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欣闽
从个体的文学探寻到地域文化的苍茫之境
——地域文化在王芳长篇小说创作中的三重意义
杨欣闽
中国北方的小城林甸,是作家王芳的家乡,百年光阴兀自流转,形成了它独特的地域风情和文化品质,也见证了王芳的文学成长。其实,每个人面对家乡的时候都有自己的姿态,在创作者的笔下,家乡是类似朝圣一般的文学表情,因为它时时刻刻提醒着内心深处根性的存在。王芳在创作谈中也提到,小时候母亲讲的“瞎话”、栅板上的“格子画”、旧报纸、小人儿书、邻居家发黄的线装本等等,这些温暖深厚的林甸民间文化,在那个贫瘠而荒芜的年代显得如此丰富和珍贵,在王芳的孩童时代已经为她开启了一个不一样的世界,长期的滋养,孕育了她对表达的渴求和对文学的梦想。
文学会恩赐一双额外的眼睛,给那些愿意亲近自己灵魂的人。所以,多年过去,王芳的眼中林甸这方水土之上,除了有喧嚣沸腾的世声,从容优雅的大自然美景,还有被时光淹没的诸多人物和故事,这些风物纠合成一种看不到却时刻能感知到的地域文化精神,强烈地激荡着她的心。二十几年的写作历程,已经把王芳塑造成了一个思想上极其俭朴的人,她的“在”,不是一个地理问题,而是一个身心体验的范围,她把自己的身体和心灵能感知到的林甸时空里的一切人物和事件,确立为自己的写作世界。所以,我相信,无论将来,她怎样跨越名山大川,大江大河,回归到笔下的时候,依然是林甸文化经验的另一种书写。
从早期的古诗词创作,网络文学写作,到现在有规划的长篇小说创作,王芳已经完成了个体对文学的探寻过程,在个人精神综合体系中,确立了对林甸地域文化的认同和个人身份的认定,对她而言,这是一件大事,从此,追溯和考察家乡的人物和事件,都关乎自己的灵魂归属和身体来路,广阔的地域文化将成为她文学作品的源头。
小说是有感伤气质的文体,它总是有意图地对旧事物进行还原。在王芳的长篇小说创作体系中,这一特征尤其突出,从《别忘了回家》《血盖头》,到《朝天吼》,包括儿童文学作品《小飞龙》,还有正在创作中的长篇《窑地》,无不暗含了太多旧事,尝试着探寻一个地域内的生命秩序和历史深处的过往。这种题材的书写,无法摆脱掉对痛苦的体认和反思,而这种痛苦并非源于恨,恰恰是源于林甸地域文化中所蕴含的深沉的家园之爱,群族之爱,这是王芳长篇创作的情感基础,也是她在创作中举步向前的动机和动力。
百年林甸,健康地成长着相对完整的文化生态体系,体量可观,特色鲜明,良好的人文气息弥漫着整个小城的每个角落。从这个意义上说,王芳的长篇小说创作便不再是一个作家在一部作品中的行走,而是一个群体在本地域的一段时空里进行的一次集体文化行程。王芳谈个人创作的时候,多次提及她的倾听和眼泪,许多记忆已经散佚模糊,比如林甸的垦荒记忆,县志中的东鳞西爪,想找到有效部分,只有探查和倾听。这些记忆上镌刻着世世代代林甸人的品性和气节,昔日的世风世貌,唯有以文学写作的形式呈现,今天的人们才可能无限地靠近那些真实。可喜地看到,王芳相继出版的几部长篇影响力和关注度不断提升,反映出作品的成长历程,与读者对作品生命投向意义的认同是同步的。《别忘了回家》中,肖惠庆走了,林向春回来了,风雨过后,天道如常;《血盖头》结尾“大祁野花为谁开”的悲怆旋律中,英雄的林甸儿女奔赴保家卫国的战场;《朝天吼》中,当年一万三千多林甸垦荒青年只剩下了55人,牢记他们的故事和那段刻骨铭心的岁月。这些表达和伸张都包藏了作家极大的苦心,历史真实和文学真实的有机结合,为读者提供了更加可靠的通往生命永恒的开阔空间。
王芳的长篇小说创作体系中,有一点非常可贵,就是对素材的处理上无限贴近历史真实,尽最大可能还原历史原貌。例如在《血盖头》中,可以清晰地发现林甸县志中对“栖流所”和“军营私塾”的记载,以及呈给龙江道道尹公署的公文;《朝天吼》中所描绘的荒野生产、生活场景等等,几乎都是历史的重现。王芳是一位非常有个性的作家,放弃个人内心体验与灵魂深处的生命景观,而选择繁复的历史境域,抽丝剥茧般理顺历史的褶皱,实非易事,但她的确这样选择了,地域文化提供给她的价值取向中,守住地域历史的重要性,远远超越了个体的历史重写。
事实上,文学介入历史,文史互证,是中国文化一个古老的传统,比如亦文亦史的《史记》。而王芳的长篇小说又有所不同,通常她要求场景、故事情节、人物都是历史的,有据可考的,但是用来编织和缝合的必须是文学的视野和能力,所以她的小说在观感上引人入胜,人物形象鲜活,以时代的面貌活跃在时代的场景中,加之文学的观照力量,使这些林甸老故事,与现代林甸的发展衔接成了一个有机的历史生长过程。地域文化是苍茫的,永无止境。抵达苍茫,王芳还需要一些时日,一些坚持,一些艰苦的努力,但至少此时她已经具备了抵达的能力。
(作者单位:大庆市龙凤区关工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