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喻、民族情怀与小说改编
——以日韩中电影《嫌疑人X的献身》为例

2017-09-28 16:45沈嘉达沈思涵
文艺评论 2017年11期
关键词:圭吾东野小说

○沈嘉达 沈思涵

隐喻、民族情怀与小说改编
——以日韩中电影《嫌疑人X的献身》为例

○沈嘉达 沈思涵

同属儒家文化圈的日本和韩国,与中国文化具有天然的共通性。就影视界来说,中韩合拍、韩日翻拍、中日影视改编等文化融通,已经是不争的事实。2005年,日本著名推理小说作家东野圭吾创作的长篇推理小说(也是其“神探伽利略系列”的第三部)《嫌疑人X的献身》正式出版,随即摘得“这本小说了不起”“本格推理小说Top 10“”周刊文艺推理小说Top 10”三大推理小说排行榜年度总冠军。其后,由西谷弘导演,福田靖编剧,福山雅治、柴崎幸、堤真一、松雪泰子、北村一辉等主演的同名悬疑剧情片于2008年10月4日在日本上映,并获得第32届日本电影学院奖之话题奖、最具话题影片奖和第28届香港电影金像奖之最佳亚洲电影提名奖。2012年10月18日,由方恩珍执导,柳承范、李瑶媛、赵镇雄主演的《嫌疑人X》正式在韩国上映,也取得了巨大成功——影片获得了“第49届百想艺术大赏”,赵镇雄、李瑶媛分获“电影类最佳人气男演员”和“电影类最佳人气女演员”荣誉。好的东西总会让人分享,同样根据东野圭吾小说改编,由苏有朋执导,王凯、张鲁一、林心如、叶祖新等主演的《嫌疑人X的献身》于2017年3月31日在中国大陆上映。该片是东野圭吾推理小说首度在中国影像化的成果,一时间见仁见智,众说纷纭。

电影是光影艺术,同时也是文学艺术。就一般意义上说,一部成功的电影,一定要讲好民族故事,表现好主题和人物。那些有意营造氛围、淡化主题和人物的实验类作品另当别论。

东野圭吾小说《嫌疑人X的献身》中的人物其实非常有限:中学数学老师石神哲哉,邻居花冈靖子及其女儿花冈美里,靖子前夫富坚慎二,再就是警察草薙、岸谷和大学物理副教授汤川学。小说叙写花冈靖子用电线勒死了好赌轻薄的前夫富坚,暗恋花冈的石神老师帮她设下各种计策,应对警察草薙的盘问。然而,汤川学经过层层推理,最终揭开石神杀死流浪汉救助花冈的“案中谜案”。

本文将通过分析比较日韩中三国电影的人物设置,揭开其背后的深层意味。

日版电影可以说非常忠实于原著。改变之处就在于草薙的助手由男伙伴岸谷变成了女同事内海。表面上看,不经人事的内海警察的出现,一是可以因其不断向汤川请教而连接起推理线索链,进一步陪衬汤川的“神探伽利略”本色;二是年轻漂亮的内海本身也成了吸引青年受众的亮点。实际上,观众对日版电影的人物改编给予了充分肯定。

韩版电影别具特色。东野圭吾在回答韩国媒体的采访时就明确地讲:“电影里没有物理学家,本来原作里面有犯人和警官,原作中与罪犯属于朋友关系的物理学家(汤川)作为侦探介入(时)十分烦恼,而这部电影里没有这种感觉。但是,警察有按照自己的思路来抓住犯人,人物表现非常果敢,电影没有不流畅的地方。”①具体地说,就是将原小说中警察草薙和大学物理副教授汤川的角色统一到“赵警官”身上。其结果正如东野圭吾所言:一是“没有”了“属于朋友关系”的“十分烦恼”的“感觉”;二是,警察变得“非常果敢”,能够“按照自己的思路来抓住犯人”。整部影片故事显得更加紧凑,线索更加集中,情节推进更快更流畅。

中版电影重回老路又略作改变。原小说中可以置身事外的大学物理副教授汤川,变成了江城警察学院的副教授(也是省公安厅高级顾问)唐川;日版电影中的女警察内海变成了男警官罗淼。这样做的好处便是:唐川置身案件之中并主导破案,是一种匡扶正义的“职业行为”,更加符合中国观众的欣赏习惯。

既然是根据原小说改编,且没有要违背原作的意愿,那么我们就可以说,非常有必要了解一下原作者东野圭吾的创作“意图”。众所周知,《嫌疑人X的献身》发生的背景,正值20世纪90年代日本“失去的十年”②。其时,日本经济一蹶不振,社会矛盾尖锐,政权更迭频繁,民众冷漠不堪,社会情绪处于焦虑纠结之中。正因为如此,东野圭吾才一而再再而三强调其小说“意图”:“我一直希望自己的作品可以带给读者更多的东西,比如人性的独白,比如社会的炎凉。我想,这些东西是人类永远需要关注的命题,因此不存在‘过气’的危险。创作者应该通过作品,表达自己的思想,努力去让整个世界变得更好,而不是仅仅局限于语言的游戏或其它一些东西。这是一个作家的责任,不仅仅是推理作家应该这样做。如果一部作品和社会没有发生任何关系,我实在不敢想象这是一部怎样的作品。”③平心而论,东野圭吾的推理小说如此受到日本社会的推崇,除了小说本身的精细推理,更重要的无疑是作者很好地表达了这个“失去的十年”的时代情怀,引发了广大受众的普遍共鸣。我们甚至可以将东野圭吾的小说主题归纳为一点,就是“慰藉卑微者饱受死亡威胁的心灵”。“卑微者”何以产生如此感受?曰:现代化所带来的工具理性至上、精神焦虑和生存的无意义感。正因为如此,在东野圭吾的多部小说尤其是“神探伽利略”系列小说中,其反对工具理性的现代价值观非常突出。这与重视叙写“官商勾结、民族矛盾”的社会推理派小说家松本清张绝然不同。

就小说《嫌疑人X的献身》讲,石神为何要上吊自杀?因为处于“失去的十年”的他,是一个除了对数学感兴趣对其他任何事物都不感冒的“数学怪物”。而刚搬到隔壁居住的花冈靖子,以其“笑颜如花”和“总是能为他带来新鲜气氛的声音”,点燃了石神几近枯竭的生命之火。正因为如此,石神才会杀死无辜的流浪汉制造假象,也为自己死心塌地为花冈顶罪心安理得。请注意,这个“数学怪物”石神,对汤川顽强揭开杀人案谜底也不以为然:“就算揭露了案件真相,也没有人会感到幸福。”在一个工具理性社会里,用冷酷的理性揭开仅有的温情面纱,虽然破解了案件之谜,但却丧失了一段人间最美的真情。这到底是简单的“得”还是彻底的“失”?

基于以上原理,东野圭吾在原长篇小说中(实际上也是多部小说中),并不是让专司其责的警察本身来破获案件,而是将其职能转移到并无直接关系的大学物理副教授汤川学身上。这里似乎有一个问题:难道作者肯定汤川学吗?否!其深层含义或者说作为一个“隐喻”,在日本同名电影中得到了真实的体现——如前所述,内海警探作为女性能够吸引年轻观众,能够起到让案件推理登堂入室的作用,但别忘记还有一个其实也是最重要的功能,就是利用内海对高大英俊、精明冷血的汤川学的一厢情愿爱恋,来实现作者的“反讽”意味:尽管汤川学通过理性推断,破译了石神“密码”,但是汤川不理解也不能接受内海的温情,隐喻的是整个日本社会的工具理性属性。汤川这样的工具理性主义者,就是下一个石神。他与石神的区别,只不过一个教数学,一个搞物理;一个杀人,一个找出杀人者而已。

现在,我们再回到韩版电影,会发现故事流畅、线索单纯的同时,也不可避免地失去了应有的深层意味。汤川对石神复杂感情的表现(这与日本民族性格是相吻合的)和内海担负的“反讽”职能无法得以落实。人物的简化,带来的是意味的淡化。而中版电影也没有在人物设置上达到日版高度,不客气地说,苏有朋根本就没有理解东野圭吾对“失去的十年”所抱有的悲悯情怀,更谈不上有所提升了。

《嫌疑人X的献身》是东野圭吾本格推理小说的巅峰之作,这里,我们自然要论及“本格推理”。所谓“本格推理”,是与“变格推理”相对而言的。1926年,甲贺三郎提出“本格”和“变格”概念,将推理小说区分为“以推理解谜为主”和“以变态心理、离奇事件为主来展现意外性”两大类。前者强调的就是推理的逻辑性、公平性。而就叙事本身来说,本格派推理小说往往一开始就明确显示案件凶手,然后,再由汤川学一类人物通过细枝末节和精密思维,推断出事件原委。譬如东野圭吾的《红手指》,一开始就写到前原昭夫被妻子八重子急电告知,儿子直巳杀害了一名女童。接着便是前原昭夫苦思冥想、绞尽脑汁设计骗局企图让儿子逃脱惩罚。东野圭吾的《信》也是刚开篇就叙述哥哥刚志为了筹足弟弟学费,入室盗窃,失手杀死曾对自己有恩的老太太。《彷徨之刃》中,女儿绘摩被伴崎和菅野加害,一开篇就和盘托出,并不向读者隐瞒。《嫌疑人X的献身》同样走的是本格推理之路。在第二章就写到,花冈靖子前夫富坚慎二暗夜向花冈索要钱财并侮辱母女,花冈母女无奈杀死了这个无赖。可以见出,本格推理小说完全不是中国侦探小说“曲终奏雅”套路,诸如先发现一具尸体,然后按图索骥,逐步深入,最终拨云见雾找到真凶。

这也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在东野圭吾及其日本同名电影中,一开始警察草薙就死死认定花冈母女有重大杀人嫌疑,而置其他可能的嫌疑人于不顾。其后,故事也紧紧围绕花冈母女展开。假若在中国,这只能是一出烟幕戏——貌似真凶只能说明最终不是元凶。这里,我们需要明白的是,本格推理的伦理是:富有逻辑性和公平性的推理本身才是重点,而不是其他。就是说,小说或电影只需要将“本格推理”的“逻辑性”和“公平性”表现精当就行,而不需要考虑这种对花冈母女杀人的“论断”是不是简单和武断。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并不等于在电影观赏时就能够完全接受这样的叙事过程。毕竟,电影艺术不等于小说艺术,电影的直观性欣赏特征需要导演做出更多的铺垫。正是基于此,日版电影中,导演有意增加了富坚慎二赌场借钱600万被人追杀,因此变身无赖向已经成为便当店店长的花冈靖子勒索这一桥段。(小说只是简单提及一句:“富坚长年挪用公款东窗事发,遭到公司开除。”)这样设置好处有二:一是让观众更加同情花冈母女,更加憎恶富坚;二是更能够理解花冈靖子杀死富坚的行为,因为从前的陪酒女花冈好不容易做了店长,有了稳定的生活,因此备加珍惜,而不愿失去,从而才会铤而走险,冲动杀人。电影对小说的改编,已被日本民众完全接受。

韩版电影虽然也注意尊崇本格推理原则,但整部电影充满韩式风格:煽情、暖色调、偶像派人物等等。譬如日本和中国电影都将杀人者设置为“母女关系”,而韩国则安排为小姨和外甥女。笔者臆测,如果是母女关系,母亲必然因年龄和经济限制,显得苍老和窘迫,不如置换为小姨和外甥女,则都可以鲜活靓丽形象示人。再如男主角,原小说是这样描写石神的:“他是个高中老师。他体型矮壮,脸也很圆、很大,可是眼睛却细得像条缝。头发短而稀薄,因此看起来将近五十岁,不过实际上可能比较年轻。似乎不太在意穿着打扮,总是穿着同样的衣服。”请注意,这就是一个未老先衰、机械无趣的中学数学老师形象。可是,韩版电影男主角饰演者柳承范本质上仍是一位英俊小生。东野圭吾就在回答记者提问时讲到:“原作的主人公‘石神’其貌不扬,这也许是他拒绝恋爱的原因。但是电影里面的‘石固’的外貌是比‘石神’更帅,所以不用解释他心里的微妙的复杂情绪。”④由此可见,偏离了作者既定原型。不过,值得一提的是,曾对白花善(即花冈靖子)有过帮助、白花善对之抱有好感的风度翩翩的南泰宇的出现,却赢得了观众称道。一方面是韩式电影偶像人物的必然结果,另一方面也很好地诠释了白花善的爱恋心理,毕竟,南泰宇有钱有地位能保护母女,又英俊潇洒吸引女性。这个桥段的设计,便很自然地导向石固(即石神)的妒忌,继而写匿名信威胁母女,让白花善错误认为石固是“变态”从而苦闷不已,甚至主动献身以求解脱。当然,最根本的还在于,所有这一切都反衬了石固对白花善深沉的爱:即便受到误解,即便明知爱情无望,即便曾经给予自己新生的白花善现在要“残酷”地剥夺掉自己的生之意志,石固仍然坚定地为白花善杀死路人,以求自己定下心来为白花善顶罪。正如金石固自述:“这不是我的脑子,是我的心(在做)。”显而易见,韩版电影的情节改编,既沿袭了原作本格推理模式,又体现了大韩民族的固有属性和审美趣味。

苏有朋是如何改编的呢?据报道,制片方在电影公映前夕公布了东野圭吾的来信:“今天的中国已是世界电影的堂堂大国,我的作品《嫌疑人X的献身》能在中国拍成电影上映,真是不胜荣幸。感谢各位的努力。看到才华横溢的你们没有拘泥于原著,而是富于创造性的改编,我感到欣慰而有趣,非常期待能早日看到你们的作品。”⑤诚如所言,中版电影进行了“富于创造性的改编”。譬如,没有一开始就交代陈靖母女(即花冈母女)被迫杀人一事,而是采用倒叙视角,虽然出现了受害人傅坚,但并没有马上转入杀人场景。只是在完成倒叙之后,才与原小说同步,进行推理破案。何以做出如此改变?道理很简单。中国观众不太习惯东野圭吾模式,而日本观众却习以为常。早在20世纪20年代,江户川乱步发表《两分钱铜币》之后,推理小说便开始在日本文坛大行其道。本格派、社会派、新本格派逐次上演,已经在日本有着深厚的受众基础和很高的阅读期待。“韩国虽然没有成熟的推理小说的文化体系,但推理悬疑类电影已是韩国电影一种重要的类型,观众在各种推理形式的接受上有丰富的经验。”⑥因此,韩版电影沿袭了日版路径。

具体地说,苏有朋版电影将日本社会特有的“矛盾心理”(也就是东野圭吾所言的“心里的微妙的复杂情绪”)予以淡化,将原小说中本格推理(其实是“人情和人性之理”)简化为中国式传统影视中习以为常的“正义与邪恶之争”。尤其是最终王凯饰演的警察唐川猛地推开紧闭的大门走向充满阳光的外面世界,象征着唐川走向新的生活(光明的尾巴)。笔者以为,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苏有朋之所以获得赞誉,就在于作为正义化身的江城警察学院副教授唐川运用细节推演出最终凶犯,满足了中国观众“正义战胜邪恶”“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的传统情怀。那么,“败”在何方?苏有朋为投合中国观众的欣赏习惯和民族情怀,一味强化唐川作为正义方之“精明”(让唐川对石泓的手表进行水分检测等),肆意叙写石泓之“恶”(让石泓买凶打人,偷走江城警察学院实验室定向声波发射器,干扰唐川破案等)。观影的感受就是:狐狸再狡猾,也逃不过猎人的眼睛。然而,这已经偏离了原小说固有的意图:关注小人物情感,关注“失去的十年”日本民族特有的优柔心理。我们不免发问:这还是东野圭吾的作品意味吗?

小说成为影视资源现在已经成为常识。然而,成功地将小说改编为经典影视却是难以企求的梦想。张艺谋当年去粗取精,准确把握莫言“红高粱系列”小说中的“自由”精神,将土匪余占鳌、不守妇道的农村妇女戴凤莲演化为高扬生命活力的民族精灵,将“种的退化”经由“我是我自己的,我对我自己的行为负责”推举到抗日救亡高度,从而拯救了原小说,也建构起自身的电影高地。其后,苏童的很容易被看作是弥漫着江南颓废气息的“旧式鸳鸯蝴蝶小说”《妻妾成群》,被张艺谋点石成金为“民族劣根性”批判主题,化蛹成蝶。我们可以说,将小说改编成影视绝对不是对原作的简单影像化再现,而是对原著精髓的提纯升华。这里,有态度问题,也有能力、方法问题,更有认知、思维问题。

现在,我们平心静气地看待中版电影,我们可不可以讲,苏有朋的电影其实就是“借他人之酒杯装自己之块垒”?为什么人们会批评苏有朋版电影林心如情感演绎缺乏冲击力?为什么批评王凯是现代小生?为什么认为中版电影没有东野圭吾小说的原味?不是演员不努力,而是因为导演主旨改变了。苏有朋的“没有拘泥于原著”,其实就是脱离了原著。至于韩版,电影原名就叫《完美的爱情》,演绎的重点自然是“爱情”本身,延续的还是一贯的情感路线。

这让笔者想起曾经做过的跨文化比较研究。为什么河正宇根据余华《许三观卖血记》煞费苦心拍摄的情感大片《许三观》,并不能在中国获得广大受众的认可?走情感路线就能成功吗?未必。具体问题需要具体分析。“进一步说,电影似乎是为表现亲情而专门设置许家的灾祸与不幸,没有上升到张艺谋《活着》那样的形而上高度。退而求其次,我们也可以抛开原小说中的一些‘束缚’而专注于韩国现实,譬如以亲情来对抗已经高度市场经济化了的韩国社会,或者在电影中设置亲情与理性之间的难以调解的矛盾从而引发人们的主动思考,再或者引入外来文化以显示亲情的民族根性等。但是,电影《许三观》走的是一条最简洁的路径,使用的是最单纯的招数,尤其是影片结尾的大团圆结局和许三观的‘这简直是完美’(最后吃鱼场景)的感叹,完全消解了电影中本就稀薄的悲悯感,而显示出比较陈旧的套路来。”⑦这就是问题的根本。

还有一个不成功的案例,就是冯小刚根据刘震云的《温故一九四二》改编成电影《1942》。就笔者看来,走煽情路线的冯小刚,尽管电影中也点缀着刘氏冷幽默,但“从小说到电影,从小说作者刘震云到电影导演冯小刚,不仅仅是载体和主导者的转换,更多的是内蕴的流变和思想的衰减”,“小说《温故一九四二》没有贯穿始终的人物,也没有作为主线的叙事线索,有的,是作者对人物命运的沉思和中华民族历史的反省,是对统治者的反讽和对时代的警惕。然而,电影《1942》让我们重新回到传统电影的‘苦大仇深’时代,回到正统路线上去。那就是范东家的由富人到灾民的沦落,由花枝、栓柱、瞎鹿等人的命运引发观者对蒋介石统治的同仇敌忾,故事催人泪下,情节层层逼进,而电影离小说是渐行渐远了”⑧。放弃思想,摒弃深度,也不能成功。

笔者想说的是,在一个碎片化、表象化的时代,如何拍出有深度的电影?确实值得认真思量。当王全安将陈忠实的《白鹿原》拍摄成“一个女人和几个男人的风花雪月故事”的时候,难道我们不应该反省?刘醒龙花费6年时间、写垮3台电脑、光废弃文字就达20万言的百万字长篇小说《圣天门口》,是以理念的深邃而特立独行的。“在处理历史事实时一个值得充分肯定之处,则正在于作家在很大程度上摆脱了一种外在的意识形态的规限与控制。相对于‘革命历史小说’而言,在更大程度上尽可能地逼近了历史的本相。”⑨却被张黎拍摄成了完全不顾现实主义尊严、漏洞百出的“革命历史传奇”!迎合世俗,讨好大众,让人欲哭无泪。

那么,到底该如何进行影视改编呢?这显然是一个令许多人“头疼”不已的问题。笔者也无法提供一个“规范”的答案。只能说——原则上讲,它应该处理好以下几对关系:一是意识形态诉求与影视本身的艺术规律之间的关系,二是小说与影视作为独立门类本身各自的艺术属性之间的关系,三是国别受众的欣赏习惯与原作旨趣的关系。尤其是跨国改编,更应该慎之又慎。也许,好莱坞电影《花木兰》可以给我们一些启示:电影《花木兰》取材于中国民间乐府《木兰辞》,很好地保留了诗歌中的精髓——木兰代父从军故事,将对父之“孝”与对国之“忠”有机结合,由中华民族的家庭伦理延展为世界性的普世价值,能够引发国际认同;同时,作为儿童动画片,导演又增加了心地善良、乐观豁达的“木须龙(Mushu)”形象(“龙”是中华民族的图腾),电影音乐也使用了多种东方乐器,采用了许多中国旋律。一句话,电影既弘扬了中华民族精神,又开掘出新的受众“兴趣点”;既是中国的,又是世界的。这样的改编方能称得上是成功尝试。

我们期待发现更多的成功转换路径。

①④悬疑巨匠东野圭吾称被韩版《嫌疑人X》吸引[DB/OL],http://ent.sina.com.cn/m/f/k/2012-10-15/15153763942.shtml新浪娱乐,2012年10月15日。

②日本在上个世纪“二战”之后曾以超快的经济增长独领世界经济风骚。但进入上世纪90年代,日本泡沫经济破灭,平均增长速度仅为1.2%,沦落为发达国家之最低水准。是以被称作“失去的十年”。

③李黎《东野圭吾:人性的暗夜》[N],《经济观察报》,2011年6月10日。

⑤苏有朋获东野圭吾认可观众盛赞《嫌疑人X的献身》[DB/OL],http://movie.67.com/hyzx/2017/03/24/871804_2.html中国娱乐网,2017年3月24日。

⑥罗琳《〈嫌疑人X的献身〉:推理的消解》[J],《电影艺术》,2017年第3期。

⑦沈嘉达,沈思涵《小说与电影:“许三观卖血记”比较研究》[J],《武汉广播影视》,2015年第12期。

⑧沈嘉达《模式、意义与当代小说之影视改编》[J],《新文学评论》,2016年第4期。

⑨王春林《对20世纪中国历史的消解与重构——评刘醒龙长篇小说〈圣天门口〉[J],《小说评论》,2005年第6期。

(作者单位:黄冈师范学院新闻与传播学院 华中师范大学国家文化产业研究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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