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林魁
敦煌本《佛法东流传》的学术价值
刘林魁
(宝鸡文理学院关陇宗教文化研究所,陕西宝鸡,721013)
敦煌卷子抄录之《佛法东流传》,成书于唐高祖武德年间。此书对于研究中古时期的佛教、道教以及佛道关系具有重要的学术参考价值。《佛法东流传》之编者通过节录佛教伪史,建立起自己的中国佛教历史观。中古时期依附汉明帝感梦求法传说形成的一批佛教伪史著作,据此得到部分保存。其叙述佛道斗法时,详细征引了道教经目,亦可见北周至隋唐之初的道教经目与南朝陆修静《灵宝经目》的密切关联。通过此书所载佛道论衡的议题、焦点以及解决路径,可窥见李唐王朝以老子为皇室之祖的政策引起佛道冲突的诸多细节。
《佛法东流传》;佛教伪史;道教经目;佛道论衡
敦煌文献中,有P.3446v、P.3376、P.2654v、P.2763v、P.2352v、P.2626(P.2862v)等6个题名“佛法东流传”的卷子。王重民[1]、田中良昭[2]分别对之题录予以介绍,钟书林、张磊做了内容校录[3]。有关《佛法东流传》的作者,法国学者梅弘理(Paul Magnin)考证为唐玄宗朝释智升[4]。拙作《敦煌本〈佛法东流传〉及其作者考》,考证其成书于唐高祖武德七年(624),内容可能为法琳《释道宗源》之佛教部分,题名为智升撰录的《续集古今佛道论衡》,实际抄录的是贞观年间流传的《佛法东流传》[5]。然,限于篇幅,前文有未尽意者,今特就敦煌本《佛法东流传》的学术价值发覆一二,以求教于方家焉。
《佛法东流传》以节录佛教伪史著作为主。这些著作,常常在附会中土文献的基础上渲染、演绎,甚至夸张、虚构,构成一条真伪掺杂、线索清晰的佛教发展历史链条,成为佛教徒心目中弘扬佛教、排斥儒道的确凿依据。
《佛法东流传》第一部分节录《周书异记》。该书记述佛陀降诞、处世、涅槃之天象感应及与其对应的中土时间,着力宣扬周代中土已知佛教,当是依托佛传类经典并附会《竹书纪年》而成[6]。第二部分节录《汉法本内传》。该书叙述汉明帝永平年间佛教入华及佛道争斗,着力宣扬佛教受汉代帝王之迎请进入中国,既是对中国社会普遍接受的汉明帝感梦求法传说的夸张与演绎,又在叙事结构上借鉴了《贤愚经·降六师 品》[7]。第三部分节录了5份文献:引《玄通记》,叙述汉代安清、支迦楼国、竺佛朔等至洛阳翻译佛经事;引《三国志·魏书》,叙述黄初年间昙摩迦罗至许都译出戒律事;引《三国志·吴书》,叙述康僧会弘法江南事;引《后凉书》,叙述鸠摩罗什长安译经事,以及昙无谶译《戒品》事;引《论营记》,叙述北魏正光年间昙无最与道士姜斌论辩事。《续集古今佛道论衡》在“安(当作‘案’)玄通记”前,有“传法记一卷”[8](401下)5字。此5字,虽不见于敦煌本《佛法东流传》,然《续集古今佛道论衡》之记载定非空穴来风。据此或可说明,第三部分节录之5份文献,可能出自一卷本之《传法记》。《传法记》中的5份文献,虽然大多自言出于史书,然康僧会事、昙无最事多神迹异能,其中当有佛教徒夸张、宣扬的成分,故而《传法记》也应是佛教徒附会、演化某些记载整理成的佛教伪史著作。
《佛法东流传》编纂者法琳在节录文献过程中,加入自己的叙述,建构起自己的佛教历史观:
案《世传记》……记从仏入般涅槃计至后汉明帝永平十年(67),凡一千二十年。从汉明帝永平十年至唐武德七年(624)甲申岁,五百五十八年。计吴赤乌四年(241)康僧会将仏法至江东,至武德七年甲申岁,得四百一十二年[9](26下)。
案法师言:言仏甲寅年生,依《周书异记》,此间当周照(此处“照”当为“昭”之讹误,下同)王廿四年甲寅岁。云癸酉年廿出家,当照王卌四年癸酉岁。云癸未年卅成道,即同周穆王癸未岁。壬申年灭度者,当周穆王五十二年壬申岁[9](27上)。
汉明帝永平十年,至魏文帝黄初三年,合得一百五十年[10](326下)。
从这三处编纂者的叙述文字来看,《佛法东流传》意在建立佛教的源流及其传入中土、发展壮大的历史。立足于佛教伪史著作的《佛法东流传》,又在适应时代的需求,建构佛教宗源流变的新体系,形成一部具有汇总性的新的佛教伪史著作。
《佛法东流传》节录、汇集的这些佛教伪史,已经不是原初面貌,其中许多内容相互引证,出现了融合、统一的趋势。虽然如此,从中仍可见附会同一文献、传说的一类伪史著作,及其发展演变的部分痕迹。如,两个卷首完整的卷子,题名并不相同。P.3446v卷首题作“佛法东流传”,P.3376作“法王本记东流传录”。题名下有双行小字:P.3376字迹较清晰,为“明仏法兴□,外道定其优劣,从兹建寺度僧,仏法流通,然识仏法焉”[9](230下);P.3446v虽不太清晰,但大致可以识读,基本与P.3376同[9](26下)。题名下的双行小字,正与第二部分讲述汉明帝感梦求法、佛道长安城内焚经斗法的内容对应。第二部分《汉法本内传》目录前,P.3376、P.3446v都有“佛法初东流传记”题名。这说明,《佛法东流传》以《汉法本内传》为核心内容,是对此一佛教伪史著作的继承与拓展。
敦煌卷子《佛法东流传》中,还可以看到以汉明帝感梦求法为题材的一类佛教伪史著作。P.3376卷首作“法王本记东流传录”,卷子第二部分起始为:
佛法初东流传记
后汉书列传七十八,明西域天竺国王本记传五品
弟一明帝得梦求法品弟二问法师仏生灭品弟三与道士比校度脱品弟四明帝大臣等称扬品弟五广通流布品……[9](26下)
“王本记传五品”,P.3446v作“王本记 内传五品”[9](231上)。至于此下五品题名,P.3376、P.3446v则完全相同。此即说明,“王本记传”即“王本记内传”。P.3376卷首有“法王本记东流传录”。“法王本记”应该就是“王本记传”“王本记内传”。其内容,是记述汉明帝感梦求法、佛教东来、佛道斗法以及建寺度僧等事,此即对《后汉书·列传七十八·西域传·天竺国》所载汉明帝感梦的依附、繁衍。又,《王本记传》五品,《续集古今佛道论衡》作“五卷”,卷目与敦煌卷子所见品目基本吻合,但对这五卷著作却题名为“《汉法本内传》,凡有五卷”[8](401下)。法琳《破邪论》卷1对《汉法本内传》卷次、卷数的记载,与《续集古今佛道论衡》相同[11](480中)。是则,《汉法本内传》与《法王本记》《王本记内传》《王本记传》可能是同一种著作了,都是记载汉明帝弘法的传说。
不过,《汉法本内传》与《法王本记》可能并非同一部著作的两个名称。法琳《辩正论》云:“《长谦纪》云:佛是昭王二十六年甲寅岁生……与《周书异记》并《汉法本内传》及《法王本记》,与吴尚书令阚泽、魏昙谟最法师等,所记不差。”[12]此处所记,《法王本记》与《汉法本内传》就是两部著作。又,道世《法苑珠林》云“《后汉法本内传》及傅毅《法王本记》、吴尚书令阚泽等众书……”[13],《唐护法沙门法琳别传》卷2与《法苑珠林》相同,也记载《法王本记》为傅毅之作。更早关于傅毅著《法王本记》的记载,出自法琳《破邪论》。其中云:“侍中傅毅《汉法王异记》云:‘周昭王二十七年丁巳岁,佛生。’”[11](480下)从题名上来看,《破邪论》中所提到的《汉法王异记》,可能就是《法苑珠林》《唐护法沙门法琳别传》中的《法王本记》。所谓“法王”,并不是诸法之王如来,而是“汉法王”汉明帝刘庄。因其中记述汉明帝求法时有傅毅的活动,《汉法王异记》遂附会为傅毅之作。现在可以肯定,《汉法王异记》《法王本记》,实际在内容上与《汉法本内传》一样,是对汉明帝求法传说的依附和演绎。
但是,《汉法王异记》与《法王本记》有差异。在佛陀降诞时间的记载上,《汉法王异记》为“周昭王二十七年丁巳岁”,《法王本记》为“周昭王二十六年甲寅岁”,《汉法本内传》(《王本记传》《王本记内传》)为“周昭王二十四年甲寅岁”。后两种说法有密切关联:《辩正论》明确说《汉法本内传》与《法王本记》有关佛诞时间的记载是一致的,两者说法都说佛陀降诞为“甲寅岁”。
据此做一大胆推测:以汉明帝求法传说为核心形成的这几部佛教著作,应该有继承和扬弃;《汉法王异记》可能要早一些,其中的“周昭王二十七年”佛诞说已经在佛教史籍中很难找到呼应的痕迹;《法王本纪》的“周昭王二十六年”佛诞说也逐渐被改造为“周昭王二十四年”,以至于最后被佛教徒接受并保存下来的就是《汉法本内传》的“周昭王二十四年”佛诞的记载了。南北朝至隋唐初期,儒释道三教论辩激烈,佛教界编撰伪史之风兴盛。对于深入了解此一时期佛教伪史著作,敦煌本《佛法东流传》无疑具有重要的文献价值。
佛教的弘法,有部分原因来自道教的攻击。《佛法东流传》节录之《汉法本内传》,就有佛道论争、斗法的情节。尤其是第三品“与道士比较度脱品”,道士持506卷道经、245卷诸子经书参与佛教斗法。道教经书为火焚毁证明道经虚妄不实、道教低劣而佛教优胜。506卷道经中,题录经名者有31部。如此详细的道教经目,当有一定的依据。
南北朝时期的道书经目,虽著述极多,然现在佚失严重。南朝宋明帝泰始七年(公元471年)陆修静奉敕撰写《三洞经书目录》,梁武帝普通四年(公元523年)学士阮孝绪编撰《七录·仙道录》,北周武帝天和五年(公元570年)玄都观道士编纂《玄都经目》,隋开皇年间秘书监牛弘撰《隋朝道书总目》,这些道书经目都已佚失。所喜者,敦煌文献中有两个卷子与南朝道教经目有关,即P.2861、P.2256。根据大渊忍尔的研究,P.2256是P.2861的继续,两个卷子为南朝梁代道士宋文明所撰写的《通门论》。《通门论》中的《灵宝经目》是根据南朝宋代陆修静的《灵宝经目》撰写的,据敦煌卷子可推知陆修静《灵宝经目》的状况[14]。此《灵宝经目》,共录40部道经,前5部经目残缺。小林正美根据《灵宝中盟经目》和《斋坛安镇经目》,补全了陆修静的《灵宝经目》[15]。现参照小林正美的研究成果,考察《佛法东流传》之《汉法本内传》所引道经名目与敦煌陆修静《灵宝经目》之关系。
第一,《汉法本内传》中有21部道经名目与《灵宝经目》相同。相同者详见表1。表中的序号,敦煌《灵宝经目》为小林正美研究成果,《汉法本内传》[9](27上-下)按文献中叙述次第由编者添加。
道教经书名录有一定程度的随意性。按照道经题名习惯,《汉法本内传》所引上列21部道经,与陆修静《灵宝经目》应该基本吻合。这种吻合,甚至还可以起到相互校正的作用。比如:参照《灵宝经目》得知,《汉法本内传》“太上左右仙人请问一部”,“右”可能为衍文;“法科罪福一部”,“科”可能为“轮”之讹;“九天神章一部”,“天”下可能脱“生”;“太上说太极太虚自然一部”,“说”可能为衍文;“太极左公神仙本起内传一部”,“左”下可能脱“仙”。
第二,《汉法本内传》中有4部道经名目可能与《灵宝经目》对应,详见表2。
这4部道经中,有2部还可以与敦煌《灵宝经目》对应:“宝真文一部”,可能在“宝”上脱“灵”;“上灵宝玉诀一部”,可能在“灵”上脱“清”。另外两部,“度自然处仪一部”“神仙药法一部”似乎就是敦煌《灵宝经目》的“洞玄灵宝天地运度自然妙经”“药品”。
第三,《汉法本内传》中有6部道经名目前无法与《灵宝经目》对应:
14明真科斋仪一部、 24服御五牙立成一部、 25朝夕礼仪一部、28步虚文一部、30尸解品一部及31上天符禄勅禁一部。
“明真科斋仪”,未知与《汉法本内传》所引第11部道经“明真科”是何关系;“服御五牙立成一部”,未知与陆修静撰《服御五芽导引元精经》是否为同一道书。这6部道经,似不能从敦煌陆修静《灵宝经目》中找到对应经名。
从《汉法本内传》与敦煌《灵宝经目》的对应关系来看,《汉法本内传》所引道经题名中,约68%可以断定曾收录在敦煌文献所见陆修静《灵宝经目》中,约13%大致断定收在《灵宝经目》中,约19%似乎无法判断其与《灵宝经目》的关系。根据这种对应关系,可以大致推断出,《佛法东流传》之《汉法本内传》所引道书名录,来自与陆修静《灵宝经目》有关联的某一种道教经录中。
《汉法本内传》所见道教经目,与陆修静《灵宝经目》的分类不同。《灵宝经目》分为元始系和仙公系,前者36卷中21卷已出、15卷未出,后者11卷全部已出,两类共计47卷。《汉法本内传》似乎按照五岳十八山观分道经为6类,其中南岳道士持经103卷,华岳道士持经62卷,恒岳道士持经80卷,岱岳道士持经85卷,嵩岳道士吕惠通持经95卷,十八山诸山观道士持经84卷、诸子经书总245卷,合计754卷。诸子经书进入道书目录始于北周《玄都经目》。据甄鸾《笑道论》,《玄都经目》录道书2040卷,其中诸子论884卷。依照上文推断,法琳于武德年间撰成《释老宗源》,则《汉法本内传》所引道经当来自北周至唐初的某部道经目录。这一时期道教经目,以《玄都经目》《隋朝道书总目》影响较大。《汉法本内传》所见道教经目,或许出自其中。
表1 《汉法本内传》中与《灵宝经目》中道经名目相同者详表
表2 《汉法本内传》中与《灵宝经目》中对应的4部道经名目详表
《佛法东流传》成书于唐高祖武德年间。辑录之文献,多保存原作撰写者的宗教态度,如《汉法本内传》等对南朝灵宝道派的抨击。但三部分文献的汇集,本身就体现了编纂者的宗教态度。更何况,编纂者法琳在辑录原作时,还可能按照自己的宗教态度对原有文献进行了增删修改。因此,《佛法东流传》在一定程度展现了唐代高祖一朝佛道论衡的大致面貌。
首先,是关于佛陀与老子早晚的争论。《佛法东流传》中,北魏道士姜斌与僧人昙谟最就这一问题展开面对面的争论。姜斌引《老子开天经》证明老子诞于周定王三年(公元前604年)九月十四日,昙谟最引《周书异记》《汉法师本内传》(即《汉法本内传》)证明佛陀诞于周昭王二十四年四月八日。佛陀周昭王二十四降诞说,《佛法东流传》中以《周书异记》所载为最早,《汉法本内传》也转引《周书异记》。除了直接表明佛陀降诞于周昭王时代外,《佛法东流传》还有间接表述者。《周书异记》中说佛教将在佛诞一千年后传入中土,即“一千年外声教被及此土”[9](26上)。“一千年”有时具体为“一千廿年”,即从佛陀涅槃至汉明帝永平年间佛教入华的时间跨度。这一信息,在《周书异记》《世传记》《汉法本内传》中共出现5次。《佛法东流传》中佛教伪书相互印证、佛陀降诞传说与入华传说相互支撑,诸种说法得到统一。这当为法琳适应唐初佛道论衡形势,整理编纂的结果。
其次,是关于佛、道二教优越性的争论。这必然与佛教源自外域的身份、中土夷夏之辨的观念相联系。《汉法本内传》中,明帝就问:“佛是大慈法王,当时出世,何以化不及此土?”表面来看,这里是问佛教缘何形成于天竺,实则包含异域宗教怎么比得上中土儒道文化的质疑。迦摄摩腾回答说:“迦毗罗卫国,三千大千世界、百亿日月之中心,三世诸仏皆从彼 生。”[9](27上)此天竺世界中心说,是针对中土夷夏之辨的华夏中心说提出的[16]。佛陀诞生地中天竺为世界中心的说法,在魏晋南北朝的汉译佛经中屡屡提及[17]。《牟子理惑论》中也有了这种思想,如“(佛)所以生天竺者,天地之中,处其中和也”[18](1下),“传曰:‘北辰之星,在天之中,在人之北。’以此观之,汉地未必为天中 也”[18](3下)。但有关天竺中心说的论述,《牟子理惑论》之后,两晋南北朝很少有中土人士提及。这种观念为佛教徒重视,恰恰在唐初高祖、太宗、高宗三朝的佛道论衡中。
有关佛教优越性的论证,还涉及佛教在印度宗教中的地位。如果佛教在印度都不具有权威性和超越性,何以来统一中国的儒道二教?因此,汉明帝问:“当时值仏应悟正,云何不舍诸见,仍有此法(九十五种外道)。”竺法兰回答说:
仏生难遇,一小劫一仏出世。仏未出已前,造化之始,或有大力诸天,或有自在圣人,恐世无训,降生在俗。或作帝王,或作师儒,各举正见,或教梵行,或教礼拜,或教事天,或教事仙,或教事日月神,或教事江海神,或教事诸山神,或教事水火神,或教事社稷神,或教事先圣先师神。如是等种种神明,悉教事之。众生从劫初已来,学习久远。虽值仏出世,有钝根者咸言,我之事从元皇已来世所尊仰,仏虽神异,其教近耳,我何能舍本从今。尔时执见者在,其道不灭。[19](345下)
这里肯定了天竺九十五种外道与佛教同时存在的事实,按照佛教的宗教关系学说将非佛教徒归入“钝根者”与“执(邪)见者”,说他们正是佛陀教化的对象。这里的叙述,有汉译佛经的依据,但更有改造的痕迹,如“或作师儒”“或教事社稷神”“或教事先圣先师神”明显是针对儒家的,绝不见于汉译佛经。即使像汉译佛经中出现过的“或教事天,或教事日月神,或教事江海神,或教事诸山神,或教事水火神”等宗教崇拜,似乎也有佛经汉译过程中对道教的借鉴痕迹。
关于佛教优越性最直接的论述,《佛法东流传》中吴尚书令阚泽对答孙权之语:“若将孔、老二家造方仏法,远则远矣。所以然者,孔老设教,法天奉行,不敢违天;诸仏设教,天法奉行,不敢违仏。以此言之,实非比对明矣。”[10](327上)这一佛教优于儒道的论述方式、观点,也不见于两晋南北朝的三教论衡,有可能就是法琳编纂的结果。
最后,是佛道二教对帝王皈依宗教的争取。依托帝王弘扬宗教,至隋唐时期已经成为宗教发展再明显不过的路子。《佛法东流传》也在宣扬这一弘法路径。其中提到的周昭王、周穆王、汉明帝、吴大帝、北魏明帝等,无不是直接或间接接受了佛教信仰。至于叙事过程中,对于帝王的迎合也是非常明显的。如《汉法本内传》第三品中,迦摄摩腾法师表述自己对道士之挑战毫无惧意时,做一譬喻反问明帝:“辟如帝子爵位封王,帝即命王将敕巡省,革易风俗,其王见州郡官人,有惧以不?”[19](346上)这是间接对皇帝威严的尊崇歌颂。又如,《汉法本内传》第四品中,司空公杨城侯刘善峻表明出家意图时:
法师曰:“诸大众发心出家,是解脱因缘。仁者各有王难所系,非我能许。”帝即前出,启法师曰:“弟子比来常为假法所乱,无惠能辩。得蒙法垂光,始知实相有归。今此会中有道士、官庶、人民及妇女等,若能出家,弟子自为剃发,三衣瓶钵,并悉施与。别立精舍供奉,使得学道。”[19](347下)
这里则通过伪书,直接表达皇帝支持佛教发展、大量剃度僧尼的愿望。这应是唐初佛教界共同的心声。
综上所述,《佛法东流传》不仅提供了中古时期佛教伪史著作的诸多信息,保存了中古道教经目的部分面貌,体现了唐初佛道争衡的一些内容,而且,其中讲述佛陀有生身、报身、化身、应身等四种法身,以及九十五种外道的八种梵行,都有中古佛教俗讲的痕迹。其按照弘扬佛法的需求辑录同类佛教文献的做法,上承僧佑《弘明集》,下启道宣《集古今佛道论衡》《广弘明集》。此类问题,尚待来日探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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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academic value of the Dunhuang version of
LIU Linkui
(Institute of Guanlong Religious Culture, Baoji University of Arts and Sciences, Baoji 721301, China)
, copied by Dunhuang reel, which formed into works during WuDe years of Emperor Tang Gaozu, plays a significant and academic reference value in studying Buddhism, Taoism and their relations in Old and Medieval times. The editor built up his own historical conception about Buddhism in China by excerpting pseudo-history of Buddhism, of which a famous series from dharma through dreams by Emperor Han Mingdi were partly preserved.citedthe content of Taoism in terms of describing debates between Buddhists and Taoists. Therefore, the content of Taoism from Northern Zhou Dynasty to Sui and Tang Dynasties are closely related to thewritten by Lu Jingxiu in Southern Dynasties. The topic of balance between Buddhism and Taoism, its focus and its solution were recorded in this book, which obviously reflects the various details about the conflicts between Buddhism and Taoism caused by Taoism as the emperor policy in Tang Dynasty.
;pseudo-history of Buddhism; content of Taoism; balance between Buddhism and Taoism
[编辑: 颜关明]
B82
A
1672-3104(2017)04−0053−06
2017−02−10;
2017−05−16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唐代三教论衡及其文学影响研究”(12XZW003);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项目“中国民间佛教信仰及其东传研究”(16JJD730005)
刘林魁(1972−),男,陕西宝鸡人,文学博士,宝鸡文理学院关陇宗教文化研究所教授,主要研究方向:佛教与中国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