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水生烟
爱如风,穿过时间的海
■ 水生烟
1
季颜没有注意到楼下什么时候搬来了一户新邻居,也或许是因为母亲饭桌上说起时她没有在意。只是春天里的下午,她难得休息半天,上楼时刚巧遇见抱球出门的男生。匆匆一瞥,她只看清他的短短寸发和因为过分浓黑而显得有些桀骜的眉毛。
天气暖起来了,轻风摇摆着萌芽的柔软枝条。季颜换好中棉卫衣,推开窗,刚好望见刚才那男生在院子里独自拍球、跳投的身影。季颜坐下来,翻出课本温习,只是一道题还没有做完,楼道里便响起“咚咚咚”有节奏的声响,季颜瞬间脑补出男生手拍篮球上楼的模样。季颜长吁一口气,手中的钢笔似有千斤重。不自觉地看向窗外,阳光真好啊,树枝轻轻地摇,温柔得不得了,像是唯恐伤了枝上嫩黄的芽孢。青草在园圃里隐隐透出绿色,若有似无的,只待一夜春雨,便会争先恐后钻出地面了吧。篮球架不远处的秋千,静静地空垂着,像是犯了春困的孩子。
季颜手托腮望向窗外,不知什么时候妈妈就站在了她身后,声音不悦地问道:“习题做完了?发什么呆?”季颜赶忙收回视线,因为她知道如果不这样的话,妈妈接下来会有一堆诸如“比你聪明的人比你更努力”之类的鸡汤等着给她恶补。
第二天早上,季颜下楼正好遇到男生出门,书包斜斜地挂在肩上,他抬眼望见季颜,便笑着招呼:“嗨,早!”季颜刚露出一个笑容,不待说话,房门霍地打开,一个中年女子追出来,将一盒牛奶塞进男生手里,嘴里兀自说着:“怎么又不喝牛奶啊,邵飞?”
叫邵飞的男生像是被牛奶烫了手,没等季颜反应过来,牛奶已经魔术般地被转移到她面前。她下意识地伸手接住,只见男生露出灿烂的笑脸说:“你喝吧,对皮肤好哦!”说着还刮着脸颊做了个鬼脸,然后大步跑掉了。季颜又将牛奶递向邵飞的妈妈,阿姨却怎么也不肯接,并笑着说了好些夸奖她的话。当然,如果她知道后来的邵飞会调侃说:“吃了人家的东西就要做人家的媳妇儿”之类的话,她肯定直接将牛奶放他家门口算了。
2
邵飞读高二,刚从外地转学过来,母亲全职陪读,似乎做得最多的就是操心他的伙食和营养。隔两天,季颜下晚自习回来,经过他家门口时,闻见饭菜的香气从虚掩的门里飘散出来。而房门就在这时被大力推开,邵飞笑容灿烂的一张脸探出门外:“嗨,今天在宣传栏看见你的照片了,学霸姐姐,求带!”
季颜不觉莞尔一笑,虽然做学霸的滋味有时也不甚美妙,但她还是笑着说:“加油哦!”邵飞从身后端出一盘粉饺,说:“我们家那边的习俗,农历三月三要用野菜蒸制粉饺,我妈让我给你家送上去,但我想着你快放学了,所以在这里等你。”季颜不知该接受还是婉拒。少年真诚的目光在楼道荧黄色的灯光下愈显清澈、黑亮,她一时竟怔怔地愣在了那里。直到少年撞了下她的手臂,才蓦然回神,倏忽红了整张脸。屋里脚步声渐渐清晰,有声音在叫他的名字:“邵飞?”季颜慌慌回神,对着那个声音喊了声:“谢谢阿姨!”接过邵飞手里的盘子,逃也似的跑上楼去。
就这样渐渐熟悉起来,他们有时候也会结伴上学,邵飞个高、臂长,路上常常边走边抬起胳膊,拉开她双肩包的拉链,不动声色地将母亲强塞给他的牛奶放进去。不只牛奶,有时候还有其他女孩子喜欢的零食。他得意地说:“这样多好啊,自从认识你之后,我和我妈再也没有因为喝牛奶的事吵过架。”季颜笑起来:“可是我们家并没有因此省下买牛奶的钱呀。”她说:“我妈每天晚上都会准备好牛奶、水果,陪我做题到深夜,然后她还会问我要不要吃夜宵。有时候我也会问我妈,成绩是不是真的那么重要?每次她给我的答案都是肯定的。”
邵飞想了想,大人似的摇了摇头,说:“身体才最重要。”是的,身体最重要。几天之后,季颜就懂得了这句话的深刻含义。因为极度困乏,那天早上她起晚了,匆匆下楼绕过小区的绿化带,想要抄近路,却没想到会眼花脚软地直直撞在一棵大树的树干上,额头与粗糙的树皮做了亲密接触,疼得她龇牙咧嘴。因为太赶时间,所以来不及细究,只是一路奔跑。没想到在校门口遇见邵飞,他大惊小怪地挑高了半边桀骜的眉毛,说:“季颜,你流血了!”
季颜这才觉得额头生疼,她下意识地伸手抚住前额,忽觉头晕眼花,一阵脚软。
3
那天是季颜生平第一次逃课。
邵飞看着季颜额头上的丝丝血痂,白皙的皮肤红肿一片,不由分说地拉她去了诊所。将伤口处理好,出来时发现阳光万丈,铺天盖地,让人睁不开眼睛。邵飞忽然转头问她:“你逃过课吗?”季颜摇头。邵飞笑起来:“那你想吗?”季颜认真地想了想,然后用力地点了头。“走!”邵飞说着自然而然地牵起了她的手。季颜挣了一下,没挣开,只好红着脸由他。少年转过头,笑着的眼睛神采飞扬。
其实也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去,两个人的衣袋里一共也没有多少钱。后来刚好经过一个站牌,乘客寥寥,目光对视时,他们在彼此的眼睛里发现了相似的东西,于是开心地跳上了公交车。事实上这是一个好主意,一块钱可以走出好远的距离。季颜在车上美美地睡了一觉,还做了一个长长的梦,长得就像过完了一生。因为睡得太熟,不知什么时候季颜就将脑袋枕在了邵飞的肩头。这个无意的姿势,让平常看似不羁的少年僵直了一路,掌心里全是汗水。
后来他们到了郊外,一望无际的田地里种着连绵的有着阔大叶子的植物。邵飞认出那是向日葵,他说:“向日葵六月份才开花,到时候我们再来,一定美极了!”季颜想了想,说:“六月份高考已经结束了,而我不知道自己会去哪里。”邵飞笑了笑,说:“不管你去哪里,都不妨碍你看一场花开啊!”
季颜看着邵飞的笑容清朗、干净,仿若此时此刻的阳光与春风。季颜想,他可以将事情想得这样简单、纯粹,多好,不似自己顾虑重重。比如她又接着问邵飞:“那看完向日葵之后呢,我们还能见面吗?”迎着阳光,邵飞眯着眼睛,笑着拉一把季颜的胳膊,指引她避开脚下的石头。“为什么不能?”他说,“大小姐,你都不放假的吗?”“那再以后呢?”季颜追问着。“如果我考不上你所在的大学,就索性去你学校门口摆地摊咯!”邵飞扭过脸,没有看她,但季颜能够清楚地听出邵飞声音里的笑意。
季颜红了脸。不远处有河水奔流向远方,河水清澈,溅起白浪。季颜加快了脚步,装作没听见邵飞接下来说的话:“这段时间我每天晚上都在等你下课,以后换你等我,一年之后我去找你。”“能吗?”过了很久,季颜转过脸,面颊仍有未褪的绯红。
“能。”他说,语声轻暖,如春风。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