活方式，也有可能是他个子太高，坐别的车子没那么舒服，但肯定还有更重要的缘由。

令人不解的是，米利西奇离开NBA后抹去了很多诸多生活痕迹，甚至卖掉了在活塞获得的冠军戒指，但这些豪车，他还保留着。

有辆深绿色的福特F-350卡车闲置在那里，车身上覆盖着一层浅绿色的防水布，硕大的车灯还露在外面。米利西奇说这辆卡车已经不能开了，因为它在一次交通事故中被撞坏了。那是一个大雾天，米利西奇驱车在急转弯处撞上了一群牛。

既然不需要，为什么不扔掉它呢？

米利西奇站在距离卡车大概20英尺的地方，沉吟半晌。“绝不。”或许他是觉得，这种想法简直疯了。

7.他没有破产。

米利西奇的房子周边有一个巨大围栏，里面有三幢主建筑：主楼、客房和室内游泳池，此外还有一个室外游泳池、一个运动场、一个篮球场和一个摆满户外家具的开放式休闲区。客房里的餐厅——或者是备用餐厅——能同时容纳18人就餐。在主楼地下室里收藏着他的狩猎战利品：包括鹿、麋鹿到熊的动物头颅。

客房的后面是一个举重房，里面有挂片式深蹲架、腿部推蹬机、哑铃等训练器械，14辆自行车、脚踏车和滑板车靠墙码成一排。另一区域的设计很像NBA球队更衣室的格局，墙上挂着一张米利西奇身穿尼克斯队服扣篮的照片，以及一件被裱起来的森林狼球衣。

根据2009年的一项研究结果显示，有60%的NBA球员退役五年后申请破产。尽管米利西奇在美国度过的职业生涯很失败，但如今依然很富裕——他为苹果园投资800万美元，每年的收益都很稳定；他拥有125英亩地，而且还不满足（为了樱桃生意）；他的孩子们都在贵族私立学校就读；佐拉娜做起了时装生意，经营两家精品店；家里雇人洗衣、洗碗、照看孩子。

米利西奇仍心存疑虑，为孩子们过着奢华安逸的生活纠结，担心他们会沾染上自己昔日的恶习：傲慢。

这就是为何当儿子拉扎尔问起有关篮球的问题时，米利西奇总是坦诚相告。他没有回忆那些有限的光辉岁月（确实没有多少），相反，他会告诉拉扎尔最糟糕的部分——上不了场，和教练顶嘴，拒绝加练，他谈到自己所犯下的错误和蠢行，以及如何挥霍机会（幸好，他没有挥霍金钱）。

“我并不畏惧告诉他们这些。”米利西奇说，但有时他的话会让拉扎尔感到困惑。endprint

“我告诉他；‘想要成功，千万不要学我。但拉扎尔说，‘为什么？你可是我的父亲啊。”

米利西奇耸了耸肩。“是的，我是你的父亲，但正因我犯了那些错误，才希望你不要再犯。”

接着，他又摇了摇头。“你知道，他可能依然没有真正理解这些话的意思。但总有一天，他会懂的。”

8.他愿意承担责任。

现在，让我们说说一匹马的故事。

有一次，大概在拉扎尔五六岁时，米利西奇带他去骑马。马已经成为这个家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农场周围总有很多动物出没。即便是现在，米利西奇拥有了一辆小型SUV，他还是喜欢骑马。看到拉扎尔也对这个感兴趣，他感到很开心。

当时，米利西奇经常骑一匹叫做阿斯特的马。它12岁大，一匹“真正的大马”，是在诺维萨德当地一个马厩里发现的，米利西奇一直把它驯服得很好。

但那天是拉扎尔在骑马，米利西奇靠着栏杆看着。起初一切都还好，但突然间马开始大幅跳跃，拉扎尔的身躯不停摇晃，身体离开马鞍，被甩到马的一侧。

米利西奇尖叫一声，他看到拉扎尔的一条腿被卡在马镫里，小脑袋在马蹄附近摇晃。一旦掉下来，就会被马踩伤。

米利西奇立即冲了过去。几秒钟后将马制服。他将儿子扶起来，小家伙当时吓得都哭了。米利西奇非常生气，转身就冲马脸挥出一记重拳。

米利西奇是在午餐时说起这段往事的，他笑着，却心有余悸。他是觉得没有照顾好儿子，低估了动物的野性，同时也从中汲取了教训。

米利西奇说，在他打球时，从不认为自己有错，一切都是别人的问题——拉里·布朗没有正确使用他，队友们低估了他的作用，裁判把他给毁了。

但现在，他看问题的角度不一样了。“我有自己的问题。”米利西奇明白不该让拉扎尔一人骑马，当然给那匹马一拳头也是不对的。“我没有好好训练拉扎尔，这是我的责任。”

他停顿了一下，吞下一块腊肠，然后眼望窗外。瞬间，他的面部表情从僵硬变回柔软。

“在那之后，我曾问过拉扎尔以后要不要再骑马。”他说。“我以为他会说不，但你知道他跟我说什么吗？‘我以后要骑一匹更大的马。”

9.他变成一个信徒。

米利西奇常去诺沃霍普沃修道院，那里位于弗鲁什卡格拉山的一隅，距离他家只有25分钟的车程。修道院非常显眼，教堂塔尖高耸入云，弯曲的入口两侧铺满了一簇簇深红色玫瑰。

那里的修道士都认识米利西奇。Joanikije神父说，宗教的核心理念是共同祷告。参加礼拜还不够，大家要一起交流，重在分享。

米利西奇从不早退，他到这里是为了反思、忏悔、赎罪。而且每一次，他都能找到职业生涯中做得不对的地方。“你必须说出来。”他说。“内心的愧疚感会慢慢吞噬你。所以你要和他人分享，这是排遣心结的唯一途径。”

他看上去是那么与众不同，Joanikije神父對他的评价是：“一个取得成功、实现自我目标的男人。”

这话听来似乎有些奇怪，多数人对他的认知是：浪费机遇、不够聪明成熟，无法应对现实。想想吧，连米利西奇都自认是个水货。

但在Joanikije神父眼中看到一个不同的米利西奇：他有家庭、有事业、生活舒适，有一定声望。他看到了一个实现自我目标的男人，至少他在努力。难道不对吗？

在那晚的派对上，米利西奇和朋友们打篮球，他笑着，即使投篮不中也不失快乐——没人在意得分。比赛中途，他跑到火炉旁，看土豆是否烤熟。而在其他人喝水的空歇，他和拉扎尔一起练习投篮。

夕阳西下，所有人的动作都变得迟缓。米利西奇扣了一个篮，但旋即表情有些不对，用手揉搓肩膀。这时，小卢卡骑着一辆玩具摩托车，拉扎尔跳上蹦床，佐拉娜陪着拉拉一起玩。

比赛结束，男人们回到院子里，米利西奇又瞅了一眼土豆。他说：“这是一个美丽的夜晚，是不是？”并开始播放塞尔维亚音乐。他为每位客人斟酒，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然后，他坐到桌子最前面。朋友们举杯互致祝福，为了爱，也为了塞尔维亚。他伸出双臂开始唱歌，NBA现在离他很远，今晚他不再是个水货。杯斛交错间，篮球已经滚进了草丛里。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