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淌汉诗文脉的隅田川

2017-09-27 04:22周朝晖
书屋 2017年9期
关键词:黄遵宪江户

周朝晖

东京是靠水滋养壮大起来的城市,大大小小的河流是东京的血脉。明治时代文学家幸田露伴把东京称为“水上之都”,他在随笔《水之东京》写道:“东京地势循河枕海,潮起汐落,行船所到之处何止一二,简直有成百上千条河流。”不过,幸田所说的是上世纪初的东京了,一百年来,东京人口用地规模呈几何级膨胀,不断向大海、河流要地。挟现代土建机械之威力,日本人近乎蛮横地弘扬精卫填海精神,也让很多河流改变了模样,成为地下河甚至被夷为路面。如今在首都圈内据说尚存上百条大小河川水路,不必看地图,无论搭乘电车或自驾,沿途次第而来、大小短长的桥梁会提醒你,东京真是名副其实的水上城市。

有道是:言东京之美,必言东京之水。说道东京的水,必先从隅田川说起。幸田露伴说:“隅田川对于水都东京而言,一如网上的纲,衣上的领。”

隅田川是东京的百川之王,被誉为东京的母亲河。虽然全长只有二十三点五公里,但蜿蜒曲折流贯东京北区、足利、荒川、台东、墨田、江东、中央等七大区域,占了老东京的七分江山。几乎所有流经东京的河流,如新河岸川、神田川等河也都是与隅田川汇流后再注入东京湾,不经过隅田川直接流入大海的,只有赤羽川和汐留崛等极少数几条河。隅田川的源头是来自埼玉县秩父山盆地的荒川,江户时代曾经作为下总国与武藏国的天然分界线。明治末期到昭和初,为了防洪,从东京都北区的岩渊水门到河口段营造荒川放水路,是为人工河。1965年根据政府的规划,将放水路人工河称为荒川,从分水口岩渊水门开始的下游部分,到千住大桥附近开始称为隅田川。幕府时代,为了解决城内的物流运输,开凿了不少人工运河将城内与隅田川连为一体,这些支流便成了滋养江户城的毛细血管。

永井荷风喜欢老东京,他那贯穿一生的所谓陋巷趣味或浓郁的故都情结,念兹在兹、抚今追昔的对象很大程度上就是隅田川缓缓流经的旧市区一带,位置相当于今天的江东区和墨田区。在被称为文学散步经典的《晴日木屐》里,他通过踏查发现了“东京市街和水的审美关系”:流经东京的水系“自江户时代持续到今天,一直是保护东京景观的最重要的因素。在缺少陆路交通之便的江户时代,天然河流隅田川以及与之相通的几条运河,不消说是江户时代商业的生命线;同时对城市居民给予春秋四季之娱乐,不时使他们创造出具有不朽价值的诗歌绘画。”

江户时代以前,隅田川不大见经传,黯淡无光。自江户时代中期起文人辈出,借助汉诗文的附麗,溢彩流光,才成为东京一大人文风景。

江户城(今东京都)原是武藏国一个小渔村。1603年德川家康从京都朝廷那里受封征夷大将军,将幕府设于江户,作为统治天下的行政中枢。从此列岛物流、人流辐辏于此,不过百年间便迅速成长为一个人口超百万大城市。为了解决城市用水和水运交通以及防洪防涝,江户时代初期起便开始花大力气整治隅田川水系。1620年,幕府摊派全国最富有的八十个大名,出钱出劳力修护隅田川堤岸,仅仅用了两个月,便修起一条高三米、宽八米从浅草寺高地一直向西北延伸到日暮里的防波大堤。1657年明历大火,灾后重建,市区重新规划,人口逐渐向隅田川东岸空地迁移,道路、水路、河流重新整治,使江户成为宜居城市,为日后两百年的繁荣打下基础。

随着两岸人流、物流的繁忙,幕府在隅田川上修建第一条跨河大桥,连接古代武藏国和下总国两大区域,命为两国桥,由此相当于现在的江东区和墨田区被划入江户范围内。伴随着经济的发展,商业的繁荣,文化之花开始绽放。江户幕府统治时代,朱子学被奉为官方意识形态,以儒学为中心的汉诗汉文长期成为社会文化的主流文化,大受推崇追捧。到十八世纪初开始文运东渐,从关西转到关东,江户文人辈出,汉诗人云集灿如星空,隅田川作为江户城边一大景观,频频进入文人墨客的歌咏,成了一条流淌着汉诗文脉的文学之河。

据永井荷风考证,第一个在隅田川留名的是十八世纪初期的汉诗人服部南郭。南郭是古文辞派大师荻生徂徕门下高徒,尤善汉诗,以追慕唐诗风韵为能事,影响日本汉诗几百年。受乃师影响,南郭崇尚中华文物近乎执拗,他模仿徂徕改唐名“物茂卿”故事,也给自己取名“服南郭”。享保某年某夜,南郭泛舟隅田川,写下七言绝句《夜下墨水》:“金龙山畔江月浮,江摇月涌金龙流。扁舟不住天如水,两岸秋风下二州。”金龙山乃是位于隅田川左岸高地的浅草观音寺庙号,是座千年古寺,江户时代观音信仰深入民心,造就这一带的街市的繁华,夜色中万家灯火倒映江上,恍如万点金龙鳞片的气象,颇有中唐雍容富丽的诗风,成为江户文人在隅田川吟咏风月之滥觞。永井荷风还考据到,将隅田川雅训为“墨水”也是南郭的创意。仰慕中华风物一度在江户日本泛滥成风,连本土地名也被汉化,如将富士山叫“芙蓉峰”,富士山脚下的相模湾叫“湘南”,上野不忍池叫“西湖”,向岛叫“梦香洲”,隅田川被叫作“墨水”、“墨江”或“澄江”,盖因日语中“墨”、“澄”都与“隅”同音,也令泥土腥的河流多了翰墨气息,才好入汉诗。听来近乎玩闹,但或许也不无日本人骨子里学啥务求像啥的较真劲儿。比如,幕末学者林鹤梁的《泛墨水》写道:“鹭所鸥边撑小舟,蓬窗细酌忆曾游。当时绿鬓今成雪,不到墨江三十秋。”如果不加以说明,这首诗套用在中国南方某河流上,应该不会有违和感,刻意淡化日本味,极力追慕“唐风”,正是江户汉诗人孤心苦诣之处。林鹤梁也是顶级的汉文高手,虽出身于下级武士之家,从小受到严格纯正的汉诗文训练,博学多才,后来被伯乐看中成了幕府儒官。文比诗好,有《鹤梁文抄》传世,安葬赤穗四十六义士的泉岳寺不为人注意的角落有一块汉文体《烈士喜剣碑》出自他笔下,写武士侠肝义胆,短短七百字,全由短句一气呵成,铿锵慷慨,荡气回肠颇有先秦散文古朴爽利遗风,曾一度被编入中学国语课本。

十八世纪初期,天灾频发,隅田川多次泛滥灌入东京。享保年间,幕府重新整治隅田川水系,将两岸堤坝加高加固约束江流,文人把它叫作“墨堤”,因靠近葛饰村,又名“葛坡”。为了加固堤岸,幕府在墨堤种上樱花树一百五十株,开辟赏花场所,吸引城里人到那里游乐消费,以带动周边经济。一到春天,墨堤樱花盛开,江户市民拖家带口前来赏花游乐,日本人“集团赏花”传统即始于这时,幕末浪人作家寺门静轩(1796-1868)的汉文随笔《江户繁昌记》描绘了隅田川堤岸赏花盛况:“凡墨堤十里,两岸皆樱。淡红浓白,随步媚人。” 春日融融,堤岸上,樱花树下自然少不了踏青赏花的男女老少,或席地而坐飙歌弄曲的人们。大沼枕山的《墨堤遣兴》让人感觉到,如今列岛各地的赏樱风情,不过是数百年前江户岁时记的延续而已:endprint

春如少女正芳芬,江路留人看夕曛。临水柳姿装翠雨,腾空化气化红云。

中年有感歌偏激,三月多风酒不醺。窃喜锦城依旧好,万家丝管正纷纷。

枕山是幕末汉诗坛巨臂,与永井荷风的外祖父鹫津毅堂是发小同窗,情谊笃深。荷风很罕见写过一本史传体《下谷丛话》,追忆大沼枕山和他那个时代的诗文风流,抒发今夕何夕之叹。

隅田川也留下了近代中日文人墨客之间酬唱联欢的印迹。近代以前,中、日之间没有建交,中国人到日本领略山河草木之美则是到了晚清,随着《日清修好条约》的签署,赴日商旅才成为可能。1877年11月黄遵宪作为首任驻日公使何如璋的参赞赴日,兴致勃勃将扶桑的山川草木、风土人情写进《日本杂事诗》里。据白幡洋三郎《赏花和樱》一书介绍,何如璋、黄遵宪两人到日本一过完年,就急不可待盼着樱花开,一再交代在使馆里服务的日本人,樱花几时开放,一定不要忘记告知云云。春来樱花初放,何、黄一行接连不断被邀往隅田川岸的向岛和堤岸赏花饮酒。黄遵宪如痴如醉意兴高昂,赋诗:“长堤十里看樱桃,裙屐风流此一遭。莫说少年行乐事,登楼老子兴更高。”黄遵宪登的是中村楼,是创业于十九世纪初期的高级料亭,位于两国桥下的隅田川畔,登楼眺望,眼前就是微波荡漾缓缓南流的隅田川。江户时代中期起,隅田川岸边放烟火是仲夏夜一大休闲活动,发射烟火的地点就在两国桥岸边的中村楼前。此楼遭逢地震和火灾,几经兴替,如今成了某财团属下的美术馆。

黄遵宪与隅田川有着不解之缘,经常涉足前往观赏流连,常应邀前往隅田川畔的华族大河内辉声(即源桂阁)家诗宴雅集。明历大火中,江户城里很多大名武士的豪邸被烧毁,灾后重建,很多上流之家到隅田川两岸的高地构居,大河内家位于隅田川左岸的浅草今户,临河而建,登楼眺望,两岸风光尽收眼底。对此,两年后应邀来访的沪上闻人王韬在《扶桑日记》中有生动描绘,时在光绪五年(1979)4月24日:“沈梅史、陈访仲、漆园偕日人源桂阁来。桂阁名辉声,即昔时执政源氏之后人,大河内华族也。家在墨川,屋宇幽敞,楼临江水,可以远眺。”王韬来时,已是残红消退、嫩叶青葱的初夏,错过了两岸樱花盛开如云的胜景,一个多月后的盛夏,有幸得以在大河内宅邸观赏一年一度的夏夜焰火晚会:“午后,应大河内源桂阁之招,往观烟火。高楼数椽,俱临河滨,凭栏一望,墨河如带,而环河数百家,无不历历在目。”

作为深受中国诗文洗礼的前朝遗老,大河内等一批衣冠士族对来自中国的文化人抱有崇敬和好感,常在自己府邸招待远道而来的中国客人,切磋诗文艺术,把酒联欢,留下种种温馨记忆,或是中日交恶之前最后的一抹亮丽的玫瑰色。大河内辉声是高崎藩(今群马县高崎市)末代大名,幕府垮台后,无意到新政府高就,赋闲在家,以读书赋诗安度余生。他与黄遵宪非常投契交谈甚欢,用的是汉文笔谈,了无障碍。如今广东梅县黄遵宪故居横匾“人境庐”即出自其手笔。大河内很珍视与黄遵宪的交谊,对其诗艺更是佩服至极,他曾在隅田川府邸庭院里为黄遵宪立诗塚。大河内故去后遗族迁往新宿,故居被辟为隅田川公园。诗碑被迁往埼玉县新座市的平林寺保存,至今完好。1943年,中日战争如火如荼之际,汉学家实藤惠秀刊行《日本杂事诗》日译本,拜访大河内之子辉耕,两人述旧后一同前往平林寺参观黄遵宪诗塚碑,无意中从存留寺里的遗物中发现了六十年前先父与黄遵宪的汉文笔谈记录,按时间顺序精心装订计有数十册之巨,两人面面相觑激动不能言。历史无情,翻云覆雨,但作为文化渊源最深的两个东亚邻居,中日之间的种种,又岂是恩怨两字能说得清呢?

十九世纪末中日甲午战争使得两国地位发生大逆转,千年来日本人看中国,看中国文化的视角由仰视变为俯视乃至蔑视,汉诗汉文更趋急剧式微。伴随着国力崛起,日本人看风景的眼光也跟着变,对自己原有的景观又充满了底气和自豪,汉化地名从此淡出诗文。汉诗不再流行,得风气之先的文艺青年开始尝试用崭新的形式来表现日本原乡风景的美。1900年,风华正茂的音乐家泷廉太郎从德国留学归来,与诗人武岛羽衣完璧合作,创作“歌谣曲”《花》,给日本乐坛吹来新风,歌词是汉字与假名连缀的,基本可做如下直译:

阳春丽日隅田川,来来往往打鱼船。船桨水洙共花落,良辰美景道不完。

君不闻,曙光里,花浴露,樱花在絮语;君不见,夕暮下,招手呼,株株青柳树!

锦绣如织长堤上,日落月升朦胧间,春日一刻值千金,良辰美景道不完!

这首标志现代日本歌谣初试啼声的《花》,描绘隅田川两岸堤坝春来樱如海、人如织的佳胜,脍炙人口,被编入文部省寻常小学唱歌中,至今無人不晓,也是我到日本学会的第一首日文歌曲。当时在大宫一家百年寿司老字号勤工俭学,入门之初奉命在暖帘后打荷磨刀切萝卜丝,百无聊赖时和一个名叫稻叶深雪的辍学女孩一句一句学会的。游学欧陆的海归音乐家泷廉太郎谱的曲,旋律华丽、浪漫而抒情,堪称新时代之声。不和谐的是武岛羽衣的歌词,有一种不脱汉诗趣味的拘谨,好似着汉家衣裳跳华尔兹,尽管用自由体散句,但从描景状物的遣词造句,到“春日一刻值千金”的感兴,扑面而来的还是汉诗文脉的气息,乃至后来有人诟病歌词太拗口,不适宜日本孩子吟唱,给文部省施压修改歌词。但百年传唱深入几代人记忆,哪能说改就改,东京墨田区还将它定为“区民爱唱之歌”。

明治末大正初年开始兴起的城市建设改造进程中,浅薄的西化热潮把好端端的东京搞得面目全非庸俗不堪,很多江户时代的景观文物被毁,隅田川遭受污染和破坏。人口暴增,两岸居民将生活垃圾统统倒入河流,搞得污臭不堪。但作为一条承载东京人文历史之河,隅田川泛起的涟漪如风吹过琴弦依旧拨动着多情善感的作家心灵。永井荷风留洋回来,正赶上东京城如火如荼的大拆大建,很多江户时代优雅蕴藉的人文景观被大肆破坏,令他失望心疼愤懑不已,大加冷嘲热讽。1911年,幸德秋水等十二名社会主义者和无政府主义者以阴谋行刺天皇的罪名处予极刑的所谓大逆事件使他深受刺激,感叹“现在虽云时代变革,不过只是外观罢了。若以合理的眼光看破其外皮,则武断政治精神与百年前毫无所异”。从此选择保全性命于乱世的韬晦哲学,耽于官能式享乐,木屐曳杖,游走在隅田川东岸那一带尚未被破坏的老城区,从濒临湮灭的江户艺术和艺妓的低吟浅酌中寻觅“无常悲哀的寂寞诗趣”。endprint

永井荷风对中国文化情有独钟,出身书香门第的官二代,属于受过汉诗文脉熏陶过的最后一代日本人。他曾事师幕末汉诗人岩川棠溪,也写得来汉诗,如《墨上春游》:“黄昏转觉薄寒加,载酒又过江上家。十里珠帘二分月,一湾春水满堤花。”但汉诗不是他的擅长,连他的后进谷崎润一郎也说他诗不如小说。他要逆隅田川时间之流而上,去追怀江户时代的风花雪月,只能借助不同以往的文艺形式来表情达意。以东岸老城区为舞台,永井荷风通过《隅田川》、《深川之歌》和《墨东绮谭》、《晴日木屐》等大量小说和随笔,将隅田川从江户汉诗带入现代文学史。使他忧伤感怀的,还有在漫长岁月里接受汉诗文熏陶而孕育出来的优雅超然传统的失落,感叹:“我年年诵读大沼枕山写的诗赋,遥想往昔江户诗人每逢佳节,如何把赏玩风月当作人生乐事,就不能悲叹大正的今天,昔日这种习俗早已荒废无由再兴了。”

无由再兴的深沉原因是时势的变迁。近代以来,日本以欧美时尚为楷模,举国热衷西化,曾经滋养过日本的中国文化的式微成为必然。隅田川的流水不再飘荡着汉诗气脉,欧风美雨横扫之下,河流开始泛滥淤塞或变味。荷风说:“我想说的是,隅田川的水流已经等同于沟渎污水了。尽管如此,由于有旧时代的艺术,至今依然能使一部分人产生几分兴味。我国旧时代的文艺没有不模仿中国的,这和大正、昭和文化全盘西化似乎没有什么两样。我国文化,无论今昔都不外乎对他国文化的假借。唯仔细加以研究,今昔之间稍有差异的是,关于假借的方法和模仿的精神,一是极为真率,一是极为轻浮。一是对他国文化认真咀嚼玩味,使之成为自己的囊中之物;一是相反,一味迎合新奇,而全然无遑顾盼自己。所以然者何?是今人之智劣于古人,还是为时势所累呢?江户旧文化的模仿中國与当代文化模仿西洋,谁说这没有优劣之别的呢?”

1964年实现经济腾飞后的日本举办奥运会,为了展示一个战败后迅速崛起的新日本,政府下决心治理东京的生态环境,隅田川水系关涉千万居民饮水与都市形象景观,着力最多。功夫不负有心人,二十年后,成果显现,隅田川又水清沙白,很多业已消失的淡水鱼类如鲤鱼、银鲫、鲈鱼等又洄游到河里,河洲水岸又出现了鸥鹭,河堤上樱树成林,隅田川沿岸河堤成了东京市民节假日一大去处。八十年代兴起的“江户热”中,德川幕府时代兴起的“隅田川仲夏夜焰火晚会”得到恢复,迄今办了四十多年,是炎夏东京都市民一大盛事,前来观赏者如潮如海,女孩都穿着宽舒的浴衣,踩着木屐,手执纸扇,俨然“江户趣味”。

上世纪末,我赴日时隅田川已经开通水上游览巴士。有一次学校组织游览隅田川,从南浦和码头上船,沿着流经埼玉县全境的荒川,而后在千叶折入隅田川,顺流而下,一江秋雨,两岸平芜,无景可看,进入隅田川流经东京段,雨幕中沿途尽是高楼大厦林立,平板枯燥的摩登都市,看得人昏昏欲睡。看景无聊看广告,船舱上方张贴《文艺春秋》最新期刊的宣传海报,披露部分精彩选段。我记得有一段小说,写青春时代的邂逅和离别,结尾这样写道:“隅田川上流泪的面容,永远难忘记。”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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