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线·风俗·群像
——王芳小说《血盖头》读后

2017-09-28 17:57高方
文艺评论 2017年3期
关键词:春桃盖头王芳

高方

复线·风俗·群像
——王芳小说《血盖头》读后

高方

简而言之,《血盖头》写的是女主人公林野花的成长史以及她与修云生的恋爱史和她朴素的斗争史(与家人斗,与日本人斗)。但事实上,小说的内涵并非如此简单。先是林野花似乎是带着诅咒与希望而来的降生时刻——生母死于产难,却给久旱的林甸带来一场喜雨;然后是一夫多妻大家庭里失去生母护佑又因为“克母”而饱受排挤和欺凌的童年和少年时代;再然后是特定的艰苦时代与抗战背景的融合,让一个人、一个家族乃至一群人的命运都发生了重大的改变。小说的主要特色在于如下三点:

一、多条线索的立体交织

《血盖头》当然不只是一部个人成长史,民族精神底色上的“抗日”主题是其最为鲜明的思想表达,作为重要意象存在的“血盖头”则是小说贯穿始终的线索。但我要说的是,除了这一显在的线索,小说还有两条同样重要的线索,一是教育线索,一是灾难线索。

林甸县的两位乡绅李炳阳和林智儒是被办学扭结在一起的长者,前者又是后者终生追随和追赶的目标。他们开办的学堂有中学有西学,既有私塾、义塾也有后来演变而成的公立洋学堂,从他们学堂里走出去的各自的儿子在离开林甸后都成了具有抗日思想的有志青年,留在本地的修云生也不例外。虽然小说没有交代除了三个公子和修云生其余人都干嘛去了,也未确切给出学堂的人才培养规格和人才流向,但省城高材生陶玉坤的质变却也告诉我们:知识教育并非万能,只有思想教育才能给人以正确的方向。

林野花出生的前一年到她出生,水涝之灾、伤寒之疫、马媾疫和旱灾接续呈现,其影响波及田里的收成和人与马的生死。而林野花出生之后的十几年间,林甸又是连绵不断的鼠疫(黑死病)、水灾、兵灾(先闹胡子,后闹日本人),小说开放式的结局则告诉我们这一切都还没有结束,那些在灾难中死去和向死而生的人一同为我们构筑起并不十分久远却又让人无比感怀的林甸故事。教育考验了人性的复杂与起落,灾难则验证着人性的崇高与坚忍。

二、东北民俗的繁复展览

林野花出生在大旱之年乡人虔诚祭祀的时刻,正是这场祭祀让我们知道了道士李图一的无极宫和人们拜求的关公,也在刘半仙的指点下知道了同时还要祭祀虫王爷、雨王爷、雹王爷。同样能掐会算时常点缀在情节中的老方太太颇具萨满遗风,她的身份很像古代的巫医。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关于日常民俗小说里后来还写过端午和过年,也写到了本地妇女的生产习俗、洗三、满月酒,以及丧礼和婚俗。作为道具和线索的血盖头出现得很早,小说中除了这块绣着连理枝沾着修云生鲜血的血盖头,还有一块林野花为报土匪刘金山恩情而绣的洒满杜鹃花的崭新的红盖头,两块盖头都寄寓着抹不去的人间真情。

獾子油治冻伤、歘嘎拉哈甚至林野花曾经遭遇的“拍花”都有着浓郁的东北特色,被称为“绺子”的土匪也算是地方特色。现实中的“绺子”其实也是善恶有别,小说中对某些土匪“逼上梁山”的性质强调不够,难免对后来的团结抗战的情节设定产生一定的影响。抗日统一战线虽说要团结一切可团结的力量,但绝不包括无恶不作的真正的土匪。

娶伶人作姨太太是典型的民国风气,不但东北的正史里有张作霖纳六太太,就连张恨水的京派小说里也都这么写。如此,林野花庶母、林智儒二姨太的来历也就毫不奇怪了。二姨太出身诗书之家,所以治家颇有韬略,只是心术不正、不守妇道又勾结日本人让人怎么都爱不起来。

小说中的民俗和背景毫无疑问是东北的、是黑龙江的,但却没能很好地证明是林甸的。林甸不仅有垦熟的田地还有广阔的湿地,那些船来桨去芦花漫天的林甸盛景并没有得到足够的发抒。

三、人物群像的浮雕凹刻

林野花的命运几经起伏却终于未能免去悲剧色彩,她没能成为一个真正的革命者而是殉情赴死也符合一个从未走出过县城的少女的人物性格。从小到大,修云生的生活都是丰富多彩的,而且他还是一个具有多种技能的“天才”,小时候逃学的因由也很有意思,和林野花的爱情也发生得顺理成章。

一部好的长篇小说除了要有个性鲜明的主人公当然还要有栩栩如生的群像展示,两个乡绅李炳阳和林智儒,一个遗民武道远和以尹双庆为代表的多届好坏各异的父母官,还有寡廉鲜耻的戏子出身的二姨太、不顾民族大义的汉奸商人陶玉坤等等都各具特色。

从情节意味上讲,小说在一定程度上镌刻着侠义精神的缩写。除了积极抗日的年青人,黑死病漫延期间冒死报恩进入“疫区”西跨院的洪修大和替林野花报父仇夫仇的刘金山也都算得上是义士。林家大院虽然人口复杂却也不乏义仆:如果说奶娘被困在西跨院得了黑死病送了性命是被迫和无奈的,那管家林兴柱和周妈、春桃就是真正的忠义化身,春桃的侠义甚至救了自己一命。至于刚刚出场就死于非命的于地生,它所呈现的是一种“道具”属性,他的木头小手枪则更像是一则寓言。

饶是如此,小说对林野花的塑造也不无疏失。如果说春桃的“瞎话”是野花最初的文化哺养,那她一手绝妙的针线活儿是跟谁学的?她五岁时奶娘就死了,然后秋菊也死了,一直陪伴她的就只有春桃,可是小说对春桃的女红并没有展现。林野花是上过私塾的女子,虽然晚至九岁方才开蒙但接受教育的时间并不短,那她到底都学了些什么呢?除了她的天生丽质和闺秀风范,小说对她的书卷气息几无展现。哪怕渲染一下她在武道远影响下的忠义、节烈思想也可以,可是并没有。作者王芳对国学并不陌生,可她的古典诗词修养只在林嘉俊同学见到野花的时候惊鸿一现,这不能不让人感到遗憾。

《血盖头》还有一些可以商榷的小处。比如章节的划分,第一章第一小节,从逻辑上说应该是引言或楔子,而不应该是第一章的组成部分;比如语言的声口毕肖做得不够好,丫鬟春桃居然会说“妄图”;人物形象塑造只写了林佳蕙的狠毒却没有写她的风姿,不是一定要表现美的外貌与恶的内心的反差,单说如果她的外在不是美的,省城富商的公子玉树临风博学多才的陶玉坤为什么要娶她这个偏僻县城里庶出的书香之女?

王芳为写小说查阅了很多文献,但越是以史为据的小说越是要有所跳脱,也就是说虚构部分要有足够的摇曳和跳荡的空间。文学的“文”是文字,也是修饰和美化,文学是以个性审美来书写的审美感受。小说不仅要叙述,还要有描写和抒情,作家要在“讲故事”的过程中学会停下来、喘口气儿,仔细观察一下周遭,鼓荡神思,再细笔摩写,这样才更容易写出那种深痛、那种狂喜、那种惨烈、那种从容。

(作者单位:黑龙江科技大学人文社会科学学院)

黑龙江科技大学决策咨询项目“松花江哈尔滨流域文化生态环境治理研究”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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