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的缺陷

编译/KEN

完美的缺陷

编译/KEN

在人们心中，达科·米利西奇可以称得上最失败的榜眼秀，但你知知道吗？他对此并不悔恨恨——或许难以理解，可实际际上，他从没爱过篮球，这也不是他人生规划的一部分。

他从未回避自己的失败

在谈起自己的职业生涯时，米利西奇用上了“糟糕”这个词。这让我感到非常惊讶，我本以为他会避开它，或者在提起它的时候一脸不甘，但他很从容地说了出来，就像在讲着别人的故事一样。

对于自己的失败经历，米利西奇直言不讳，他身高7英尺，体重接近300磅，站在那里就像是一个车库的大门。可在与我们会面的前半个小时中，他一直把自己称为“巨大的失败者”。

虽然米利西奇本人用玩笑的态度对待自己的职业生涯，但如果你看到他隐藏在内心的失落，就会感受到这个大个子的人生不易。

当我们在讨论2003年NBA新秀们在本赛季的命运时，当我们猜测詹姆斯和韦德是否会再次效力于同一支球队，或者卡梅罗·安东尼的去向时，似乎都忘了当年的榜眼秀已经消失了。不，他并没有消失，他现在正在和我们一起谈论那些家伙的动向，坐在我们对面:“好吧，你们将成为伟大的球员，而我是NBA的历史污点。”

在这段采访中，米利西奇几乎用了整整三个小时谈论“糟糕”的话题，即使不说这个词，他也会用一些差不多的词语来定义自己。有一次，他在15秒内说了三次“糟糕”，他已经给自己的职业生涯打上了标签，这种自黑的举动看起来就像是他的自我治疗手段。

这个小小的苹果让米利西奇找到了人生价值，也让他退役后的生计不会窘迫，最重要的是，让他对生活重新生出了信心。

那么，让我们来正视现实，米利西奇真有那么糟吗？

答案也是显而易见的——是的。

我们可以用很多方法将米利西奇在NBA中的表现量化出来，他场均能得6分，总收入是5200万美元。如果你觉得这还不够直观，那让我们看看米利西奇的表现和谁差不多吧！对与勒布朗·詹姆斯而言，他的数据和拉里·伯德、查尔斯·巴克利以及朱利叶斯·欧文差不多。对克里斯·波什来说，他的模板应该是多米尼克·威尔金斯和阿莱克斯·英格利什，而韦德则会跟克莱德·德雷克斯勒以及沃尔特·弗雷泽相提并论。

那米利西奇呢？和他最相似的球员是李·奈隆、卢·阿蒙德森和洛伦佐·威廉姆斯。但以上的这些球员都不是榜眼秀，也不是一个国家的希望之星。

但米利西奇看起来感觉不错，他是最著名的NBA球员之一，即使抛开篮球技术和职业生涯不提，他也已经习惯了在自己的国家享受篮球巨星的待遇，当他在塞尔维亚街头出现时，依然会受到人们的欢迎。就算有人提到他不成功的职业生涯，米利西奇也不会逃避。问题是，我不知道如何和他开启这个话题，我不想让他因为这些“不光彩的耻辱”伤了自尊。当他问我:“你想让我说什么？”的时候，我必须要给自己想一个开场语。

“你知道吗？我曾经写过一个关于弗雷德里克·维斯的故事。”我说——他在国际赛场上遭遇了一场灾难，这个法国人堪称塞尔维亚人的前车之鉴，不同的是，这位被卡特骑扣的中锋在1999年被尼克斯选中，但却从来没为他们打过比赛。

米利西奇的脸色变得不那么尴尬了，很显然，他知道维斯。

“他怎么样了？”米利西奇问。

“他很伤心，也很沮丧，”我说，“甚至连他的家人都受到了困扰，虽然他的妻子和儿子表示要支持他，但他依然很气愤。”

我不知道应不应该把事情的真相告诉米利西奇。

“事实上，他甚至想到过自杀。”

米利西奇沉默了片刻。

“真的吗？”

“是的。”

说完这句话，我们都沉默了。我正坐在米利西奇的车里，他的家乡没有多少红绿灯，道路不太平，收音机里传来低沉的塞尔维亚音乐。

米利西奇突然说，“其实我也觉得自己就像重生了一样，当我想起自己的职业生涯时，就像是在看着一个陌生人的过去。”

他不再痴迷于所谓的梦想，因为他必须为生计奔波

底特律活塞队选中米利西奇的时候，他只有18岁。在此之前，他一直生活在塞尔维亚。米利西奇见惯了真正的战争，他的父亲也曾作为军人在巴尔干地区战斗过。北约的轰炸摧毁了他生活的城市，他只能和家人一起躲在暗无天日的防空洞里，听着地面上不绝于耳的爆炸声。

在波斯尼亚战争期间，米利西奇有一天在电视上看到了他父亲的照片，新闻主播说出了他的名字——米罗德·米利西奇，并且宣布了塞尔维亚士兵的死亡名单。那时候，达科·米利西奇还不到10岁，他不知道这一切意味着什么，他问妈妈，“为什么爸爸会上电视？”

妈妈没说话，只是哭了起来，达科一下子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他也哭了。

但五分钟之后，新闻再度更新，主持人说伤亡名单被弄错了，他的父亲还活着。米利西奇说，“我永远也不会忘记这是什么感觉。”从那以后，他几乎不太敢看新闻了。

过了几天，爸爸回家了，他再也不用奔赴战场了。这让米利西奇很高兴，他们在山上的篮球场投篮，但这并不是因为他们喜爱这项运动。

塞尔维亚人的最爱的是足球，他们的平均身高也很高，但像米利西奇这样的身高还是非常罕见。几乎每一个看见他的人都会问:“你打篮球吗？”就这样，达科·米利西奇成为了一个篮球运动员，“但这些其实都不是我要求的。”米利西奇说。

尽管如此，米利西奇还是走上了自己的篮球之路。家里人都很支持他，他也成为了同龄人的榜样，在其他孩子把时间用在学习乐器的时候，米利西奇一直在打篮球。在14岁的时候，他们一家搬到了弗尔沙茨，因为达科可以加入那里的赫莫法姆俱乐部。从那时开始，米利西奇真正把篮球当做了自己日后的出路。

在职业俱乐部中，米利西奇见到了许多来自美国的球探，他觉得自己可能会有机会到NBA闯荡一番。毕竟，长期处于乱局中的塞尔维亚并不适合生存，他开始喜欢篮球带给自己的东西——生活的希望以及稳定的收入。每个人都认为他有机会成为一名NBA球员，而且没有理由不迈进那扇已经敞开的大门。

但事实证明，这并不足以支撑米利西奇在NBA走下去，那些热爱NBA并长期关注它的国际球员才是最适合美国的。当姚明成为状元秀时，他首先表达了自己对萨波尼斯以及哈基姆·奥拉朱旺这些传奇球星的熟悉和崇拜之情；而拉脱维亚人波尔津吉斯也表示自己深受德克·诺维茨基的影响——每个人都认同他的说法。

因此，当米利西奇开始在美国引起关注的时候，人们问他最多的问题就是:“你的偶像是谁？”以及“你最常看谁打球？”

对此，米利西奇的答案是“凯文·加内特”。他告诉人们，加内特是一名出色的球员，他的臂展甚至比一辆汽车都长，他就是自己的偶像。在每一个米利西奇经过的地方，他都会说，加内特是我的偶像。但事实呢？米利西奇几乎没看过加内特的比赛，他之所以这么说，只是因为加内特是一名出色的内线球员，“看起来应该是他喜欢的球员”。

仅此而已。

想想看，这不正是我们过去所知道的那个米利西奇吗？他个子很高，所以打篮球；他表现得不错，所以他去了赫莫法姆俱乐部；他受到了球探的关注，所以来到了美国；他需要一个偶像，所以他为自己找到了加内特；他一直在沿着自己的道路前行，无论终点在哪里。在他的脑海里并没有为自己建立一个目标，也没有一个甜蜜的时刻，他就像一个一直处在梦境中的人。

现在，他已经远离了篮球，生活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他开始幻想着追求激情，而且终于能在照片中尽情地露出微笑了。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的樱桃生意。

离开篮球场后，米利西奇迅速找到了自己的新职业，他开始涉足商业领域。虽然一些运动员会把地产和服装品牌作为自己的经营项目，但米利西奇和他们不同——他选择了农业。在他的家乡，米利西奇拥有125英亩土地，种满了苹果树，他把这些苹果卖到了迪拜、俄罗斯和非洲的一些国家。然而，在米利西奇的计划中，樱桃才是他的目标产业。米利西奇认为，樱桃的市场需求和经济回报率都是巨大的，在谈到这个小东西的时候，他双眼放光，充满了激情。

“我想种樱桃，”米利西奇说，“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了。”

他已经不关心篮球了

米利西奇不再为自己的职业生涯感到懊恼，他会打沙包锻炼身体，但不会把自己的怒火发泄在无辜的墙板上了。

对于他来说，这是一个重要的变化——当米利西奇在NBA打球的时候，他其实并不开心，在比赛结束回到公寓后，他往往会被电视报道中的指责激怒，在家里乱摔东西，捶打墙壁。

最糟糕的一次是在孟菲斯，当时他的妻子佐拉娜也在这里，她把那段时间称为丈夫的“危机时期”。佐拉娜说:“每当球队输球，达科总会怒气冲冲地回到家里，公寓里的东西就倒了霉，他有时候会把这里弄得像被摔得乱七八糟的奶酪。”

米利西奇通常会按照自己的“顺序”来发泄情绪，他进屋后会恼怒地捶打墙壁，然后上床蒙头大睡，在多数城市，他都是当地泥水匠的常客，每当比赛结束，他们接到米利西奇的电话时，就知道自己又有生意上门了。

用米利西奇自己的话来说，他家的墙壁从来都不是完整的，而是一块白、一块黑，就像打了补丁一样。因为他无法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他也承认那时候的自己“总是在发疯”。米利西奇的好友米尔·伊里奇说他身上有一种难以理解的暴躁——他在小时候就会独自停止训练，或者是缺席训练，在训练结束后也不会帮助队友打扫卫生，连累全队都受到教练的惩罚。

伊里奇说:“他的行为很多时候都会令人感到厌烦，因为每个人都要替他承担这一切。他可能会莫名其妙地发疯，5-10分钟之后，他又会恢复正常，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当米利西奇来到NBA之后，他的情绪更加复杂了。作为一个不到20岁的孩子，他离开家乡，来到了一个完全不熟悉的文化环境中，这一切都让他难以适应。比如说，他会在训练或比赛结束后回家洗澡，而不是和队友一起在更衣室里洗完澡再聊聊天，他并没有意识到，在美国文化中，球员们都会一起完成最后一步，再分头回家。

“所以我必须要教给他一些东西，”昌西·比卢普斯说，他在2002年到2008年间在底特律打球，“我告诉他，在我们结束比赛或练习之后，你要披着毛巾和大家一起洗澡，在NBA，所有的球员都是这么做的。”

但米利西奇并没有在底特律获得多少机会，当时活塞队的主教练拉里·布朗对他兴趣不大。他并没有把这位榜眼秀放在自己的总冠军计划中，虽然米利西奇在2004年随球队获得了总冠军，他本人也成为了在总决赛中出场的最年轻球员，但布朗教练却只肯让他在垃圾时间出场，球迷们也给他取了个难听的绰号——“人体胜利雪茄”。种种情形跟米里西奇的想象出入太大，他开始借酒浇愁，决心做一个坏小子。在米利西奇离开之后，布朗教练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悔恨，他认为自己之所以那样对待米利西奇，是因为对方不可能会变得成熟，他的极限摆在那里，永远无法突破。

同样的情况也发生在奥兰多，在后来的孟菲斯，米利西奇也不高兴。他甚至在一场国际比赛中对着裁判咆哮，就像要发疯一样。他出言不逊，脏话连篇，就连场边的记者都惊呆了。米利西奇对自己的情绪无能为力，他说:“在那些我呆过的球队中，一点细微的事情都会让我产生离开的情绪，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他做的疯狂的事情有很多，他几乎把所有住所的墙都打破过，两次在球场上摔断了手，在孟菲斯，他和步行者队打过架。在他的第一个赛季中，拉里·布朗在总决赛派他上场，结果他在投篮时受伤了。米利西奇告诉主教练，自己的手受伤了，但布朗看都没看，就把他推回到场上。

在谈起这些往事的时候，米利西奇揉着自己的眼睛，他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肆虐”墙壁了，佐拉娜能证明这一点。他开玩笑地说，这可能是因为塞尔维亚的房子都是用石头做的，他还没有蠢到那种程度。但我们都知道，最大的原因还是他已经离开了篮球。

佐拉娜的比喻很形象，她认为米利西奇不打篮球之后，就像是把一个打火机从烤箱里拿出来一样。她告诉我现在家里的夜晚是什么样的:达科回家后会先坐在餐桌旁和大家一起吃晚餐，然后靠在沙发上看电视，直到睡着。

米利西奇的日程表中不再有篮球了，他甚至不再关注NBA的比赛。当他得知NBA的总决赛已经开打的时候，甚至不知道对阵双方都是谁。我甚至怀疑，他知不知道勒布朗·詹姆斯已经回到了克里夫兰，知不知道杜兰特和库里已经成为了NBA最恐怖的二人组。

事实证明了这一点，他坐在自己的农场里，看着属于自己的土地，问了一个问题:“这几年的总冠军都是谁啊？”

他找到了最适合自己的东西

2012年11月17日，凯尔特人和猛龙的一场常规赛之前，当球员们都在更衣室里准备比赛时，米利西奇敲响了主教练办公室的门。

和他之前经历的那些教练一样，道格·里弗斯从没期待米利西奇能在他的球队中扮演重要的角色——在九场比赛中，他仅仅出场了5分钟。

但是里弗斯显然还是挺喜欢他的，他把米利西奇迎进了办公室，让他没想到的是，后者是来跟他告别的。米利西奇对里弗斯说，球队在中锋位置上已经有了杰森·科林斯，所以“我要回家了。”

里弗斯一脸难以置信，“你说什么呢？你要去哪？你今晚还要比赛呢！”

米利西奇丝毫不为所动:“我说过了，我今晚不会参加比赛，以后也不比赛了。”

几分钟后，他出现在更衣室中，把这个消息告诉了队友们:“谢谢你们的帮助，但好像于事无补，我要走了。”

他的队友们并没有表现出太多惊讶，他们已经把米利西奇当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人——什么？他想走？好吧！这对球队来说可能是件好事。

凯尔特人召开了新闻发布会，宣布了这个消息。米利西奇想要回家照顾自己的母亲，她的身体一直不太好，他早就在想退役的事了。

其实在奥兰多的时候，米利西奇就已经萌生退意了，但是当时孟菲斯为他提供了一份价值2100万美元的合同，因为灰熊队认为他们能让米利西奇变成人们期待的样子。可惜他们失败了。然后，森林狼又用一份价值2000万美元的合同把他留在了NBA，因为他们也和其他球队一样，相信米利西奇还没有完全发挥出他的潜力。

穿梭在属于自己的果园中，米利西奇就像一个巡视领地的国王。

但是，他们还是失败了，最终，波士顿挺身而出，成了最后一个“接盘侠”。

米利西奇对此也表示不可思议，他说:“每个人都试图用他们的方式留住我。”但最终他还是选择了用自己的方式离开，在这一刻，他夺回了自己的控制权。

米利西奇是一个容易放弃的人吗？这不应该是属于他的标签，在他心中，波士顿只是一个迫使他做出最终决定的地方。用我们的话来说，这就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在过去的九年中，他就像一个溺水的人，如果不在最后时刻离开，那他就要被淹死了。

“我已经迷失了自我，”他说，“我真的很讨厌篮球，你知道吗？我只是想回家，过另外一种生活。”

米利西奇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在与里弗斯交谈后，他就和家人一起回到了塞尔维亚。在家呆了一段时间后，他完全放松了自己的心情。他变得平和而懒惰，会不定期地参加一些聚会，后来又打了一场比赛，差一点复出加入塞尔维亚国家队。后来，他成为了一名拳击运动员，14岁成为职业球员的米利西奇，在29岁那一年遭遇了一场“中年危机”。

米利西奇的家人并不想让他出现在拳台上，事实上，他自己也不想这么做。他觉得自己像个任人摆布的傻瓜，在NBA的那种感觉又回来了，在家人的劝说下，他推掉了后面的拳击比赛，开始认真思考自己的人生之路。

米利西奇的一些朋友都在从事农业，这吸引了他。他认为自己能够在田野间证明自己的实力——他曾经是人们口中的篮球天才，但最终却没能证明自己，对他来说，农业是一个全新的机会。

米利西奇去了意大利的著名果园，他了解了土壤对农作物的影响，熟悉了每一种果树的生长高度和条件，他品尝了许多水果，最终把苹果定为自己的主要生产对象。

现在的米利西奇完全不像一个前NBA球员，他不知道NBA总决赛的信息，但却知道怎样把成熟的苹果卖到那些需要它们的地方。他不清楚NBA球员如今的合同细则，却对金融投资了然于胸。米利西奇对苹果的热情远超篮球，今年春天，一场降雪压倒了10英亩苹果树，他和工人们一起顶着风雪加固树干，尝试把损失降到最低。当他在采摘季穿过自己的苹果园时，一种陌生的感觉涌上他的胸膛——那是一种为自己的劳动骄傲的感觉。

“我很开心，”米利西奇说，“因为这些苹果才是真正属于我的收获。”

他有一项喝酒的绝技

2015年4月，达科·米利西奇和他的朋友们聚在一起，他们载歌载舞，开怀畅饮。每个人都在尖叫欢笑，把他们的手臂高高举向天空。米利西奇站在人群之中，他赤裸着上身，手里拿着一瓶啤酒，把瓶嘴举到自己嘴边，好像想一口气喝光整瓶。他的朋友们并没有感到惊讶——他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但这一次好像有点不一样，只见米利西奇用牙齿咬住瓶嘴，松开手，头向后仰，就这样不用手拿喝光了整瓶啤酒。

骑马是米利西奇的最大爱好，这源于家庭的熏陶，也来自他对征服欲的渴望。

这就有点惊人了，很快，他喝酒的视频被传到了网站上，虽然很多酒都撒到了他的脖子、脸上和身上，但也足够吸引大部分点击率了。当我向他提起这段视频的时候，米利西奇笑了笑说:“那是以前的事情了。”

但我还是忘不了当时的情景，除了他惊人的饮酒方式之外，还有他身体上的纹身——切特尼克是前南斯拉夫在二战时期的抵抗组织领袖。米利西奇说他是一个民族主义者，但他也表示，在东欧，这项标签和在美国的意义完全不同。

米利西奇对与塞尔维亚的感情是复杂的，战争让他的童年颠沛流离，但最终，这种感情都被归结于一点——他爱他的国家。这份感情让他回到了塞尔维亚，而不是像很多国际球员那样，在退役之后留在美国。

在前面提到的那段视频中，米利西奇喝完酒之后脸上充满了空虚和孤寂。他的目光呆滞，远远超出了传统意义上的醉酒状态。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似乎为自己的“壮举”感到自豪。在我见到米利西奇的几天后，他邀请我参加了一个家庭聚会，傍晚时分，他的朋友和亲人都带着自己的家人来了。孩子们在蹦床上跳来跳去，男人们在打篮球，他们的技术让人不敢恭维。晚餐时分，米利西奇拿着一瓶当地产的水果白兰地，为到场的每一位客人倒酒，然后站在他们旁边等着。一看见他们的杯子空了，就马上倒满。

米利西奇全程都穿着上衣，他隐藏起了自己的纹身，他看起来并不孤单。

他保留了那些车

昌西·比卢普斯除了教会米利西奇如何在更衣室生存以外，还教会了他开车。

教米利西奇开车对于比卢普斯来说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特别是当他们因为变道的事产生分歧的时候。比卢普斯告诉米利西奇，在转弯的时候要减速，结果后者偏偏要在转弯的时候加速，这让比卢普斯惊出一身冷汗。

让比卢普斯感到庆幸的是，他们最终都活了下来。米利西奇最终拿到了驾照，不久之后，他开始迷上了买车。在接下来的就个赛季中，米利西奇在每个自己效力的地方都买了新车，在他的整个NBA生涯中，一共得到了5200多万的合同，那些豪车对他来说只不过是小菜一碟。

米利西奇到现在还保留着这些豪车。在他的车库里，有一辆挂着明尼苏达洲车牌的保时捷帕拉梅拉，还有一辆纽约牌照的路虎揽胜，还有一辆挂着田纳西州车牌的奔驰S600。

为什么他还要保留着这些美国车牌？谁也不知道。对他来说，这似乎是一种见证，见证了他曾到过美国。也见证了他的失败。

米利西奇本来已经抹去了自己身上的NBA印记，他甚至卖掉了自己的总冠军戒指，把钱都捐给了慈善机构。这些汽车是他唯一保留的东西了。

他有一辆深绿色的福特F-350皮卡，上面盖着一块浅绿色的防水布，在车顶上还架着一组超大的照明灯。米利西奇说这辆车已经很久没开了，因为它在一次交通事故中被撞坏了——他还记得那一天，他开着车行驶在一条没有路灯的小道上，空气中弥漫着蒙蒙细雾，在急转弯处，他为了躲避一群突然出现的奶牛撞到了树上，好在一切都没什么问题，人和奶牛都没受伤，只是车撞坏了。

米利西奇也想过把它修好，但在塞尔维亚，要修好这样一辆进口车很贵。

“他们简直是打劫。”米利西奇说。

“你需要它吗？”我问。

他摇了摇头。

“那你为什么不干脆让它报废呢？”我问他。

米利西奇看着我，好像我在说什么胡话。然后，他又回头看了看他的皮卡。

“那可不行。”

他没有破产

在米利西奇的财产中，包括一个巨大的农场。这里有三栋主要建筑——一所房子，一个堪比酒店的客房和一座室内游泳池。除此之外，这里还有一座室外游泳池、一座小小的体育场、一个篮球场和一个摆满户外家具的休闲区域。在客房的餐厅里有18个座位，在地下室，还有米利西奇的陈列室——这里陈列的不是他在NBA获得的荣誉，而是他的猎物。

在客房后面，还有一个专业的健身房，里面有各式各样的健身器械，在健身房外的墙边，摆着一排自行车和摩托车。只有在这里，你才能找到一些NBA的痕迹——墙上挂着他在麦迪逊广场花园扣篮的照片和几件球衣。

我之所以提到这一切，是想告诉大家，米利西奇在2012年退役，而根据2009年的一项调查显示，有60%的NBA球员在退役五年后申请破产。很显然，虽然米利西奇的职业生涯不比他们成功，但他不属于这60%。

他现在生活得很滋润:他的苹果园一共投资了800万美元，现在已经有了收益，而且一直在增长。他拥有125英亩的土地，而且还在扩张自己的产业——比如他的新欢，樱桃。他的孩子们在豪华的私立学校读书，他的妻子佐拉娜已经开始精英自己的服装品牌，而且开了几家精品店。在他的家里，有专门的保姆，可以做些家务事，还能照顾孩子。

但这一切却让米利西奇感到不安，他生怕孩子们的优渥生活会成为他们成长路上的阻碍——就像他曾因为自己的篮球天赋滋生的傲慢情绪一样。

所以，当他的儿子拉扎尔问起关于NBA的事情时，米利西奇并没有告诉他太多的故事(反正他的故事也没有很多)，他告诉儿子的，都是一些最糟糕的部分。他谈起了自己打不上球的经历，谈起自己曾经犯过的错误——不参加训练，不跟教练沟通，不愿意付出额外的努力。他认为自己的行为是极其愚蠢的，他本有机会做得更好，但却放弃了努力。

“我想让他们了解我的过去，别再像他们的父亲一样犯错误。”米利西奇说，但以孩子们现在的年纪，很多时候无法理解他的深意。

“当我对他们说:如果你们想成为更好的人，就不能像我一样。”米利西奇说，“他们就会问:为什么？你是我爸爸啊！”

每当这个时候，米利西奇都会耸耸肩说:“没错，我是你们的父亲，但我犯了错误，你们可以避免的。”

孩子们眨着大眼睛，天真地看着父亲，在他们心中，父亲就是英雄，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

“没关系，总有一天他们会明白的。”

他把自己的人生称为“有趣的故事”

在米利西奇的农场中间，有一个人工湖。它可以和水处理系统结合，使用雨水灌溉果园。湖边有一个码头，上面有一个小小的屋子，里面有空调和桌椅，他经常坐在这里，看着属于自己的“王国”。

在这个湖里，还养着一万多条鱼，大多数是鲤鱼，米利西奇说，这些鱼的粪便对农作物来说是很好的肥料。

这些鱼都很活泼，当米利西奇把食物搬到码头上时，嗅到气味的鱼群会涌到岸边，疯狂地拍打着水面，整片湖水看起来就像沸腾的开水锅。

一天，拉扎尔对父亲说他想去钓鱼，这个孩子非常可爱，他年仅8岁，非常早熟，有一张英俊的脸孔和细长的手臂。和父亲一样，他有一双大手，脸上总带着坚定的微笑，有时候米利西奇和别人谈话时，拉扎尔会坐到他腿上，用鼻子蹭着父亲的脸。

米利西奇带着拉扎尔和他五岁的妹妹上了一艘小船，他们来到湖中心，撒了一些饲料吸引鱼群。拉扎尔很兴奋，他的父亲面带微笑地看着他，仿佛他已经钓上了几十条鱼一样。

然而，他们并没能钓上鱼。米利西奇带着孩子们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不停地把鱼钩甩到湖里，可是没有一条鱼咬钩。

米利西奇感到不可思议——他知道这里有多少鱼，他们不可能一条也钓不到啊！

“爸爸，我们走吧！”拉扎尔说。

“什么？”米利西奇还不想放弃努力。

“走吧，”拉扎尔说，“这里没有鱼啊！”

2014年，米利西奇曾经出现在拳击比赛的擂台上，但这也和篮球一样，只是他的谋生手段，而不是他所热爱的事业。

他是个敢于承担责任的人

这是一个关于马的故事。当拉扎尔5、6岁的时候，米利西奇就开始带着他骑马了。马一直是米利西奇家庭生活的一部分——他的父母也有一座农场，那里有许多动物，而米利西奇最喜欢的就是马。即使他已经拥有了许多豪车，但米利西奇最喜欢的还是骑马。受到父亲的影响，拉扎尔也对骑马很感兴趣。

最近，米利西奇一直在骑一匹叫做“达科”的马，这是一匹12岁的“大马”，走起路来平稳矫健，和它的主人配合无间。

但有一天，当米利西奇带着拉扎尔骑马的时候，意外发生了。拉扎尔坐在马上朝父亲笑着，突然间，那匹马开始不听指挥了，它上下跳动，把小拉扎尔从马鞍上甩了下来。拉扎尔的一只脚还挂在马鞍上，他的头悬在马蹄旁边，形势十分危险——如果他掉下来，就很有可能被马踩到。米利西奇和另一个人跑进马场，几秒种后，他们就制服了这匹马。拉扎尔脱险了，可米利西奇发现自己的手在颤抖，他把马关进马厩，抱起了吓哭的儿子。

虽然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但米利西奇谈起的时候还是有点后怕。他看起来相当紧张，因为他一直相信动物可以被很好地驯养，但这次事件让他印象深刻，因为这是他难以掌握的。

米利西奇说，在他打篮球的时候，从没想过自己犯了什么错误，他认为一切都是别人的问题——拉里·布朗没能为他安排最合适的战术，他的队友从来没有帮助过他，裁判们总是针对他，做出对他不利的判罚。

但在这次坠马事件之后，米里西奇开始真正地反省自己的行为，他开始责怪自己，不应该放任小孩子去骑马。

“我从来都没有教过他怎样骑马，”米利西奇说，“我以为他不会发生意外。这是我的错。”

他停顿了一下，吃了一口香肠，看着餐厅的窗户，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在那之后，米利西奇问拉扎尔是不是还想骑马，他本以为儿子不敢骑了，可这个小男孩对他眨了眨眼睛说:“我想骑一匹更大的。”

他是一个成功的男人

在塞尔维亚的最后一天，我去了米利西奇的修道院。这里距离米利西奇家有25分钟的路程，在福斯卡格拉山的山脚下，诺沃·霍普沃修道院非常引人瞩目。一簇簇深红色的玫瑰花排在道路两边，组成了一条优美的曲线，在道路尽头，一座高耸的教堂傲然独立，让人不禁感叹，怪不得人们都说塞尔维亚拥有全世界最美的修道院。这里的修道士们都认识米利西奇，他经常来这里。和人们一起祈祷，在这个安静的圣地轻声交谈，分享对生活的心得。

米利西奇会在这里呆上很长时间，他在这里反省和忏悔。他总认为自己并没有善待本应光明的职业生涯——这个机会在别人看来是得来不易的，但他却因为天赋出众而失去了敬畏之心。他喜欢回想那些糟糕的时刻，因为那会让他自省，成为更好的人。

“有时候我必须和别人交谈，”米利西奇说，“不然的话，我心里始终有种不安在滋生，只有和别人交谈，我才能把它赶出去。”

然而，修道士们都认为，米利西奇是一个成功的人。他们认为他已经实现了自己的人生价值。这有点奇怪，似乎他们的想法和别人不同——甚至连他本人都不这么想。所有人提起“达科·米利西奇”这个名字的时候，首先想到的就是他浪费了自己的天赋，也放弃了成功的机会。每个人都说“他还没准备好，他不是个聪明人，他不成熟，他无法好好对待自己的职业生涯”，就连他自己，也会用“糟糕”形容自己的人生的头三十年。

但修道士们看到的显然不一样。在他们眼中，米利西奇是一个成功的男人，他有自己的家庭，有自己的事业，有自己喜欢的生活。他还有远大的目标，并且为此而努力，像这样一个人，谁能说他是不成功的呢？

在米利西奇家的聚会上，他和朋友们一起打球，谈笑风生。他为客人烹制了美味的食物，带着自己的儿子一起投篮，谦逊地给客人们倒酒，就像一个最称职的父亲和最好客的主人。

“让我们为这个美丽的夜晚干杯吧！”当一切准备就绪，他坐在长桌的另一端，高举酒杯招呼客人。酒过三巡之后，他打开音响，放起了塞尔维亚的传统音乐，全场都在欢呼，米利西奇唱着歌，张开双臂，拥抱自己的美好生活，NBA被他抛在脑后，他的面前有更光明的未来。

这里没有“水货探花”，只有一群热爱生活的人，觥筹交错，充满欢乐。

谁也没注意，那个篮球已经被遗忘在翠绿的草坪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