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漫平山

王创民+李延青

1

绚丽的礼花划过夜空，呼啸着，摇摆着，把滨海沧州的街道广场照射得狂放舞动，让半躺在床的任建庆暂时忘掉了腰椎的疼痛。春节七天假期已近尾声，登门来治疗的战友大夫已来过五次。要在往日，经过这一“突击”折腾，疼痛早就缓解了。可是这次，明显不同于以往。

他是河北省司法厅精准脱贫驻村工作队的总领队，而且这一“职务”一担就连续三年未卸肩。3年3个365天，本应在省厅机关办公大楼里的任建庆，放着似可轻松些的副厅级巡视员职位不坐，却一头扎进偏远贫穷的农村里，没日没夜，摸爬滚打。除了三级警监的警服依旧雪白，他的脸庞已然现出深度的黧黑。因为腰椎间盘突出的病痛在日益加剧，一米七几的个头也开始佝偻。

依照他的经验，领队扶贫以来，不少病都是在农村的泥土芬芳中消失的。长年的风吹日晒，田间地头，大自然的阳光、空气和泥土滋养，使他多次远离了医院的病床。一线工作的紧张与兴奋，也让他暂时忘掉了身上的病痛。三年扶贫，他带领省司法厅工作队转战了三个县的七个贫困村庄，所到之处，无不从根本上改变了当地贫穷落后的面貌，赢得了群众的赞赏。每一次撤离都是一场痛哭。献县的黑风张，正定的西里寨，都是他前脚走，群众后脚就把锦旗和请愿书送到省里：不能让老任走啊！百姓们需要他。那种血肉的情感的确是难舍难分。群众的赞誉把他推上了“燕赵楷模”的荣誉台，新闻发布大厅的灯光雪亮，鲜花簇拥，庄重的发布词回响在耳边：

——他是河北省司法厅副巡视员，却主动请缨，连续三年奋斗在扶贫攻坚第一线。他带队帮扶过的每一个贫困村，都发生了巨大变化，在脱贫致富奔小康的道路上，开辟了一片新天地……

然而一道道“荣光”的背后，却是日益加重的病痛和年近退休的岁数。任建庆闭口不谈“病”字，尤其在扶贫第一线，人们看到的永远是他旺盛的精力和从不歇息的工作。只有爱人刘洁了解他，担心他，每一次离家都在他随身的拉杆箱里装上各种必用的药品。腰椎疼痛是当年从军时落下的病根，医术不错的战友军医大夫利用推拿注射治好了他的病，已多年未犯。但连续三年扶贫，吃住在艰苦的农村，每逢冬天，天寒地冻，没有暖气的村舍和冰冷的床铺使这腰椎痛又寻机发作了。他本想利用春节休息的这几天好好治疗一下，又联系了当年的好战友军医。“你一定得给我治好！”任建庆说，“要不然我一到工作组，腰不行，不就露馅了吗？”不想各种办法都用上了，假期就要过完，反而感觉疼痛愈发难忍。任建庆有些急，问道：“你这医术不行啦？怎么比不治时还疼呢！”战友军医告诉他，老病初治，感觉更疼那是正常的，这么短的时间内完全治愈不现实，而且要痊愈还必须做到一点：绝对卧床休息。

恰恰是这一点，任建庆无法做到。

工作组离不开他。扶贫点上，土豆种植的事已火烧燃眉上。

2

2016年，是任建庆第三年主动请缨带队扶贫。

要去的石家庄市平山县是一个让人心动的地方。毛泽东、党中央指挥三大战役在此，召开七届二中全会在此。1949年3月，毛泽东主席和党中央离开西柏坡进驻北京，这里被称为进城“赶考”之地，有着“新中国从这里走来”之誉。战争年代，平山万余青壮从戎参战，五千儿女血洒沙场。而今，受自然环境和历史欠账等因素影响，平山仍然是国家级扶贫开发工作重点县，还有近十分之一的人口生活在贫困线之下，精准脱贫的攻坚战役就打响在这里。任建庆明显地感到，到这里扶贫脱贫，重要的意义非同一般。

初春的寒冷凝结大地，手伸出去，寒风刺骨。平山的沟沟洼洼还未吐绿。任建庆多穿了一件黑色的粗呢大衣，依然是抵不住刀子般的寒冷。工作组驻村十多天了，按照精准脱贫的“村务民情调研提纲”，走访入户摸民情，任建庆天天看着三个工作组分别走访摸底的情况，紧紧锁住了眉头：

中七汲村是上级确定的重点扶贫村。全村现有369户，总人口1058人，现有贫困户31户，贫困人口60人。

南七汲村有312户，942人，其中有159户贫困户，贫困人口451人，贫困发生率近一半，贫困人口较多，情况复杂。

蒲北村多年来派性严重，村民思想不一致，观念落后，没有任何集体收入，村里基础设施建设多年没有投入，全村330户、1390人，贫困户多达122户、贫困人口373人。

任建庆坐不住了，在乡政府为他准备的那间宿舍兼办公室里踱来踱去。处在筒子楼一端的这间办公室里，一床，一桌，一柜，除了为临时开会准备的一大摞简易塑料椅子，最引人注目的便是柜子顶上的好几箱方便面，它就是一个副厅级干部经常的“伙食”。孤身在外，天天忙得顾不上喝口水，吃饭也这么凑合，这要让刘洁看到了，不知又该怎样心疼。走出乡政府，正新砌一道矮矮的花路墙，紧挨着村庄和村外的庄稼地，任你是什么副厅长，出门也是脚踩两脚泥。走过地头，任建庆见有人在覆地膜，就停下脚问，才知道在试着种土豆。“行吗？”他问。“行啊，就是没人种。”“什么原因？”“从古到今，这里人没有种土豆的习惯。”“那收入呢？”“行啊！比种棒子高好几倍，而且周期短，占用的是两季之间的时间，再说了，不种，这地也是闲着。”听着听着，任建庆就动了心，默默地算账。一亩地多收入2000元，动员老乡们种500亩，收入就是100万，精准脱贫的第一步不就迈开了吗！他扭头往回走，又想，怎么销售呢？先從本系统消化？可又没把握。

隔天，厅长、县委书记还有几个部长来工作组看望，任建庆问杨部长：“平山种土豆行吗？”杨部长熟悉乡情，说：“平山这地方光照好，灾害少，准行。”任建庆就当着厅长和县委书记请示：“我想给村里种几百亩土豆，但到时候要请厅长帮助解决销售问题。”穆厅长看出任建庆的心思，笑了：“没问题。”

于是吃饭。粗瓷大碗，大块的肉菜，显出乡村的粗粝。任建庆吃完午饭，留下三个工作组长，南七汲村赵立卿、中七汲村崔振晓、蒲北村吴占秋，他们都是司法厅派来的中层领导干部，分别担任所在村的第一书记。几个人一起拉着杨部长去找县农业局长，听说要大规模种土豆，局长来了精神，立即答应负责供应地膜，提供技术指导。问什么时候干？任建庆说：“现在。”endprint

下午3点到地头，召开工作组员、村干部和村民代表参加的种土豆诸葛亮会，听任建庆讲部署，一个一个发言。会开到6点，天完全黑了。同意种的举手表决。任建庆说：“今晚三个村同时召集全體村民开大会，种不种？这是个观念问题，时间不等人。”冷风一阵紧似一阵，吹过空旷的山野，四周一片静寂。任建庆看队员们有些犹豫，又给他们打气：“现在是施展你们才华的时候了。能不能把土豆种好，是块试金石，展示你们才能的机会到了！”

晚上8点，三个村的百姓都被动员起来，热热闹闹乱乱哄哄一大片，就围在村头巷口。多年了，没见过这个阵势。任建庆一个村一个村转，来了就站在高处给大家讲话：“亲人们，我们来是给大家脱贫的，大家种土豆，种一亩给50块钱的补助，收了以后我们包销。咱们算算账，一亩棒子收入500多元，一亩土豆，让你收入3000多元！”会开到半夜12点，签协议的却没几个人。大多数人袖着手，不愿冒这个险。

第二天早饭后，召开党员会。乡长在会上讲：“这个事，咱必须听工作队的。”仍是没人动。任建庆不客气了，说：“今天咱都是党员，是党员就必须带头种！”硬说软说，还是没人动。任建庆真急了：“同志们哪，我求求你们了，趁着地刚化冻，咱得赶快下种，过了这几天，想种也晚了！”村委主任施喜考再也坐不住了，脸憋得通红，喊道：“任厅长这么苦口婆心地求咱们，人家为了嘛呀？不都是为咱好吗！谁也别说了，这么僵持着对得起工作组吗？谁要是没钱，我垫着。”这一说，大家都举了手。任建庆不放心，说：“手别放下，照相，下午我在村委会等着你们。”

就这样你一亩，他两亩，从开始动议到600亩土豆种下地，前后三天时间，夜以继日。任建庆几乎是连轴转，两眼熬得通红，一边揉眼一边总结说：“这说明什么呢？说明一是领导决策很重要；二是群众思想转变有难度；三是工作做到他才会跟你走；四是锻炼了我们的干部。”年轻的工作组员们却总结说：“任厅长，我们还真熬不过你。”

土豆种下地，任建庆更操心，天天围着地头转，时不时扒开土看发芽，一枝一叶都在心。听技术员说土豆开花时要浇水，他就天天盯着等土豆开花。这第一朵花还真让他看见了，任建庆兴奋地用手机拍了下来，又发到“情系人民”微信群里，还配了一首诗：辛勤的劳动，终于绽开了美丽的花朵……

三个月后，人们把厚重的棉衣换成轻薄的衬衫，圆滚滚鼓在地里的土豆该收了。从来没有种过土豆的地里，最高亩产竟超过了5000斤。面对堆积成山的上百万斤土豆，任建庆犯了愁，如果在短时间内销不出去，烂在地里家里，他怎么去兑现当初的承诺？任建庆满脸愁容去找穆厅长，一起想办法。厅党委为此专门召开了三次会议，最后决定发动全系统人员，人人买一份土豆，献一片爱心。司法厅全体总动员，连亲朋好友也都来买土豆。一车车、一袋袋，乡亲们在欢笑中装车、点钱。七十多岁的王难看，是全村最贫穷的一户。这次他种了两亩土豆，收入过万元，成了全村亩产第一。他紧紧拉着工作组员的手，激动地直流泪：“工作组来了这几个月，就帮俺拔了穷根。俺全家都感谢你们！”他挑了三个最大的“土豆王”送给任建庆，又给村里捐款1000元。任建庆说，既然种土豆能挣钱，明年就扩大规模，形成产业，让更多的人致富！

3

这句话说出去容易，但怎么做到呢？

任建庆向来是做不到的不说，看准的路就必须走到底，他做事的认真、卖力，有时会让人难以置信。翻开任建庆的履历，从他十八岁入伍、入党，到后来转业到沧州监狱工作，再到后来的沧南监狱长、沧州监狱长、省司法厅副厅级巡视员，这40年里，竟然取得了100多个“第一”！这是一个令人震撼的数字！也是一个把全部时间、生命、精力都用于工作的人才可能创造的“奇迹”！100多个“第一”，哪一个来得容易？然而对于个人和家庭，这又要付出多么大的努力和牺牲！

第一年工作队驻村时，为了筹集扶贫资金，他动员妻子、儿子先从自己家里捐款，又把所有的战友、朋友找了个遍。为了让黑风张村走出贫困，他说就算磕头下跪也值。驻村初期，气候、水土不服，工作组员轮流生病，任建庆病得更厉害。但他坚持不离村，让学过护士的工作队员刘靖给自己打吊针，最后还是咳嗽不止，高烧不退，肺部感染病倒在村里。妻子刘洁住院，他在手术前一天赶到医院签字，术后第二天，任建庆又回了村。在会上他表现得若无其事，入夜，对妻子的担忧却使他整宿地难以入睡。

当监狱长时，他敢站在全体干警面前喊出“跟上我、向我看齐、超过我”的口号。每天凌晨二三点钟进监狱查岗，五六点钟开会，对检查发现的问题立即纠正，这样的制度雷打不动。一次检查，他发现罪犯食堂的泔水桶里扔了几个白花花的馒头，立即召集领班干部和全体人员，当着罪犯的面发了脾气：“你们知道老百姓有多苦吗？这白花花的馒头来得多不容易！”说着任建庆抓起一个馒头，剥掉皮就放进了嘴里。领班干部一拥而上抢着吃。从此，再也没有发生浪费饭菜的事。任建庆深知，每逢佳节倍思亲，担任沧州监狱长十年，他在监狱里与罪犯共同过了十个除夕。

他好像就是为事业生的。妻子刘洁说，我在工作上帮不了他，就让他不在家庭的事上操心。任建庆三年扶贫，远离家住在农村，每次来去都拉着一个大行李箱，他说，这是刘洁为他准备的“流动的家”。回来，装满要换洗的脏衣；走时，刘洁一件件洗净叠齐，加上办公用品和药品。任建庆的满门心思，就又在工作上了。

4

农历1958年岁末，任建庆出生在渤海边的黄骅市海堡村。

古老的黄河在这里流入大海。大片的盐碱地上，簇拥生长着一种耐涝、耐旱、耐盐碱的荒菜。任建庆小时候年年都要去打荒菜，个子小，瘦而黑，但浑身的力气十足，打荒菜顶得上一个壮劳力。他熟悉荒菜的品德，没有鲜艳的花朵，没有大树的伟岸，但却以极强的生命力生长着，在丰收之年自生自灭，在大灾之年挺身而出。他渴望成为这样的人。

任建庆十岁那年，母亲去世，身后留下七个孩子。从春天开始，小兄弟姐妹们就要到地里割草。等到河里结了冰，每天就围坐在一盏煤油灯下织渔网直到深夜。困了时姐姐会让大家抓一棵胡萝卜吃，一口咬下去，满嘴冰碴子，顿时困意全消，然后接着再织。他们从小就付出了比同龄人多得多的辛苦和劳累，但也磨炼出比常人更要强、向上的品格和意志。父亲虽没上过学，但靠着培训和自学成了村子里为数不多的文化人。担任村干部，连续四届被选为黄骅县人大代表。再后来，孩子们个个有出息。任建庆成了村里第一个军官、唯一的省厅级干部。二弟任建成是村里第一个大学生，现任沧州师范学院客座教授。大哥和最小的弟弟都在沧州经营着各自颇具规模的店面。兄弟们的言辞不谋而合：时时、事事、处处不甘人后，敢于争先。自从任建庆扶贫，全家都到村里参加义务劳动，捐款捐物，让许多人惊讶不已：见过多少扶贫工作组，也没见过这样的领队，这样的人。endprint

答应了为乡亲们寻找大电商来收购土豆之后不久，任建庆被省扶贫办指定去宁夏参加全国扶贫工作推进会议。国家扶贫办的领导在会上听完任建庆的发言，把他留下了，说：“才知道你在为土豆销售发愁，我这里掌握的信息，正好有个‘中国薯网，也许会给你帮上忙。”任建庆好像看到了曙光，立即联系，认识了中国薯网董事长冮丽华女士。

2016年初，中国薯网配合中国科协在山西吕梁地区进行科技精准扶贫工作，在当地掀起一场现代化产业模式与贫困古老土地对接的热潮。也就是从冮丽华这里，任建庆第一次知道了科技扶贫“PPP模式”和依靠科技发展土豆产业摆脱贫困的前景。怎样才能把你们请到平山来呢？第一次见面，任建庆就对冮丽华提出了热切而真诚的要求。同样是满腔热情的冮丽华说，我们打破惯例，接受你的邀请。两个素不相识的人双手紧握在了一起，马不停蹄签订了购销协议。平山，这方千百年来不种土豆的土地终于听到了任建庆高兴的呐喊：“乡亲们！种土豆吧！等着明年的好收成！”

5

用科技的力量带领群众加速脱贫——任建庆原以为这件事会进行的顺风顺水，这才想让自己在春节时彻底休息一下，甚至拿出了七天的假期“疗伤”，以便“再战”，但现实并不温馨。

首先是工作组要撤的消息引发了“地震”。根据省委的决定，司法厅新年度的扶贫点转向张家口地区。消息刚一透露，平山的几个山村就炸了锅，原本满怀希望的老乡们变成了满脸焦虑：工作组要走了，俺们的土豆还怎么种？

刚刚达成“三方合作”协议的中国薯网方面也害怕合同半途而废。原本热情激昂的冮丽华心直往下沉：离开了当地政府的依托，工作怎么进行？

当然，任建庆比谁都着急。司法厅党委立即向省委打报告，任建庆冒雪从正在治病的沧州家中往省城赶。腰椎疼得厉害，攀上长途客车前，他买了两张票。司机不干，说你一个人咋买两张票？任建庆只好解释，老弟呀！我是个病人，我在后排买两个座，你让我躺在那里。

一到石家庄，顾不上进司法厅，任建庆先去省委组织部“求战”。出了司法厅大门，又匆匆往平山赶。春寒与瑞气交凝，一朵朵的春雪挂在初现新绿的枝头，冷艳妩媚。一路颠簸，任建庆往腰后塞了块软垫，不时的疼痛让他不停地皱眉。果然，一进村他就被老乡们围住了。任建庆马上表态：“乡亲们放心，工作组撤与不撤，我都会把答应大家的事干到底！”

乡政府会议室，空气凝重。年轻的副乡长穆振国已经把三个村的村委主任、合作社长召集到位，静等着任建庆到来。中国薯网的技术员张光磊20天前就入驻村里，工作的不顺，让他的脸色比任厅长更阴沉。当初笑脸相迎的工作队员突然要撤了，老乡们一说到什么“统一”，便意见纷纷：

为嘛要统一买种子？我们附近就有便宜的嘛。

为嘛要统一买覆膜？去年不是工作组免费送的嘛。

为嘛要统一买农药化肥？去年我用的自家肥料，不花钱，长得也挺好嘛。

原来的协议签得清清楚楚，张光磊恨不得给各家下跪，三番五次向各村合作社催款，都难以落实。年轻气盛的张光磊终于憋不住了，下了最后一道通牒：截止今晚7点半，钱再交不上来，以前的协议作废。

就这一句话，又惹翻了众人：作废？那当初为嘛动员我们种呀！张光磊满腔委屈正没处吐，任建庆来了。

一屋子的剑拔弩张。任建庆赶紧给大家宽心，说：“请大家放心，有我呢。土豆得赶紧种！”

一句话，打翻了一锅粥，满屋子又沸腾起来。有人说：“还种什么呀，张技术员说以后的协议不往下进行了。”

张光磊有口难辩，解释道：“不是我不往下进行，打个比方，我是在协议的框架里跳舞啊！现在框架都没了，我怎么跳？”

穆副乡长也不满意了，说：“张同志，你很辛苦，你很努力，但你也不能把协议说毁就毁了呀！老百姓不是部队，什么事下个命令就解决了！”

蒲北村主任施保云哗的从桌子底下提起半袋土豆种子，又哗的倒在会议桌上，说：“我把薯网给咱的种子带来了，看看这国家大企业给咱的种子，碎的……烂的……冻的……”

一屋子的人面面相觑。有人还拿出手机照相。

任建庆刚还侧歪着的腰一下绷直了，当年当连长、当监狱长的威严瞬间回到了黧黑的脸膛：

“还照这个干什么？问题出了，下步怎么办？”

施保云说：“任厅长，你要给俺个定心丸。”

任建庆转头向张光磊，说：“光磊，咱们是一家人，再大的困难，咱也要对老乡们负责。既然是来扶贫，就不能半途而废！”

中国薯网的技术总监走到那一堆种子前，熟练地翻拣、归类，又彬彬有礼地向大家解释道：“我从技术的角度负责地告诉大家，这种情况，叫不完全薯，不叫不合格种子。根据国家标准，土豆种子有腐烂、杂质、装卸损坏等几种情况，只要在标准允许范围以内的，都是合格种子。”

風波平息下来，任建庆又恢复了用情用力的工作状态。“我非常感谢你们说真话，说心里话。我希望大家能克服一切困难，走下去。我承诺的事，不论遇到什么情况，我也要落实。所以立即种土豆，不要再争执了。我提议两点再统一一下——第一，不种土豆富不了，这一点同意吗？”

“——同意！”

“第二，不按薯网的规矩走不行，同意吗？”

“——同意！！”

走出会议室，时近午后两点。穆副乡长要留任建庆吃饭，任建庆边擦汗边说：“今天这会不开，还真危险！”

季节稍纵即逝，受损失的，只能是老百姓。这时再看天，阴云放晴。任建庆心里容不得老百姓受损失。漫天的春色，就在这似有似无中飘散。

任建庆吃了口饭，又到老乡家里去了解情况。接着又约了天吉农业科技开发公司总经理张学军，一起去看在建蔬菜库的工地现场，要赶在6月份土豆成熟前建起2000吨的储藏库。在推进土豆产业落实的同时，中七汲、南七汲、蒲北村三个村的精准脱贫也全部通过了验收。工作组来时那种贫穷脏乱的面目焕然一新，不仅解决了水的问题，路的问题，还为老百姓盖起了村委会大楼，建立了文化娱乐组织，评选了“五好家庭”，引进了木耳种植、光伏发电等致富项目，规划了旅游观光、生态农林的长远项目。

6

三年扶贫，任建庆就这样踩着困难一路前行。一道又一道难题，出现时拦在面前，处理完甩在身后，他又去寻找解决新的难题。打消疑虑后的乡亲们重新回到了土豆地里。当他们为自己的几亩土地播撒幸福时，任建庆正在做着全县全盘的农产品产业规划，他要在不远的将来，在平山建立起千亩绿色土豆产业基地。平山扶贫，踏上了科技致富的平坦之路。

太行泛绿，枝头氤氲。

任建庆和工作组把希望留给了平山人，一个新开创的产业已经从这里开始。

春漫平山，热土葱郁。

这是一个连土壤也要挣脱贫困的春天。在散发着春的泥土的气息里，土豆花的芳香连山遍野漫溢上来，雪白的地膜笼罩了大地，那些挣脱贫困的脚步就在这白云绿地间舞蹈，宣写新季。

2017年3月，任建庆带领河北省司法厅扶贫工作队离别石家庄市平山县，奔赴张家口市沽源县，开始了他的第四年扶贫工作，走前他依然是那句话：不脱贫，不罢休！

责任编辑 刘遥乐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