仝志男
江北散记
长江以北,称之江北。江北侉吗?反正比不得江南富庶、秀丽与娉婷。也或者,占得一个“北”字,就多些大气、豪迈与刚烈来。即便风致无限,感清冽有余,少婉转妩媚。当然此说立足皖境,私为恣意,不足信。
一
晨光中前行。车厢内笑声、低语,还有飞绪,各有表情。我,只看窗外,看淡金的光、流动的景。车按照计划路线前进,经过芜湖长江大桥,突然水雾升腾,江上气候,冷热碰撞影响吗?雾越来越浓,车在高速上行驶,不禁有些担心。这担心多余,老练司机并没减速。不一会儿,人就被窗外朦胧景致忽悠了:一块块庄稼雾中时隐时现,飘动的绿、云烟的白、水亮的清,还有一缕缕光散落。偶尔,一声鸡啼、几粒鸟鸣,恍如桃源。
过桥,经沈巷,至西梁山。知道西梁山,因了“天门中断楚江开,碧水东流至此回。两岸青山相对出,孤帆一片日边来”诗句,至于更具体的,便一无所知。我想走进这座山,想知道诗仙笔下山川怎样的恢宏气势。
西梁山位于和县城南二十多公里处,海拔近百米。山俯临大江,与当涂县东梁山夹江对峙,像一座天设门户,故合称“天门山”。自江上眺望,水色空濛中的东、西梁山,色如翠黛,安然静好,形似峨眉,故又名“峨眉山”。东西两山,双峰对峙,势如虎踞,又名“二虎山”,这样的壮丽景色恐怕江上领略才足够兴叹仰视。难怪当初,诗仙江上乘舟放怀高歌,酒入热肠,迎风眺望,景物顿生伟岸。诗仙满怀抱负与理想,天地均为之所揽,能上天、可入地,大鹏展翅仗剑行天涯。
南朝大明七年(463),宋孝武帝刘骏车驾于此,检阅江中水军演习,曾诏博望、梁山立双阙,东西梁山由此而得名。
虽说西梁山并不高,然景自有静谧、美妙之处。山脚,一片青色摇曳的竹林。曦光透进,亮处似玉温润晶莹,暗处如墨沉积无语。山岚轻漫,又若绿衣仙子清修之所,不宜惊扰,不宜长时逗留。
沿石阶而上,山林寂清。不常有人来,落叶铺满山径,人行走其间生出探询古道的逸趣。脚踏落叶沙沙,土气、枯叶混合的味道撩起来,忽然想漫无边际地“无龄”轻狂。
山径上那些石头的裸露部分,长出暗绿青苔,似乎山的心事不小心被人瞧了去,蓦地很不忍心踩踏。于是,脚步不由自主放轻、放慢。此刻融入山林,自然而惬意。呼吸在飞,身体在飞,心深处也在飞。
西梁山不仅因为李白的《望天门山》而有名,当年渡江战役也从这里打响。1949年4月,第三野战军三十三军九十师二七○团,曾在此同国民党六十六军十二师三十八团激战三昼夜。1952年,为纪念渡江战役牺牲的战士,建立烈士纪念碑一座。巍巍碑塔耸立山巅,滔滔江水陪伴英魂。曾经的枪林弹雨如今已平静,长眠此地的无名英雄永被默默祭奠。
深秋登山、望远,一件乐事。午后日光暖暖,继续至县城西北二十五公里处的凤台山。凤台山有个老土的名字——鸡笼山。此山夏朝名叫亭山,秦至南北朝又叫历山、历阳山,唐朝称鸡笼山,明初改称凤台山。《太平寰宇记》载:“麻湖初陷,一老母提鸡笼登是山,因化为石,状若鸡笼,因名。”
又听得民间一说,传明太祖朱元璋平定天下后,欲借赐封之名“曲斩”有功之臣。轮到赐封开国大臣刘基(字伯温)时,太祖和马娘娘商议。马娘娘言之太祖:明日早朝众臣路上遇雪,朝服上均有落雪,唯伯温一人衣衫干净,圣上切不可赞他仙气,定说他怪气。圣上赏封加官进禄,伯温也一定婉拒,但会向圣上乞要凤台山这块地,圣上只说那是鸡笼山即可。
次日早朝,果然应验。金銮殿上,伯温一声长叹。可怜明朝开国元勋,堂堂的军事家、政治家、文学家刘伯温,即便想隐居远离朝政、称病告老还乡,最终也躲不开封建帝王一记不明不白的“扼杀”。
鸡笼山,宛如一朵盛开的石莲花兀自独放江北城外。“山不在高,有仙则名。”要我说山不在高,有势则灵。鸡笼山海拔百余米,登山石阶如云梯笔直陡峭,途中一段石阶走势极为险要,阶梯狭窄,角度刁钻,仅容一人攀爬而过。石阶一侧悬崖峭壁,人在攀爬,不敢半点分心。好在也只二三十米距离,走过这段艰险,风光大好迎面来。
立于南天门,极目望远,连绵山势秋色中绵延伏起。树木葱郁,金色、翠色、黛色若一条彩带于山间舞动。迎风深呼吸,心旷神怡。穿过一线天,来到山顶。山顶上除了一间寺庙外,还有一口巨大的平安钟。钟声回荡山谷,可以更远吧?我用力敲响平安钟。
二
经过乌江,绕不开乌骓马引颈奋蹄的嘶鸣,绕不开叱咤风云“王”的啸音,绕不开“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的千古回荡。
神道不长,松柏苍苍。霸王祠内仿青铜塑像威风凛凛,楚霸王项羽双眼圆睁,一手仗剑,一脚向前踏出,纵使垓下悲声也丝毫挡不住沙场上所向披靡的骁勇。司马迁《史记·项羽本纪》载,项羽“谓其骑曰:‘吾起兵至今八岁矣,身七十馀战,所当者破,所击者服,未尝败北,遂霸有天下。然今卒困於此,此天之亡我,非战之罪也”。
垓下楚声,划破天穹。
霸王项羽身带九条龙,又如何?乌江渡前“渡马不渡人,渡人不渡马”,就连一匹马也不愿苟活,霸王又岂能独活于世?!马打滚,鞍落化为山,从此一座马鞍山青音不绝尔。从来“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然,霸王项羽仍旧赢取苍生的瞩目。真性情也!唯一个“真”字,成就了矗立的雕塑。
“草圣” 林散之身为乌江人,耄耋之年为霸王祠撰联:犹听叱咤之声外黄未坑能存孺念壮哉心鄙秦皇帝;忍見风云变色虞姬自刎专为报恩败已头抛吕马童。
苦吟近一年,得此佳联,“草圣”方感与霸王相称。
于霸王项羽,古往今来,有多少人不吝笔墨,佳作频传世。
最为人称道的,无疑还是霸王祠内,毛泽东“雨夹雪”体墨挥的杜诗:胜败兵家事不期,包羞忍耻是男儿。江东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endprint
另一首则是,女书法家李圣和书写的王诗:百战疲劳壮士哀,中原一败势难回。江东子弟今虽在,肯与君王卷土来?
两诗相比,卷土与否,君王谁手,若皆记得“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我或者更喜欢易安居士《夏日绝句》里的豪迈之风。
每当吟咏“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诗句,总禁不住唏嘘。一代女词人,虽身世几多悲情,但其心志却比天高,哪里还是那个“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的忧伤女人。
打开李清照史册,绝非“绿肥红瘦”的风月。清照一生颠沛,连遭国破、家亡、夫死之痛, “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又有谁能说,此间不是封建社会文化女性心底“情”字的烙印?!又有谁能说,这不是一个卓越独特、柔媚婉约的女词人,与霸王项羽站在同一条历史长河中,对“情”字的慎重诠释呢。
三
取闹中的静和景,陋室是个好去处。陋室坐落在和县城的半边街,因了唐代著名文学家刘禹锡的千古绝唱《陋室铭》而名闻天下。
和州之城,我的故乡。当年,我的小学校园——和县劳动路第四小学与“陋室”仅一墙之隔。此前,我对“陋室”一无所知,“陋室”当时并未好好修葺。1986年,安徽省、和县政府拨款对“陋室”修缮整治,“陋室”较为完美地隐于闹市中的青山绿水间,并建空花围墙一道。门庭“陋室”二字为诗人臧克家所题。《陋室铭》由省书法家孟繁青仿柳体书,刻碑。多年以后的一天,我陪母亲带着自己的孩子走进“陋室”,踏石路、穿回廊、拂竹影、瞻古居,静静体味这位和州刺史当年的心境。
坊间传闻《陋室铭》是被气出来的。刘禹锡被贬至和州当刺史,知县见他被贬而来,便横加刁难。先安排他住城东门,面江而居。刘禹锡不但没有埋怨,反而撰写一副对联贴于房门:“面对大江观白帆,身在和州思争辩。”此举气坏知县,遂将刘禹锡住所由城东调至城北,并把房屋从三间缩小到一间半。新宅临河,杨柳依依,刘禹锡触景生情,又写出:“杨柳青青江水边,人在历阳心在京。”知县见他仍悠然自得,又把刘禹锡再度调至城中,且只给他一间仅容一床、一桌、一椅的房子。
半年时间,刘禹锡连搬三次家,住房一次比一次小,最后仅斗室。想想这县官实在欺人太甚,刘禹锡愤然提笔写下《陋室铭》:“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可以调素琴,阅金经。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这和州知县见刘禹锡如此从容,只能悻悻作罢。
此说无从考证,民间好事者博一笑也未尝不可。据清光绪年间所纂《直隶和州志》(点校本)记载:刘禹锡,字梦得。擢进士第,登博学宏词科,工文章。为监察御史……宪宗立,王叔文等败,禹锡贬连州刺史……长庆四年,转和州刺史,入为主客郎中……禹锡素善诗,晚节尤精。与白居易酬复颇多,居易尝推为诗豪,又言其诗在处应有神物护持……
连篇累牍摘录,不过以此旁证禹锡若书千古名文《陋室铭》,也绝非“被气出来的”,诗人才情素以有之。
点校本志书有记,“陋室,州署东偏。唐刘禹锡建,柳公权书碑。后圮,柳碑亦无存。……旧志按:定州亦有陋室及铭,崔沔撰。定州,古中山,梦得故里,或疑‘山不在高铭,为定州之陋室作。然昔人遗迹随地而有。此间向有陋室,足见先生居官时淡泊明志,超越尘表”。依此志或可大胆推断,《陋室铭》真正作者应为崔沔,而禹锡建陋室念乡忆祖,更为明志。但后人以讹传讹,竟然认知《陋室铭》为禹锡所作,且编排一套故事强化,也极可能。
究竟是也不是,留待专家学者予以甄别,还以真相。
撇开《陋室铭》一文真正作者不论,说说刘禹锡的《酬乐天扬州初逢席上见赠》一诗,可见先生即使贬谪期间,也心气宽广,远怀高扬。其“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两句,尤令后人传颂不息。那份精气神,那份清隽明朗的诗境,给人以勇往向上的劲头。
现在的“陋室”,简洁典雅又不失内蕴。1988年,县里投资近百万元,在陋室的“仙山”“龙池”一带,建成一座“陋室公园”。面积五十多亩,山上建有江山一览亭、望江亭、仙人洞。池中建有临流亭、履仙桥等。周围筑仿清镂花墙三百多米,正门坐南朝北,牌坊式门楼,“陋室公园”匾额,为安徽省著名书法家张恺所题。漫步陋室公园,葱郁静谧之中拂去喧闹的躁动,慢慢欣赏这城中仙灵之境。
院内设刘禹锡纪念馆。门前林立水杉,馆舍主体构筑徽派风格,粉墙黛瓦青灰色带钩出墙角线。静立馆前,不由摒弃浮躁之气。陋室主室斗拱飞檐,古意雅致,内有刘禹锡塑像。偏屋白墙黑瓦,简朴小巧,四方墙上悬挂一幅幅写意刘禹锡任和州刺史时的小故事。石铺小院,绿茵遍地。
雨后,沿着园内小径缓行,真有澄明之感,沁人心脾。登上山頂,一览和城风貌。小城熙熙攘攘,人来人往,想来,烟火里有此一方静足以叫人快慰与安宁,正如孔子云:何陋之有?
四
和州有条篾匠街,我总念念不忘。
街老,故事不少。篾匠街,曾叫望江街。传说伍子胥从含山县北昭关出逃后至望江街,见一女子井边浣衣,询路江南何去。问罢,女子遥指望江东南。伍子胥走了几步,又回头想叮咛女子,若追兵盘问,休告知。灵慧若此间奇女子,未等伍子胥开言,竟然自了于伍子胥面前,杜其后虑。为纪念望江街上此等刚烈女子,越来越多的人来此街做手艺营生。铁匠铺、木材店、棺材店、灯笼店、烧茶水炉子的,除此之外,最多的还是做篾匠手艺的,此街渐渐兴隆,故称篾匠街。
篾匠街的青石板路,也有故事。“三步两个弯,走桥不见桥”。桥,名遇仙桥。篾匠街上人气旺,赶集的菜贩子占地盘摆摊,卖小鱼小虾的,最爱这条街。一年夏日,天出奇热,小贩们眼瞅赶早扳罾扳上来的鱼虾都死了,卖不上价钱,个个心疼得要命。
小贩们唉声叹气咒骂鬼天气,忽来了七八个奇异装束之人。其中一人跛足,拄着铁制拐杖,肤色黢黑,头发飞草一般,头戴金箍,胡须杂乱,衣衫不整,开怀坦胸,腰间斜别酒葫芦一只。瞧见小贩们愁眉不展,再看看面前鱼虾,心下明白几分。跛足人指着小贩中一年轻的交代,找只木盆,打桶水,再把死鱼死虾放进去。endprint
小贩们立刻噤声,面面相觑,不知就里。见跛足人并非凶恶,便依言行事。
跛足人搓搓身上泥坨子,抓了一把,丢进木盆,瞬间奇了怪了,水盆里溅起小水花,继而水花越闹越欢,小贩们呆了,原先不朝气的鱼虾,此时全都活蹦乱跳。小贩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找那个跛足人,连同那几个奇异人,都不见影儿了。
小贩们中一个灵光的恍然大悟,猛拍大腿,大嗓门直嚷:八仙啊,刚才是八仙。搓泥团的那主,铁拐李啊。一传十,十传百,这篾匠街遇仙的故事就此传开,那近前的桥,即传遇仙桥了。
篾匠街上老房子多,木板门多,一进一进很深的院落多,仿佛旧年遗老,散发旧日营生的气息,存于潮流的裹挟中,随时随地像要被倾覆。假使能保留古风古貌,成就一条篾匠特色工艺的老街,有怀旧意味、有审美价值、有文化气息、有民间特色,或者篾匠街可能成为和州热门景点之一。
篾匠街上我稀罕的是不常见的竹筷筒、油锤、蒸桶(也叫蒸子)、笆篓、竹耙、筛子、鸡窝。现在最热销的要算蒸笼了,那种蒸小汤包的六寸蒸笼,销量最大。
篾匠街上的李家紧跟网络时代,微店开得活泛。门口快递单一叠,李家一袋又一袋装运好的蒸笼,销往全国各地。
这李家称得上篾匠街现存最老一家手艺人,家中一口水井已有上百年历史。听男主人说,他们老祖宗清朝做煤油、煤炭生意。生意多波折,从曾祖父起改行当篾匠,这活不涉及政治,百姓家图个平安、求个保稳。
他们家屋子真大,足有三百多平米。早前院落五进还是六进,已不清楚。
女主人快七十岁,身体硬朗。老井边,她坐矮凳上,腰挺笔直,一手拿支长竹片,一手拿柄弯月镰刀。镰刀不足一尺,外形像只弓身的油老鼠,像专门定制用以削、劈竹篾子。
手艺人除了讲究手艺,艺品依托的材质也讲究。李家已五代篾匠,对竹子好坏自然拎得清。就安徽而言,繁昌、石台两地的竹子不行,泾县毛竹最好。竹论质地,以竹丝有柔韧性为上。旧年没那么发达,运输也没现在快捷,所有都慢慢的,人们也很有耐心。
竹子经长四五年,才许砍伐做用材。不图火车、汽车快,竹子走长江水路。竹浸水泡,走上数月,一根竹子从砍伐到使用,足足半年之久。这样的竹子不生虫,竹丝长,竹子制作的摇床、篾床、篾席、躺椅,都是夏日纳凉的上佳物具。磨久了,泛出淡淡青红,不仅好看,还耐用。
如今竹子像木头,因为下化肥,长得快,市场需求多,竹子年年砍,砍出来就是钱。山里人管竹林叫绿色银行,砍下火速运往目的地,不经水泡,也无那么大水塘可浸泡,竹子砍下不过几天就派上用场,现今绿竹和旧日青竹无法相提并论。
走在篾匠街上,我就莫名想起那句“慢慢走,请等等我们的灵魂”。
东苑杂记
白杨树
已过惊蛰,楼下那棵白杨还没有冒出我期待的芽。干瘪枯瘦的外形,却始终保持内置精力,仿佛倔强念头从没有消失过。就那么龇牙咧嘴、纵横跌宕地矗立,裸露,毫无沉闷与委顿。并且,还很神气。好像对我无声寄语:怎么,耐不住我这身赤贫与无颜色?黑暗、坚硬、一干漠然、忽视,我早已习惯,你是未能预见和想见的。你或者只能在意我的伟岸,关注我的丰饶。而事实上,我寥落而卷缩时,那仅仅是你的所见。我暗底的蛰伏,不能有一丝伸张。
每天经过这棵白杨,特别在初春,我无法见到我所渴盼的情境,而白杨依旧坦然、从容,我是有些脸红、羞愧和忐忑的。我脸红于我不能安静如一株树的生长,我羞愧于我不能持守一如冬的寂寞,我更忐忑于我不能宛若木本植物的安然。
三月一天,一场雨。桃花叫春,柳丝发情。透过雨,白杨枝干仍旧烟灰白,毫无春暖讯号。但它绝不萎靡,这棵白杨从没失去过劲道。我这样说,并非虚妄。掸眼一看,清冽枝干上,住满一粒粒小虎刺,宛若思想的蓓蕾驻守大本营,不管周遭气候,它们始终峭拔。
我注意到这棵白杨的存在。我心生祈望白杨随同季候生物,呼啦啦踩着时令节奏,那才适宜,才恰当,才符合一般性规律。但白杨就是白杨,我所强加的祈盼根本非属白杨心性,我那小儿科似的从众心思,实在可笑,我不得不检视我自己。
我坦白,注意到楼下这棵白杨,是去年秋天。那天早晨,光极其明澈,可能秋天的天,原本高远,一下子入心爽洁。风来,叶子簌簌抖动,不经意间,一片金黄在晨光中舞蹈。仅瞬间,我就被眼前的白杨牢牢捕获。仿佛,它刚刚存在。而真相是,我根本无从知道它何时在这里生根,长个头,冒枝叶。一年又一年,直至偶然,这棵白杨终于叫人注意到它,并且不得不为之驻足而观望。
算来,我在东苑小区居住早有十多个年头。这棵白杨,一定先于我的到來存在。只不过,它始终默默无闻。并非可有可无,皆因身旁近在的忽略,而显得无足轻重。但白杨,哪里会和城中一干人计较?血性纯正,兀自寂寂在苑区内开始有别壮天厚地的生长。它并不在意是否被关注,它自是有它的目标。它的色彩、高度、指向,从没有因为沿途历经,而颠覆一棵白杨质的属性。
有天,我实在按捺不下自己的倾心,拿起佳能单反痴痴站在这棵白杨树下,发烧一般左看右看。夕晖时刻,一束光不太炫目,我翻转手中相机,定格白杨不同角度的风姿。拍照时,同一栋单元间的邻居带着她女儿从我身旁走过,含笑招呼,也在拍呀?上周我们也拍的。
哦,原来美的物事,我们都会不由自主关注,留恋。进而,会生发长久占有的欲望。是的,我这么兴致勃勃为一棵白杨留下影姿,就期望一份美长伴身边。
和白杨的安静相比,我的猴急巴望愈发显得可笑。春分之后,白杨米粒似的刺蕊有了动静。与天空、与阳光最先接近的枝丫上,垂下一枚一枚嫩芽。仿佛一位母亲,默默将养分输送给擎在掌上的宝贝。懂事的孩子们,知道感恩,知道自己成长中的索取,知道护佑自己生长所有无声息的给予。
白杨深谙。
你看,那一小片一小片的叶芽儿,它们低眉而又谦恭,暗暗向自己肢体的根系,脚下大地,致以敬谢。这样觉悟之后,每天走过楼下,我越发喜爱仰视这棵白杨。endprint
旧书摊
苑区西门,隔条马路紧挨金星、安源两小区。苑区之间,一道铁门,象征性的,并无锁。连门卫小室也是象征性的,时时空无一人。苑区,我将它划归开放性苑区,来来往往、自由自在。隔条马路的一山墙下,常摆一临时书摊(准确说,应该是卖旧书的临时地摊)。
每每下班经过,见到书摊主人,总在傍晚。中年男子,黧黑肤色,面色几许哑黯。他默默收拾旧书、杂志,再一摞摞放置货物集装箱内,搬至三轮车上。有时略微早些,书摊一地摆放的,未及收揽。我凑近瞧过,多是《读者》《儿童文学》《少年文艺》,或是动漫画册、武打类、玄幻类、言情类、官场类书籍,鲜有我想读的纯文学小说类书本。
但有次例外,我寻得两本书。一册凡·高传记,内页不少插画。我于绘画并无多少研究,于凡·高也只知“向日葵”和“割耳”。翻看几页,除了文字介绍有板有眼,画图质感强烈。凡·高忧郁眼神的湖蓝色,燃烧烈焰旋涡般的笔触,金色土黄浓郁的情绪,农田作业立体的庄稼汉,这些插画对于进一步认识凡·高,于我自然有感性助推。掂量书籍品相,尚好。雖有前主人阅读遗留的铅笔印痕,但并不影响后来者的欢喜拥有。加之旧书价格低廉,自然拿下。
还有一册,《长篇小说选刊》杂志。我见头条刊载的是刘庆邦小说《遍地月光》,粗粗浏览几页,喜欢,也一并购买。有生意,书摊主人乐得和我浅淡交流。听中年男子说,这些杂志,难得有看头的,因为一家改制企业图书室抛售旧书,收购所得。
书摊主人,某企业员工。企业生产效益不佳,个人收入自是不堪日常沉重支出。孩子正当读书年纪,又长身体,家中大花费阶段。男子上的三班倒,白天有时间,出来摆摆地摊,也给家里赚些贴补。我瞅着男子暗质的脸庞,也难怪,成天休息不好,哪里会有丰润气色。
这天中午路过书摊,书摊男子正就着餐盒,扒着简易午餐。地摊边,一个坐在椅子上的男孩,手捧一本书,专心致志。男孩十来岁模样,并不因路人注视而分心。我靠近他时,男孩眼睛抬都没抬。看男孩这么静心,我不好意思惊扰他。
隔条马路,离书摊不远处,苑区一字排开的零售商品小店。门口,五六个小男孩蹲在地上,呼呼地拍打纸牌。近旁两个男孩,正逗留于五颜六色的游戏卡前。我回头望了望山墙下的书摊,男孩刚才读的什么书,我未辨真切。不过,他专心阅读的模样,应该比书名重要。
孩提时代,连环画小人书,我们的最爱。那时候,也有书摊。但不是摆在地上,而是一板薄薄的简式书架,斜靠街角墙体,书架上一根根横线遮拦,成了七八排搁放小人书的浅格子,一本本依次列队。想看什么,其间抽取一本就好。
记得自己最喜欢的《聊斋》,一个小故事一册小人书。还有《镜花缘》连环画书,《百花仙子》一节,最有印象。男孩子,多选《水浒》《三国》之类小人书,还有《地道战》之类的战争故事。花一分钱,看两册小人书。偶尔碰上摆书摊的老爷爷、老奶奶高兴,嘴巴甜些,额外放宽,一分钱换三册看,那是我们孩子的大欢喜。
这些小画书,内页多黑白图文绘制。封面藏蓝素白,一如青瓷般雅致。距离上个世纪毕竟久远,但忆念还很清晰。比起今天更多奇幻、悬疑、猎艳之类的五花八门,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那时候的书摊远远要纯粹、绵实得多。但并不能否认,那个时代存在的贫瘠与枯燥。然而,现今的欣欣荣荣、快节奏旋转、遍地所及的“低头一族”,又让我很怀念书摊下的小坐与安静。
低处开
我是一个雨天走近它的。它鲜红、安静,小小的,饱满的头颅昂扬在细细的草茎上。老旧的、豁了口的水泥石板倾压一边,枯谢杂草刺刺愣愣,它们和它丛生一起,愈加显出它的非凡生命力。它有它的好看,未曾低迷那个卑微而又不曾被人注目的世界。它,有人叫蛇莓、野草莓,也有人叫它地梦子,我更喜欢末一种称谓。
一个雨天,这么近距离凝视草丛里一棵不起眼,不知怎么我却突然想起去年腊月末的一桩事情来。
那天阳光晴好,厨房拐角旧报纸、小零碎瓶瓶罐罐碍眼,我急于清理它们。家里帮忙的小姐姐忙碌,我自顾自和小姐姐招呼:怎么没听见收破烂的声音,这些杂乱清干净才好。小姐姐脆生生应着,应该不会有人,都腊月二十六了,人家早回家了。
忙了一整年,该回家过大年的,我继续侍弄洗衣机里的衣物。阳光这么好,清清爽爽过大年才好。
大姐、大姐,有个收破烂的,我已经喊他上楼了。小姐姐比我还高兴,说着就把那一堆杂物往外拎。
是蛮欢喜,我喜欢屋里整洁、清朗,尤其过年。
好半天,一个清瘦中年男人手中攥住一只软麻袋包站到门前,看着地上六七只杂物纸袋,很有点失望。他遗憾的口吻:就这么些?近两天好像都不多。
我笑着应了一下,快过年了,家里都清理得差不多了。
我要是不为工钱,也早回家过年了。男人收拾地上一摊杂物,嘴角牵了牵,波澜不惊中透着点点无奈。
你们哪里的?市里不是承诺工钱一个不少吗?我有些不解、有些不平,前两天刚在报纸上看到不拖欠农民工工钱的新闻报道。
上面政府说得好,到了下面执行就难说的。老板拍胸脯说腊月二十九之前,工钱到账。银行卡上的事,见不到、摸不着,心里哪能踏实?不如趁着等的时间,多少再挣两个子儿。男人弯腰不紧不慢打理着,地上一会儿亮堂许多。
我心里暗暗为这位打工者纠结,一边暗自祈祷,过大年的好日子,好歹也给他们结了工钱,方为正道。好在这位等米下锅的人,没有干等,他还能找些事做。
由不得,又想起单位里临时清洁工花阿姨来。每次遇见花阿姨,她黢黑的面庞绽满了笑容,像一朵绽开的墨菊。
花阿姨每天上下班电动车代步。偶尔,我有事去市区办事,没有恰好的交通车,这时候若碰到花阿姨,多半福分。花阿姨主动问我想去哪里,她顺路载上一程,方便我去搭公交车。我们单位偏远,离市区有蛮长一段路,且沿途灰尘大,公交车一小时一班,打的车从不放空车到这儿。每每如此搭上顺风车,心里很感激花阿姨。endprint
坐在花阿姨车后,揽住她后腰,路上我们有一句没一句地侃上两句。花阿姨一儿一女,女儿已出嫁,南方做个小生意;儿子在职高上学,老公打份临时工。花阿姨说起自己小家,很满足,绝无半点“水深火热”的怨气。我记得单位有人曾写过“阳光下的打工夫妻”,女主角就是这个花阿姨,当然男主人公非其老公莫属。
有一天,见花阿姨满脸通红,从我们单位一间办公室退出门口,诺诺回答,好的,好的,我去问。
后来得知,那间办公室的主人在报纸堆中落下一叠八千元钞票,准备买相机,用报纸包裹现金,因为临时有急事出差,主人随手丢进茶几旁边的报纸堆。过了两天,主人回来,报纸堆被清理了,他的一叠钱也不见了。合该,我见到那天一幕。
听别人说,花阿姨清理废旧报纸当天有点小忙,报纸堆指定收垃圾的人,一杆秤称重后报纸杂物全部给了对方。办公室主人要花阿姨找收垃圾的人问清楚,要回现金。若找不回来,花阿姨负责赔偿。
我没有继续打听下文,再见到花阿姨,我依然叫她花阿姨。偶尔去市里办事,碰见花阿姨,她仍旧热络地问我是否需要她捎上一程。她问我时,我心里怀着感激,并暗暗祈愿:我们每个人都有一个梦,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每个人在为自己的梦竭尽努力着。尽管有时候很边缘,或者很底端,很不为人注意,甚至于忽略,但身在低处不低迷,低处自由、自在开放着,依然有生动的美。
闲日子
鸟啼,春深。光,一天比一天明灿;苑区内樟树,一棵比一棵丰茂。天气晴阔,每每穿行苑区,冷不丁总觉得少了一点什么。少什么呢?对了,不见隔间单元楼那对老人,有很久。原以为,过了秋瑟,翻过冬寒,很暖很暖的时候,那对老夫妻应该下楼转转,坐坐,透透闷气,闲嗑两句的。
往常,早晨上班,或者下班回来,遇见老夫妻,总点个头,笑笑,招呼两声,寒暄两句。不,得纠正一下,能嗑上两句话的,是老爷子。老太太七十多岁,患老年痴呆症已有两三年,常常面无表情,目光呆滞,不说话。老爷子搀着老太太,楼下慢慢步行,累了,就撂一小板凳让老太太坐下,老爷子自己一旁陪站。遇上来往同楼住户,老爷子温热凑上,闲搭两句,似乎主动热诚给自己调剂,调剂一种也许是看不见、说不出的寡淡。我这样以为,但每每见到老爷子,老爷子面上总带温和的笑,不疾不徐、不冷不躁。老爷子并未因老太太始终木木的,而生有半分怨怒与悲伤。
记不清,第一次见到这对老人,具体何时。只记得,当时的触动、感动与心动。
夕光下,想来是一年初夏傍晚,不很热。我往家中走,前面一对老人蹒跚而行。许是两位老人体态微胖缘故,背影看上去,叫人担心他们的行走是否安稳。不过,担心却也多余。老爷子扶搀老太太一步一挪,一点也不着急,只等老太太脚步落踏实,才继续下一步。那一刻,我从后面望见两位老人,不自禁就呆了一下:这样的相伴相依,不应该仅仅是夕阳下的美。那天之后,我时常能在楼下碰见这对老人。惯了,上下班遇见,我微笑,问好。和老爷子熟了,慢慢得知老太太的病症。有时远远看见我走来,老爷子就招呼,下班回来了?我笑,回应。我喜欢这温暖、和善的瞬间触及。
烟火里日子再平常不过,但有时候,一抹温馨得用心体味。年岁不同,需求也不同;人不同,要求也不同。年轻时选择,婚姻无外乎两种:一是偏向物质需求,一是偏向精神渴望。如果介于两者之间,可能更为完美。如果老了,就一个伴吧。伴到底是否可心、安宁、祥和,最为重要。只是,有些人不过把婚姻家庭当成一个旅馆或招牌,却又另当别论。婚姻之所以可以持久,首要点自然在于责任感。有了责任感,婚姻会用心经营。
平平淡淡是真,一定为众相所求。长长久久是念,肯定乃心志所欲。记起周末一个晚上,有人要拉同事老大姐晚上聚会,老大姐一口回绝。笑说,今晚老公回来,要为他煮稀饭。我愿闻其详,便追她说究竟。老大姐浅浅笑着解释,老公平日应酬多,外地工作,一周也就回来一次,喜欢喝清淡的粥。一般差不多晚上八点多到家,一锅粥刚好熬透,他回来喝一碗,极欢喜。
看着老大姐的笑,又听她漫不经心道来,一时间,我不由打心眼里为她点赞。想起老大姐有次说起,老公出差海南,在天涯海角给她打了个电话,也没什么事,被老大姐“训斥”了一顿,说长途电话太浪费。我暗叹,因为老大姐真正是一个天涯海角也要被惦记的好女人呢!其实,烟火里的闲日子,幸福无须太多要求与奢望,更无须过多文字表述与定义,不过一碗热热的粥,以及,夕光下的搀扶。
种植园
秋,是有声音的。落叶、虫鸣哪个更先报秋?有人说,叶落知秋。可风吹过,你看见或看不见,总有几片落叶,无论什么季节。香樟换新叶,一茬茬落一茬茬长,它在春天发声。虫吟,还没真正立上秋,夜色尚未拢,虫声就迫不及待像潮汐一样漫过来。蟋蟀们,有时突兀地从每个缝隙钻出来,赶场子一般。拥着自己的乐器,高高低低,或沉浑,或婉转,或花腔,或小调,或布鲁斯,或交响。就这么一浪浪、一部部、一遍遍递过来,万千歌吟。我便断定,秋,宣布降临。
此刻,不必待霜清、候雨飘、等叶红、盼果挂。风中细碎声响,宛若秋的声部,你只管侧耳聆听。阳历八月底九月初,我所在小区的东苑小学新生陆续报道,这时候,紧挨学校院墙北侧一字铺开的几分田,又会热闹一阵子。
春天田里点种小有收成的毛豆、青椒,此时有一搭没一搭地簇挨着脑袋。还有,翠青鸡毛菜,搭设并不很专业的豇豆架,半人高的玉米植株。早晨经过,见到中年女子,或是上点年纪的大爷大妈拎着水桶,给菜园子喝水。最爱看六七月向日葵,盛开的模样极其活泼。也有南瓜花,听说拖点面炒鸡蛋很好吃。下班回来,时不时看见老太地间除草。我想着,这园子,要是没有这些热爱耕作的学生家长,还能不能持续不断这么更新、换季、生长、收成,一轮接一轮呢?
最初,这里是小区缺失管理的垃圾集散地。行人路过,掩鼻疾行。小城文明卫生整治,此等“病患”第一个治理。很快,隆起的半高小垃圾坡被清理干净,地也整平。不知谁的建议,也许隔墙就是校园,这片地挂牌为东苑小学学生综合实践基地的种植园。记得当初焕然一新,地方报纸还特意宣传过。墙体粉刷后彩绘,可爱的西瓜太郎、豆荚宝宝,俏皮的梨子娃娃、胡萝卜兄弟,咪咪笑的蘑菇丫丫。每块地盘都标注了生动名牌,诸如:爬山虎中队的大自然小角落、小鲤鱼中队的泡泡乐园、604中队的蒲公英种植园,还有什么小蜜蜂种植园地、小笋芽农场、快乐农庄等等。充满童趣的墙体画不仅给种植园插上飞翔的翅膀,也让人打心眼里欣悦。之后,每每新学年开幕时,种植园颇为热闹。孩子们都开心地实践、劳作一段时日。
但仿佛总有保鲜期。起初,红领巾小伙伴们两人一组,或三人一伙,有的拿塑料盆,有的拎小水桶,有的拿喷壶。他们有时很早,早课铃还没响。有时比较迟,大约下午放学以后,下山太阳还在半山墙。我不太清楚谁插的秧苗,谁播的种。孩子们只管乐呵呵、嘻哈哈地给田园里菜蔬浇水、灌溉。有时几个小伙伴细细整理“承包田”一圈儿竹栅栏,有时他们又很认真地弯腰拔田里杂草,不知道孩子们有没有捉过小青虫。但这些叫人歡喜的画面,并不能一直持续。差不多十月以后,就很难在种植园看到可爱穿梭的身影。
不知为什么,每经过种植园,特别期待看到忙碌劳动的孩子们。或者,大人领着孩子一起忙活。但这仅仅是我与之并无关联人的设想,一厢情愿。可有个星期六早上,小小意外。买菜经过种植园,年轻妈妈和一个七八岁男孩正躬身田里兴趣盎然。小男孩很好奇,一会儿问这,一会儿问那。妈妈很耐心,不仅教孩子指认蔬菜名,还与孩子一块给它们浇水。
种植园比较凋零的时候,家长们也来得少了。偶尔田里冒出一两朵花儿,尤为新鲜。注意到黄蜀葵,先是瞄到长长的茎秆上开出艳黄花朵,花芯正中一圈黑褐色,花蕊的柱头紫黑色,花型极似端午花,但不是。它的女主人告诉我,才知两种花都属锦葵科。年轻女子探身其中,仔细摘取什么,我很好奇。原来浅褐色略微绒毛的卵状蒴果,女子介绍那是成熟的花籽。又很小心地摘下那朵盛开的花,问做什么。女子和我说,花浸入菜油一个月后,外用治烧烫伤疗效好,她们家传的秘方。接着热心告诉我,黄蜀葵也叫豹子眼睛花,根、叶、花、籽都是宝,有不同的药用价值。我记不清全部药效,可听得津津有味,也吸引了路边经过的俩大妈,一听这么神奇,作用这么大,央求女子给点花籽,也好自己回家种。
女子爽气,交代说明年春天下种最好,女子转身又给了我几颗种子。我当时兴致,回到家,种子用张纸包好,做了简单标明,转身放进书橱隔档,想好等明年播种。但事实上,我很羞惭,至今那小包花籽还在原处搁置。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