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游开发背景下的清真寺景观符号建构——江苏菱塘回族乡的调查研究

2017-09-18 09:41马海燕金范宇张玉玮
关键词:集镇清真寺回族

马海燕,金范宇,张玉玮

(盐城工学院 人文社会科学学院,江苏 盐城 224051)

旅游开发背景下的清真寺景观符号建构——江苏菱塘回族乡的调查研究

马海燕,金范宇,张玉玮

(盐城工学院 人文社会科学学院,江苏 盐城 224051)

旅游开发背景下,散杂居区的江苏菱塘回族乡建构了以清真寺为主打招牌的伊斯兰景观符号。当地政府试图利用清真寺这一容易被认知的文化符号来标识其旅游地形象,同时也借此重塑当地的民族文化体系。清真寺景观符号的建构是政府、民族精英、宗教人士、外来参观客、当地人等不同的利益主体进行资源博弈的过程。研究清真寺景观符号化现象,既是对传统与现代、经济建设与民族文化表征关系的呈现,也是对民族文化资本化行为进行必要的反思。

清真寺 景观符号 民族旅游 菱塘回族乡

当今社会对传统价值的重新审视和“再民族化”的文化复兴运动引起了国家层面和乡土社会层面的民族文化符号化建构行为[1]。越来越多的包含独特文化的目的地被划分出来进行重构,而旅游正好巩固并促成了拥有自己文化身份的地方的存在。顺应时代潮流,民族文化符号化和民族旅游开发也成为江苏菱塘回族乡政府有意重构地方的依据。菱塘乡政府以回族文化为依托,主打民族文化牌,清真寺、回民小区、民族广场、乡政府大楼、民族商业街、乡卫生院、回民小学、民族中学等具有伊斯兰风格的地方性建筑随处可见。政府通过伊斯兰元素的图案、符号等象征性文化表达方式营造回族乡的氛围。

清真寺是回族聚集地的灵魂,是穆斯林宗教信仰的象征,是进行宗教活动以及维系伊斯兰信仰的重要宗教元素,与穆斯林的生活息息相关。在散杂居的菱塘回族乡,清真寺对回族历史记忆和族群凝聚的形塑,对传统社区的保持以及维护多元文化的存在发挥着重要的符号功能。

一、菱塘回族乡的清真寺

隶属于扬州高邮市的菱塘回族乡是江苏省唯一的民族乡,它承载着扬州伊斯兰文化以及回族聚落形成与发展的历史信息。根据史料以及当地回族家谱记载,菱塘回族聚落的形成大都与唐宋西域经运河来扬的蕃客经商迁徙,元代军事征调、屯田落籍以及明清以来地区间的避战逃难等历史因素有关。由于回族在菱塘并非土著民族,为便于相互保护和帮助,人口迁移后会自发地形成本族人相对聚居的小社区,使本族的生活习俗、宗教生活得以保持[2]。历史上的“回回湾”,即现时代的清真村就成为菱塘回族人口最为集中的聚落。《菱塘回族乡志》记载,菱塘回族人口占全乡总人口的29.5%,其中清真村回族人口就占全乡回族总人口的20%[3]。

菱塘回族聚居的清真村因清真寺而得名。清真寺始建于元末明初,旧址在高邮湖畔的芦柴湾,今清真村沙湾组所在地。初次修建的清真寺只有瓦房三间,殿堂两间,阿訇宿舍一间。因为菱塘区位临水的地理环境,历史上水患不断,芦柴湾的清真寺不得不迁至杨大庄,即今天的清真村清真组。第二次修建后的清真寺地方狭小,并不能满足宗教功能的需要。据《三续高邮州志》记载:“道光二十四年(公元1844年)八月,教士薛琦建清真寺于前七伍,其地在湖西水南,回民凡三百余户号曰回子伙”[4]。教士薛琪捐资乃第三次重修清真寺。民国十年至十三年(公元1921-1924年),回民杨子源、杨鸣九募捐翻建了清真寺的前殿、大殿,改建了窑殿,新建了南北厢房、南花厅,另建有照壁一座。1916年,乡老杨捷三、寺董杨鸣九等人在清真寺内成立“高邮西山市回民私立初级学堂”,所收学生均为回族,所授课程除了“国文”“算术”“修身”,还教授阿拉伯语与简单教义。当时的清真寺不仅是宗教活动的场所,而且也承担着经堂教育的职能。

围寺而居既是穆斯林较为普遍的居住格局,也是回族文化的表征,同时还是文化传承的载体。集镇化之前,菱塘回族乡只有清真村内的一座清真寺。备荒村是距离清真村最近的回族聚居村落。菱塘回族由此形成了以清真村为中心的围寺而居和以备荒村为主的近寺而居的Jamaat(哲麻提)族群社区。1988年回族乡成立之后,随着离土不离乡的集镇化的发展,越来越多的回族为了就业,孩子受教育、医疗、百货供应的方便逐步从村落搬迁至集镇。为了方便集镇回族群众的宗教生活,1995年菱塘回族乡政府出资新建了具有阿拉伯风格的清真寺,被称为集镇清真寺或新清真寺,而清真村内的清真寺则被称为古清真寺。

集镇清真寺与古清真寺风格迥异。集镇清真寺是宏伟大气,富有异域特色。而古清真寺则是四方亭阁、青砖小瓦的本土化园林风格,呈现出了伊斯兰文化与汉文化融合的地方特色。身处古清真寺可以看到屋顶瓦当上有“福”“禄”“寿”以及道家文化元素的“葫芦”雕塑和太极八卦图案,同时还可以看到伊斯兰文化的花草装饰与民间宗教中的动物装饰相结合的小件。

相较于集镇清真寺,古清真寺是菱塘回族联系祖先记忆和维系族群认同的符号象征。尽管乡村集镇化弱化了清真村围寺而居的寺坊组织,但菱塘回族的族群记忆仍然存在。菱塘当地有句古话讲:“要得发,跟祖上搭”。也就是说跟老祖宗要搭上,要祖上保佑你才能发财。当地人回忆说,集镇清真寺修好后,老回民认为祖宗在底下(清真村),因为祖坟在那边,还是愿意到古清真寺去做礼拜。直到现在,当地回族的婚礼、葬礼、年关时的游坟以及已故回族的忌日、一年一度的伊斯兰宗教节日庆典、平日的宗教礼拜,古清真寺都起着不可替代的作用。而菱塘集镇清真寺则转化成为清真寺管理委员会办公所在地。

古清真寺因为负载着穆斯林文化、历史和情感而成为民族身份与认同的核心场域。因此,在围寺而居的乡土结构向兼容共生的城镇化空间结构以及现时代民族旅游地生产的转化过程中,古清真寺扮演了文化符号与传播媒介的双重角色。

二、清真寺景观符号建构

文化的符号功能是某个族群存在的标志[5]。作为彰显江苏省唯一回族乡最醒目的文化符号,清真寺成为地方文化重构的基础和官方制定民族旅游规划的依据。基于地缘要素以及历史传统与“异文化情调”将编织出巨大的旅游魔力的考虑,菱塘回族乡的民族旅游主要借助古清真寺这一地方标志性符号来建构、传播与发展的。

(一)清真寺作为地方标志性景观的建构

地方性的文化策略往往要对文化出现的历史进行解释。于是,恢复或创建历史记忆,以便向他者彰显地方便成为普同性社会行为。菱塘回族乡政府首先将年久失修的古清真寺视为古迹向江苏省文物保护部门申报,2006年6月5日,古清真寺被公布为江苏省文物保护单位。申报成功后获批了第一期文物维修经费,乡政府财政拨款的同时向当地群众募集16万多元于2007年、2008年对古清真寺进行了一期工程的扩建和改建。一期工程扩大了古清真寺礼拜大殿周边的范围,重修了北厢房和经堂。北厢房在“文革”时期成为学习毛泽东思想的大会堂,与古清真寺礼拜大殿砌围墙分隔。一期工程修缮时把围墙拆了,还原北厢房作为清真寺文化要素的旧貌。2007年11月,当地政府在古清真寺入口处动工修建天方古教牌坊,赶在2008年5月12日暨菱塘回族乡成立20周年纪念时正式竣工,由此结束了一期工程的建设任务。2011年,当地政府在古清真寺向北,向西方位征了600余平方米地,实施绿化工程,古清真寺的面积进一步扩大。2012年乡政府出资重修了南面的厢房和长廊、水房、卫生间以及大门口的照壁,古清真寺完成了二期工程的修缮工作。焕然一新的古清真寺占地面积8305平方米,空间布局紧凑,具有鲜明的清代建筑风格,成为民族地方的标志性文化景观。

2008-2012年间菱塘回族乡推出了凭吊菱塘回民祖先聚居之地“回回湾”遗址,参观道光年间重建的清真寺;参观回民小学教授阿拉伯文的情景;参加由阿訇主持的伊斯兰宗教节日活动,参观回民家庭,品尝回民风味小吃的一日游线路。一时间,古清真寺成为外地人来菱参观考察的必选项目,成为菱塘回族乡民族文化旅游的标志景点。慕名来菱的各路人士,都会到古清真寺留下足迹。如新华社对外部国内新闻系采编室记者团(2009)、巴基斯坦人口部团体(2009)、海湾六国使节团(2010)、江苏省文化厅参观团、财政厅参观团(2012)、埃及商人团(2012)、空军指挥学院军官、学员200余人(2012)等等。与此同时,旅游局、旅行社以及导游陆续到菱塘古清真寺踩线并带动清真寺的游客接待。如2008年南京市民族旅行社、南京旅行社先后组团160余人、80余人;2010年成都游客10余人(因古清真寺至今不收取门票,没有精确的人数统计)到古清真寺参观等。2012年古清真寺被评为国家2A级风景区。景区标签的带动以及政府的营销力度加大,清真寺景观标志形象不断提升。

文物最初因为功能需要而被制造,今天却因为蕴藏历史信息而成为完全的符号。民族旅游宏伟蓝图的推动下,古清真寺不仅是穆斯林礼拜以及举办大型宗教庆典活动的场所,也是菱塘回族文化展演的核心景观,更是政府接待,进行对外交流的窗口。

外来人士对菱塘参观考察的不断增加引起了乡政府对集镇清真寺景观符号建构的重视。因为集镇清真寺处在菱塘回族乡入口处,充当了该地的门牌,是外来参观菱塘的各路人士必经之地。2012年8月,菱塘回族乡政府财政拨款开始了对年久失修的集镇清真寺的维修工作。当时,集镇清真寺礼拜大殿外部绑着脚手架,钢管架,大殿外围的墙皮全部被铲掉,重新刷黄色的油漆。礼拜大殿内部则重新维修了米哈拉布(窑殿,设在清真寺礼拜殿后墙正中处的小拱门或小阁子),同时将原来大殿的水泥地全部贴瓷砖。2012年年底,乡政府开始了对集镇清真寺门楼的重新整修。集镇清真寺大门南边原来有六间房,北边两间房,当时有个房地产开发商要在菱塘集镇清真寺附近开发久聚庄园房地产项目,需要建自己的营销中心,菱塘回族乡政府与开发商达成协议,乡政府把原来集镇清真寺大门南边的六间房子全部扒掉给久聚庄园建造与集镇清真寺格调匹配的营销中心,所需经费由久聚庄园开发商承担。3-5年之后,久聚庄园的商品房售罄,把这个营销中心的所有权给集镇清真寺。集镇清真寺大门北边的两间房子则由乡政府出资重建。2014年底整修一新的集镇清真寺大门楼与阿拉伯风格的礼拜大殿、邦克楼相得益彰,格外显眼,引来各路人士参观。

(二)以清真寺为核心的文化景观体系建构与推介

景观是形成地方性的元素。清真寺景观表征了菱塘的地方性。为了将菱塘回族乡建构成为民族旅游目的地,吸引外来观光客体验回族人的生活,当地政府以古清真寺为轴心,由清真村向集镇延伸,将空间文化生产的发展思路与乡村生态空间对接,通过清真村特色村寨、民族乐园、民族广场、民族文化宫等多维景观符号建构以及清真餐饮业的推动,立体地呈现清真寺为标志的回族文化体系,从而达到扩大地方历史文化空间的体验范围。

从游客的现代观光需求来看,清真寺的符号建构,所谓“打造”传统的过程不啻是寻求与游客的“凝视”( gaze) 对接的过程。2014年国庆黄金周开始,菱塘回族乡开设了扬州直通菱塘的乡村一日游专线,逢黄金周大长假、小长假和双休日的每周六均从扬州发车直通菱塘。纳入一日游线路的景观包括集镇清真寺、回民小区、清真村张庄、古清真寺、民族广场和民族文化宫,中午游客可在菱塘回菱阁、回乡楼等清真餐厅品尝特色清真餐后离开。一日游专线开通后,团队和散客以及单位接待量较之以往确有增加。2015年9月5日,在各方努力交涉下,扬州33路公交车起点扬州西部客运站(火车站),终点菱塘回族乡正式开通,时长一个半小时。菱塘回族乡通过展示清真寺为轴心的“他者文化”的物品和制品来生产意义[6]。政府试图通过清真寺景观符号的建构为民族旅游定调,以清真寺为景观标志撬动整个回族文化景观体系,同时带动清真牛羊肉、菱塘鹅等第三产业的发展。

民族旅游开发过程中,菱塘回族乡被称为“全国最具魅力穆斯林城镇”“江苏省特色景观旅游名镇”。伴随着菱塘回族乡知名度的提升,清真寺不仅成为旅游宣传推广的载体,同时也成为地方景观符号重构的催化剂,正在创造具有吸引力的可视的地方,将“想象的异邦”呈现给旅游者[7]。

三、多重视角下的清真寺景观符号建构

布尔迪厄认为,文化一方面通过不断的“再生产”维持自身的平衡,使社会得以延续,另一方面,被再生产的,不是一成不变的文化体系,而是在既定时空之内各种力量相互作用的结果[8]。在清真寺景观符号的建构过程中,政府、民族精英、外来客以及当地人共同形塑着回族地方景观同时又各取所需。

(一)政府主导:政策规划与资本注入

在清真寺宗教功能的沿袭以及新的符号意义嵌入的建构过程中,政府的资本注入和规划是主要推动力。可以肯定的是,如果不是官方将清真寺作为民族旅游开发的重要景观符号进行建构,那么集镇清真寺会因为礼拜大殿漏雨而不能承担宗教功能,同时也会因为人气萧条而常年闲置。古清真寺也将面临寺内建筑物的维修以及散杂居生境下宗教人员的生计等困境。在文化多元化的历史际遇下,对于宗教,政府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尊重,同时给予正常的宗教活动以支持。政府主导的资本注入以及官方制定的民族旅游框架下的清真寺景观符号建构,不仅使当地穆斯林有了组织、参加宗教活动的场所,同时也建构了菱塘回族乡的地方旅游吸引物。清真寺景观符号建构不仅有助于唤起我群(in -group/we-group)的历史记忆和民族自豪感,同时也有助于他群(out-group)对游离于汉族核心文化的边缘族群有新的认知。因此,清真寺的扩建、重修也被认为是政府支持下的一种文化的传承和发展,是进行文化固本的行动[9]。

作为清真寺景观符号建构的主要投资者,政府同样也是追逐经济利益的理性经济人。发展旅游能够为民族地方性建设项目提供非常好的机会[10],清真寺景观符号的建构能带动菱塘知名度的提升和多方资本的注入,从而促进地方经济建设。古清真寺历史遗产价值的确定与文化观光功能赋予了原本无生机的场所以第二次生命,作为文化展示的清真寺可能比起过去作为清真寺本身更加有利可图[11]。

为了进一步提升清真寺的文化展示功能,菱塘回族乡政府于2015年下半年将古清真寺的北厢房改建为回族文化展厅,包括伊斯兰历史文化的伊斯兰之光板块、菱塘回回溯源、清真寺概览的菱塘回韵板块以及菱塘回族社会文化等板块。2016年古清真寺的文化展厅正式对外展出。2016年7月乡政府在集镇清真寺入口处和古清真寺对面的清真村村部分别设立了游客服务中心。逢有外来团队,游客服务中心就要联系乡里接待部门负责接待。

2008年至今,菱塘回族乡对外来客的参观接待均为免费,由此使得乡财政补贴负担很重。到2016年9月笔者下田野时,乡政府围绕清真寺打造的景观体系中有的资金链断裂无法营业,有的继续修建。时下的主打景观也只有清真寺和民族文化宫。其中民族文化宫关于回族历史文化介绍的湖天星月展区(内容包括回纹织锦、回乡愿景、回族风情3个篇章)因为内容与古清真寺文化展厅有雷同且场馆置景缺乏特色等原因,仍然处于拆掉重建进程中。同时,作为核心景观的古清真寺门柱、礼拜大殿、外墙漆等也面临新一轮的维修,等待省文物部门下拨的第二期古建筑维修经费和乡政府财政补贴。

将清真寺作为核心景观符号进行民族旅游开发的十年间,菱塘回族乡经历着较长时段的旅游探索期,由于缺乏旅游吸引力和完善的景观体系,很难留住客源。虽然清真寺的接待量逐步攀升,但外来客并没能有效带动当地的吃、住等旅游产业的发展。政府的民族旅游推进成效缓慢。

(二)民族精英与宗教人士:清真寺文化氛围复兴的带动

文化要素往往能够赋予空间和地方一定的意义。地方意义在身份认同的建构中起着重要的作用。身份认同的建构又是在地方文化符号和隐喻的共同作用下产生的结果。处在兼容共生的多民族社区,清真寺对菱塘民族文化的承载与显现尤其显著,对于当地回族来说,清真寺就是集体记忆的承载场。菱塘回族的文化体系和特色因这个承载场得以维系和展现。

2007年至2008年古清真寺进行一期工程修缮的同时,清真寺管理委员会也重新组建。新的清真寺管委会领导认为古清真寺被建构为地方标志性景观必须要有文化主体的活态展示,激活人气很关键。于是对清真寺管委会的成员立下规矩,所有成员每周主麻日都要参加礼拜。斋月古清真寺每天灯火通明,为穆斯林群众提供开斋饭,由寺管会带领集体开斋,集体礼特拉威哈拜,就这样一带二、带三地把氛围带动起来。资讯人告诉笔者说,古清真寺重修之前,菱塘的宗教确实处于衰微状态。逢伊斯兰教尊贵的斋月只有几个老年人来做礼拜,即便是最大的宗教节日也不过是10来个回民代表参加。清真寺在政府的支持下整修一新,又在清真寺管委会的带动下产生了宗教复振,平时主麻日的礼拜人数逐步攀升,伊斯兰宗教节日也较以前受人重视而显得热闹。2013年笔者进行田野调查,当时斋月每天参加礼拜人数40多人,到2015年达到70多人,2016年80多人。古清真寺过伊斯兰最大的宗教节日惯例是聚礼结束后会餐,2011年会餐接待了84桌,2012年上升至92桌,到2015年则高达160桌,十人一桌,即1600多人参加宗教节日。古清真寺里举行的重大文化事象,仍然会在本民族的操作中保持它们原有的样式,传统的文化元素尽可能地被充分利用[12]。

清真寺承担了地方景观符号功能后,宗教人士也被推到了文化复位的前沿,成为形塑清真寺表征空间的内生性力量。与2011年笔者初次到菱塘的情境不同,2015年、2016年清真寺里的阿訇每天都坐班,戴礼拜帽常态化,斋月封斋普及化,宗教节日上的服饰整齐化和仪式化。阿訇身体力行,与清真寺管委会齐心合力,影响当地人的宗教复归。

借助于清真寺景观符号的建构,民族精英、宗教人士成为唤起族群记忆,唤起文化自觉的主要推动力。然而,宗教的排他性使得民族精英、宗教人士以民族文化传承为根本目标支持政府主导的清真寺符号建构,至于清真寺景观符号的消费、文化资本向经济资本的转化等问题则关注不高。

(三)外来参观客:关注作为地方象征的景观标志

清真寺由集体记忆的承载场到地方标志性景观功能的转变进一步带动了这一文化场域活动的主体由我者延伸至他者。2008年至2016年间,外来参观客不断,尤其是2014-2015年间,古清真寺的接待几乎每天都有,很多时候都是一天接待好几波客人。清真寺接待簿上有这样一段记录:“2015.5.1:今天是5.1小长假,前来观光的人是陆陆续续,进进出出,有集体旅行团的,有自发前来玩的,三个一丛,五个一群的一直到下午五点多钟,总计有四五百人。”

古清真寺的接待记录只包括菱塘回族乡接待处负责人以及企业老总带领的团队和散客,至于平时零星的参观客则往往不做登记。笔者将登记在册的外来客细分为游客、旅游局、旅行社等旅游系统;统战部、宗教局、穆斯林等宗教系统;媒体、学者等教育传媒系统;各级政府机关的党政机关系统;银行、企业老板、外商等企业系统以及公安局、水利局、医院等行政事业系统6类,各系统参观古清真寺的频次,如下表所示:

表1 2008-2016年古清真寺接待统计

(表格中2011-2012年古清真寺进行二期工程的修缮,外来参观客登记较少。2013年古清真寺记载数据丢失,只有下半年参观情况统计。2016年外来客登记截止到9月份)

政府将清真寺作为菱塘回族乡标志性景观符号进行建构以及对外营销,使得观光者与清真寺之间的初次接触不是景物本身,而是景物的描述。观光者将清真寺视为到菱塘必须获得的信息,同时也产生了游览清真寺就等于体验了菱塘回族乡的心理意象。笔者随机访谈的参观客解释说:“因为清真寺是菱塘回族乡的标志,而且也是菱塘回族乡主推的景观,有必要来看看,看看这里的民族特色,感觉发展挺好的。”从游客拍摄的菱塘观光照片来看,政府推动的回族文化景观体系中,外来客对异文化的追逐首要的就是把目光聚集在清真寺。集镇清真寺与古清真寺,一个是布局紧凑的现代阿拉伯建筑形制,一个是古朴幽静的清代建筑形制,展示给人的相同点都是空空的大殿,肃穆的庭院,一派静态景观的呈现。至于宗教活动的场景、文化主体的展示,就很少能从图片中看到。外界对菱塘回族乡民族旅游的欣赏完全是出于满足异文化情结的浅表层次的旅行。正如麦肯内尔所说的观光中景物并不一定就是重要的因素,比景物更重要的是游客对景物标志的关注[13]。清真寺对于游客来说只是地方象征的标志符号,对清真寺景区本身,游客的兴趣并不大。古清真寺里的阿訇讲,大部分的参观客到清真寺,也就转个10来分钟就走,主要都是来拍照的,拍完就走了。还有游客向笔者反映:“清真寺作为旅游景点的话,可参观的内容太单薄,还需要更大的资金投入,还需要时间”。清真寺作为象征性的标志对于游客来说是值得关注的,但究其景观本身则吸引力不大。

(四)当地人:从文化自信到平常心看待的转变

政府主导的清真寺景观符号建构通常表现出对边缘文化的拯救和将其制作成可参观性的文化场景的双重意义。而这两者关系的内部必然存在着以外来参观客为导向的市场的推动和当地人希望呈现自己文化的主张。当地人希望在政府搭建的民族旅游的舞台上展示自己的历史和身份的资源。清真寺景观符号建构初期,外来客的增加往往使得当地人的民族自信心倍增,尤其是海湾六国使节、新西兰客商、阿尔及利亚穆斯林、约旦客商等海外参观客亲临而使他们激动,为自己的民族文化感到自豪。他们习惯于把菱塘集镇的方位称为上面,把古清真寺所在的方位称为下面,遇有外来参观者,当地无论回汉都会介绍他们到下面去参观,因为下面有古清真寺。

然而,2006年菱塘回族乡政府开始运作清真寺文化符号至今,10年的民族旅游开发,缓慢的游客市场发展,作为文化主体的当地人也经历了对清真寺景观标志感到激动自豪到习以为常,平常心看待的转变。从笔者统计的表1来看,把清真寺作为旅游景观吸引物前来参观的旅游系统接待频次2008-2013年维持在3.4%-13%之间,2014-2016年间上升至20.4%-31.4%之间。古清真寺每年的接待主体都是把清真寺作为地方标志前来视察工作、参观交流的各级党政机关系统、宗教系统、教育传媒系统以及行政事业系统。10年来旅游系统只占到总接待频次的16.9%。因此,越来越多的当地人把清真寺的参观客认同为政府接待。政府接待的参观客有别于能够产生旅游消费的真正意义的观光客。当地人很形象地称古清真寺为菱塘回族乡的摇钱树。他们告诉笔者,古清真寺是菱塘回族乡凸显民族特色的王牌,也是当地开发旅游进行民族经济建设向中央、向省里申请经费的王牌,而真正的旅游价值并不大。资讯人解释说:“刚开始宣传的时候,来的人挺多的,但因为缺乏可参观的高价值的景观带动,自驾游、回头客都比较少。”

在整个田野调查期间,笔者没有听到希望发展旅游获取经济财富的当地居民的话语反映。他们都是平常心看待清真寺景观符号建构这一现象。他们认为有客人来自然好,宣传菱塘,带动投资。没有游客也无所谓,因为他们生活在经济富裕的中国百强乡镇。即便像回菱阁、回乡楼这样比较大的,有接待经验的清真饭店,笔者和团队成员几次以游客身份进去消费,店老板均是以非常洒脱的心态接待我们,很少能看到职业化的旅游饭店接待者那种接待的热情和喜悦。由此也显现出文化主体参与旅游的积极性并没有被带动起来。

余论

散杂居回族社区对于清真寺景观符号的建构是促成差异化的过程,是全球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清真寺升格为景观的过程,是民族旅游大环境推动的结果。在将清真寺作为现代旅游审美景观符号进行建构的过程中,传统文化得以延续和彰显,从更深层次看,这些行为又是对民族文化资本化的运用,是利益推动下的传统与现代达成的妥协[14]。

清真寺由集体记忆的承载场到观光符号的功能转化,它将不可避免地成为民族旅游文化空间生产中的资本引导,在一定程度上有助于拓宽当地的经济发展形式。但是,要打开民族文化符号产品消费的市场,需要将景观标志转变为景观,将外来客短暂的游戏式的审美转变为旅游的审美和消费。而清真寺所具有的内敛的宗教文化特殊性以及与清真寺相得益彰的地方旅游景观体系的滞后都决定了以清真寺为载体带动菱塘民族旅游地的形成和发展,将是一个长时段探究的过程,能持续多久,取得多大效应,值得继续追踪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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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陈沛照

2017-05-21

江苏高校哲学社会科学研究一般项目“少数民族特色村镇保护与发展契机下的江苏回族乡文化重构研究”(项目编号:2015SJB768);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青年基金项目“散杂居区回族特色村镇文化重构——江苏回族乡的民族志研究”(项目编号:15YJC850008)。

马海燕(1980-),女,回族,宁夏吴忠人,民族学博士,主要研究方向为古村镇保护与发展;金范宇(1978-),男,朝鲜族,黑龙江海林人,主要研究方向为跨文化研究;张玉玮(1971-),女,满族,辽宁阜新人,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为旅游文化。

G114

:A

:1004-941(2017)05-0073-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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