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楚红城 青子文 高 松 李伟亮
断裂后的修复———网络旧体诗坛问卷实录(六)
◆ 楚红城 青子文 高 松 李伟亮
此次问卷实录已是本刊第六次针对网络旧体诗坛的同题访谈,迄今已有多位旧体诗人从诗人角度为我们呈现当代旧体诗词之风骚与境遇,为增进新旧文学对话增砖添瓦。本期四位受访者简介如下:楚红城,原名李玮,甘肃人,北京市丰台区作协会员,卢沟文学网负责人,卢沟诗词学社社长,古典诗词、现代诗歌、楹联、散文屡次获奖。作品见于《星星诗词》、《作家报》、《中国广播电视报》、《益阳广播电视报》、《卢沟月》、《诗词月刊》等等报纸刊物。2016年3月底,引领《我有一张琴》的创作,风靡全国。随后,丰台电视台《南城人物》栏目进行专访,《花好》一诗入选12月份的北京丰台文学原创朗诵会。著《游走笔尖的宋韵》、合集《诗心》。青子文,男,祖籍湖南宁乡,1989年生于北京。北京大学中文系魏晋隋唐文学方向博士生,师从钱志熙老师。北京大学北社社员,社刊《北社》编辑。主要研究兴趣为乐府学,所作亦多拟乐府等拟古代言之作。读诗以魏晋隋唐为主,偏好阮籍、储光羲,学诗主齐梁、盛唐,词偏好冯延巳。高松,别署殊同。辽宁抚顺人,现居沈阳,供职于政法系统。李伟亮,别署挹风斋主人。1985年生于河北遵化。师从宁乡熊东遨先生研习传统诗词。中华诗词杂志社第十届青春诗会成员。作品见于《诗刊》、《中华诗词》、《诗潮》、《当代诗词》、《燕赵诗词》等。现为中国诗歌网旧体诗频道负责人,半亩塘诗社社长,河北书画诗词艺术研究院院士,中华诗词网校副站长。
一、 请介绍一下您走上旧诗写作之路的历程,有哪些关键节点和事件?
楚红城: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有点犹豫。我是在2010年开始接触古典诗词的,当时觉得古典诗词很神秘,一写上就爱上了,再也没能停笔。学写的时候,和几个诗友成立了聚缘诗社,聚缘诗社就是我文学梦的起点。当然,对于一名热衷于网络诗词交流的爱好者来说,渴望被正规作协认可,还好,我在2015年5月进入北京市丰台区作家协会,并且在丰台区文联的支持下,创建了卢沟诗词学社。提到事件,在2016年3月到4月,引领卢沟诗词学社开展《我有一张琴》的创作,风靡全国。
青子文
:小时候喜欢背诗和写打油诗,主要背的是《千家诗》和文曲星上收录的诗词。初中开始学习按格律写作,家里有王力先生编写的《古代汉语》教材,从学校图书馆借了些讲词律的书。也开始通过学校图书馆接触一些别集、选集,读得最熟的是《花庵词选》,还有《唐诗别裁集》、《清真词》、《淮海词》,偏好读词。2003年北京闹“非典”,停课在家的时候写过好几首习作,后来喜欢看小说写小说,没再写诗。2007年读高三,重新开始写,那年最后一天夜里,写出一句“鸟近斜阳远”,是之前在北大一教门口看到的景象,当时觉得很满意,这是第一次写出自己觉得好的句子。之后精力慢慢从小说转移到旧诗。2011年春节前去洞庭湖,写了首诗,结束了八个月的诗荒。写出来之后,就觉得2011年会是自己诗词写作的“黄金年”。这一年过完之后,觉得这一年写作上确实是极盛的。此后就专写旧诗,诗荒仍常有,但可以坦然面对了。高松
: 在我的《三十自寿》中,非常详实地描述了这一过程,全文抄录作为对此问题的回答。我生“文革”末,经历无大悲。父母皆工人,薪薄可养儿。母言曾少粮,年幼不能知。时喜连环画,多费慈父资。购来每亲讲,我亦能诵之。能诵风波亭,能诵李陵碑。父言精忠事,非是凡者为。七岁始读书,八岁喜唐诗。每每亲友会,呼来为歌吹。山鄙无隐士,能韵即称奇。哗众邀一宠,进阶谁能师。及长风气化,轻狂争入时。意趣渐驳杂,所持无定规。少年斯文心,未成竟先衰。此间十六载,忽忽如一驰。所学为争讼,得位亦不卑。居楼临风月,旷夜弄金卮。却存风骨异,经年不展眉。偶入因特网,一览觉熙熙。数子亲风雅,大呼我来迟。欲写知辞短,门径全未窥。却拾少年心,排字莫觉疲。恰逢意不适,负气别故陂。轻车入燕京,居然成久羁。燕京多俊客,笔下各风姿。早晚勤求正,行文能张弛。此诚为大幸,思之如食饴。唯叹风尘重,白衣竟成缁。未谙生活计,月尽时断炊。满城鲍叔牙,愧难全所期。去年春风重,京郊草离离。中发桃花树,佳人与折枝。悔我轻薄子,无心亵兰芝。青鸟出复没,往事未可追。倏然已而立,所忆如囊锥。遂择三五事,平平记于兹。
李伟亮
: 机缘巧合吧,应该说从很小就对旧体诗有感觉。初中开始,也写过一些顺口溜。我后来整理旧物的时候,在一个日记本上翻到“朦胧枝上闲生月,并落村头缓缓烟”,幼稚得很,但算是最早碰巧合律的句子了。2006年我上大二,没事喜欢在图书馆看书,当时看了许多文艺批评类的东西,涉及旧体诗的尤其喜欢。王维的“遥想手法”印象很深,也是从那时开始喜欢冯延巳的。至于关键节点就是翻着翻着翻到一本杂志,名字叫《诗刊》。我并不知道诗刊是大刊,印象中那时候的诗刊后面有四页旧体诗之页,我看了之后非常惊讶,居然当代的人也写这个。跃跃欲试地把平常写的东西按照地址寄过去,不久收到当时的责任编辑江岚先生的退稿,后面附上意见:“立意颇佳,但是格律不合,请依律而作,必有进境。”
直到那时,我才知道写诗要遵从格律,便去图书馆查了资料,找当时在广东上学的朋友问了闽南话里面一些字的发音,了解了入声字。这应该是第一个关键节点。
2008年上网,中华诗词论坛、菊斋、天涯诗词比兴都转过。河北隆尧诗词学会的燕赵风骨版块交流比较多,师友们都很鼓励我,我也整天泡在论坛上,最初的练习是在那里完成的,我后来在诗中写道:“小坐屏前听宿雨,少年学步在隆尧。”
2010年初非常荣幸跟随宁乡熊东遨先生学诗,这是我学诗生涯中非常关键的了。除了听课,学习老师的课上讲解评改,我在课下将老师的诗稿、诗评、文章反复读了很多遍,非常受用。应该说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对传统东西的继承和融入现代人情绪方面有了初步认识。
这样坚持一年多,2011年的作品满意的也多了。
2012年参加中华诗词杂志社第十届青春诗会,当时学会顾问周笃文先生赠我八个字:“散淡人儿,风致绝佳”。
我知道“散淡”这个词在一个阶段内对我来说是褒奖,以至于一段时间内大家都以是否“散淡”来评论我的作品,这个词语代表我个人的生活状态和态度,但反过来看,我感觉到了符号化的限制。一旦被所谓的某某标签限制,就很难进步。从2012年我开始更多的思考,毕竟自我突破很难。这期间海天一、东柳、月依然、弹铗室主人等给我提醒较多。
中华诗词杂志社执行主编高昌先生说:“写温暖的诗,走光明的路,做干净的人。”也很触动我。
2016年应该是最近的一个关键点,夏天我去北京中国诗歌网工作,工作上的变化、生活上的无奈以及抑制不住的情绪,让我对旧体诗表达自我有了进一步的认识。“有情绪”、“说人话”成为我判断一首诗是否合格的重要评判标准。
有情绪,是不以理智打动人,不能凭借“有意思”,而是作者内心不得已而又不得不发泄的感情。
说人话,是不说大话空话假话套话,不说鬼话,不说神话,不说古人的话,要说自己的话,说真话。
从这个标准来看,很多诗并不合格,只是很唬人而已。
二、 请问您平时是否阅读新诗?与新诗作者有否交流?您认为旧诗与新诗应该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
楚红城
:我的床头摆放着一些新诗集,是全国各地的一些诗友寄来的,所以,我一直保持读新诗的习惯。而且,我也进行新诗的创作,这里提一下北京诗社和卢沟文学网的写新诗的诗友们,比如杨超、汪剑平、潘志铭、赖飞明、周渔等人,正是源于和他们的交流,才得以逐步提高创作水平。新和旧应该是相辅相成的,共通处在于意象手法的应用,表达也基本上是所见所闻所感。只是新诗表达更灵活、更丰富一点。青子文
:平时不阅读新诗。与新诗作者交流不多。个人感觉,在校园这个创作环境里,写作时间长一点的旧诗作者关注的问题,与初学新诗的作者的思考,有一些相似。认识一些校园里以新诗著名的作者,不曾讨论过诗歌的话题。能聊到一起的,有几位爱好新诗,偶尔尝试写作的朋友,相互讨论各自的作品,能找到不少关于诗歌的话题。对写作旧诗而言,新诗中的可取之处,都可从古代诗歌创作的成果中汲取,不必外求。新诗写作可供借鉴的经验,并不比其他文学样式的创作经验宝贵。只是从感情上说,新诗作者也是诗人,会比小说家、戏剧家来得亲切一点。
高松
:三十岁之前我是读新诗的,而且也写,还当过《网络新诗年选2001—2005卷》(首都师范大学出版社)的执行编委。三十岁之后专心于旧体诗词,原因就在于与新诗作者无法交流。其实无论写旧诗的还是写新诗的,诗人绝大多数都是自恋狂,只要你敢批评他的作品,他就会跳着脚地骂街。对于写旧诗的,我还可以用格律、章法、气象、境界为据来对呛一下。而对于写新诗的,他只需要一句“你没看懂”,你就完全无能为力。
审美的固化,是很多人疏远旧诗的借口;审美的虚化,则是我逃离新诗的理由。我的旧诗水平其实不高,但要说比老干体好,绝对有理有据;我的新诗水平其实不低,但要说比梨花体好,还真没什么底气。
李伟亮
:大学读过,后来读的很少。与新诗作者交流不多,新诗作者大多不了解最基本的旧体诗常识。两者对“诗”的概念其实本质不同,至于交流,那是人的层面。好比一个厨子既会做山西面点,又会做宫保鸡丁。但山西面点和宫保鸡丁是两回事。三、能否对当代旧诗写作的现状作一番全景式的简介,存在哪些圈子、流派和风格?都有哪些代表性的诗人和作品?您自己属于这当中的哪一类人?旧诗作者是否呈现出职业和年龄上的特征?旧诗主要的读者对象是哪些人?
楚红城
:一些地方诗词刊物真的非常多,时不时就会百度出征稿消息或者形形色色的比赛。和地方诗词刊物相对应的那就是地方诗词学会了,每个地方诗词学会下也应该有百十来人,从下再说到上,比如会员遍布全国各地的中华诗词学会和中华诗词论坛、香港诗词论坛、诗词吾爱网以及各个微信诗词群、qq诗词群,另外,《诗刊》和《星星诗刊》从2015年开始开启古典诗词增刊,所以,可以说盛况空前。说起来有点惭愧,我好像是徘徊在诗词圈外的一个点,知道的也就是铭社、留社、中镇诗社、吴门诗社以及曾少立(网络名李子梨子栗子)老师的国学培训班。说到流派,个人认为应该分成三部分:传统、现代、中间。相比较,传统派我比较喜欢熊东遨老师的风格,现代派肯定曾少立老师为代表人物。熊东遨老师有两首押支韵的五律,给我的感觉是清秀脱俗。
五律 中秋夜中镇社友相约异地同时赏月时在旅途
今夜晴空月,催成几处诗?
分辉无厚薄,得惠有先迟。
露白人千里,风清酒一卮。
莫教重九过,误了插花期。
五律 秋日花岩溪观鹭
尚有眉堪画,秋山自入时。
云收千嶂雨,鸟诵一林诗。
但得心常在,何嗟梦觉迟。
世间真趣味,本不要人知!
曾少立老师的诗词我都喜欢,除了“一坡青果讲方言”,我更喜欢一首《西江月》和一首《采桑子》,带给读者痛感和思考。
西江月 砍柴人
腰上柴刀藤挂,肩头柴火藤缠。
砍山人歇响山泉,一捧清凉照脸。
山道夕阳明灭,山深虫唱无边。
山洼阿母主炊烟,家在山梁那面。
采桑子
亡魂撞响回车键,枪眼如坑。
字眼如坑,智者从来拒出生。
街头走失新鞋子,灯火之城。
人类之城,夜色收容黑眼睛。
相当一部分旧体诗人在传统的基础上进行创新,就归纳成中间派了,我比较喜欢刘能英老师的作品。
刘能英老师的诗词以明转天然、流畅通达的风格为主。比如下面这首:
清平乐 山居
时光跌倒,不许西风笑。
放牧山歌人未老,背着夕阳回了。
竹篱上演缤纷,黄昏虚掩柴门。
偶尔一声犬吠,忽然生动乡村。
我应该算是中间派,在传统的基础上求新求变。旧体诗词创作人群从事各行各业,可以从作者简介里查到他们的职业为教师、工人、农民、企业家、学生……年龄以三十到六十之间居多,当然相对应的读者群也是作者群。
青子文
:当代旧诗,我看得少,不好作介绍。对我个人有影响的,是北社中陈岚、张一南、富嘉吟三位前辈。张一南师姐在早几期的访谈里,将当代作者分为谢灵运体、傅应体和鲍照体,我属于鲍照体。旧诗作者分布,似未见年龄上的特征,职业上,大概清闲的居多。我的主要读者,就是相熟的朋友。大部分作者的作品传播都很有限,也有一些作者有广泛影响。高松
:其实无论什么年代,旧体诗词一直存在着数量稳定的爱好者,职业和年龄无规律可循,而且作者和读者都是这些人。创作水准是诗词圈子的最天然边界。就青年一代而言,如碰壁、嘘堂、莼客、军持、胡僧、李子,甚至还包括徐晋如,他们虽然在诗内诗外存在诸多的争执,但他们其实是一个圈子。
又比如,以我的作品和学识,即使和他们中的数位私交甚好,也永远挤不进他们的圈子。
当然,圈子的分法还有很多种,比如基于师承的圈子、基于论坛的圈子、基于聚会的圈子等等。但一般而言,圈内人的水准都是大体相当的,除非水准低的人非富即贵或者愿意请客。
流派和风格一节,唯一需要提及的就是实验体,其他的没有超出固有风格的覆盖。嘘堂和李子是实验体的主要代表,可惜以我的水平点评不了。
我在当代旧体诗人中大体算得上是三流偏上的水平,因为比较厚道,有幸混进了二流的圈子。所以,在这一系列的访谈中,我的回答可能是篇幅最短的,因为好多问题,我都没有下定论的资格。
李伟亮
:旧体诗写作现状其实很多人都做了介绍,我这里没有太多其他的意见。无非就是老干体,学院派,江湖派,实验体等。其实代表性的诗人和作品真的没有那么多,解放到现在才多长时间,旧体诗热才几年,当代诗词还远远没到总结的时候。其实很多所谓的流派风格,更多的是传名不传诗。反而不如诸如“李子体”、“金鱼体”这样以名字冠名的更具象,更见作品。太多标签只是表象,内在的作品才是根本。
我的诗应该是不新不旧那种,不好对号入座。反正我身边很多低调的实力诗人既不属于这个派也不属于那个派。以流派圈子去贴标签是符合现在信息化的阅读习惯,但真的不贴切。反正我觉得目前的流派,有的是低估了,有的真的是太虚夸了。人是需要成长历练的,诗是需要成熟变化的。盖棺定论可以,十几岁二十几岁就要封号,有点早。
旧体诗的作者年龄段现在越来越年轻化了,范围很广,上到九十九,下到刚会走,都有能写几句的。职业上也挺杂的,老干部、公务员、教师、企业家、职员、下岗失业者、学生等等吧。人数比例的话,相对工作稳定有点闲工夫的更多吧。
旧体诗的写作,古人是要当官,为天下为帝王为百姓负责,写诗是余事。今人要养活自己,对家庭对父母对老婆孩子负责,要追求更好的生活质量和真理,写诗也是余事。
处理不好自己的生活的人,不是好的作者。不要因为写诗耽误事,忘了肩上的责任,这是当代人写诗的底线。
旧体诗的读者嘛,不清楚,反正差不多的读者都想成为作者。当然,这是好事。
四、 您如何评价当代旧诗写作的成就?与唐诗宋词的辉煌时代相比如何?与当代新诗相比又如何?
楚红城
:当代旧体诗词迎来了一个繁荣阶段,近年来涌现出熊东遨、曾少立、徐晋如、邓世广、董学增等实力派诗人,在各个论坛网站上还有很多写得相当不错的原创作者,一夜间就有千百首诗词出现,这一点唐宋是不可能出现的。尽管专家们敲定诗词水平赶不上唐宋,我觉得并无可能性或者可比性,奇迹总是在发生中,让我们有所期待吧。至于和新诗做比较,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新诗创作群体相对应大一些。青子文
:我认为,当代旧诗写作的成就相当低。作者的数量,当然比汉魏时要多。但当代有条件写作或学习写作旧诗的人群中,产生旧诗作者的比例,要远远低于齐梁以来的任意一个时代。作者的整体水平,也远远低于以往各个时代。杰出的作者个体与前代的差距,要小于整体水平的差距,但即使当代的大家,在“辉煌时代”之外的其他时代,也很难算是名家。高松
:前面说过,我的水平在当代旧体诗人中三流偏上,放在唐宋根本不入流。当代新诗写作有什么成就吗?请恕我孤陋寡闻。
李伟亮
:还是那句话,当代旧体诗远远没到总结的时候。当代新诗也应如此吧。毕竟新诗诞生才100年,两者的比较,还要等再久一些吧。五、在当代语境下,旧诗写作面临的最大问题是什么?您认为旧诗在未来会有怎样的前景?很多人认为旧诗是一种落后的文体,它无法有效地表现现代人的社会生活和思想情感,您对此有何看法?
楚红城
:普通话和新韵的出现,形成古典诗词比较混乱的局面。很多诗词爱好者无可适从,各个圈子经常性有争吵甚至粗口这样的情况发生。但诗词魅力在于美,是中华民族悠久文化的一部分,古典诗词的特点就是短小精美,特别适合当代人的快节奏生活习惯,我认为,古典诗词的写作与工作生活并无脱节和落后,相反,表达得当也是一种精神上的慰藉。青子文
:最大的问题是白话文的主导地位。无论诗词曲,在当代之前,都已脱离音乐、脱离口语,与书面语也有一定区分,但仍与口语保持着天然的联系,与书面语保持着频繁的互动。在白话文取得主导地位之后,旧诗写作脱离书面语,变为一门专门之学。由于新的文学样式的引进、产生,以及一些时代事件的因素,作为专门之学的旧诗写作,也一度中断。当代旧诗写作的复苏,很大程度上只是在恢复作为专门之学的旧诗写作的传统。若要复兴,或说在书面文学中重新取得一席之地,即使政府引导,面临的困难也要比以前大许多,很难用前代旧诗的盛衰比拟。浩劫文祸各代都有,作者的数量和水平,未曾有如当代般明显的降低。我对旧诗在未来的前景是偏于乐观的,尤其是诗。旧诗写作的传统,在当代已恢复了不少,完全复苏也是可以预见的。旧诗仍有广泛的受众,学习的门槛也不高。作为一门专门之学,旧诗写作仍有相当的活力,可以充分发挥作者的创造力。我认为旧诗写作还可以持续很多世代,会比现在更普及,很有希望比现在写得好一些。但上限不会太高,当今这种上升的势头不会持续很久。
相比于诗,词的写作更加专门化。清词作为专门之学的写作,取得了不小的成绩。但清词的开拓,更像是圈了块地,而不是开拓出发展的新方向,而且清词已经将这块地占得比较满了。或者说,清词是老树新花,但属于横生奇出的枝节,经过清人和近人的发展,已接近碰壁,养料也已消耗过半。当代词学,基本上是清代词学的延续;当代学术和创作的风气,则与清代不同。词学的专门化,减弱了词的体裁优势;词学的衰落,则会使其体裁优势进一步丧失。当代词的创作,仍有活力,但或许不会持续得像诗那样久。可能在一百年之内,词的创作会基本僵化甚至停滞,只有作为诗的附庸的词,会保持一定的创作活力;词的创作,可能会集中到极少数的几个词牌里。
用进化论的观点评价文学、区分先进和落后文体的做法,我不太赞同。即使无法有效表达现代人的生活和情感,也不代表旧诗是落后的文体。对我个人而言,写作旧诗是表达自己生活、情感最充分最有效的方式,同时也是我最喜欢的一种方式。当然,这并不代表我认为旧诗比其他文学样式先进。写作旧诗可以实现自我表达,是我接触到的各流派、圈子中作者的普遍认识。很多“老干体”作者,也强调用旧诗来表现当代社会生活及思想意识,认为自己的写作很有意义。
另有一部分旧诗作者,并不追求通过写作旧诗来抒情言志,而多用作社交消遣。这些作者并不形成流派,但可归作一类。在高校里,似可归为学者型作者,与文人型作者相对。这类作者中,确有一部分人认为旧诗无法适应现代人的表达需要,另一部分人,则只是单纯地没有选择旧诗作为其抒情言志的手段。
高松
:年前要攒一篇小文,需要找首写大学生活的诗词,就关注了几个有名的大学生诗词社团,结果发现他们结集不少,怀古、刺今、咏物、寄人一概驾轻就熟,唯独对他们正在经历的校园生活惜字如金。没有挖苦他们的意思,我自己也没写过。太潮的题材,在旧体诗词的体系中抱不着大腿,要想吻合旧体诗词的审美惯性很不容易。
所以,你说旧诗是一种落后的文体,我举双手双脚赞成。
至于前景,这东西永远不会成为时代显学。当然,请相信我,它也不会很快消亡。总会有那么一批小众控,去坚守各种各样冷门的爱好。懂的人越少,他们越来劲。
李伟亮
:答案就在问题里呀。旧体诗的写作难点就是结合当代语境的问题,就在对传统的传承与当代人情感表达的切换上,这是个度的问题。太古少了自我,太新夺光了旧体诗本来的味道。我认为旧体诗未来不会太热,也不会太冷。旧体诗不是商业,不是投资,不必谈前景,她如一泓活水,涓涓细流,不停不止。很多人,事情往往是坏在很多人手里。
六、 您认为旧诗写作者应该具备怎样的禀性和知识结构?比如需要阅读哪些书籍,增加哪些阅历,培养哪些品格?
楚红城
:诗词是文学的一部分,没有丰富的知识积累,诗词创作就是短路,不能持久以恒。除了唐诗宋词元曲这方面的书籍,多读古今名家、中外名著更是很有必要的,名著的选择方面,中国四大名著应该首选,比如《红楼梦》、《三国演义》,阅读故事情节是一方面,更应该咂摸每章节出现的诗词。青子文
:旧诗写作者,应具有通过写作旧诗,充分表达一己情志的能力和欲望。至于知识结构,不给自己的表达拖后腿就足够,学识若再丰富些,当然更好。至于读哪些书,把书读到哪个分上,以及经历哪些事情,对于写作旧诗来说,都不是必需的。我偏好的作家,生涯都有污点,但我理想中的旧诗写作者应具有完美的品格。对旧诗写作比较重要的品格,我认为是本分、不苟且。我有懒怠的毛病,写入困境时,常给自己定个最后期限,在期限前一定要写出来,于是或拼凑或放弃,离穷而后工尚还差着一穷。有时写一些炫技的句子,光是写下来倒还好,可怕的是因写出炫技的句子而沾沾自喜。
高松
:写才人诗,视野在“集”部之内就足够了;写学人诗,还要精通“经”、“史”。李伟亮
:这里涉及一个问题,学诗和成为诗人。人人都有权利学诗,多读古人的佳作,自己尝试写作,都是很好的事情。但并不是每个人都适合做诗人。做诗人很苦的,不仅仅是文字上的,而是天赋、经历、际遇多方面的,不是发发小牢骚就好,要与这个世界不能调和的。
至于书籍,太多了。把《唐诗三百首》翻开,看到谁的风格语言自己喜欢,就去翻这个诗人的选集全集评注,宋清民国诗都是这个办法,百度一下,书目多的是,这是最简单也是扎实的功夫。
另外,当代的诗人作品也要看,从相同时代的人身上学来得更快,但须自我辨别和提纯。我的老师熊东遨先生的《忆雪堂选评当代诗词》里面的诗人、作品、风格就足够借鉴了。
七、 旧诗是否特别重视渊源和门户,当代的任何一位诗人,都能从某位古代诗人那里找到渊源,是这样的吗?
楚红城
:应该说古代优秀诗词对当代诗词爱好者是启蒙和引导。网络上很多人模仿前辈们写,在成长上也不失一种办法,在很多人诗词中就能找到李白、杜甫、李煜、李清照、苏轼、陆游、纳兰容若等人的影子。青子文
:旧诗有重视渊源的传统,无论创作还是评论。直至当代,这个传统仍然没有断裂。至于重门户,似是逐步产生的。建安作者,体气不同,不曾有派别;晋宋作者,各擅其妙,而总名为太康体、元嘉体;其后或有文学群体、集团,或有诗派,亦非墨守,常随交游而变化。门户这个观念,可能是在江西诗派之后,才逐渐形成。旧诗重渊源,诗歌亦是在不断累积、发展的,当诗歌发展到一定阶段,人们没有能力全面继承诗歌创作传统,就会出现派别;各自与创作传统中的一部分断裂、脱钩,就会产生门户。曹丕《典论》里讲到的好恶差异,在于“各以所长,相轻所短”,今人所持门户,则多是各以所知、所信,相轻所不知、所不信。比如我宋诗读得极少,清诗、近代诗更不曾读过一家,而相对唐诗,我就是不喜欢后面的诗。
人的思想情感多是共通的,每个人对诗的看法有不同,但相同的地方总该多于差异。我读诗的感受,与通行的文学史评价大体一致,读过的我都欣赏,也会有一些自己的偏好。作为一个古代文学专业的学生,如果我读高适、韦应物读不出好处,就肯定有问题,不配研究唐诗;对清诗不爱不看,也是不职业的表现。至于个人的诗学见解,与文学史研究是两回事,其目的并不在于还原文学发展的实际过程。个人诗学的构建,完全可以回避甚至曲解确实存在的文学事实。既然如此,写诗又是一门为己之学,则持门户之见亦无不可,只不必交锋攻讦。如果我学宋诗,或许能学得一二,学了之后诗可能还会变好。但总觉着,学宋诗并不能让我更好地表达自己的想法,便觉得不必学,宋诗的创作成就我忽略掉就好。
高松
:水平在老高之上的,应该是这样。李伟亮
:学古人不是为了像古人,而是从古人那里体会找路径,找到写诗的法门。学古人是为了成就自己。就像我们学说话一样,学的时候七大姑八大姨都可以学,学会了是为了发出自己的声音。今年夏天在白洋淀我有幸向津门曹长河先生请教,席间谈到了清代的黄仲则,我说黄仲则古风像李白。曹先生说,那他的七律还像李商隐呢,而他的绝句“惨惨柴门风雪夜,此时有子不如无”更是他自己。这才是谁都没有的。
重视渊源是对传统的尊重,尊重门户是尊师重道。这是判断做人的标准,但这些不是判断诗人的充分条件。
有人引领,有法可依进步会很快,但我重复一下,学诗和成为诗人不同,诗人是天生的,教不出来的。
八、 有人说当代旧诗的出路在于创新,您是否同意?较之古代,当代旧诗发生了哪些新的变化?
楚红城
:我同意创新这一观点。现代生活跟古代生活是不同的,所谓旧瓶装新酒,以曾少立为代表的“李子体”就是旧诗新体,在严守格律的基础上,赋予新的表达方式、思想和内容。青子文
:在古人做出种种探索创新之后,旧诗这种文体已经相当成熟了,较之古代,当代旧诗没有发生新的变化。当代实验体等尝试,较之当代的旧诗,是新现象,也有求变的意图,较之古代,则很难算是创新。比如古代也有用当时口语和新事物入诗的例子,但在当代,这样写的人很少,且往往有意避忌这种写法;这时,有作者专意用新的词语、意象、理念作诗,则可谓当代旧诗创作的实验,但不算是旧诗的创新。至于句式的变化、突破,反传统的表现方式、叙事手法,符合实际语音的用韵规定,也基本上是在重走古人探索的道路。对作者个体而言,这样的实验有助于寻找和确立个人风格,我也写过一点“前卫”的旧诗,后来我变得不再那么前卫了。对当代旧诗而言,实验体证明了当代旧诗仍然能这样那样写,仍然能写这些那些东西。即使有些实验体,只是证明了诗千万不能这样写,也是有一定意义的。如果一种写法,以前只是能这样写,而当代的创作告诉我们能且值得这样写,我想这就算是创新,而且是了不起的一种。我认为这样的创作还没有出现,而且很可能不会出现。由于白话文的主导地位,使得当代旧诗重走古人探索道路的价值,要比古代降低许多。比如中华新韵,是一种实验,与古代依实际语音而改变用韵规则的做法相似。但在当代,旧诗已脱离口语,成为专门之学,则没有改革的必要,且没有以普通话为基础的道理。在唐代以后,没有因语音的变化而改变近体诗的用韵规定,只是词韵、曲韵没有沿袭诗韵而已。在当代,旧诗的范围已经确定,新产生的文学样式不属于旧诗,则较之古代,在当代用新韵写作旧诗是更加不值得的。当代实验体的名家,多也不赞同中华新韵。又比如庾信诗有“麦随风里熟,梅逐雨中黄”,用兼语句,是句式的创新。庾信的创新,是以当时兼语句的出现以及兼语句在其他文体中的运用为基础的。而在当代,旧诗已经脱离口语和书面语,若仍然仿照口语或其他书面文体中的句法来改造旧诗的语言,成效很难与庾信相比。而且由于新的文学样式的产生,使得很多改造旧诗的尝试,在当代有了更合适的对象。种种实验,虽也写出一批不错的作品,实验的意义,应比古代低一些。
易静的《兵要望江南》,可算证明了“诗能这样写”的典型。较之古代的《兵要望江南》,我更愿意看当代的实验体,认为实验体作品更有意义,不是因为实验体比《兵要望江南》的探索力度要大,而是因为当代的这些作品写的是作者的所感所思。写出当代作者的胸臆语,就一定会有古人未曾写过的好诗出现,这或许就是当代旧诗的出路吧。
高松
:如前所述,旧体诗词没有出路,也不需要出路。较之古代,当代旧诗的整体下限降低了。
李伟亮
:真不是。与众不同,别开生面是好事,但我个人对诸如“创新”、“改革”这样的词抵触。旧体诗走到今天,前人的尝试实验应该是很多的,留下的是经过时间检验的,我们去看看那些流传的作品,本质上是一脉相承的,绝对没有割裂传统。我们要做的是先把这个传统续上,而不是动不动创新。包括前边提到的一些比较现代的流派,我觉得他们也不是创新,而是换了一种传承的方式。
所以,与其说创新,我更愿意用“戛戛独造”这个词。
九、 您的作品具有怎样的特质?能否结合一两首具体作品作一番自我解读?
楚红城
:在古典诗词的创作中,我比较注意情感的拿捏,结合生活状态,凸现自己的感受。比如在《唐多令》中,我通过游子的心痕写出现代感觉的乡愁,不要多解释,一看就能明白——
唐多令
往事怕开门,火车碾破春。
捋槐花、喊出娘亲。
陇水陇山心上梦,两三字、系谁魂?
不语等闲身,多情羁旅人。
问清明、一座孤坟。
只恨时光留不住,空望里、故乡云。
每个人对身边发生的事情都有自己的观点,比如拆迁,当庄稼地变成高档住宅区,我的心不是喜悦的——
七律 闻花乡某地拆迁有感
乱瓦扶砖难说不,拆迁路上蹙眉头。
几行政绩尚曾得,一处花乡何谓求?
趔趄风声栖野草,伶仃叹息抚田畴。
京城试问何如此,不种庄稼种大楼。
青子文
:我宗盛唐,学诗则不从盛唐入手,亦不求形似盛唐,而是从《文选》、齐梁学起,试图通过对诗风的变革,自己走出一条发展、继承齐梁诗风的道路,写出自己的盛唐诗。目前我仍以学齐梁为务,体格亦近于齐梁。所作多为拟乐府、拟古。喜用探寻前事的创作方法,如《弦歌曲》。这一方法,源自陆厥、吴均的拟乐府,李白亦多用此法,此后李贺“解乐府遗法”,重新使用这一方法,加以创变,遂自成一家。我倾向于造境,在拟古代言中表达自己的情感寄托,而非写境。塑造最能寄托我的情感的形象和情境,并通过合适的体式尽可能鲜明地表现出来,而非寻觅定景现量与天生好言语。我的作品如:
王司空僧虔送死
一朝邻万鬼,长夜无时已。幽室燃松脂,下泉歆柏子。血气就销亡,争心时复起。竞爱松柏深,聊论朝夕是。拱木远相夸,摧薪永为耻。因恨在世时,营生未营死。
感情的终结如死去一般,写这首诗时自己是一个死去活来的折腾状态。读到王僧虔诫子书“鬼唯知爱深松茂柏,宁知子弟毁誉事”两句,不免有所触动,很想写王僧虔描述的鬼。此前读谢朓《萧骠骑庆平贼表》,有“禀血涵气,咸百仇愤”之句,曹融南先生注引《左传》:“凡有血气,皆有争心。”同样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因此有了五六两句以及整首诗的框架。接下来我通过想象继续塑造这个鬼的形象,这个形象塑造得丰满,我想表达的寄托才能得以安放。最后制题时,仿照江淹《拟杂体诗》的题目,虚构了一个了解鬼、擅写挽歌的王僧虔,假定自己是在模拟王僧虔的送终诗。至于是否有教化意义,对我来说是无所谓的诡计。
铜雀妓
写这首诗是因为有段时间觉得自己过得像铜雀妓一般,在二教上课的时候看到门外的楼梯又想到“阑干风不动”这个句子。这个题目,也是自己乐府研究的一个兴趣点。写之前,本科论文曾涉及过这一乐府题的拟作;写之后,专程去过铜雀台,又写过两篇有关的论文。这是文人拟乐府使用的题目,在古代,这个乐府题形成了对内容、体式和模拟对象的大体规约。即需要在一个圈定的范围内,在辞情和词藻上与其他同题作者争胜。投注的感情,会化为铜雀妓鲜明的形象。
高松
:该就是“实在”。做不到的我不写,不关心的我不写。你在诗中读到的老高,就是生活中的老高。别笑,被旧体诗词的审美惯性架着,做到这点其实没那么容易。我有两句很出名的诗:一句是“说好不为儿女态,我回头见你回头”,一句是“世人谓我恋长安,其实只恋长安某”,都算是有句无篇,能在网间流传,主要也是因为“实在”吧。
类似的还有:
其时清议触龙颜,一脉斯文雪里蝉。崔九堂前馀冷月,飘零何况李龟年。(读《伶人往事》)
一纪沉疴百尺冰,路无冻死即中兴。此生不是经纶手,闲看天街十里灯。(过长安街)
葡萄酒后彩灯前,老父闲批三十年。满眼不平怨不得,囊中毕竟有余钱。(元日)
大体都是这个况味。
李伟亮
:我满意的作品不多,谈不上什么特质,只是在尽量追求个性表达,尽量用最好的形式说真话。如果要选的话,我愿意以下边这首为例:
诗会归来寄诸诗友(选一)
江山北去路迢迢,夏梦风翻午夜潮。
为报辽南人未睡,灯前我亦坐通宵。
这首是我2012年参加青春诗会后写的,那一年青春诗会在辽宁大石桥召开,碰巧这位朋友便是当地的。他的网名叫南山草堂,为了协助会议召开,为了等我,一晚上没有睡,随时看手机等我消息。我在返回后写了这首诗。前面是描述,平铺直叙。江山北去,夏夜如水,我是第一次坐火车去北京以北,没有动车,只有快车和慢车,车次也很少,而且时间紧张买不到卧铺,所以我在硬座上坐了一晚上,也是没有睡好。他没有睡,是为了等我,我不睡或许是为了感谢他不睡。我不太喜欢分析自己诗,姑且这样说吧。
我的好朋友弹铗室主人说这首诗有情绪,前面的意象挺大,转结回到眼前。想象友人不睡,回到自身不睡,情景感有代入感,真实不做作。
这是一首,再选一首近期的。
夜半
夜半妻来电,接电妻不语。小儿唤牧云,应声犹吞吐。
央我乘夜归,归来买手鼓。央我陪他眠,摇篮唱老虎。
我言客京华,回家逢周五。夜里无班车,今夕况大雨。
牧云那得听,哽咽泪如注。声声揪我心,彷徨失出处。
妻止小儿啼,妻言小儿苦。几度睡不成,念念唯思父。
朝上幼儿园,放学日已暮。急走入家门:爸爸哪里去?
北京是何京,可通门前路,火车何时来?追问不停住。
啼声忽又高,我愁妻转怒。呵斥语渐悄,不知睡着否。
此时雨淅沥,郎当响硕鼠。夜风扑窗棂,黎明犹倒数。
这首诗我不想说太多。反正当时的无奈,不得已,想说的话都说出来了。子曰,辞达而已矣。如果说文字的功夫上有欠缺,那是另一层面的问题了。
十、 您认为诗歌写作的意义何在,是一种个体的言说和宣泄,还是某个群体的代言,抑或是一种改变社会的工具?
楚红城
:诗歌写作应该是生活的一种状态。生活中多了文字就多了一份真诚,我更倾向于弱势群体的代言。青子文
:对我而言,旧诗写作的首要意义是个体的言说和宣泄,亦即抒情言志。在一些特定时刻,我会将群体代言或改变社会当作写作的意义,但仍是从个体的言说和宣泄出发的。动笔之初,多只是有感而发。可能写成之后或写到一半的时候,会注意到作品中有教化讽谏等社会意义。这与作诗之义和采诗之义的关系有些类似。
高松
:对我而言,诗词写作是一种个性化的爱好,可以用它来刷存在感。李伟亮
:如果三选一的话,我的选择是一种个体的言说与宣泄。所有旧体诗的大诗人都没有想着成为大诗人,而是追求他们内心的那一份美好。很不现实,很虚无。但人生本来就包含现实的和虚无两部分。我之所以选择第一个,是因为如果每个人都管其他人这个世界会乱成一锅粥,如果每个人管好自己,这个世界会很和谐美好。
十一、 您认为您的作品能流传于世吗,为什么?
楚红城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我相信每一个人都希望他的作品能够流传于世,包括我,所以一直努力着。青子文
:能。因为我觉得我诗写得好。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作品既是诗人的孩子,也是诗人的主人,诗人当然不会嫌弃自己的作品。在研究文学史的过程中,我发现好诗会流传于世;作为一个诗人,我坚信好诗会流传于世,并且会妥善地保存自己的诗作。所以我认为我的作品会流传于世。高松
:咳,还要啥自行车啊!乐呵乐呵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