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土地与家的故事

2017-09-26 10:34张圣瓓
参花(上) 2017年9期
关键词:原乡川剧外公

张圣瓓

“原乡人的血,只有回到原乡,他的血液才能够停止沸腾。”

漂泊在外的游子,肩上背负的是故乡的屋檐,眼里闪光的是故乡的井水。他们张开双臂拥抱这个灿烂的世界,或半生戎马,或四海为家,或客居天涯。直到有一天,他们忽然惊讶了——也许是窗下的梅花忽然送来一捧幽暗的清芬,也许是檐下的燕子偶然唱起一支旧日的童谣。他们震颤了,埋入骨髓的情感一下子被唤醒了,这才明白自己早已反认他乡是故乡,这才明白自己血管里喷涌的不是这个地方的血液。他们会想到什么呢?想到了深夜稚儿的啼哭,想到了补衣灯的光辉,想到了朦胧于薄雾中忙碌的身影,想到了一双双黑玉似的眼睛……渐渐地,眼前出现了一扇门,门里有温暖的炉火,有琐碎的家常,有煨好的汤汁,有软语的叮咛……再接着,眼里出现了袅袅炊烟,出现了茫茫绿野,出现了缕缕稻香,出现了声声呼唤……这时才发现,发现自己成了晴空中一朵折翼的云,而家,正是自己的碧海蓝天。

外公曾告诉我,那时的家,那时的中国,是一个虽然贫困却豪情万丈的地方。那时的家,不一定是同守一扇窗,而是同守一块地。“家”与“邻”的概念,似乎并没有那么明显。移居川大之后的他们,夜不闭户,串门被看作是很自然的事。当时十几家人共用一个厨房。谁家做了新菜,谁家多了一个水果,谁家炖了猪蹄,不等揭锅开箱,一群馋嘴的孩子便循着香味,口水滴答地守在锅前,等着揭锅之时沾一点油腥。过年更是家中的大事,你家有二两酒,他家有半斤肉,他家多了几株蒜苗,他家又做了年糕,家家户户团聚在一起,共同守在一个破旧的电视机前看春晚直播。远处有土火炮的爆鸣声,胆小的孩子哇哇大叫,喜乐的大人们哈哈大笑。脚下的土地没有外公童年时的麦浪,却在露霜的滋养下多了一份瑞泽。矮矮的屋檐下,踩在土地上的人是踏实的。因为有了土地,这苦中作乐的岁月就是那样的安稳可感;因为有了土地,和乐的家就有了牵挂,有了根系。

外公一直特别热爱川剧——从童年到晚年,自己也颇有研究,发表了几十篇文,写了好几本书,不遗余力地想要传播这种快要被忽视了的文化。他说这种色彩浓烈的传统文化维系的不仅仅是历史,更是土地与家的温度。这种拥有浓厚地域特色的文化,走过了几百年的岁月,在剧目的改变和发展中,保留了“变脸”“吐火”“滚灯”等传统的艺术形式,始终以率真、坦荡的姿态屹立于梨园。每当那些角色念着一口川味的戏词,再配上吱吱呀呀的胡琴,将远古的故事娓娓道来,我总是想着,只有巴蜀这样的水土,才能滋养出这样率直天然的艺术。每当我问外公,为什么这样喜爱川剧,外公总是笑笑,不说话。不知这是对土地的回馈,还是对家园的坚守。

曾经,面朝黄土背朝天,是劳动与泥土的对话;

后来,访古览迹走四方,是脚步与泥土的对话;

现在,醉心戏剧深研究,是文明与泥土的对话。

与泥土的对话,就是和家的对话。

余秋雨曾写道:“山地的哲学是不舍昼夜,水边的哲学是不知日月”,他没有说土地。

土地的哲学是什么?我不明觉厉,但每当看见外公稀疏的白发,看见他刺一样的胡碴,看见他那双陷于松弛的臉皮后的、隐含着留恋的眼睛,感受着他那平静的目光,摸一摸那些书,看一看那些鹅卵石印章,便发现土地和人、土地和家的故事永远不会完结。

因为土地给予人挥之不去的故土情结,人给予土地荷犁挥锄的流金岁月。

因为土地给予家生生不息的发展根系,家给予土地挥之不去的悠悠厚味。

(作者系四川省成都七中高2015级学生)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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