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比恐惧更强大

迪恩·特雷姆尔

恐高是正常人的自然感受。从30米的高台跳入水中，可能是普通人想都不敢想的，但对高台跳水运动员来说，从高空跳下并在坠落过程中展现特技是件再寻常不过的事。俄罗斯高台跳水运动员阿尔乔姆·西列琴科在角逐红牛悬崖跳水巡回赛（Red Bull Cliff Diving）时接受了我们的采访。

主人公阿尔乔姆·西列琴科1984年出生于俄罗斯乌兰乌德，在沃罗涅日度过童年时代，4岁时开始学习跳水，自2004年起，开始以高台跳水为生。他是世界高台跳水联合会（World High Dive Federation） 2006年世界杯冠军，两届红牛悬崖跳水巡回赛铜牌得主（2009年和2010年）、两届银牌得主（2011年和2014年）。2013年，阿尔乔姆·西列琴科赢得了世界联赛。2015年，他成为喀山世锦赛高台跳水铜牌得主，同年，获得科苏梅尔岛世界杯银牌。

“男子木制跳台要设在桥面7米以上的位置。我站在上面，明显感觉到跳台在风中摇摆。高空下是内雷特瓦河无尽的碧绿河水。跳台距离内雷特瓦河水面27米。我走向跳台边缘，下压几步，光是站在这里已经感到非常害怕了，更不用说向下望了。不禁会想：如果跳下去，没落入水中，而是撞在岩石上了该怎么办？我的膝盖开始颤抖，双腿变得摇摇晃晃，我急忙向石桥走去。”

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去，您不害怕吗？

当然害怕，但这是很正常的现象。恐惧是人对危险的本能反应。除非身体机能坏掉了，才会停止害怕。在跳水前，你必须意识到你在做什么，并预想后果，不要草率签字，毕竟所有风险都是由自己承担的。通常，参加高台跳水极限运动的人都是专业运动员出身，他们在这个领域已经有丰富的经验，但每跳一次都还是会经历恐惧。而且，每个人都有自己恐惧的点，比如意大利选手亚历山德罗·德·罗斯害怕迎面而来的鸟，而我害怕失误。有时，我梦到自己在跳水，但怎么跳都跳不起来……

您已经达到非常专业的水准了，那您第一次高台跳水时是如何克服恐高的？

我4岁时开始跳水，但第一次从27米的跳台跳下还是2004年在中国。我记得，当时我向下看时，并不感觉恐惧。但很快，我就惊讶地发现跳台原来如此之高。然后，我走到跳台边缘，起跳，心里完全不知道等着我的是什么。如果是双人或多人跳运动员可能不会感到这么害怕，毕竟一个人从这样的高度跳下非常需要勇气。第二次从这样的高度跳时，我就开始感到害怕，因为我已经知道了要面对什么。但想要再次体验那3秒的愿望强过了心底的恐惧感，这是无与伦比的驱动力。

在空中“飞行”的那3秒钟您在想什么？

下坠的过程中，我感觉时间仿佛变慢了。我不仅来得及作出决定，而且还有时间作出反应。这是在平常生活中，想都不敢想的速度。一切都发生得如此快，以至于沉入水中的瞬间都来不及感觉到疼痛。那种溅落感，像腿戳在柏油马路上。速度接近每小时90公里，在接触到水面的一刹那，速度降到零。这是非常巨大的負荷。

您对女性参加这项比赛怎么看？

起源于悬崖跳水的高台跳水被誉为全世界最富有冒险性的体育项目之一。

我认为，这是不适合女性的运动。她们跳水的危险度次于男性，女子跳台一般是20米。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们的风险会小。医生说，即便是最完美的跳水，从这样的高度，也无法避免轻微的伤害。并且要牢记，每次跳跃，都可能成为最后一次。

为降低风险，赛事举办方会做哪些准备？

首先，他们会认真考量和准备比赛场地。水深必须大于5米。如果一个地方有天然高度，但水深不符合要求，就需要加深，就像2014年喀山世界杯那样。其次，举办方要在选手落入水中后的第一时间提供必要的援助。

比赛期间，潜水救生员要一直在一旁待命吗？

是的，当运动员下潜时，救生员必须陪伴在左右，好辅助他们上浮。岸上也一直有医生，他们准备好船只、担架和颈支架。

运动员有保护自己的方法吗？

当然有，例如，美国选手斯特凡·罗伯会戴拳击手用的护齿器，以防下坠时咬到自己的舌头。许多运动员会在小腿和肩胛骨戴弹性胶带，这样有助于在空中完成动作时适当地将负载均匀分配到肌肉上。但在任何一种情况下，跳水的安全性都取决于运动员是否正确起跳：一旦离开了跳台，就再无法重新调整。

众所周知，您是以“盲跳”闻名世界的。您是怎么想到这种跳法的？

没错，目前除了我，没人能完成这种跳法。我双手倒立，从跳台跳下，在空中做两个半圆和两个半螺旋动作。这种跳法的主要难点是“盲眼”入水。通常，运动员编排好动作，预估要在到达水面15米以内完成。潜水是高台跳水最危险的部分，你需要有时间准备好姿势，把腿和手固定好。我继续完成动作，不看水，入水全凭感觉。我的跳转难度很高，通常我要是能完美地完成动作的话，就有望拿冠军。

但在八分之一决赛的时候，我还是要奋力拼一下！第8名和第2名还是有本质区别的。在体育比赛中，只有第一，没有第二，我的座右铭是：要么不做，要么完美。

在体育比赛中，只有第一，没有第二，那您在日常生活中呢？

42岁的美国选手金杰·休伯，2013年巴塞罗那世锦赛高台跳水银牌得主，他说自己害怕小老鼠。

平时在生活中，我不是一个爱冒险的人，主张安全第一：我开车非常小心，过马路只走斑马线，我从来没试过降落伞，甚至都没参加过任何非竞技极限跳水的娱乐项目。我的妻子波林娜支持我为夺冠冒险。我们是在一次跳水比赛上认识的，当时她坐在高台跳水看台上，我被她深深吸引，她是女子花样游泳运动员。现在，波琳娜在家做主妇了，为了照顾儿子，由我负责赚钱养家。

高台跳水运动员收入怎么样？

排名第一的运动员薪酬很高，但进入前3名一年比一年难，因为一些运动员有全年都接触27米高台的训练场地的机会，但像我这样的远动员就没有那样的训练机会。

那您是怎么训练的？

我进行分项训练，将27米的高度划分成3米、7米和10米，分别在3种不同高度完成各部分动作，只有在比赛时我才能有机会把所有动作合在一起。但我不仅仅是训练高台跳水部分，还需要力量训练，强健的肌肉组织才能支撑起下坠过程中的强大负荷，因此经常去健身房锻炼是非常必要的。高台跳水是一项年轻的运动，我们一直在不断地完善它的规则。如何充分做准备，如何正确训练——所有方法都是在不断地尝试错误中得出的。通过观察对手，我自己再不断地测试。英国运动员盖里·亨特喜欢练瑜伽，我也尝试过但发觉并不适合我。我和奥兰多·杜奇一样，更喜欢进行简单的负重训练。

奥兰多·杜奇留着一头长发，扎着马尾，人们从台下很容易就能认出他。奥兰多的经历称得上是传奇。2013年成为高台跳水的首个世界冠军，两度被记入世界吉尼斯纪录大全，并多次荣获红牛悬崖跳水赛冠军。2017年9月，奥兰多庆祝了自己43岁的生日。在其他体育项目中，几乎不可能见到这个年龄段的参赛者，但奥兰多目前还未打算告别极限跳水运动。

您打算跳多久？

我会一直跳下去，直到我不再感到恐惧，或者当恐惧压倒了驱动力的时候。我希望那个时候来得晚些。曾经有几次，我一度以为那是我参加的最后一个赛季了：在科西嘉岛的时候我受了伤，两周后才恢复;2011年在法国拉罗谢尔的时候，我的脚骨受损，医生说，拆掉石膏怎么也得6个月以后才能再下水，但我不想退赛，就用导管胶带缠紧腿，坚持上跳台。最后我跳得还不错，脚伤也渐渐愈合了，但像这种意外随时可能发生。我也非常想成为奥运冠军，要是2020年高台跳水能列入奥运项目就好了。如果要等到2024年，恐怕到时候我就得和自己的学生争夺金牌了。

除了高台跳水，还有什么曾让您心跳加速？

我妻子分娩住院时，当时我的感受堪比任何一次冒险跳跃。儿子出生带给我的喜悦超越了任何一次比赛胜利时的喜悦，这是另一种幸福感。遗憾的是，高台跳水占用我太多的时间和精力，我已经很久没和家人们聚聚了，近4个月我只在家住了两个晚上。也许，有一天我会因为受伤离开跳台，因为我还想看着自己的儿子长大。

您想让自己的儿子从事高台跳水吗？

现在考虑这个问题还为时过早。蒂莫西现在只有两岁，他喜欢踢足球和开汽车。我会把他带到高台跳水比赛现场，但以后并不一定会让他尝试跳水。高台跳水是要冒着巨大的生命危险的，是否从事这项运动应该由他自己决定。

起源

相传，最初开始极限跳水的是夏威夷拉奈岛上的原住民，他们通過这种方式来证明自己的勇气。1996年，这种娱乐活动开始被冠以体育项目之名：在瑞士极限单人跳水被世界高台跳水联合会确立。2009年，奥地利“红牛”公司举办了首届世界悬崖跳水系列赛。现如今，这个多级锦标赛范围已经涵盖了三大洲的20个国家。该项比赛最常选用的地点包括：爱尔兰岛伊尼什莫尔岛“蛇巢”、奥地利沃尔夫冈湖悬崖、哥本哈根歌剧院屋顶、迪拜Pier 7 高塔餐厅等。高台跳水于2013年第15届巴塞罗那游泳锦标赛上正式成为参赛项目，从而诞生了首个高台跳水世界冠军。

比赛场地

莫斯塔尔，波斯尼亚和黑塞哥维那

地处内雷特瓦河畔的莫斯塔尔建成于1452年，被认为是黑塞哥维那历史区域的非官方中心。 莫斯塔尔在当地语中的意思为“桥的城市”。古桥是莫斯塔尔城内的著名景点，由奥斯曼土耳其于1566年建成，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为世界文化遗产。16-17世纪，这里的年轻人为证明自己的勇气从这座桥上跳去，这项运动渐渐地成为当地的传统体育项目。据记载，1664年有人第一个从古桥跳下去。1968年，开始举行年度比赛，通常于7月下旬举行。1993年，在克罗地亚-波斯尼亚战争期间，这座桥被摧毁，直到临近2004年时才得以修复。现如今，城市里的年轻人通过从建筑物的最高点跳下来赚钱谋生，吸引来了大量游客。雷特瓦河的河水很冷，使得这种冒险更具风险。然而，据统计，每3个莫斯塔尔人中，就有一人至少从这座载满历史的古桥跳下过一次！至今，莫斯塔尔城已经举办了两届红牛跳水世界系列巡回赛。

直击现场

身材瘦削的英国选手盖里·亨特微微驼着背走上了高台。他是红牛跳水世界系列巡回赛卫冕冠军。船上和岸上的观众抬头仰望，盖里·亨特向潜水员挥手后背对观众站在跳台边缘。欢呼和掌声渐渐平息，只剩下水管喷水的声音。救援人员整齐列队河岸，打碎了光滑的水面。比赛中，莫斯塔尔还有击锣的传统。起跳，“飞行”3秒，一声巨响，入水——运动员头部先入水。救援人员先发出信号，确保参赛者没有受伤，然后观众将目光聚焦裁判席。“飞行”姿势优美与否、水花大小、动作的难度系数以及许多其他细微之处都是影响评分的因素，最后5名裁判向观众展示分数牌：没有一个10分。“入水不是很好，” 阿尔乔姆解释道，“没来得及完全伸直腿，但好在不会影响到结果，盖里前面几跳加分多，即使这次失误，别人也不会赶上。”

飞翔的鸟儿

高台跳水运动员只能凭借直觉研磨跳水技术：目前对高台跳水的物理研究仍然十分匮乏。运动员只能靠提高训练强度积累经验，总结基本要领，此外还要通过研究鸟类精炼技巧。研究信天翁等捕食海鸟的生物学家，也无法详尽解释海鸟是如何在从高空坠入海水深处后仍能存活的。

与水面的碰撞

悬崖跳水的高度决定了运动员入水时身体跟水产生的摩擦力的大小。高度越高，运动员入水时水面产生的阻力就越大，水越深，运动员下潜的速度就越快，与水的接触面积也越大。如果头部先入水，等同于用头撞墙，头盖骨难以承受如此巨大的压力，所以高台跳水要脚先入水。五指是人体受力面积最小的部位，可以使身体与水的摩擦力最小化。

[译自俄罗斯《环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