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毓贤
15岁的天空,是一片深蓝色的海
■邱毓贤
我第一次打耳洞是在15岁。
那时,我的成绩在班级里属前列,好像不是很用功也可以取得比较好的成绩。课堂上有时喜欢跟老师叫板,自己懂了的内容就不再听,然后偷偷做其他科目的练习题。放假回家跟爸妈吵架,总觉得整个世界都不理解自己。
傍晚的时候,我会在跑道上一圈又一圈地走,对未来的迷茫与少女特有的伤春悲秋袭击了我。据说,人一辈子都在思考的问题就是: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
知道自己没有带着主角光环,却也希望上天能像眷顾玛丽苏小说里面的女主角那样,因为看到我善良的心与清澈的眼睛,而赠予我一段精彩而丰富的人生。
我靠在木棉树上,在夕阳下回忆起一段段往事,感觉我15岁就有了许多值得回忆与琢磨的事,那以后呢?心里的世界满得快溢出来了,好像风稍微一吹,满树的花就落了一地。所以,当一个同样15岁的少女遇到我,与我一同坐在操场上,时而默默地看着夕阳,时而说说我们心里对其他女生的评价,还有那个心里对其怀着朦胧情感的男生时,我们的眼睛里不知不觉多了一份惺惺相惜。其实我们是同班同学,但是之前一直都没怎么交往,她成绩不好,上课时乖乖的,下课就跟同学追逐打闹。
我们在一个星期五的夜晚逃了自习去打了耳洞,尖锐的物体穿透小小的、饱满的耳垂,我们年轻的手紧握在一起,像是得到了挚友的支持。
当那个小店的阿姨向我们极力推销小巧、精致,现在看来却很俗气的银质耳钉时,我们毫不犹豫地掏出自己身上的零花钱买下了。戴上的那一刻,我的心里有一种庄重的仪式感,好像因为打了耳洞、戴上耳钉这一仪式,在某一方面就代表我们真正地长大了。是少女成为大人的爱美意识的复苏,还是对迷茫生活的一种解脱与反叛?无论是哪一种,曾经的我们在日记本上画了又画,告诉自己“我要一辈子都记住这一天”的那个日期,却渐渐被我们抛在了之后的成长路上。而之后再翻起日记,想到自己居然为了某一件小事而激动那么久,不由得哑然失笑。
回头看,当时的月亮曾经代表着什么意义,现在也都一样。人生如路,任何时候都不笔直,很蜿蜒。3岁的我在父母的怀抱里大哭;5岁的我在路边抓着蝴蝶;8岁的我不肯穿鞋子,光着脚丫在路上跑;12岁的我跟奶奶吵架,硬是想留长发;15岁的我跟着一个女生打了耳洞……年龄越往后长,腿越来越长,越来越有劲,走路都比以前更快了,所以,那些从小到大的阴暗与晦涩也更容易被跨过去了。然而,生活中一直会有各种各样的问题浮现,就像曾经作为高三党的我对着课桌上满满的书本哀叹:“知识怎么都学不完啊!”
胡适说:“怕什么真理无穷,进一寸有进一寸的欢喜。”不然,生活会变得像一朵柔软的棉花,让人沉沦,只要不揭穿真相,就没有尖锐的痛苦。所以,如今的我再想起有关人生这条路的譬喻时,总想着回去对3岁的我说“别哭”,对5岁的我说“要善待动物”,对8岁的我说“穿上鞋子”,对12岁的我说“要温柔地跟奶奶商量”,对15岁的我说“没关系,你很棒”。
怕什么青春迷茫,成长有成长的欢喜。
那次耳洞打完后,我记得妈妈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给了我一些茶树油,叮嘱我抹在耳朵上。我的心里本来有隐隐的不安,觉得这是一次小小的反叛,还有一种小小的个性在宣示着自己的特别——每个人都认为自己是特别的,即使被湮没在人群里,也有着最在乎自己的心理,没想到妈妈的态度如此平和,让我庆幸之余又有些遗憾。
隔日做操时,我和那位女同学都兴奋地扎起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还有花蕊形状的耳钉。阳光下,我们目光相遇,紧张得手都潮湿了。我们知道我们的耳钉在发亮,目光也在发亮。
后来,我们上了不同的高中,彼此也失去了联系。在学业繁重的高中,我慢慢地就忘记了卸下的那枚俗气可笑的耳钉,而且那也是教务主任的要求,不能留披肩发,不能穿短裤、短裙,每人穿着统一式样的蓝白校服,宽宽松松。一直到了高三,年级教务室的广播突然播报保卫科的提醒,请同学们不要在木棉树下读书,以免被木棉花砸到。所有的同学听了都哄然大笑,一直以来紧张灰暗的学习气氛也慢慢轻松起来。
高三那年春天,我把高考练习试卷埋在了木棉树下。那天,我去食堂时,所有人都抬头仔仔细细地看了看那些木棉树。每个人都在赞叹:“怎么开得这么盛大啊!”硕大的木棉花红艳芬芳,有时“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想到再过几个月就要离开这所中学,开启一段新的旅程,我的鼻子有些发酸。想到了曾经的花蕊样式的耳钉,我急忙回到宿舍翻箱倒柜地找,结果它已经有些发黄了。我轻轻地把它靠近耳朵,却发现耳洞已经长住了。
就像所有我们认为最隐秘的事情,到最后会外表如初一样,我们最终还是长成了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