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立宪
《朝天吼》的命运感
王立宪
关于垦荒生活的小说,有美国作家威拉·凯瑟的《啊,拓荒者》,有挪威作家哈谟生获诺贝尔文学奖的小说《土地的成果》,有林予的《雁飞塞北》等。后者取材于1956年铁道兵和1958年十万转业官兵开发荒原雁窝岛、建设农场的生活。应该说,王芳的《朝天吼》是反映黑龙江省西部垦荒生活的第一部长篇小说。
读作家王芳的长篇小说《朝天吼》(中国文史出版社2016年5月版),最突出的感受是作家对人物命运的表现。
小说写的是从1956年开始一群山东人远离故土,来黑龙江省林甸县垦荒的故事。小说从林梦的角度表现了以奶奶黄九菊为中心的垦荒人的人生经历,那是一曲悲壮的命运之歌。为了摆脱饥饿而来到了荒凉之地,不想仍被饥饿折磨。除了饥饿和寒冷,还有雨涝等自然灾害和可怕的疾病,可以说,这群垦荒人在这里吃尽了苦头,有的甚至失去了生命。黄九菊的丈夫贾狗死于狼的攻击,她的后任丈夫宋金柱也因被狼咬而最后死去,黄九菊的弟弟七火为了保护牛马而死于野狼之口。在这片荒原上,演绎着人与狼的故事。狼是这部小说的重要元素,它牵连起人与自然的关系,是拓荒者生活的自然表达。另一方面,狼又与拓荒者艰难的人生相匹配,成为人生背景的象征物。
《朝天吼》里的命运感是群体的命运感。除了黄九菊以及她的前两任丈夫,还有更多的人身处苦难之中。梁胜子因为返回山东而不被待见,最后返回林甸却死在了暴风雪中;许安生为了节省出一粒粒粮食,最后被活活饿死;汪闯和雷中等孩子死于克山病……
《朝天吼》的形象塑造特别注重群体性。除上述人物外,黄金山、徐守仁、林宽、于承兰、林多、修琴、汪猛、黎草等人物形象都刻画得鲜活生动。在这里,无论是领导者还是垦荒队的普通一员,都将命运与这片荒原紧紧联系在一起,这样既体现了小说表现的深度,又体现了小说表现的广度。黄九菊即便是在越来越健忘的时候,也不忘对“我”(林梦)说“安生(她把自己的孙女当成了安生)啊,俺该下地了”;汪猛和黎草夫妇在长大了的儿子回归故土后仍不愿意离开小林子新村,汪猛死前留下的一句话是“开荒……种田啊”;当年的那批人由于过度的劳累而过早失去了生命。群体对生活的憧憬,群体在苦难面前的抗争精神以及无奈,增强了小说的表现力。
黄九菊一生命运坎坷,前两任丈夫先后死去,又忍受着想念女儿贾雪的痛苦。黄九菊虽遭受了人生的大痛,但她对奋斗过的土地的眷恋令人动容。当集体搬离“十九号”并即将走进第三次婚姻的时候,她跪在了曾经跪拜的土地上,之后“扑倒在土地上,对着那寂静的荒野叩了三个头,又从怀里掏出一个手绢铺上,捧了一捧黑土放在手绢上,小心翼翼地包好后塞进了怀里”。黄九菊对土地的眷恋,是对奋斗岁月的眷恋,是在经历了人生苦难后复杂情感的大表露。黄九菊即使在生命处于痴傻状态的时候,也还要拿铁锨到庄稼地里挖排水沟。这是怎样的懵懂中的清醒意识,这是怎样的惯性作用于她的人生。
老年的黄九菊总重复着一句话“对不起”,是对不起前两任丈夫,也是对不起送到山东几十年不见的女儿。一声对不起,是黄九菊对自己命运的思考,是母性柔情中的善性反思,是回味无法弥补的生命遗憾时的追悔莫及,是对生命歉意的主动认领。但在一声声的对不起中,还不时夹杂着她的呐喊:“咱们山东人哪;哎嗨嗨吆哇。各个是好汉哪……”这是苍凉的命运中的奋力呼喊,这是对生命激情的深情回味。小说通过这样的细节与以往岁月的生活场景实现了联通,让我们不禁回望那段苦难而充满激情的岁月。作为苦难命运的承受者,他们能够与苦难抗争,并且一次次发出震天的吼声,这是小说的动人之处。这是那个年代集体意识的展现,是想改变命运的希望所在,是劳动场景里的最佳乐段。可以这样说,有关劳动号子的情节是小说的灵魂所在。从这个意义上说,作家王芳是深谙小说创作之理的。通过这些情节,展示了一种不屈不挠的向上精神,它是我们这个民族伟大精神的高度浓缩。活着,且追求有温饱地活着,在我们这个民族的历史上曾经是多么不容易!作家深挖我们这个民族在苦难面前的精神本质,做出了恰到好处的表现,它的启迪性是不容忽视的。由此也可以看出作家特别注重小说的情韵感。
作家王芳的长篇小说《朝天吼》是在采访垦荒老人的基础上写成的,可以说这是一种及时的抒写。为经历苦难的普通人立传,为一生奋斗的壮举放歌,这表现了作家王芳强烈的本土意识和回望意识,相信《朝天吼》的意蕴感染的不仅是垦荒人和他们的后代。这是一本及时的书,是在生命的沉重中引人向上的书,是展示随着时代变化而命运也会因之变化的书,是昭示活着并不断向前的书。最后感谢作家王芳为我们献上她厚重的《朝天吼》,让我们感知“悲歌动地,大地终究容人,嘶吼朝天,长天阅尽苍生”(封面内容介绍语),感谢她的真情表达。
(作者单位:绥化学院文学与传媒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