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的遗珠:四川石窟(下)

2017-10-13 21:56雷玉华
看历史 2017年10期
关键词:观音佛教四川

雷玉华

自唐代中期至北宋雕刻《大藏经》时,四川地区是中国唯一连续不间断开凿佛教石窟和摩崖造像的地区,也是佛教经典保存最完整的区域,聚集了大量来自唐代京城的佛教高僧和艺术家,实际上成了中国的佛教中心,而这时正是中国儒释道在思想上最终完成融合并形成新思想的重要阶段。

群英荟萃大慈寺

唐代安史之乱后,出现了藩镇割据状态,地方军阀各自为政。在青藏高原的吐蕃王朝于公元781年占领沙州(敦煌),848年,张议潮收复伊、西、瓜、肃、甘、凉等十一州,奉表归唐,敦煌进入200多年的归义军(唐宣宗大中五年至宋仁宗景祐三年,公元851-公元1036年的沙州地方政權武装)统治时期。公元1036年、1227年敦煌先后被西夏国和元朝占领。敦煌洞窟的营建虽未曾停止过,但随着不同民族间统治政权的变更,出现了多民族风格的元素。而后,元朝帝国疆域扩展,海上丝路兴盛,陆上丝路衰落,敦煌失去了中西交通中转站与西域门户的地位,莫高窟衰落。

天宝以后的中原唐王朝,除了唐武宗和唐僖宗外,各代帝王多信奉佛教,在位时间最长的几个帝王尤其如此。唐代宗宝应元年至大历十四年(762年—779年)在位,唐德宗建中元年至贞元二十一年(780年—805年)在位,唐宪宗元和元年至元和十五年(806年-820年)在位,懿宗大中十四年至咸通十五年(860年—874年)在位,他们的崇佛活动最突出。在四川中晚唐摩崖造像中最常见这几朝的龛像,尤其咸通朝小龛最多,而且多有纪年。

安史之乱时,洛阳等地的开窟造像工程不再延续。后来又有唐武宗灭佛,北方开窟造像活动几乎不再。但是,四川未受影响,由于相对安稳富裕,玄宗皇帝选择了成都作为避乱之地。武宗灭佛,石窟寺和摩崖造像又不在之列,所以四川石窟寺和摩崖造像不仅得以延续开凿,还未受到“灭佛”政策的影响。但由于安史之乱以及唐与南诏和吐蕃的战争,国力渐衰,造像规模大不如前,大中型龛数量渐少,雕造也不甚精美,比较粗糙的小龛小像却到处都是,若单从龛像数量上看,比之前是有增无减,有的地方甚至遍及各村,即使在晚唐时期也如此。许多小龛一般高、宽只有30-40厘米,深1-2厘米,像更小,有的不到10厘米。

同时,由于与吐蕃和南诏发生战争,波及四川,使这里造像内容发生了较大变化,出现了与战争相关的单独而建的北方毗沙门天像。同时,密宗在玄宗、肃宗、代宗时期达到顶盛,密宗大师不空深受崇敬。密宗宣扬“立世成佛”,缩小了佛与现实的距离,不再使人们觉得“成佛”是今生可望不可及的事,受密教经典影响的造像题材大量出现,如十一面观音、六臂如意轮观音、地藏菩萨、观音与地藏、千手观音、多头多臂明王等。

唐玄宗避乱入成都时,见僧人甘英在街头施粥济众,下诏为他建寺,并赐额大慈寺。于是,京城之人纷纷南下,成都聚集了无数中原南下的高僧大德、佛教艺术家、文人墨客。他们以大慈寺为中心,或将京城的艺术再现,或与时俱进,创造新样式、新题材,大唐帝国辉煌的佛教艺术得以续存。唐代张彦远《历代名画记》、宋代黄休复《益州名画录》(又名《成都名画记》)等画史著作中著录了唐代大慈寺众多名家名作。今天,在巴山蜀水的山间峭壁上或许可以窥见消失了的大圣慈寺壁画。

唐末,据有蜀地的王建号称自已忠于唐王朝,在中原大多数军阀纷纷建国称制后仍然使用唐朝年号,执行唐王朝政策。此后,唐朝廷最后的供给多从蜀中出。直到唐衰宗灭亡,北方辽国已经兴起,王建才不得已称帝,建立蜀国(前蜀)。

后蜀孟氏与前蜀王氏之间,政权更替没有战争。所以五代时期,蜀地是延续了唐代的佛教政策,佛教建寺、造像与绘画等基本上没有受朝代更替的影响。

最重要的是,中原数十年的战争,大量佛典被毁,佛教名僧与艺术家流失,唐代累积起来的佛教文化与艺术受到极大破坏。即使是富裕的江南也经历过混战,以至吴王钱鏐、钱弘俶等还派人去日本等国求取佛经,甚至连女真等国都一度认为中原佛教“已无人”。北宋建国之初,号召恢复中原地区被毁坏的佛教寺塔,而最重要的措施则是开宝(968年十一月-976年,北宋太祖赵匡胤的年号)初年,在蜀中收集佛教典籍,并以这里先进的雕版技术刻成书版运往都城开封,这就是佛教史上著名的《开宝藏》(注:也称《开宝大藏经》,是我国第一部官刻本之汉文大藏经,开雕于北宋开宝四年,即971年)。《开宝藏》的雕刻重振了中原已经衰弱的佛教,不久,高丽、女真、日本等国都来乞赐《开宝藏》,并带回各自国家。从成都刻出的大藏经很快就流传开了。

唐末的四川佛教的造像艺术

及其影响

这就是为什么唐末、五代至北宋初,四川的佛教摩崖造像仍然兴盛的缘故。佛教造像艺术在四川,除了盛行保存下来的出自中原的题材外,还流行本地僧人创造的新题材。比如晚唐时产生的地藏十王题材,新出现了罗汉群雕、善财童子五十三参故事、各种观音救苦救难等世俗广泛需要的内容,与唐代中期以前的题材有很大不同。目前学者们判定为可能是产生于四川或者是经过四川僧人大量增改而成的,最流行的经文及图像主要有:地狱十王、水陆法仪、四川密教、报父母恩重经变故事等,这些题材在四川的佛教石窟寺和摩崖造像中都有形象而丰富的雕刻。

龛型也愈加简化,方形浅龛主要有尖拱形龛楣和圆拱形龛楣两种;圆拱形浅龛,有外方内圆拱形双层浅龛,还有一种内龛较深,平面呈马蹄形,龛底部凿坛以及双层檐佛帐龛。

此外,四川全域造像特征比较一致,只有小龛,不见大龛大窟,龛型和造像都比较粗糙。出现了大量的小型单尊造像龛,造像形象分两种, 一种面部宽大,丰腴有余,无论是菩萨、弟子还是天王像身躯多呈圆桶状,显得宽胖。菩萨短颈抬肩,脸下半部分宽大,项圈上挂饰复杂的璎珞,璎珞层层叠叠呈网状下垂,腰部已无曲线,弟子和天王多有突起的肚子。endprint

除了此前流行的题材外,安史之乱后,四川出现了地藏与六道轮回、观音与地藏并立、阿弥陀佛与观音和地藏并立、毗沙门天、文殊和普贤像等。单尊观音立像特别多,西方净土以天宫楼阁、宝池、飞廊、塔幢等来表现。

五代、宋代造像数量和分布区域锐减,此前造像最多的广元、巴中等区域极少见五代造像。目前所见的五代造像以嘉陵江支流涪江流域的安岳境内最多,且多有纪年。主要有圆觉洞、庵堂寺、卧佛院、灵游院等处;岷江流域的蒲江飞仙阁;沱江流域的乐至报国寺、大足北山等。

北宋造像则主要集中在安岳、大足地区,附近的仁寿、资中有少量造像,巴中等地偶有龛像。这也是一个过渡阶段,前后造像变化很大。主要流行双层长方形浅龛,外方内佛帐形龛,内龛顶部多为半月形平顶,顶壁交接处明显,底部有的变为梳背形。龛型大多简单,少装饰。主要题材有释迦、毗沙门天、观音、菩提瑞像、经幢、单尊观音、单尊地藏、地藏与六道、地藏与观音、四臂观音、天宫楼阁的西方净土变、十六罗汉、地藏十王、千手观音、五十三佛、千佛、千菩萨等。除了大量单尊或双尊立像外,有一佛、二弟子、二菩萨、二力士;一佛、二力士;三佛、二弟子、二菩萨、二力士等组合。水月观音、千手千眼观音、白衣观音、救苦观音、数珠手观音、解冤结菩萨、花聚菩萨等大量出现。形象与晚唐造像相似,体态与衣饰都稍有不同。北宋初期,基本上延续了这些造像。

唐代天宝之后,以成都大慈寺为中心的四川佛教艺术影响范围极大,在这里创作或改造的一些佛教绘画和雕塑题材成了中国民间喜闻乐见的内容,并在民间广为流传,如水陆忏法、地狱与十王、明王等。除了四川石刻外,现存云南剑川石钟山大理国时期精湛的八大明王雕刻或许是其遗制。相传,梁武帝因梦六道四生受苦而创水陆大斋以济之。宋元祐八年(1093年),四川眉山人苏轼绘水陆法像,作赞十六篇,世谓辞理具妙,因此被称为“眉山水陆”。到两宋时期,“水陆大法”非常盛行,这与蜀地的水陆法仪文和图像有很大的关系,也是大足宋代石刻的重要内容之一。

佛教传入中国后不久,因果报应的思想就流行了,唐代发展为由十王审定在生业行,在民间影响极深。在四川的安岳有完整的唐末五代时期的十王形象,南宋大足石刻也有同样完整的内容,并配有地狱诸像。四川绵阳魏城镇北山院宋代摩崖造像中十王的形象与名称均十分清楚地保存了下来,与现代民间流行的死者“过七”习俗中的十王名字相同,顺序相似。唐后期,出自成都的千手千眼观音图样传到中原,各地区竟相模仿。川渝地区唐后期摩崖造像中有目前中国最多、最系统的北方毗沙门天王造像。

根据禅宗史,唐代禅宗五祖弘忍将传为达摩留下的传法信袈裟传给了其正式弟子的慧能,从此禅宗分为南北二宗,武周时期南宗慧能所得传法信袈裟入皇宫内供养,不久武则天将之赐与四川资州纯德寺智诜禅师,智诜传处寂禅师(又称唐和尚),处寂传成都净众寺无相禅师(又称金和尚),无相传保唐寺无住禅师,进入四川的几代禅师门徒众多,分散各地,无论得到传法信袈裟否,皆广传佛法,有多位成了禅宗的著名高僧。智诜一系更是绵绵不绝,影响广大。直至清初,我们调查中所见古寺,绝大多数均自称禅宗临济宗禅林,如今成都及周围的大寺如昭觉寺、宝光寺、石经寺、大慈寺等亦如是。

南诏是唐代以云南为中心的一个少数民族政权,很早就有佛教传入,1990年,在云南巍山垅玙古城出土了一批佛像,约二百多件,发表的资料中一件与成都地区发现的南朝梁时期的造像风格无异,属于同一系统之造像。此外,还有多件与四川隋唐造像组合及风格相同,如大耳戴环的佛像,戴大璎珞、胸饰玲铛形饰物的菩萨像等与四川隋代和唐初的造像类似,亦属于同一系统之造像。这是目前云南发现最早、延续时间最长、数量最多的一批佛教造像,出土处是一座寺院遗址。一并出土的还有莲花纹铺地砖、卷草纹滴水、莲花纹瓦当等,与汉地佛寺同类构件相同。

巍山垅玙是南诏王未登基时的耕牧地,也是南诏的发源地,这批造像的出土也就说明南诏之初,其佛教即是汉传系统,至唐代仍然如此。在汉传佛教影响南诏、大理的过程中,四川是一个最重要的地区。唐时就有南诏子弟在成都大慈寺学习,且南诏曾从成都掠去大量工匠子女,有学者认为大理崇圣寺塔的建造者与这些掠去的工匠或许有关。成都周围的摩崖造像中保留有大量唐代中后期塔的样式,成都西边的蒲江和邛崃最多,现存大理崇圣寺塔的外形的确与四川晚唐这些摩崖雕刻的塔非常相似。

四川唐后期的佛教和图像对敦煌影响很大,最著名的例子就是敦煌发现的《报父母恩重经》,其署名即为成都大慈寺沙门藏川,这是四川僧人创造的对中国影响最大的经典,在安岳卧佛院唐代刻经中已经有镌刻,安岳石羊宋代经目塔上有载,大足宝顶则以连环故事画形式雕出该经文描述的场面。敦煌壁画中的西方净土经变画(注:经变画是用画像来解释佛经的一种佛画),与四川石窟晚唐至宋代净土雕刻几乎相同,文献中记载,晚唐五代成都大慈寺最多的壁画之一就是净土经变画,可见晚唐五代四川与河西也有很密切的关系,当然,或许更主要的原因是各自都保留了大唐盛世时来自长安的题材与样式。

四川佛教对日本和朝鲜的影响亦有很多例子,前举《大藏经》是最重要的。图像上的影响更多,成都唐后期大慈寺聚集了大量知名画家,产生了很多新的图样,如带火焰的明王像、大悲观音像等,不仅影响整个中原王朝的佛教绘画和造像,更波及到中国周边诸国。慧能一系禅宗在海内外影响很大,得其传法袈裟的金和尚即是朝鲜人——“剑南成都府净众寺无相禅师,俗姓金,新罗王之族”。

总之,自唐代安史之乱起,至北宋雕刻《大藏经》时,四川地区是中国唯一连续不间断开凿佛教石窟和摩崖造像的地区,也是佛教经典保存最完整的区域,聚集了大量来自唐代京城的佛教高僧和艺术家,实際上成了中国的佛教中心,而这时正是中国儒释道在思想上最终完成融合并形成新思想的重要阶段。endprint

大佛的王国

我国开凿大佛的传统开始于敦煌以西的中亚腹心区域。早在4世纪,新疆西部的克孜尔石窟群中就已盛行塑大立佛像,开凿于5世纪的中亚巴米扬大佛之渊源亦可能在此。新疆以东也有雕刻大像之传统,甘肃武威天梯山在北凉时期即有大像开凿,山西大同云冈石窟在5世纪雕刻了5个大窟(第16至20号窟),有立佛和坐佛两种,在第19窟旁边还有两个稍小的窟,即19—1号和19—2号窟,前者东壁和后者西壁均雕大倚坐佛像,窟内布局及造像与五个大窟相似。南方最早的大佛是6世纪南京栖霞山和剡县大像。唐代敦煌、龙门等地都有大佛像。然而,哪里也没有四川的大佛多。

在四川境内,处处可见大佛像的身影,可谓“大佛王国”。除著名的乐山大佛外,荣县大佛、潼南大佛、资阳半月山大佛、阆中大佛、南部禹迹山大佛、三台大佛等体量甚巨者有数十尊之多。稍小者有广元千佛崖大佛窟、资中北岩大佛、安岳黄桷大佛、净惠岩大佛、圆觉洞大佛等。我们近年调查的成都龙泉大佛寺、蒲江大佛寺、看灯山、飞仙阁、白岩寺、龙泉寺,邛崃石荀山、花置寺、磐陀寺、天宫寺,内江翔龙山、丹棱刘嘴……亦各有大佛。体量再小者,更是数不胜数,凡有造像的地方几乎都有大佛。许多大佛,其规模虽远不如乐山、资阳半月山、仁寿牛角寨等大佛,但在乡村,非郡、县所在地,这样规模的佛像也是一项大工程。

四川的大佛多为唐、宋两代开凿,高大者三四十米,小者五六米,有些地处偏僻的小山村,或坐或立或卧,姿态各异。有的工程量过于庞大,甚至历经唐宋两代才完工,为一造像百余年,耗费无数人力物力。它们共同的特点是大多临江河或大路开凿。

四川现存最早的大佛是广元千佛崖北大佛窟和皇泽寺大佛窟,千佛崖北大佛窟(138号)开凿于初唐,皇泽寺大佛窟(28号)开凿于隋,都是临江的穹窿顶敞口大龛。广元敞口大佛龛还有千佛崖的唐代神龙窟。因此,可以说大佛之传统很早就从北方传到了广元。

成都以北、广元以南的三台(唐称梓州)有唐初三论宗高僧慧震在此弘法,并于西山造大佛,贞观八年(634年)雕成,为一尊露天坐像,现在仍存。

四川较早的大佛还有资阳的半月山大佛,大佛肩以上在方形敞口大龛中,胸部以下为露天摩崖雕刻。这尊大佛与乐山大佛、潼南大佛等不同的是,上部位于方龛中,头部没有伸出山体,龛壁南侧上有“贞元九年八月十五日”题刻,佛侧光绪十三年(1887年)所立《大佛会碑亭》碑文记载“始于唐贞元,开目于宋绍兴”。从这尊大佛的造像特征看,正如侧壁铭文所记,其始凿于贞观时期,仅完成了头部,胸部以下,为晚唐时期续刻,完工时间则已到了南宋。同样跨越唐宋两朝才雕刻完工的大佛还有潼南大佛、仁寿牛角寨大佛、资阳半月山大佛等。

文献记载中所陈的造大佛的原因归纳起来主要有两种,一是以高僧之名,借助大佛之威仪,吸引教众,达到弘法目的;二是当时之人渴望以佛之巨大力量震慑住民众难以抵抗的灾祸,这也正是乐山大佛开造的初衷。乐山大佛所在的山峰前为岷江、大渡河、青衣江三江交汇处,这三江是古代川西的重要交通渠道,也是洪灾和往来船舶事故频发之地。唐朝开元初年,当地和尚海通看到三江上的灾难,发起开凿大佛,以镇三江之水,保民平安。直至贞元十九年(803年),在当时四川最高地方长官——剑南节度使韦皋的主持下最后完工,历时八十余年。大佛为一尊弥勒佛,以一座高大的山峰雕刻而成,它倚坐于三江交汇处南岸,双目微睁,着双领下垂式袈裟,双手抚膝,双脚各踏于江波托起的莲花上,两侧崖壁龛中各刻一尊天王护持。

其实,川渝大地众多的大佛都静坐于山川河谷中,只是少有人知晓。2004年,资阳半月山大佛寺仅存清代建造的一间小屋,屋外空地上残垣、石柱随处可见,几方明清石碑嵌于墙壁之上,背后高高的山崖上,巨佛仍然静默地坐在那里,远眺山野。唯独乐山大佛是一个例外,几乎无人不知。它是目前世界上最大的佛像,高达71米,“佛似一座山,山是一尊佛”的景象每年吸引着无数游客前来观瞻。每天大佛头的后平坝及两边通道上都是人头攒动,游人如织,若遇节假日,参观道路入口处蛇形队伍拉长了足有百多米长,参观栈道窄而陡,队伍移动极慢,等上一二个小时才进入是很正常的事。进入参观道路后,也只能小步小步慢慢前移。若从江中乘船观佛,大佛右侧蜿蜒的九曲栈道上游人如一条长长的游龙,远远望去,大佛的脚趾都巨大无比,与之相比,人就如同一只只蚂蚁,栈道上那条长龙,就是蚁队。

乐山大佛两侧高耸壁立的崖面上有许多孔洞,有些是原来佛顶上方修建十三层阁楼时留下的,有的是修造大佛时搭架留下的。如今,若不以机械等现代化的设备,只以人力,在波涛汹涌的三江水侧近八十米的陡壁上,我们要如何规划设计?又如何搭架、如何施工?如今想来也是艰难,当年的设计者与造像工匠的不易,实在难以想象!

传说,荣县二佛为荣县大佛的“小样”,荣县大佛是乐山大佛的“小样”,这当然不对,因为荣县大佛比乐山大佛时代晚,荣县二佛倒是有可能,因为三者它最早。这种说法,恰好说明在开凿乐山大佛前,人们曾有过各种尝试,并且学习过已有大佛的开造方法。

尽管造大像不易,但在四川却络绎不绝,四川人至今乐此不疲,各地仍然时有兴造。众多大佛与石窟造像地点相互契合,遥相呼应,诉说着历史与今天,谱写出中国石窟史上最华彩的篇章。

宋元明清,百川汇流

经过唐末五代的发展,中国汉地佛教各宗派渐渐融合,到两宋时期,虽然号称还有禅、净两大宗,但实际上修禅者也是求归西方,最终目的与净土无异,可见二者已不分彼此。川渝两地宋代系统的密教造像中,禅、净思想也处处体现,宋代以后基本消失。到元、明、清时期,基本以禅宗为主,但佛教艺术形象受到了藏传密教的影响。同时,唐末开始,儒、释、道的融合在造像上开始显现,至五代、两宋时期,三教圆融,以大足、安岳為中心,出现了大量三教合一的造像。石窟与摩崖造像中可谓三教圆融,百川汇流。endprint

两宋时期的造像主要集中在合川、大足、安岳、仁寿等四川中部、东部及重庆的部分区域。在涪江流域的安岳县有圆觉洞、卧佛院、华严洞、毗卢洞、高升大佛等多处,潼南县有大佛寺;沱江流域有大足北山、宝顶,荣县二佛寺等,仁寿部分地点均有造像。以安岳、大足地区的密教造像为代表。主要流形方形龛、方形平顶大窟或穹隆顶大窟、敞顶的大窟或大龛,新出现了圆圈状的月轮形小龛、连环画式浮雕故事画、露天大像等。

造像形象发生了很大变化,最明显的特征就是很多菩萨都披上了外衣,变成了典型的女性形象,有的还有头巾。题材内容有各种形式的观音、地藏、地藏十王、西方净土变、各种圣僧、半身大佛、侧身大佛、与以柳本尊为教主的密教相关的题材、道教神仙,民间的风、雨、雷、电四神等。此外,在安岳、大足还有较多的三教合一的造像。巴中的宋代造像不多,龛形仍然是传统的外方内佛帐形龛,但龛形简化,内容主要是观音像。值得重视的现象是,在安岳、大足、仁寿等川中与川东区域北宋時期开始出现大量的半身佛像、侧身佛像,还完成了唐代开工而未完工的多尊大佛像。

南宋时期,由于四川成了抗金、抗元的大后方,后来直接成了前线,人口锐减,造像渐衰。长达半个世纪的抗元战争中,大量寺院被废弃,造像几乎绝迹。

元代的四川,人口稀少,原来的开窟造像传统似乎早已被遗忘。目前仅在巴中、合川发现有几个小龛,均是摩崖龛像,保存状况不是很好。与唐宋传统相比已发生了很大变化,佛像形象受到了藏传佛教的影响,唐代传统式微。造像内容有观音、净土变等造像形象明显受到藏传密教的影响。

明代中后期,四川佛教渐渐有所恢复,开始新建寺院,也时有摩崖造像和石窟寺开凿,但内容和形象受藏传佛教影响较大。各个区域都有零星的造像,川北的巴中、川西的大邑、川中的资阳、川南的泸州、叙永等有相对集中的开凿。川南的泸州玉蟾山的明、清造像均保存了前期的方形、圆拱形等龛形特点外,还保存了川东区域宋代以来流行的月轮形小龛的特征,题材有宋代即流行于此区域的侧身佛、十八罗汉、千手观音等。叙永造像除了以上特征外,还多了一些民间俗神的内容。川西明代成规模的造像以大邑药师岩为代表,主要是圆拱形龛和不规则的摩崖雕刻,龛形简单,多无装饰。造像内容有十菩萨、大肚弥勒、释迦与文殊普贤三尊、南海观音、千手观音、中土的圣僧、藏传佛教的祖师像等,以大肚弥勒像最多。

清代造像则多数世俗化明显,很难有成规模的佛教、道教造像。明代寺院中有较多壁画保存下来,剑阁觉苑寺、新津观音寺、蓬溪宝梵寺、新繁龙藏寺、邛崃盘陀寺、平武报恩寺……不胜枚举,它们以元、明以来创造的沥粉堆金技法,创造出丰富多彩的佛像或佛教故事画。剑阁觉苑寺叙述的佛祖释迦牟尼生平事迹的佛传故事、新津观音寺巨幅观音画像堪称其中的瑰宝。很多时候三教众神集于一处,和谐圆融,但再也没有恢复到宋代以前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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