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秦川 王兆喆(陕西科技大学 设计与艺术学院,陕西 西安 710021)
认知接受在大明宫紫宸殿遗址中的空间表达①
詹秦川 王兆喆(陕西科技大学 设计与艺术学院,陕西 西安 710021)
本文以大明宫紫宸殿遗址设计为例,分析了紫宸殿遗址设计在运用建筑材料颜色、建筑外观造型、建筑空间尺度和借用植物轮廓造型等方面所体现出的空间表达特色,并结合认知心理学的认知-接受原理,从观者认知感受的角度来反观大明宫紫宸殿的设计得失,探讨了遗址公园空间设计与观者认知接受之间的复杂关联。
遗址公园;大明宫紫宸殿遗址;空间设计;认知接受
在众多文化遗址中,能将传统与现代元素、历史与现代空间高效结合的遗址为数不多,而中国在遗址设计方面,也一直都处于寻求探索中。如何在观者与文化遗址之间实现现实与历史空间的有效统一,则是当下遗址公园设计中亟待解决的关键所在。
大明宫始建于唐朝太宗李世民时期,后扩建于唐高宗李治时期,成为国家的统治中心。其宫殿建筑群以宏伟与庞大著称于世,被称为“中国宫殿建筑的巅峰之作”。大明宫的中央,即为内衙正殿的紫宸殿,它是宫中的寝区正殿,即皇“家”中的“正堂”。在我国古代“家天下”的皇权思想的历史背景下,紫宸殿以其建筑之肃穆宏伟凸显着皇权之威严。它既是帝王休憩的区域,又是举行内朝朝会的场所。宋代叶梦得所撰《石林燕语•卷二》载有:“紫宸所见惟大臣及内诸司”的记录即是明证。
紫宸殿是大明宫中轴线上最核心的标识性建筑之一,其现遗址展示的造型及空间设计主要为以下几点:
1.以金属钢结构辅以植物,代替传统的木构搭建。将金属钢架作为材料及表现之一,其优势则是可以保留建筑基本形态与框架[1]183。
2.建于原遗址上方,为保护其原址完整性,新建及旧址间隔有文物保护界面及透水保护层。在基址保护层上方植以悬铃木、银杏树、国槐及油松,将整体枝叶修剪成传统紫宸殿建筑的轮廓,使之与蓝灰色及砖红色的钢柱共同勾勒出简易的宫殿框架。
3.保留殿堂式木构建筑所涵括的柱网、铺作层及屋顶构架三大部分。
4.将柱网及柱身,主要以草坪、草坪配树木、柱础配钢柱三种形式表现(图1)。
5.在铺作层中每侧的立柱所呈现的数量、高度、形式不一,部分梁、枋有两个以上的钢柱作为支点,其余皆为单柱支撑做悬挑。
6.①设计用现代材料——金属钢架,在基址矩形柱网的四个角落勾勒出宫殿的四面立柱,四角所在的立柱做有一至二层的屋宇飞檐形态,以表达紫宸殿的殿顶重檐;②四条钢架垂脊中只有一条垂脊交至正脊处,其余三条分别以的残缺长度不同的垂脊部分展示。③正尾提取传统鸱尾外轮廓为元素以钢材做简单造型(图2),将正尾部分与正脊部分相接形成一个整体。
时过境迁,曾经的紫宸殿已沉埋于土中无法逆回,当今无人知晓它当年的准确形貌,唯有在古代典籍之中方可探得其荣华庄重。紫宸殿遗址设计者以“时间的宫殿”命名,摒弃复原与繁缀,以现代钢架的材料、“残缺美”的审美、贴近自然的生活方式,提取传统紫宸殿建筑的主体轮廓,辅以植物的四季变化,展现紫宸殿的兴衰变迁,再现紫宸殿的肃穆壮观。将紫宸殿设计所具有的四季、色彩、生长等“时间性”作为其最大的表现力,用“与自然最贴近的方式诠释关于大明宫的一切”[2]。复现的建筑骨架足以激发观者关于辉煌大唐的所有想象以及历史变迁的复杂喟叹。即此,紫宸殿设计的意义就在于凸显了整个大明宫遗址的历史张力,赋予大明宫遗址以厚重的人文深度。
图1 大明宫紫宸殿遗址平面布置图
图2 大明宫紫宸殿设计鸱尾(敦煌石窟唐代壁画鸱尾图拍于大明宫博物馆)
图3 大脑信息储存与提取过程框架图
“认知心理学”主要研究人的知觉、注意、表象、记忆、思维和语言等高级认知心理过程,而心理过程所处理的主要是经过外界刺激的“感知觉输入”[3]4。在观者具有相关历史信息M的前提下,当身临具有M特性的空间后,大脑会受到刺激,并唤醒在大脑中所储存的这部分M,随之会与该空间环境产生共鸣,即该历史空间在一定程度上达到其设计目的。
观者与紫宸殿遗址设计之间的交流过程可分为三大程序(图3):首先,在亲临紫宸殿遗址之前,紫宸殿相关信息A通过媒介输入获取者大脑B中,B对A内容进行程序处理,并储存为Z。其次,在获取者亲临现场时,紫宸殿遗址的展示形态、颜色、材质、周围环境、空间尺量等信息C会输入B中,B则对C内容进行程序处理,并储存为Y。最后,具备A条件的观者在亲临现场后,则事先录入于B的信息A会被解锁,观者会回忆B中关于大明宫紫宸殿的编码,由于现场的信息C与先前储备中的信息A有相似之处,随之观者对紫宸殿的相关知识储备就会被激活并评价,其相似程度越高,则达成该遗址展示与观者的共鸣程度就越高,历史与现实的契合度则越高。
在大明宫前朝区宫殿遗址设计中,紫宸殿遗址设计整体高达21.95m,是周边景观中最为高大明显的,容易成为观者关注的焦点。格式塔心理学认为人类无法一次性地全部接受他所感知的客观对象,更多的是选择感知那些其中更为清晰、更为容易成为注意力焦点的某个对象。[4]针对紫宸殿遗址的设计,对观者进行相关问卷调查,结果如表1:
表1 大明宫紫宸殿遗址设计情态评价
经调查,不同阅历的观者对紫宸殿遗址的建筑形制及整体感觉评价都有“残败”感。紫宸殿遗址设计超越了传统历史宫殿的建筑本身,而将之联系到对历史发展的兴衰、对时间变迁的感慨,由此以达到历史与现实在空间上跨时空的对话,使历史与文化得以延续其生命力。
1.材料及其色彩的认知接受
(1)材料
传统紫宸殿建筑为木构抬梁式架构(图4),而遗址设计则选用了植物及金属构架。植物相对于金属,即木对金。木具有生命、富有生机,是绝对的动态的“柱身”,给观者带来心理上的柔、暖、软之感,且也是对传统木构建筑的生命的延续;金不具有生命力,是相对的静态的“柱身”,给观者带来心理上的刚、寒、硬之感。
在同一时间不同空间位置,采用的柔与刚这类拮抗机制,在它们相抗衡的情况下而产生了同时性对比。这种对比加强了刚、柔之间的差异值,使观者神经细胞对同一维度相反的两种刺激特性(即刚与柔、寒与暖、硬与软、绿与红)之间的反应构成互相消长的关系[3]80-82。而观者在久看金、木之后,这两种相反的属性被相互中和,观者便不会觉得树木很暖,也不会觉得钢材很寒,它削弱了金属带给观者的寒冷感,使整个遗址更具有活力与亲和力。
(2)材料的色彩
图4 大明宫紫宸殿复原效果图(图片拍摄于大明宫博物馆)
图5 大明宫紫宸殿遗址局部图
图6 唐斗拱复原及紫宸殿设计斗拱(拍于大明宫)
紫宸殿设计以砖红蓝灰钢柱表现出传统宫殿的红柱与灰瓦,用古今色彩的一致达成历史与现实的统一。
2.外观造型“残缺美”的认知接受
紫宸殿设计属于残缺的不完整构造设计。传统建筑分柱网、铺作层、屋顶构架三部分,设计将这三层分别拆分为其各自的基本几何成分与几何成分空间关系两组,但重点保留传统宫殿轮廓的重要转折几何成分,使每层以残缺的形态进行展示(图5);传统的斗拱部分为榫卯结构纵横交错重叠,设计提取了斗、拱、昂元素进行多种简易组合连接(图6);传统的屋顶构架处,四条垂脊与正脊相连,而设计中只有一条垂脊为完整相连状,其余三条垂脊皆为残缺不相连状。
“整体大于局部总和”是格式塔心理学的基本原则。成分识别理论认为可以将物体拆分为基本组成成分以及组成成分之间的空间关系两部分,这些组成的成分就是几何离子(最基本的几何形状)。当该物体出现残缺时,在物体轮廓的重要转折处的几何离子被保留的情况下,几何离子及其空间关系组合可以使不完整的物体被轻易地识别辨认,几何离子及其空间关系的组合也是区别于其他不同物体的关键所在。[3]262
残缺也是一种美。紫宸殿遗址以柱础、柱、梁、枋、斗、拱、椽、脊、鸱尾等传统建筑元素为提取的设计离子,当对依照传统建筑轮廓的非重要转折处的设计离子(如垂脊、梁枋、柱等)进行适当删减时,在重要转折处的设计离子(如飞檐、斗拱轮廓造型)被保留的情况下,观者大脑会自动从已存储的信息中,提取出能补充建筑轮廓残缺部分的编码信息,从而依旧可以轻易地识别辨认紫宸殿的轮廓造型。在观者自觉补充设计轮廓造型的同时,已经与设计进行有效互动与交流。残缺表达,可以激发观者互动的主动性,也可使观者根据自身条件,更有效的与历史进行对接。
图7 紫宸殿遗址、含元殿遗址设计对应街道宽度与建筑外墙比例图
3.空间尺度的认知接受
唐朝国富民强、实力雄厚,执政者彰显帝尊国威,皇宫规模宏大、楼宇高耸、巍峨霸气。紫宸殿遗址东西长52m,南北长34m,其设计钢柱最高21.95m[1]183,占地面积1768㎡,约为丹凤门遗址设计面积的三分之二、含元殿遗址设计面积的二分之一。
日本著名建筑师芦原义信在对街道宽度D与建筑外墙高度H这一围合空间的尺度关系上,提出了具有舒适感及匀称感的D/H=1比例。当D/H<1时,观者的接近感及狭窄感随着比值的减小而明显;当D/H>1的时候,观者的疏远感及宽阔感随着比值的增大而更加明显。[5]在紫宸殿遗址的围合空间中得出数值D/H<2.37,在含元殿遗址的围合空间中得出数值至少为D/H<5.06,依数据得知,观者在紫宸殿遗址区域内有开放感及博大感,而在含元殿区域则有明显的疏远感及宽阔感。(图7)
棚栽果树需要良好的光照,但大棚内的光照强度一般只有自然条件下的60%~70%,同时,冬季自然光照时间短且强度较差,不能满足果树生长的需求。主要表现为果树枝条生长细长、叶薄色淡,花开后,坐果率低,果实品质差。因此,棚栽果树要想高产、高效,必须要解决棚内光照的问题。
紫宸殿遗址钢柱的高度是依据传统紫宸殿的高度而适当设定的,给观者提供一个自觉想象的范围与空间,其高伟肃穆与历史相仿,使观者更容易与历史空间相联系。
4.植物效果的认知接受
紫宸殿设计在基址上植有悬铃木、银杏树、国槐及油松四大树种,有着长寿、祥瑞、顽强、和谐之意,表现出对紫宸殿设计赋予的美好期望,以及对传统紫宸殿的追思情感。它们各自的象征意义如表2。
植物在一年四季都会有着不同的变化,这也影响着紫宸殿遗址会有四时不同的效果:(1)如殿之将隐。春季,万物复苏,新芽萌生,紫宸殿钢柱开始逐渐被新生枝芽所遮挡,若隐若现。(2)如殿之深埋。夏季,阳光明媚,枝繁叶茂,紫宸殿钢柱被叶丛遮掩,若藏深林。(3)如殿之初显。秋季,枝叶衰黄,国槐、银杏、悬铃木皆呈金黄之色,油松则由绿逐渐转为淡褐黄,枝叶纷落于地,紫宸殿钢架轮廓渐露,若探初影。(4)如殿之重生。冬季,枯枝老树,素雪银装,国槐、银杏、悬铃木皆叶凋枝露,唯松针不落,枝干被修剪成宫殿的轮廓,与紫宸殿钢架相融合,若现真身。
表2 紫宸殿遗址植物寓意表(图片松、槐、银杏树来源于[6],图片悬铃木拍于大明宫)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孔子借具有可视化与动态感的大江东逝、昼夜不停来感叹时不待人。紫宸殿遗址设计则借色彩可视化的静态植物以及时时变化的动态枝叶,来表现对历史的念想,感慨潜移默化的时间的流逝,人走茶凉的变迁的世事,同时告诫世人对现世之珍视[2]。以植物自然来表现时间的变幻,借此来诠释整体设计方案。
“大明宫消亡了一千多年,没有人知道它准确的形象,可以说,任何一种百分之一百的复原都必定是错误的。它只存在于人们的想象和模糊的历史记忆之中。”[2]相较而言,大明宫丹凤门、含元殿、紫宸殿的遗址设计方式各不相同(如表3),观者对遗址的想象则也有着不同的互动效果。
表3 大明宫丹凤门(平、立面图片来源于[1]206-207)、含元殿、紫宸殿遗址对比图
丹凤门遗址是对传统丹凤门外观造型的复原设计,是对传统建筑结构外观的伟大传承,也是设计者根据个人对相关历史文化认知的再现。它是设计者对遗址想象的结果,并施于观者。在观者游览丹凤门遗址的整个过程中,观者对丹凤门的想象互动环节,则处于被动接受状态。
含元殿遗址是对传统含元殿夯土台基的保护,整个遗址上方没有相关参照展示做引导,加之含元殿遗址空间广阔,观者对含元殿的想象过于模糊,使之与观者在互动过程中难达现实与历史交流的高度。
而紫宸殿遗址设计并未对传统紫宸殿进行繁琐的复原,则是通过观者对相关历史文化的认知,以隐晦且单纯的景观:台基、树丛轮廓、赤裸的金属构架做引导,给观者提供一个自由想象的平台,加强的观者与设计的主动互动。每个观者对紫宸殿的想象都是独一无二的,观者在整个互动环节中是处于主动接受的状态。
紫宸殿设计通过植物一年四季的不同变幻,以映衬出“宫殿”的四景及其潜在隐含的历史盛衰,使人们在心理上与这片历史性空间进行一段心灵的触动与对接,进而激发人们对宫殿乃至历史事件的追溯。这也是从一座宫殿的四时景象引申至一段历史的萌生、发展、兴盛与败落的四大阶段。它超越了历史宫殿的传统建筑本身,而将之联系到对历史发展的兴衰、对时间变迁的感慨,由此以达到历史与现实在空间上跨时空的对话,使历史与文化得以持续其生命力。
从认知心理学对大明宫紫宸殿遗址设计的历史空间的表达进行分析,可分为四种表达方式:建筑材料颜色的表达、建筑外观造型的表达、建筑空间尺度的表达和借用植物轮廓的造型表达。以观者的认知心理为切入点,以历史空间为核心,将传统元素与现代材料及时代审美结合,连接历史与现实,既有助于设计师对历史空间的创造与继承表达,也有助于人类通过心理认知去体会空间所表达的历史意义,在延续“历史”生命的同时,以更好地利用设计服务于大众。
遗址空间设计的根本原则与最高境界,应该是实现现实与历史的交流与回响,美学与人文的深度融合。大明宫紫宸殿的设计则在时间之流变与历史之变迁之间实现了想象与象征的无缝衔接,开启了遗址空间之于历史与命运之间的文化哲思。从这个意义而言,大明宫紫宸殿的设计与表达不仅仅只是一场实验与探索,而更是从建筑空间设计的理念高度,提出了遗址展示设计的历史性原则与空间性表达之间的生命关联的可能性方向。①注:文中图片除注明外,均由作者绘制。
[1]西安曲江大明宫遗址区保护改造办公室.大明宫国家遗址公园[M].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2009.
[2]冯峰.时间中的宫殿——大明宫国家遗址公园中轴线标识性建筑宣政殿、紫宸殿设计方案[J].美术学报,2010(4):70-79。
[3]陈烜之.认知心理学[M].广州:广东高等教育出版社,2006.
[4]徐磊青.环境心理学[M].上海:上海同济大学出版社,2002:19-20.
[5]芦原义信.街道的美学[M].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2006:46。
[6]闫双喜,刘保国,李永华.景观园林植物图鉴[M].郑州:河南科学技术出版社,2013.
(责任编辑:梁 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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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8-9675(2017)04-0156-04
2017-04-20
詹秦川(1964-),男,甘肃靖远人, 陕西科技大学设计与艺术学院院长,教授,硕士研究生导师,研究方向:艺术设计、民俗文化、民间美术。
王兆喆(1991-),女,河南郑州人,陕西科技大学设计与艺术学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景观设计。
2011国家社科基金艺术学项目《陕西重大景观规划设计与人文精神》(11EH138)的阶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