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在军
陈平原老师在《抗战烽火中的中国大学》中提出了这样一个问题:“内迁学校很多,为何西南联大最有名?”陈老师认为,西南联大师生的“湘黔滇旅行团”从一开始就注意搜集资料,专人记录日记,沿途采风问俗,拍摄各种照片,顺便做社会调查和文化考察,所以我们今天能够读到林蒲《湘黔滇三千里徒步旅行日记》、钱能欣《西南三千五百里》、杨式德《湘黔滇旅行日记》等。这也是西南联大的故事广为传播、深入人心的一个重要因素。
相反,作为“同胞兄弟”的西北联大为何长期湮没无闻?至今没有看到出版过哪位西北联大师生的翔实日记或长篇回忆录,只听说黎锦熙先生有很多日记被其后人捐赠给了国家博物馆,还只是计划整理呢。一些零星的工作记录(如刘德润《第二中队迁移行军纪要》、徐世度《奉派至汉中区觅校舍工作日记》等),或回忆片段(如《罗章龙回忆录》、彭迪先《我的回忆与思考》等),又怎么比得上西南联大师生的连篇累牍、声情并茂呢?先天不足,后天也不够。2016年国庆期间,我去西北大学拜会姚远老师。我们交流过一个话题,日渐兴起的西北联大研究还在象牙塔内,在小圈子里,没有走入民间,也就不为普罗大众所知,不能起到普及传播的作用。
在写作本书之前,我从没有踏足过陕甘宁大地。我的兴趣点乃是内迁四川地区的高校特别是武汉大学,对于西北地区的高校从未做非分之想。
我没想,人家却在想。这个“人家”,乃金城出版社李涛先生。2015年7月份,李先生联系到我,说是看过我写武汉大学、东北大学的一些书,觉得还不错,想请我写西北联大。
深知自己一没名气,二没实力,因此,得到这个消息时,我虽然内心惊喜,还是做了些推让,对李先生说有诸多名家学者比我更适合。但是,李先生丝毫没有退步,似乎就认定我了。
我赶紧盘点自己的家底:对抗战内迁高校的历史大背景,我并不陌生,曾经研究过东北大学内迁西安的史实,顺带了解过战时陕西的教育情况,而东北大学与西北联大是有交集的。我的書房里也有一些关于西北联大的书籍资料在睡大觉,赶紧翻出来恶补。恶补之后,我得出了一个初步结论:西北联大办学历史太短,牵扯学校太多,分分合合乱如麻。正如陈平原老师在本书序中所说:“辨析头绪繁多的国立西北联合大学,可比描述武汉大学教授的故事或乐山的抗战文化遗迹要困难得多。”
先别说要具备什么样的功力,起码得掌握多少的史料啊。何况我又是业余偷闲写作,不具备频繁出差采访及泡档案馆的条件。可是,西北联大这个重大的冷门课题,对我这个不爱追风凑热闹的人来说,颇具诱惑力。但我不能急于和李先生签合同,万一签了合同,交不了差怎么办?我这只小燕雀也珍惜自己的羽毛,从不做没把握的事情。
我决定先写起来再说。小九九这么一打,我的心里似乎就舒坦了许多。其实一点儿也不轻松。这个浩大工程,先期还得大投入。正如韩石山所言:“写作,应是一种舍得投资的事,完成的是自己的事业,自己花钱是本分。”当初我写武汉大学,花费几年时间,耗费数万钱财,都是自己心甘情愿的。
经验证明,从事文史写作就是要舍得买书。只要花了钱能买到的,就是最便宜的事。比如,《城固文史》合订本约三百元,“西北行记丛萃”两辑四五百元,薄薄一册《西北联大在城固》一百五十元,寥寥几页纸的童冠贤和胡庶华史料片段一百多元。我不是没纠结,也曾犹豫过,最终还是狠狠心,收入囊中。在家里坐拥书城、史海捞针的感觉,跟在图书馆借阅是不一样的。何况大量书籍资料,在一般图书馆里是没有的。也难怪陈平原老师读了拙稿,不由得感叹:“有许多我不熟悉的材料。”有陈老师的这句话,我花费再多也值了。
寒来暑往,经过前后一年半的空闲时间,拉拉杂杂地写出了这部书稿。
在书稿快要告竣之际,李先生又做了几件让人感动不已的事情:牵线搭桥,让我认识了一些西北联大校友和本领域的研究专家(特别是姚远老师);无私奉献,给我提供了一些论文资料及国图账号让我查阅近代报刊;不远千里,飞到南方亲手将出版合同递到我手上。
在本书写作过程中,不少朋友给我赠送过参考书籍或提供过资料信息,他们是原西北大学未到任的校长皮宗石之子皮公亮先生、原北平大学校长徐诵明的外孙徐冬冬先生、原西北联大讲师吴世昌的侄女吴令华老师、西北大学档案馆馆长王旭州先生、天津大学档案馆馆长韩宝志先生、中国农业大学档案馆常务副馆长师桂芳女士、陕西理工大学西北联大研究所所长陈海儒先生、西北大学北京校友会顾问俞行先生、陕西渭南申关林先生、山西太原于长辉先生、湖南长沙任理先生……这些朋友里,有的熟悉,有的陌生,大都没见过面,但他们都很热心。特别是北京大学陈平原老师,我们彼此也未谋面,陈老师却能在百忙之中抽空为我这个无名小辈作序,更是感念不已。历史书写永远是遗憾的。真诚地希望读者朋友能为我指瑕补阙,假以时日再修订完善。
(本文系作者为《西北联大:抗战烽火中的一段传奇》一书所作后记,题目为编者拟。)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