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璇
(辽宁省档案局(馆)沈阳110167)
明朝政府对辽东地区的统治述略
周璇
(辽宁省档案局(馆)沈阳110167)
明朝时期的辽东地理位置关键,接壤军事力量强悍的民族,它的稳定与繁荣对于有明一代整个国家的安定和谐都意义重大。本文主要依据明代官书、档案、方志以及前人的研究成果等,从政治沿革、行政区划、疆域、民族状况和经济发展等方面出发,对明朝政府对辽东地区统治的史实略加梳理和论述。
明朝辽东政治边防经济
明朝统治长达276年之久,期间国家统一、经济繁荣,但因处于封建社会后期,也出现了大量的具有代表性的社会问题。因之,致力于明史研究的人员众多,研究课题范围广泛。辽东地区虽地处边疆,但却是首都的门户,是明朝与蒙古、女真之间的缓冲地带,紧邻朝鲜,遥望日本,战略位置关键。在学习和研究明朝辽东历史的过程中,有感于全面系统讲述辽东的材料不足,萌生了梳理明代辽东政治、地理、民族等方面沿革的想法,因而有了本篇文章。
洪武四年(1370),明朝置“辽东卫得利嬴城”,这是明朝接替元朝统治,在辽东地区设置权利机构的开始。同年七月,设“定辽都卫指挥使司”,总辖辽东诸卫,治所在辽阳。洪武八年(1375)十月改定辽都卫指挥司为“辽东都指挥使司”(简称“辽东都司”)。明朝在东北共设两大都司,即奴儿干都司和辽东都司。明朝的地方政权机构设置为,布政使以下是府州县。但奴儿干都司一开始就未置府州县,辽东都司先设后废,洪武十年革除所属州县,专以辽东都司领二十五卫,并安乐、自在二州,隶属山东布政使司[1]。都指挥使司是明初地方最高军政机关,辽东地区以都司领卫所的管理结构表明明朝政府对辽东地区采取军事统治。
都司虽集军政大权于一身,但由于某些特殊的军事需求,朝廷派遣将军到辽东,在一段时间内这些将军便成为辽东最高军事指挥。洪武三十五年(1402),“命左军都督府左都督刘贞镇守辽东,其都司属卫军马听其节制”[2],这是关于派将军镇辽东的首次记载。永乐元年(1403),“命保定侯孟善镇辽东,节制辽东都司所属军卫”。永乐十二年(1415),“命都督费瓛刘江俱充总兵官,瓛镇守甘肃狭西河南山西,调到备御官军听其节制,江镇守辽东都司属卫军马”[4],辽东总兵官制度此时正式确立。永乐十三年(1416),“敕辽东总兵官都督刘江及辽东都司选女直官军及舍人余丁不限名数以明年春赴北京操练”[5],这表明总兵官与都司并存,且工作内容有重合部分。
辽东地区远离中央政府,且管理上实行军事统治,为节制地方权力,派监察官员巡视监督必不可少。宣德十年(1435)十二月,“命行在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李浚巡抚辽东。先是行在户部兵部奏辽东等处地方广远,宜得大臣巡抚,上命廷臣推举至是举浚以闻遂有是命”[6]。但从《明实录》记载中可见,巡抚李浚所上奏的内容远不止监察工作而已,涉及军事、屯田、民政等各方面,显然巡抚的权力已经超出行政监察的范畴,逐渐将辽东都司和辽东总兵的部分权力归为己有。正统七年(1442)十一月,“命都察院右佥都御史王翱往辽东提督军务,以辽东边备废弛胡虏数入为寇故也”,王翱的角色相当于军事方面的监察官员。提督和巡抚同时存在了几十年的时间,直到天顺年间才取消了提督辽东军务的职务。但是这项职能却并没有消失,而是由巡抚继续负责。这样一来,巡抚的权力日渐增大,成为凌驾于都司和总兵之上的辽东地区最高权力者。
至嘉靖末期,辽东三种不同的管理系统并存,即都指挥使司、总兵和巡抚,表面上看三者分别负责行政、军事和监察,但实际上三者齐头并立,工作职能上相互区别又相互重叠。
辽东都指挥使司东至鸭绿江,西至山海关,南至旅顺海口,北至开原,这是辽东疆域大体轮廓。《辽东志》记载辽东地区形胜:“辽地阻山带河,跨据之雄甲于诸镇,至我朝经制为详。盖北邻朔漠而辽海、三万、铁岭、沈阳统于开原以遏其锋;南枕沧溟而金、复、海、盖、旅顺诸军联属海滨以严守望;东西倚鸭绿长城为固,而广宁辽阳各屯重兵以镇复。以锦义宁远前屯六卫西翼广宁,增辽阳东山诸堡以扼东,建烽堠星联首发尾应,使西北诸夷不敢纵牧,东方贽琛联络道途,民得安稼穑”[7]。广宁、开原紧邻西、北边界,担负戍边重任,旅顺、金州、复州则直接面对从海上而来的进攻。
辽东地区实行军事统治,不设府州县,行政区划便是都司领卫所。辽东二十五卫并两州设置如下:
三万卫、辽海卫、安乐州置于开原城。
铁岭卫置于开原沈阳之间,北距三万卫九十里。
沈阳中卫置于沈阳城,南距辽东都司一百二十里,领抚顺、蒲河千户所。
广宁卫、广宁中卫、广宁左卫、广宁右卫置于广宁城。
广宁左屯卫、广宁中屯卫置于锦州城。
义州卫、广宁后屯卫置于义州城。
广宁右屯卫“初置于十三山堡,后迁于旧闾阳县临海乡,东南距都司五百四十里”[8]。
广宁前屯卫、宁远卫置于宁远。
定辽左卫、定辽右卫、定辽中卫、定辽前卫、定辽后卫、东宁卫、自在州与辽东都司共置于辽阳城。
海州卫、盖州卫、复州卫、金州卫。
“明朝都燕,辽东实为肘腋重地,建置雄镇,藩屏攸赖。司之西北则朵颜、福余、泰宁三卫,东北则高丽、耽罗以北等地,而广宁、开元居其噤吭,金、复、海、盖并称沃饶,为之根本”[9]。《明实录》记载,宣德元年(1426)辽东三万卫总甲张显上书中说到:“辽地南有倭寇,东有朝鲜,西北皆胡虏出没”,一语道出辽东地区的险峻形势。
正统年间,由于鞑靼瓦剌等少数民族不断袭扰辽东,威胁明王朝的统治,朝廷下令修筑了具有防御功能的辽东边墙。《读史方舆纪要》记载:“边墙西自山海,东抵开元,延袤二千余里,东西阔绝,议者以应援为虞”[10],这段史料所载应为辽西、辽河套地区的边墙,史称“西墙”。自山海关铁场堡起,至开原镇北关,全长1248里,从正统七年开始陆续修建,主要为防止兀良哈三卫等部的南袭。史称“东墙”的辽东一段边墙修筑于成化三年,自开原镇北关至九连城江沿台堡,全长520里,主要为了防止女真族的进攻。在边墙上或者边墙外面设有墩堡,墩堡排列紧密,互成犄角之势。“此辽东沿边城堡墩空兵马也。夫辽南望青徐,北引松漠,东控海西女直诸夷朝鲜百济新罗诸国,西连平蓟,为神州襟吭,枕山抱海,风气劲悍,士马甲于天下。若乃山峪之险天造地设,崇形势据险隘察远近便劳逸,识者恒汲汲焉。”[11]
明代辽东地区周边的少数民族主要有蒙古、女真、朝鲜等,其中蒙古和女真人以狩猎和游牧为生,经济形态比较原始,民众剽悍善战,因而劫掠辽东边地的情况时常发生。蒙古族以兀良哈部为主,兀良哈三卫即福余、朵颜和泰宁,此三卫在明中后期经常南下袭扰辽东。《读史方舆纪要》中对兀良哈三卫的位置有详细记载:“自广宁前屯卫历喜峰,近宣府者属之朵颜;自锦、义历广宁逾辽河至白云山,属之泰宁;自黄泥洼逾沈阳铁岭至开原者属之福余。朵颜于三卫最强,地形亦最险,自是防维单外,诱导北兵,连属诸部,渐萌窥伺”[12]。《明史》记载:“东部土蛮数拥众寇辽塞。总兵李成梁败之于卓山,……守备曹簠败之于长胜堡。神宗即位,频年入犯”[13]。
永乐九年(1411),女真诸部归附明朝,设奴儿干都司,做为辽东的外部屏蔽。“女真本东夷种,世居混同江东长白山鸭绿水之源。混同江,在今辽东三万卫北千余里。长白山,在三万卫东北千里。鸭绿水,在今辽东都司东五百六十里”[14]。明代女真族分为三部分,按照地理位置分别为野人女真、海西女真和建州女真。野人女真主要分布在自松花江中下游以东至沿海地区;海西女真位于自松花江中游大曲弯处西至辉发河、辽河一带,内部分为哈达、辉发、乌拉、叶赫四部,称为扈伦四部;建州女真则位于抚顺以东,鸭绿江以北,长白山以西,开原以南,建州女真与辽东的关系最为密切。永乐元年(1403),置建州卫,《明实录》记载:“女直野人头目呵哈出等来朝,设建州卫军民指挥使司,阿哈出为指挥使”[15]。后又置建州左卫,“赐和宁王阿鲁台使哈剌因等及建州左卫指挥猛哥帖木儿等宴”[16]。正统六年(1441)置建州右卫,“太宗皇帝令恼纳掌忽鲁哈卫塔失掌弗提卫,其人民各随所属,今兹事体与彼颇同,请设建州右卫以处凡察庶消争衅以靖边陲”[17]。建州女真通过马市等渠道与辽东往来频繁,甚至迁徙到辽东,安乐、自在二州就是为迁徙而来的女真人而设立的。
朝鲜,在辽东都司东千八百里。洪武二年(1369),高丽王王颛上表祝贺即位,明朝下诏封其为高丽国王。洪武二十五年(1392),李成桂夺王位,迁都汉城,改国号朝鲜。“自是王氏始绝,李氏世有其地,称藩,岁奉贡献。万历二十年(1592)为日本所侵略,国几亡,王师入援,久之国始定”[18]。明朝两百多年间,与朝鲜之间的关系相对稳定。
明朝时期还有另外一股力量经常袭扰辽东地区,他们是从海上来的有组织的日本浪人,我们俗称为“倭寇”。倭寇之患从明朝初年开始,终明一代持续存在,给辽东沿海地区的人民造成了极大的伤害。从明太祖时期开始,就练兵备倭。成祖时期,在辽东沿海地区修筑烽火台,加强对倭寇入侵的监视。永乐十四年(1416),“置辽东金州旅顺口望梅埚左眼右眼三手手山西沙州山头爪牙山敌台七所”[19]。“辽东总兵官中军左都督刘江以捕倭揵闻,江尝请于金州卫金线岛西北望海埚上筑城堡,立烟墩,瞭望倭寇。一日了(瞭)者言:东海洋内王家山岛夜举火,江以寇聚其间,亟遣马步军赴埚上下堡备之。翌日倭舡三十一艘泊马雄岛,众登岸,径奔望海埚。江亲督诸将伏兵堡外山下,伺贼既围堡,举炮发伏。都指挥钱真等领马队要其归路,都指挥徐刚等领步队逆战,寇众大败,奔入樱桃园空堡中,军围杀之,自辰至酉擒戮尽绝,生获百十三人,斩首千余级。上闻之,赐玺书褒谕徵。江还,京师且令速上将士功”[20]。从此,倭不敢窥辽东。
辽东地区地处边陲、地广人稀,在明初主要的人口都是军户,民户数量极少,这源于军屯的广泛存在。辽东地区实行卫所制度,军士战时为兵,平时则为农,做到既拱卫边防又保证生产,这种制度就是军屯。军屯并不是所有的士兵同时都耕种或者同时都守城,耕种和守城的士兵人数是有一定比例的,不同时期这个比例也不尽相同,明初耕种人数多守城人数少,明末则耕种人数少守城人数多,与当时所处的社会背景息息相关。关于辽东地区的人口数量,在《辽东志》和《全辽志》两部书中有详细记载。
《辽东志》于正统八年(1443)始修,弘治元年(1488)修定,又于嘉靖八年(1529)续修,嘉靖十六年成书,书中对于辽东二十五卫并二州的户口数记载如下:“辽东都司定辽左等二十五卫二州户口二十七万五千一百五十五,马队额军五万二千二百八十二名,步队额军三万七千四百九十五名,招集军一万三千六百二十七名,屯田军一万八千六百三名,煎盐军一千一百七十四名,炒铁军一千五百四十八名,寄籍民七千一百九名。”[21]
《全辽志》是《辽东志》第三次续修本,始于嘉靖四十四年,成书于嘉靖四十五年。《全辽志》记载:“辽东都司定辽中等二十五卫安乐自在二州招集永宁监户九万六千四百四十一口三十八万一千四百九十六。”下面是各卫所户口的详细记载。
《全辽志》户口统计表
由此表可以看出,寄籍民户2599户,9279口;军户(即额户)74713户,294595口;再将新发军户、辽阳沈阳等卫招集户计算在内,总户数为96481户,381496口,与前文史籍记载内容相比,总户数略有差异,总人口数相同。《辽东志》第二次修定虽于嘉靖十六年成书,但其所记载的内容多以明前期为主,《全辽志》内容则以明中后期为主。
辽东的经济支柱是军屯,屯田的发展使辽东地区物质逐渐丰盈,然而辽东地区周边的民族则经济发展水平参差不齐,工农业生产水平低下,因此物质交换的需求应运而生,最终促成了马市的出现。“明初,东有马市,西有茶市,皆以驭边省戍守费。永乐间,设马市三:一在开原南关,以待海西;一在开原城东五里,一在广宁,皆以待朵颜三卫。定直四等:上直绢八匹,布十二,次半之,下二等各以一尺减。继而城东、广宁市皆废,惟开原南关马市独存”[22]。成化年间城东和广宁马市复开,开原月一市,广宁月二市。万历二十三年,义州开设木市和马市。
《全辽志》中记载马市抽分标准:“儿马一匹银五钱,马驹一匹银三钱,骟马一匹银六钱,小马一匹银二钱,骒马一匹银四钱,大牛一只银二钱……貂皮一张银二分,豹皮一张银一钱,熊虎皮一张银三分……参一斤银五分,松子一斗银三分,蜜十斤银一分……锅一口银三分,铧子一件银五厘,绢一匹银一分”[23]。由此可见,马市交易的产品丰富,包括家畜、山货和农具等。除了交易品种丰富之外,马市的交易量也相当大。《明代辽东档案汇编》第一部分辽东都指挥使司档案中的第七章是马市,其中的档案详细记述了每一次马市所交易的物品及抽分情况,还有对夷人抚赏的银物清册。这些档案清晰的展现了当年辽东马市交易量之大,交易额之多。
辽东地区经济的发展促成了马市的出现,同时,马市交易的牲畜等又推动了辽东地区生产力的进一步提高,形成了良性的循环。另一方面,辽东地区周边民族因马市的交易而大大丰富了物质资料,进而一定程度上保证了辽东边境的和平。
[1]杨旸.明代辽东都司.郑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88(8).
[2]《明太宗实录》卷十一,洪武三十五年八月壬子.
[3]《明太宗实录》卷十六,永乐元年春正月己卯.
[4]《明太宗实录》卷一百五十五,永乐十二年九月辛未.
[5]《明太宗实录》卷一百七十,永乐十三年十一月甲午.
[6]《明英宗实录》卷十二,宣德十年十二月戊戌.
[7]《辽东志》卷一,地理志,形胜.
[8]《明史》卷四十一,志第十七,地理二,山东山西.
[9][10]顾祖禹.《读史方舆纪要》卷三十七,山东八.
[11]《辽东志》卷三,兵食,《辽海丛书系列》.
[12]顾祖禹.《读史方舆纪要》卷九,历代州域形势九,明.
[13]张廷玉.《明史》卷三百二十七,列传第二百一十五,外国八,鞑靼.
[14]顾祖禹.《读史方舆纪要》卷八,历代州域形势八,夏辽金元附.
[15]《明太宗实录》卷二十五,永乐元年十一月乙亥.
[16]《明太宗实录》卷一百七十三,永乐十四年二月甲子.
[17]《明英宗实录》卷八十二,正统六年八月乙丑.
[18]顾祖禹.《读史方舆纪要》卷三十八,山东九,外国附考.
[19]《明太宗实录》卷一百八十三,永乐十四年十二月戊午.
[20]《明太宗实录》卷二百一十三,永乐十七年六月甲戌.
[21]《辽东志》卷之三,兵食志,武备.
[22]《明史》卷八十一,志第五十七,食货五.
[23]《全辽志》卷二,赋役.
周璇,辽宁省档案馆开放鉴定处科员,硕士研究生。
10.16565/j.cnki.1006-7744.2017.17.08
K248
A
2017-05-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