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光蕾
(安徽师范大学,安徽 芜湖 241000)
浅谈“V+P+NP”的句法结构
王光蕾
(安徽师范大学,安徽 芜湖 241000)
从生成语法的角度出发,验证了把“V+P+NP”这一结构看作述补短语或动宾短语目前都是合理的,是因为它们反应了该结构的不同计算阶段。随着介词的虚化和后置用法的减少,“V+P+NP”会逐渐倾向为动宾短语。
V+P+NP;重新分析;动宾短语;述补短语
1生成语法的相关分析
生成语法,近年来越来越多人称之为“生物语言学”(biolinguistics)。这种语言理论是由诺姆·乔姆斯基(Noam Chomsky)在20世纪50年代初创建的,发展到现在已有近60年的历史,一直是美国乃至当今世界影响因子最大,最具有科学生命力和被语言学界以及其他相关科学领域最受关注的语言科学学派。
根据熊仲儒《当代语法学教程》中的生成语法思想:嫁接与移位同向,这一假设要求:移位成分向左侧移位就嫁接于目标成分的左侧,移位成分向右侧移位就嫁接于目标成分的右侧。此外,词汇核心在后,功能核心在前。核心决定类别,非核心决定身份。非核心是词,结构体是词,非核心是短语,结构体是短语。所有的结构都有核心,核心决定整体结构的类别属性,能选择与之共现的成分,包括语义选择和范畴选择。接下来,对上面的例子进行生成分析:
例子:
如果“坐”有跟“在”融合的要求,则“坐”可以激发PP的核心“在”向其核心移位。因为“坐”在的结构的右侧,“在”向“坐”移位,所以“在”嫁接于“坐”的右侧。假定轻动词v为“坐”选择了“在船上”,v吸引其姐妹节点的核心“坐在”核心移位,生成“坐在船上”。如果“坐”跟“在”没有融合的要求,那么可以把“坐”的位置换成“坐在”,这时候“坐在”被看作一个词,仍可以进行下一步的核心移位,不受影响。“坐在那只破旧的古船上”也是这一种道理,即把“船上”换做“那只破旧的古船上”,没有改变整体的句法性质。
这个“坐在”可以看成是句法生成的合成词,也可以看作是词法生成的复合词。所以可以形成两种分析方法。这与并入、隐含、虚化也可以互为解释。
2介词隐含与虚化
王芳在《现代汉语V-P-NP结构及相关问题研究》中考察语料发现,大多能够隐含介词的结构中,V的句法环境都非常简单,也就是说V大多以不带宾语或其它成分的光杆形式出现。当V出现的句法环境较为复杂时介词就很难隐含了。这一制约因素主要表现在以下两个方面:(1)当V后带宾语或其它补语成分时,P不可隐含;(2)当“V+P”后有“了”“过”时,P不可隐含。
除V的复杂程度因素以外,NP的复杂程度也直接制约着结构中介词能否隐含。金昌吉(1995)提出此结构中介词隐含的条件之一是“NP不能太长”。
我们考察语料发现,当结构中NP为双音节或多音节名词时,介词比较容易隐含;但当NP为名词性短语时,有些可以隐含介词,有些不可以隐含,其中,当NP的修饰成分只有一个,介词比较容易隐含,而当NP的修饰成分有两个或两个以上时,就很难隐含介词了。可见,结构中NP的修饰成分越多,结构越复杂,描写性越强,作为间接论元的典型性就越差,介词隐含的可能性也就越低。
由上可知,在表达相同或相近的语义时,当“V+P+NP”结构中,V与NP形式简单时,结构一般比较容易隐含其中的介词;而当V与NP形式复杂,修饰限定成分较多时,一般不能隐含结构中的介词。
汉语的双动词结构先秦时期己经萌生,发展到汉代时已经相当完善,出现了大量的“VI+N+V2”和“V1+V2+N”句式。动词如果经常出现于这两种位置,则句法形式为动词的介化提供了可能。由于表示时间、范围、处所、工具、对象等关系的词语经常会出现在状语和补语的位置上,因此当动词短语进入状语位置或是补语位置时,最为容易发生虚化,所以这两种句法位置是动词虚化的一条极为重要的途径。
由于“给”前的动词多是“供、分”等带有给予义的动词,“给”的动词性义素“给予、送予”就逐渐由V1动词承担,V1动词上升为谓语中心,“给”逐渐虚化为引进交付、传递的接受者的介词大约到清代,动词“给”已经介化。
3对“V+P+NP”结构的再认识
3.1“V+P+NP”结构的重新分析
关于“V+P+NP”结构的层次划分和结构关系的确定,之所以分歧众多,不管是介词隐含、虚化和并入,都是是因为这一结构处在发展演变的过程中,这种发展演变正是一种结构的“重新分析”。
“V+P+NP”结构从“V/+P+NP”的述补结构逐渐演变为“V+/P+NP”的述宾结构的演变,就是一种结构的重新分析。“P+NP”出现在V后,当P为单音节,且NP为非单音节时,结构受汉语音节韵律特点的影响,P逐渐与V靠近,而与NP疏远,使得V与P之间的层次界线渐渐模糊,这就为结构的重新分析创造了语音环境。当“V+P”频繁地出现在话语环境中时,人们自然倾向于将它们组合在一起,将其作为一个语言单位来加以运用,逐渐产生了新的层次界线,即“V+P/+NP”。董秀芳(2002)称其为跨层结构,即“不在同一个句法层次上而只是在表层形式上相临近的两个成分的组合”。“V+P+NP”结构从“V/+P+NP”的述补结构演变为“V+P/+NP”的述宾结构,经历了一个跨层结构重新分析的过程。这其中在我们平时断句的过程中也可以体会到,语音停顿的位置大多在介词后,而不是动词后。停顿也是句法表现形式标志之一。[1]
从介词虚化的角度来解决“V+P+NP”结构的层次划分的难题,在虚化的作用下,动词V和“P+NP”之间的界限渐渐变淡,甚至消失,P和NP之间新的界限形成,层次关系也随之起了变化,即“V+P/+NP”,划分后呈述宾结构。一方面,这样的划分方法可以用是否可插入其他成分得到验证。如“放在桌子上”,可在介词“在”后加助词“了”变为“放在了桌子上”,这说明介词和动词V联系紧密,有后附的趋势;另一方面,也可以从方言口语中得到验证,如北京口语中常常将“在”弱化为轻声“de”,上面所举的例子在北京口语中还可以说成“放桌子上”。介词的脱落表明动词后介词的语法功能渐渐弱化,且“V+P+NP”进一步呈现述宾化的趋势。[2]
同样我们对同类状况“挂墙上”和“挂在了墙上”从生成语法角度进行展现,如下:
由上面两图也可以发现动词和介词在加入“了”后,两者联系更紧密。不过这里的“挂在了”是句法生成的复合词,跟词法生成的复合词“挂在了”不同,差别在于范畴标记,前者是Asp,后者是V。我们认为,把它处理为词法合成词会更好,被扩展的词汇范畴可以是核心在前,也可以是核心在后。若处理为句法词,而且为保持嫁接的方向与移位的方向一致,则只能让被扩展的词汇范畴核心在后。这也在一定程度上说明了词法与句法的联系与区别。
石毓智认为:动补结构的形成实质上就是动词和结果成分的融合,“促使其融合的因素很多,除了语音外,还有共现频率、句法环境和语义相关性等因素。但是这些因素所引起的作用并不是同时的,也不是并行的,其中双音化趋势是最根本的,它对汉语的构词法、形态和句法都产生了深远的影响。”[3]
3.2 同一结构内部的不平衡性
包含介词“在”“到”“向”“往”和“给”的五类“V+P+NP”结构中,任何一类我们都无法将其整齐划一地切分为“述补结构”或“述宾结构”。通过分析语料,考察结构内部成分差异,我们根据结构内部演变程度的差异将其划分为处于不同阶段的三种结构类型:
“V+P+NP”结构仍为述补结构,V与“P+NP”之间的界线较为清晰。这类结构中的V都具有动词的典型功能,如:V后加宾语,“挂一幅画在墙上”等。
在这类结构中,V与P的融合只是一种较低层次的融合。
“V+P+NP”结构中,“V+P”融合成为“动介复合词”。这一概念是由蒋同林(1982提出的。它们是结构演变过程中走在最前列的,已经基本成词,具有词的句法功倾向、偏向能,比如可以单独充当句法成分。并且有些已录入词典,如“归向、趋向、导向、通往、达到”等等,都是此类结构演变的成果。
从生成语法的角度,对含有“V+P+NP”的复杂结构进行具体展现,从图中的结构构成的先后顺序中可以看出它的句法倾向性。如下所示:那幅画被他挂在了墙上。
能发现在含有多个功能范畴并且含有“V+P+NP”结构的句子中,“V+P”处理成词汇词更有利于句法结构的分析。这也配合了其词汇化的说法。
4 “V+P+NP”结构中“V+P”词汇化的可能性
“V+P+NP”结构中“V+P”词汇化的可能性可以从多个方面进行说明,尽管不同的方面解释的侧重点不同,但是他们导致的句法外在结构的趋向是一致的。
4.1 语音方面
声音是语言的物质外壳,是语言的外在表现形式。由于汉语音节数量少,音节结构简单,且缺乏严格意义上的形态变化和形式标记,词与词之间的界线比较模糊,在语流中我们往往依据语音韵律来判断词与词的分界。因此语音对汉语语言结构的影响和制约作用不可小觑。当我们考察“V+P+NP”结构的词汇化现象时,发现结构在语音方面的特征在演变过程中也或多或少地发挥着作用,为其词汇化提供语音上的可能性。这种可能性主要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4.1.1汉语的双音化倾向
众所周知,汉语具有强烈的双音化倾向。吴为善(2003)指出,“双音化”指的是两个音节构成基本韵律单元(音步)的倾向,在这个韵律单元的作用下,两个紧邻出现的单音节词就有可能“复合”成一个语言单位。汉语中大量存在的“动补式”双音节动词,如“改良”“说明”“打破”等等,就是这种双音化倾向影响汉语词汇发展的成果。
在“V+P+NP”结构中,V以单音节动词为主,当V与P两个单音节成分紧邻出现时,“V+P”就恰好形成了一个“自然音步”,构成“韵律词”(冯胜利1996 ) .当它们继续长期共现时,它们之间的结构分界就被削弱了,形成一个双音节的语言单位,从而有了“复合”的可能。
4.1.2“V+P+NP”结构的语音停顿
由于汉语的双音化倾向,“V+P+NP”结构中的“V+P”容易组合成一个韵律单位。与此同时,结构中的NP则是以双音节或多音节的名词性成分为主的。当结构中V为单音节动词,NP为非N单时,“V+P+NP”结构就是一个双音节与双音节或多音节的组合,语音停顿就自然落在双音节“V+P”之后,从语感上使V与P的之间的紧密程度更进一步。此时V与“P+NP”之间的分界逐渐弱化了,而“V+P”与NP之间新的分界却渐渐清晰了。
由此看来,在“V+P+NP”结构中,无论是“V+P”的双音节倾向还是由此产生的“V+P”后的语音停顿,都在客观上起到了削弱V与P之间的层次界线的作用,为“V+P”的词汇化提供了语音上的可能性。
4.2 语义方面
大量语料显示,很多的“P+NP”我们很难称其为介词短语。比如,在“走向胜利”“通往艺术天堂”“重在相互了解”和“献给生命”中,我们很难将“向胜利”“往艺术天堂”“在相互了解”和“给生命”看作合格的介词短语,因为其中的NP都不是这些P的常规搭配对象,P与NP之间并无直接联系,而是通过P使NP与V发生联系,比如“走向胜利”并不是朝着胜利的方向走,而是走的目的是希望能够取得胜利。显然,这种结构内部P与NP语义上的疏离恐怕很难归咎于音节韵律的制约。可以从结构所表达的语义类型差异来考察。
NP也就倾向于由“V+P”共同担负了,从而实现P与NP的分离。
4.3 句法方面
语义是语言的深层结构,句法是语言的表层结构。深层结构的改变必然会在表层结构上有所反映。在“V+P+NP”结构的演变过程中,如果说语音和语义的改变使得“V+P”的词汇化成为可能,那么它们在句法方面的变化则进一步“固化”了“V+P”形式,使“V+P”词汇化成为现实。“V+P”词汇化在句法方面的可能性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第一,体助词“了”“过”出现在“V+P”和NP之间;第二,部分“V+P”能够单独充当句法成分。
众所周知,汉语的动词结构中,时态助词要么出现在整个结构之后,要么出现在动词、形容词等谓词性成分之后表示动作行为等的实现或完成。但在“+P+NP”结构中,时态助词却常常出现在“V+P”后,而不能出现在V后,可见在语感上我们已经把“V+P”看作一个整体,并赋予它动词的句法功能; 同时,时态助词出现在“V+P”与NP之间也否定了P的介词性,因为在汉语介词短语中,介词及其宾语之间是不能插入任何成分的。
5小结
现代汉语中,“V+P+NP”对进入结构的成分有着较为严格的限制,我们认为这些限制就是结构自身的特征。语音方面,进入结构的V以单音节动词为主,NP以非单音节的名词性成分为主。语义方面,不同的语义小类对V与NP有不同的选择限制。
“V+P+NP”结构中的介词大多数情况下必须出现,但有时又可隐可现。我们认为决定结构中介词能否隐含的因素主要有两个方面。语义方面,虚化程度低的介词隐含的可能性大于虚化程度高的介词;NP为典型的间接论元时,P隐含的可能性高于NP为不典型的间接论元;V具有赋予某种间接论元的能力时,介词可以隐含;当V与NP形成“施事一受事”的语义搭配关系时,P不能隐含。句法方面,形式简单的结构较形式复杂的结构容易隐含介词。
“V+P+NP”结构中,不少“V+P”具有词汇化倾向,我们认为这是一种跨层结构的重新分析,也是“V+P+NP”结构的演变趋势。我们就如何判定“V+P+NP”结构中“V+P”词汇化,提出语音、语义和句法三个方面的判定标准。语音方面,结构中的V是单音节动词,与P紧临,且NP为非单音节;语义标准,结构整体语义融合度高,不等于内部成分语义;句法标准:“V+P”具有动词的句法功能。
通过以上讨论,我们认为对于“V+P+NP”结构,看成动宾分析或动补分析都是正确的,它们反映了计算的不同阶段。动补分析是合并的结果,反映着成分间的选择性;动宾分析是移位的结果,反映着句法的调整。动词V吸引介词P进行移位,可以通过“了”进行测试。因为介词之后是不能出现“了”,就只能将动词与介词序列分析为动介复合词。动介复合词为动词,是可以附加“了”的。动介复合词可看作是动词吸引介词移位生成的。介词一般位于动词之前,“给、在、向”构成的短语也可以位于动词之后;“于、自”构成的短语必得位于动词之后。位于动词之后的“给、在、向”在语音上附属于动词,以至于表示完成态的“了”字不能加在动词之后,只能加在介词之后。因此也可以把动词加介词整个地当作一个复合动词。汉语里的介词绝大多数是由动词虚化而成。“V+P+NP”结构在词法和句法的不断融合中,会倾向于动宾短语。
[1]高名凯.语法理论[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1:355. [2]孙海荣.现代汉语“V向”和“V往”的比较研究[D].上海师范大学硕士论文,2015:003. [3]石毓智.汉语发展史上的双音化趋势和动补结构的诞生[J].语言研究,2002(01):001.
2017-07-20
王光蕾(1992-),女,山东日照人,安徽师范大学大学在读硕士,研究方向:汉语史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