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田心理疗法在我国的本土化应用

李逢战+路惠捷+杨群

[摘要] 森田心理疗法诞生已近百年，对诸多的来访者起到了有效的治疗作用，然而在本土实践应用中也发现一些不足。长期的本土实践表明，在具体实施时，应考虑到本土特征，遵循“扬长避短、不拘形式、博采众长、与时俱进”的原则。在治疗对象的选择上，应针对有自知力和森田质性格的来访者，排除非心理治疗的对象。具体的治疗过程中，应以良好的治疗的关系为基础，建立起信任，并就问题是什么、问题的机制和问题的解决三个方面进行沟通交流，帮助来访者走过共感期、顺其自然期和陶冶期，最终实现与问题和平共处的目标。

[关键词] 森田疗法；本土化；治疗关系；治疗流程

[中图分类号] R395.5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673-7210（2017）08（c）-0054-04

[Abstract] Morita psychotherapy has been arisen for nearly a hundred years and treated many clients effectively， but it has been also found some shortcomings during local practices. It indicates that local practice should take into account the local characteristics， which following the principle of "foster strengths and circumvent weaknesses， various forms， learn widely from others' strong points， advance with the times" in the concrete implementation. For the selecting of treatment object， it should be targeted the person who has self-aware and Morita Characterand eliminate the object of non-psychological treatment. Specific treatment process should be built a good relationship which based on the trust. Therapist communicate with client should follow three aspects： what is the problem， the mechanism and solution of the problem， and help clients live through "empathy period， let nature take its course and cultivate period"， and realize the goal of coexisting with the symptoms eventually.

[Key words] Morita therapy； Localization； Relationship of treatment； Treatment process

森田心理疗法是日本森田正马教授在1920年创立，1988年山东省淄博市博山白塔医院精神科康成俊医生将其介绍到国内[1]，并很快被国人接受，同时在多个地区开展、实施，如今已有许多学者脚踏实地对该疗法进行探索、实施和本土化研究[2-4]。在长期的本土森田心理治疗中，我们以森田心理治疗理论作为核心指导思想，并结合心理治疗的基本理念和国人的心理特征，探索出了具有本土化特色的治疗流程，帮助了大量厌食症、强迫症、抑郁症和恐怖症的来访者，且在危机干预、升学压力缓解方面也取得了一定的成效[5-8]。

1 传统森田心理疗法概述

1.1 问题机制

由于疑病素质的存在，在偶然事件的诱发影响下，通过精神交互作用而形成神经质症状。造成神经质症的根本原因在于来访者想以主观愿望控制客观现实而引起的精神拮抗作用的加强。这其中，特别强调“疑病素质”和“精神交互作用”。疑病素质是一种精神上的倾向性，有内向和外向之分。精神活动内向、富于自我内省在精神生活中起着重要作用，是不可缺少的。但过分担心自身状况、过分自我关注，则产生消极作用，形成疑病素质，成为神经质症产生的性格基础。精神交互作用是指因某种感觉偶尔引起对它的注意，这种感觉就会变得敏锐起来，进而会越来越吸引来访者的注意。这样一来，来访者的感觉与注意力彼此促进、交互作用，致使该感觉越发强烈。

1.2 治疗原理

治疗原理可以概括为“顺其自然，为所当为”8个字。“顺其自然”是最基本的治疗原则，即要求来访者：认识情感活动的规律，接纳不安等令人厌恶的情感；认识精神活动的规律，接纳自身可能出现的各种想法和观念；认清症状形成和发展的规律，接纳症状；认清主观与客观之间的关系，接纳事物的客观规律。“为所当为”要求来访者通过治疗，学习以顺应自然的态度不去控制不可控制之事，但要注意为所当为，控制那些可以控制之事；即忍受痛苦，為所当为；面对现实，陶冶性格。

1.3 实施方法

包括门诊治疗和住院治疗两种实施形式。住院治疗过程分为绝对卧床期、轻工作期、重工作期和生活训练期四个阶段。门诊治疗主要通过治疗者与来访者一对一的交谈方式进行。需要说明的是，在具体治疗过程中，治疗师并不询问症状，且不将消除症状作为治疗目标。

1.4 评价

森田心理治疗对精神交互作用的解析与积极心理学强调关注积极的情绪、感受等理念基本一致[9]。具备森田质性格特点的来访者十分敏感，会过分关注痛苦等消极情绪并将其放大。治疗师对来访者对此解释之后，通常会建议其转移注意力，关注积极体验。由此可见，森田心理治疗不将“消除症状”当作治疗目标、强调“为”（行动）是其最具特色之处。endprint

不过，随着经济、文化的推进，在本土治疗实践中，住院式森田心理疗法很难具体展开，门诊森田心理疗法也暴露出些许不足。经济高速发展、多元文化不断冲击使人们的个性意识日益强烈[10]，此时，在门诊森田心理治疗中，若不详细询问来访者的症状，将显得缺乏人文主义色彩，给来访者造成冷漠的感受，无法建立良好的咨询关系。

此外，“顺其自然、接纳”这些概念容易引起来访者的误解，使其沉溺于“忍受痛苦、什么是症状、什么是痊愈”等概念思考之中。然而，实践表明，“顺其自然、为所当为”实际上是一种生活态度，且与中国传统文化道教、禅学、知行合一的思想有异曲同工之妙[3，11]。道教主张道法自然、无为而治，规劝人们养身和道德品行的修炼[12]；禅就是自然而然，注重修行，追求本自天然、随顺自然、以心而行的状态[13]；知行合一强调“真知即所以为行，不行不足谓之知”[13]。

2 森田心理疗法本土实践的治疗原则

当前，各种取向的心理治疗理论开始出现逐步融合、取长补短的趋势。各个学派也不再固守一成不变的原有理论和技术，开始尝试在自己原有理论的基础上吸收其他学派的精华并有所创新[14]。不过，心理治疗牵涉人的心理，还需要考虑如何从文化的角度作必要的调整，为国人提供与文化相适应的心理治疗[15]。这就不仅需要从哲学上进行思考，还要结合咨询技术、现实因素和理论学派进行调整和配合[16]。为此，森田心理治疗的本土实践提出了“扬长避短、不拘形式、博采众长、与时俱进”的原则。

3 森田心理疗法本土实践的治疗流程

3.1 治疗对象的选择

首先，来访者自愿求助。来访者感受到痛苦、有强烈的求治愿望、有一定的自知力、可以内省、有上进心、富有耐心等。是否满足这一特点，治疗师可以在治疗伊始进行询问、排查，比如可以直接询问来访者：“请问，您是自愿前来寻求帮助的吗，还是被家人强迫而来？您对自己的情况了解吗？”。

其次，来访者具有森田质性格特点，即偏内向、做事谨慎、常常担心，有不服输的精神，追求理想主义、完美主义，理想自我和现实自我差距明显等。这一点可以通过初步沟通交流，获得判断。

3.2 建立良好的治疗关系

根据“博采众长”的原则，可以结合来访者中心疗法的人本理念，建立以信任为基础的治疗关系。治疗师需要对来访者表示出热情、尊重和真诚的态度，并具备良好的共情能力，并对来访者进行无条件积极关注[17]。这样做能很好地满足当代国人的精神需求，即对真诚、尊重、关注等的强烈需求[18-19]。

3.2.1 真诚

治疗师要开诚布公地与来访者交谈，直截了当表达想法，而不要让来访者去猜测谈话的真实含义或去想象治疗师所做的一切是否提供了什么特别的信息。这包含两个层面：一是治疗师要真实地对待自己，自发性的交流，采取非防御、一致性的态度，并适当进行自我暴露；二是要真诚地对待来访者，真诚地表达对来访者的关注和尊重，同时不加任何的道德评价。注意，真诚不是简单地等同于说出所有实话。

3.2.2 共情

治疗师要能体验来访者的内心世界，就好像那是治疗师的内心世界一样。通俗地讲，就是要以情动人、以心换心。共情与了解、同情等不是一回事，分为初级的和高级准确的两种水平。初级共情的水平上，治疗师能认识到来访者的情绪，不过，其反映是以自身为参照系统，只是与来访者交换自身体验；高级准确的共情是治疗师设身处地地表明自己的态度，并进一步引导来访者，使来访者的认知超越原有水平。共情可以从言语表达及非言语行为两个方面体现。

3.2.3 无条件积极关注

治疗师要以积极的态度看待来访者、准确地理解来访者的体验，突出其中积极的成分，真诚地表达对来访者的关注。注意强调来访者的长处，即有选择地突出来访者言语及行动中的积极方面，充分利用其自身的积极因素。这种积极关注的出发点是治疗师的信念，治疗师必须相信来访者是能够改变的，而且治疗师自身也已具有足够的积极因素，否则，将是徒劳的[20]。

3.3 与来访者交流的主线

3.3.1 问题的表现：是什么

治疗师在询问情况的时候，可以从认知、情绪、行为和生理等方面开始，比如：“請问您为什么来寻求帮助？有什么烦恼吗？哪里不舒服吗？发生了什么事情？”

3.3.1.1 认知症状 来访者可能会对自己的某些想法、躯体反应、自己的相貌、表现状态等有歪曲认知，或者总是回忆特定的事件，忘不了、想不开、放不下等。

3.3.1.2 情绪体验 来访者可能会有焦虑、抑郁和恐惧等情绪，心情低落、感到压抑、心烦意乱、害怕与人交往、害怕在公开场合发言等。

3.3.1.3 行为表现 来访者可能会出现反复洗手、反复关门、反复检查、反复确认、自虐、厌食、反复求医、无法上学、沉溺网络等行为。

3.3.1.4 生理反应 这是指压力导致的躯体化症状。来访者可能会出现失眠、食欲不振、呼吸苦难、心脏不舒服、胸闷、头晕、手抖、肚子涨、四肢无力等情况。

需要强调的是，治疗师需要准确把握来访者的症状、特点及属于何种问题，即对来访者进行“诊断”。一般情况下，治疗师不必将诊断的结果告知来访者，以免出现“贴标签”现象，除非来访者对自己的问题十分迷茫，治疗师确信告知“诊断结果”后能起到缓解作用。最重要的是，治疗师要明确来访者的问题性质是否属于心理治疗的范围，对于一些可能具有器质性病变的、病态性的精神疾病或精神分裂症来访者等，应建议其到精神科或心身科就诊。

3.3.2 问题的原因：为什么

治疗师不要拘泥于特定的心理疗法，可根据来访者的生活背景、当下的特点和领悟能力等灵活使用，分析问题原因。比如，对于明显的心理冲突，可以借助心理分析理论进行分析；对于来访者的不合理信念，可以采用认知疗法的思想进行解释；对于一些恐惧表现，可以结合行为主义思想；甚至还可以借用中国古代文化和哲学，让来访者从更高的层次来理解其痛苦等。endprint

在各种心理问题中，森田疗法对神经症的问题机制解释得非常到位，也即精神交互作用的原理。治疗师会灵活运用各种实例让来访者明白问题的前因后果，即：内向、敏感、自卑、追求完美等性格特点，加上压力或偶发事件，导致其出现不舒服的身心反应，而后他们往往把这些反应当成病态症状，努力压抑、渴望消除，结果却适得其反，造成反应的放大和固化，形成惡性循环。一旦来访者理解了这种机制，其症状会立即得到一定的缓解。

此外，针对不同的症状，也需从“具备适应价值”方面进行适当的解释。实践表明，类似下面的解释往往起到一定的缓解作用：针对女性厌食症绝经的来访者，可以解释为“身体严重缺乏营养，不来月经是为了防止有限的营养流失，从而维护生命的持续”；针对社交恐怖的来访者出现脸红、心跳加速、发抖等反应，可以告知这是多数人都体验过的心理现象；针对有强迫症状的来访者，让其明白一些反复出现的想法是多数人也经常会体验到的杂念，即思想开小差；针对考试压力的来访者，让其明白“担心考不好”是有上进心的表现，多数人都希望自己考出好成绩，一点不在乎的才是不正常表现。

3.3.3 问题的解决：怎么办

当今时代背景下，国民心态呈现出浮躁的特点[21]，大量来访者急需问题解决的方案，而这恰恰违背了心理治疗中公认的“助人自助”原则。不过，考虑到国民心态的调整是一项艰难而持久的工作，且多数来访者很难理解“自助”原则，森田心理治疗的本土实践中，治疗师在向来访者明确“症状不是病，要接纳症状、与症状和平相处”的理念[22]之后，可以结合认知疗法（如纠正不合理信念、识别自动负性思维、真实性检验、去中心化等）、行为疗法（如放松训练、系统脱敏、暴露疗法、角色扮演、强化等）的技术，和来访者共同商讨具体的应对措施。与此同时，要让来访者认识到问题的解决还需要长期的努力，历经三个阶段：

3.3.3.1 共感期 在此阶段，来访者可以读一些森田心理治疗理论相关的书籍、参加座谈会、加入实体形式的或虚拟形式的生活发现会等。来访者通常会了解到并非只有自己有相应的症状。如此，来访者会有一种共鸣，心情会得以释放、安慰，从而摆脱“自己是最痛苦”的感受。

3.3.3.2 顺其自然期 ①被动期：来访者在学习森田心理治疗理论伊始，会逐渐明白应自然地接纳所存在的各种症状表现，做该做的事。然而，一旦开始实践，会深切的体会到“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即使来访者努力接纳症状、积极地做该做的事，但可能会觉得筋疲力尽，甚至想逃避。此时，来访者开始怀疑这样做的效果，或者出现停滞状态。而治疗师需要反复强调，不管是否相信其有效性、不管效率高低，都必须坚持下去。这一点非常关键，也是最艰难的。

不同的来访者经历该时期的时间长短可能不同，跟其症状持续时间有关。在具体行动中，可以建议其从生活中的小事做起，比如按时起床、整理被褥、清洁卫生等，反复实践、不断进步、积累控制感，即使中途放弃，也可重新开始。

②能动期：被动的顺其自然期之后，来访者对症状、烦恼的注意和关注会慢慢变少，更多的注意力会集中在该做的事情上。伴随这一变化，来访者在痛苦之中也能深切的体会到行动的目的和结果。不过，由于症状带来的痛苦仍然会让来访者多次经历挫折感，来访者需要明白：即使焦躁、心灰意冷，也要继续行动；即使症状又出现了，也不要惊慌，而是冷静地观察、思考自己的行动；即使前进了三步退了两步，也符合正常规律。

从共感期到被动的顺其自然期再到能动的顺其自然期，呈波浪型变化规律，而非直线性。即来访者的症状不可能一次性永久消失或痊愈，而是会反复出现、减弱、再出现。理解这一规律是顺其自然的基础。来访者只有对其不过分关注、在意，对自己的生活、工作才不会有较大的影响，症状才会自然减弱，甚至消失。

3.3.3.3 陶冶期 一般来讲，个体性格的调整需要长时间的努力。“顺其自然，为所当为”是一种生活态度[23]，可以使来访者发挥性格中积极的层面，比如，遵循人际交往中的“相互性原则”，做对他人有用、与人方便的事情，最终帮助自己。然而，这种生活方式终点是不确定的，来访者需要长久学习、持续努力，打破“脆弱性”的自我中心部分。另外，还可以结合传统文化、哲学思想、“家庭作业”“日记疗法”[24-25]等，促使来访者坚持读书、写下治疗中的收获、记录积极的体验和反应等，在行动中体验森田心理治疗的思想。

4 森田疗法本土实践的目标

在治疗目标上，并非完全消除焦虑、恐怖、异样感等症状，而是改变认知，对其悦纳，学会带着症状生活，与其共存。具体而言：首先，帮助来访者认识到“症状不一定等于有病”，有些症状是有意义的或有适应价值的。其次，帮助来访者理解问题机制，即精神交互作用原理。再次，顺其自然、为所当为，重在为。帮助来访者从“逃避现实，治好了才能行动”到“积极行动，体验症状随着行动的变化”，使其深刻领悟到“体验”的关键作用。同时，也可以和来访者讨论做事、与人沟通等方法和技巧，寻找新的意义。最后，帮助来访者从诸如“焦虑恐惧，自卑”到“勇敢面对，恢复自信”等，同时，帮助其建立适合的、健康的情绪调节方法，如适当运动、学会表达与宣泄、合理膳食等。

5 小结

森田心理疗法诞生已将近100年，现如今世界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传统森田心理疗法尤其是卧床疗法很难适应现代人的生活方式。因此，结合森田心理疗法的精髓，将传统疗法改良为简便、易行、有效的、适合国人心理特征的门诊治疗方法，势必会帮助更多的来访者走出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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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稿日期：2017-05-16 本文编辑：苏 畅）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