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炫齐
很久没来画室了,门把果然又上了色,只是不见了那对父子。
师娘说,争争去上学啦。我印象中争争不上学,整日泡在画室中。师娘又说,争争从小跟着他爸爸在家自学,今年考初中,考了全县第七呢!
趁师傅正忙,我偷闲与师娘谈起争争与他的爸爸林叔叔。
争争有自闭症,大家都清楚。画室里大家都宠着他,尽管他从来不跟大家打招呼。争争留着小锅盖头,瘦瘦高高的,永远穿着一件大红T恤。手指五颜六色的,从来洗不干净。林叔叔陪他学画画,常穿一件争争染的蓝色棉布衬衫,发型则是80年代流行的大波浪,三七分。挤颜料的手指又粗又短,全是茧。林叔叔笑起来很有感染力,他一笑整个画室的人全跟着笑。
我常偷懒,看這对父子画画。争争只画水粉,只用最大号的排笔,最喜欢直接上手。他的画,几乎全是亮色调,大色块,谁的黑色不够用,向他要,准有。林叔叔看来甚是愚笨,师傅教的内容他总是学不会。争争画一笔,他跟着画一笔。画一笔,问一句。画室终日回荡着两种声音——师娘放的音乐,林叔叔洪亮的请教声。“争争老师,这个颜色真好看,怎么配的呀?”“争争老师,这里该怎么处理晕染呀?”如此种种。
回家前的固定环节,是听故事。有时是林叔叔讲故事给争争听,林叔叔讲,争争画,我总凑在一旁见证一幅又一幅让人惊艳的画诞生。有时是争争自己画,天马行空,谁也看不懂。画成之后,争争便一个一个向我们展示他的画,一字一顿地讲故事。也许是太阳不见了,也可能是出现了无手人。
偶尔林叔叔也画些中规中矩的写实水粉,呈到争争面前请教。俯身,侧耳倾听,争争批改、添色。
做爸爸的称儿子为老师,儿子也一本正经地教爸爸,谁都不曾说过“你真笨”这样的话。
正与师娘聊着,师傅突然出现。本以为他要训我懈怠,没想到他居然也坐下来陪我们聊天。提及林叔叔,师傅竟面露敬佩之色。师娘笑称,林叔叔要教坏小孩了,最近带着争争到街上在井盖、电箱、电线杆上作画,他家的墙,没有一寸是白色的。
近日,我偶见他们父子蹲在路侧,身后堆着各色的瓶瓶罐罐。我上前问好,争争站起来向我招手,大声喊:“姐姐好!”
次日,妈妈参加同学聚会回来,带回一卷画轴。画的署名很眼熟——林叔叔的名字?起初我以为是巧合。再看,大合照中着蓝色衣衫的林叔叔赫然在列。简介中赫然印着:县美术协会会员。
(指导老师 郭培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