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政分权、地方政府竞争与公共教育投资——基于空间面板模型的分析

罗 贵 明

(1.江西财经大学 经济学院， 江西 南昌 330013；2.宜春学院 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 江西 宜春 336000)

财政分权、地方政府竞争与公共教育投资
——基于空间面板模型的分析

罗 贵 明1,2

(1.江西财经大学 经济学院， 江西 南昌 330013；2.宜春学院 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 江西 宜春 336000)

基于我国1994～2014年的省际面板数据，分析了财政分权下地方政府竞争对公共教育投资的挤占效应。研究发现，财政分权和政府竞争对地方政府的公共教育投资有挤占效应，相邻地区的政府竞争对公共教育投资存在空间溢出效应；人力资本占比对公共教育投资存在负面影响，相邻地区的人力资本占比对公共教育投资存在空间溢出效应。地方政府需要处理好促进经济增长的基础设施投资与满足居民偏好的公共品投资的关系。

财政分权；政府竞争；公共教育投资；挤占效应

一、引 言

在我国当前财政分权制下，政府竞争主要表现为经济增长之间的竞争。对于地方政府来说，能够促进经济增长的主要措施就是加大基础设施投资，以完善的基础设施来吸引更多的外来资金进入当地进行投资。然而，地方政府的预算内财政支出总量是相对固定的，增加基础设施投资的比例，必然就会抑制其他公共投资支出，其中，公共教育投资受到的影响较大。

关于财政分权下，政府如何分配公共投资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基础设施投资与教育、卫生等公共品支出的分配比重上。国外研究表明，财政分权下，地方政府由于有了更大的财政自主权，反而会增加教育、卫生等公共品的支出比重。Zhuravskay通过研究财政分权是否影响地方政府提供公共品的效率，发现财政分权有利于地方政府增加教育、卫生、社会保障等公共品的支出比重[1]。Faguet的研究发现财政分权促使政府提高了教育等公共品的支出水平[2]。国内不少学者分析了以基础设施投资为特征的政府竞争对公共教育投资的挤占现象。与国外学者的结论不同，李强分析了基础设施投资、教育支出与经济增长的关系，发现地方政府为了促进当地的经济增长，在预算内财政支出中，增大基础设施投资的比重，从而降低教育支出比重，使得基础设施投资对教育支出形成挤占效应[3]。聂颖等分析了财政分权下地方政府之间的竞争对财政教育支出规模的影响，发现地方政府为了获得较快的经济增长，会减少以教育支出等不能直接改善投资环境的公共支出，从而增加能直接促进地方投资环境改善的相关基础设施建设等支出[4]。李成宇等分析了政府竞争与公共教育支出的关系,发现政府竞争对公共教育支出有直接影响，对相邻地区的公共教育支出会产生空间溢出效应[5]。

从国内研究看，在我国当前的财政分权制下，地方政府为了保持较高的经济增长速度，必然要为经济增长创造条件，从而加大基础设施建设之类的投资比重，从而形成对公共教育投资的挤占行为。虽然学界关于政府竞争行为对公共教育投资等公共品出现挤占现象的研究较多，但综合这些研究，发现至少还可从3个方面扩展：一是对公共教育投资的解释变量选择与界定还有待补充；二是面板数据的年限选择值得商酌，我国对于公共教育投资在不同年限存在明显区别，年限选择不同，分析结果可能出现较大差异；三是以往相关研究对模型的选择还存在可改进之处。由于我国是从1994年开始实施财政分权，由此，本文拟基于我国1994～2014年省际面板数据，采用空间面板模型，分析财政分权制下我国地方政府竞争对公共教育投资的挤占效应。

二、模型设定与变量选择

1.计量模型设定

本文对地方政府公共教育投资挤占效应的估计采用空间德宾模型(Spatial Durbin Model, SDM)，其表达式如下：

y=ρWy+Xβ+WXδ+ε

其中，y是因变量，为各地区人均预算内公共教育投资；X是自变量，表示影响公共教育投资的因素；ρ是空间自回归系数，在本文中,是公共教育投资反应系数；W是空间权重矩阵，β是X的参数向量；WXδ表示来自相邻地区自变量的影响，δ是相应的系数向量；ε是满足经典假设的误差项；W是空间权重矩阵，采用空间回归模型传统的1～0赋值法，对于相邻接壤的地区赋值为1，其他为0。

空间德宾模型嵌套了其他被广泛使用的空间回归模型，对模型的系数加以不同的约束，便可以获得其他不同的模型：(1)如果δ=0，空间德宾模型变化为空间滞后模型；(2)如果δ=-ρβ，空间德宾模型变化为空间误差模型；(3)如果ρ=0，且δ=0，空间德宾模型就变化为标准的最小二乘回归模型。在使用空间德宾模型时，需要进行相关的检验(如wald检验)来确定最终模型形式。

2.变量选择和数据来源

本文以全国除台湾、香港、澳门以外的31个省(直辖市、自治区)1994～2014年的面板数据进行实证分析，选择这个年限原因在于，我国是从1994年1月1日起开始正式实施分税制财政管理体制，当前许多关于财政分权的研究均忽略了这点。文中所有数据均来自于历年的《中国教育经费统计年鉴》和《中国统计年鉴》。各变量指标主要包括如下：

(1)公共教育投资占比。在讨论公共教育投资时，许多学者以国家财政性教育支出等同于公共教育投资，这是不恰当的。依据当前我国教育经费来源制度，国家财政性教育支出包括的范围较广，既包括国家财政预算内教育经费、各级地方政府征收用以教育的税收，还包括企业用于办学的拨款等经费。如果用国家财政性教育支出来表示公共教育投资，扩大了公共教育投资的范畴，无法真实解释地方政府对公共教育的支出比例，而财政预算内教育支出则能较为精确地衡量地方政府对公共教育的支出，采用预算内教育支出衡量公共教育投资更为合适。

公共教育投资占比(edu)=地方财政预算内教育支出÷地方财政支出

(2)财政分权占比。国家要求地方政府预算内教育支出占GDP的比重要达到一个较为稳定的标准(自2012年起要在4%以上)，但由于各省经济发展程度存在较大差异，如果简单依据地方政府预算内教育支出占GDP的比重划拨教育经费必然导致各省预算内教育支出差距拉大，加大了教育的不均衡发展。在财政分权制下，中央政府依据各地的财政收入，可以通过转移支付来平衡这个问题。因而，财政分权是本文的一个重要解释变量。

财政分权占比(fis)=各省预算内本级财政收入÷中央预算内本级财政收入

(3)地方政府竞争占比。在以GDP增长为指标的考核制下，地方政府为了GDP的增长，必然会加大能拉动GDP增长的基础设施投资，进而基础设施投资也成为了地方政府竞争的因素之一。地方投资的总量有限，增加了基础设施投资，必然会减少对公共教育的投资。 本文以基础设施投资作为公共教育投资的一个解释变量，能较好地解释地方政府围绕GDP竞争而减少公共教育投资这一现象。

地方政府竞争占比(lgc)=地方基础设施投资额÷地方公共投资额

(4)人力资本占比。人力资本占比是判断基础设施投资比率是否过重的一个重要指标。如果人力资本与物质资本的比率与基础设施投资比重成反比，说明基础设施投资对公共教育投资构成挤占效应。物质资本采用当年本地区固定资产总值，人力资本采取把人均教育程度乘以对应教育程度的经费投入(包括国家教育经费和家庭教育经费投入)。

人力资本占比(hc)=人力资本÷物质资本

三、模型估计结果与分析

1.空间溢出效应与分析

空间面板回归会存在溢出效应，采用OLS估计会存在估计偏差，需要通过拉格朗日乘数(LM)检验或稳健的拉格朗日乘数(LM)检验来确定是否存在空间溢出效应。LM检验或稳健的LM检验的统计量计算不仅取决于传统面板回归模型的残差项，还取决于模型包含的不同类型的固定效应，需要针对不同模型分别进行LM检验或稳健的LM检验。为获得稳健的估计结果，文中分别对混合模型、个体固定效应模型、时间固定效应模型以及个体—时间固定效应模型进行了估计。结果如表1所示。

表1 传统面板回归不同模型估计结果

注：表中括号内对应的是t值绝对值；***、**、*分别表示在1%、5%、10%的置信水平上显著。

从表1可以发现：(1)LM空间滞后检验统计量(LMsl)在个体固定效应模型和个体—时间固定效应模型的0.01显著水平上显著，在时间固定效应模型的0.05显著水平上显著，但在混合效应模型中不显著。LM空间误差检验统计量(LMse)在混合模型和个体固定效应模型的0.01显著水平上显著，在时间固定效应模型的0.10显著水平上显著，但在个体—时间固定效应模型中不显著。(2)稳健LM空间滞后检验统计量(稳健LMsl)在个体固定效应模型、时间固定效应模型、个体—时间固定效应模型的0.01显著水平上显著，在混合模型中不显著。稳健LM空间误差检验统计量(稳健LMse)在个体固定效应模型的0.05显著水平上显著，在其他3个模型的0.01显著水平上也显著。表1表明，变量之间存在空间溢出效应，采用个体—时间固定效应模型进行分析是合适的，因此，综合以上分析结果，应该选择空间滞后模型来进行分析与检验。

2.空间面板模型估计结果

虽然选定了空间滞后模型作为分析模型，但考虑到各省份存在空间依赖性，而空间依赖性可能通过误差项来表示，需要用空间误差模型进行分析。因此，采用空间滞后模型和空间误差模型的一般化形式来进行分析更为恰当，而空间德宾模型可以同时包含空间滞后模型和空间误差模型，故采用空间德宾模型来进行随后的分析。同时，采用wald进行检验，检验的原假设为：(1)空间德宾模型可以简化为空间滞后模型；(2)空间德宾模型可以简化为空间误差模型。结果如表2所示。

表2 空间德宾模型估计结果

从估计结果可以看出：(1)wald空间滞后检验统计量(waldsl)等于16.237，p值等于0.001，表明拒绝原假设，不能把空间德宾模型简化为空间滞后模型。wald空间误差检验统计量(waldse)等于38.736，p值无限接近于0，表明拒绝原假设，同样不能把空间德宾模型简化为空间误差模型。(2)hausman检验统计量等于6.837，p值等于0.591，因此，采用随机效应模型比固定效应模型更为恰当。

从表2中可以发现：(1)财政分权占比对公共教育投资占比的直接效应为-5.007，间接效应为-3.541，间接效应大于直接效应，且t值都是显著的，说明财政分权度的提高会抑制当地政府的公共教育投资，对相邻地区的公共教育投资也存在空间溢出效应。(2)政府竞争占比对公共教育投资占比的直接效应等于-5.223，间接效应等于-3.661，间接效应大于直接效应，且t值是显著的，说明政府竞争会导致当地政府减小公共教育投资比重，转而增加基础设施投资比重，并且对临近地区的公共教育投资产生空间溢出效应。综合财政分权和政府竞争对公共教育投资的效应估计结果，可以看出，随着财政分权度的增加，以及政府竞争的加剧，当地政府会进一步控制公共教育投资比例，并且还会对相邻地区的公共教育投资产生负面影响，引起相邻地区减少对教育的支出比重。(3)人力资本占比对公共教育投资占比的直接效应为-4.803，间接效应为-1.791，且只有直接效应的t值显著，说明人力资本占比对当地的公共教育投资能够产生消极影响，且影响显著；对临近地区的公共教育投资也会产生消极影响，但影响不显著。

四、结论与启示

本文基于我国1994～2014年的省际面板数据，采用空间面板模型分析了我国财政分权制下，以基础设施投资为标尺的政府竞争对公共教育投资的挤占效应。研究发现：

(1)财政分权对当地政府的公共教育投资具有空间挤占效应，相邻地区的财政分权占比的提高会对当地的公共教育投资产生显著的抑制效应。财政分权下，政府对官员的考核机制与地方经济增长密切相关。地方政府为了获得较好的政治考核，必然会在任期内采用能够快速提升经济增长速度的措施来促进经济增长。随着经济增长加快，上交中央财政的比例也随着增多，中央返回地方的财政占比也随着提高。财政分权占比的提高，意味地方财政收入出现增长趋势。一般而言，地方财政收入出现增长，那么政府也会愿意增加对教育、医疗、卫生等公共品的投入。但从本文的分析结果看，地方财政收入的增加，不但没有对公共教育投资起到促进作用，反而抑制了当地和相邻地区公共教育投资增长。这说明我国财政分权制下，地方政府对经济增长更为关注，将更多的财政收入投入到能短期、快速地促进经济发展的领域，从而选择故意忽略如教育等不能带来明显经济效益的行业和公共品。

(2)政府竞争对当地政府的公共教育投资具有负向的消极影响，相邻地区的政府竞争对公共教育投资也会产生空间溢出效应。政府竞争一般包括两种形式：一是基础设施投资；二是吸引外资。其实，从本质上分析，基础设施投资与吸引外资是一致的，地方政府加大基础设施建设也是为了更好地吸引外来投资。本文的政府竞争界定为基础设施投资占比，在当前政府的考核激励机制下，各级政府需要大力增加能够促进经济增长的基础设施投资来获得较好的奖励。然而，政府的财政收入是有限的，对基础设施投入过多，必然要挤占对教育、卫生等公共品的投入。因此，随着地方政府竞争加剧，基础设施投资占比也会大幅扩大，进而对公共教育投资产生进一步的抑制效应。不过，本文认为，随着地方政府的基础设施投资增加，地方经济出现较快增长，经济总量变大，此时尽管公共教育投资的比重由于挤占效应出现下降，但公共教育投资的总量依然在增加，进而出现政府竞争促使公共教育投资增加的现象，这点从我国地方政府公共教育投资总量逐年增长可以获得佐证。

(3)人力资本占比对当地公共教育投资有负向影响，相邻地区人力资本占比对公共教育投资也存在较弱的空间溢出效应。人力资本占比反映了政府和家庭的教育经费投入与当年固定资产总值的比重，随着这个比重加大，意味政府和家庭的教育投入在增加。当人力资本占比逐步增大时，政府就会采取措施逐步减少教育支出，因此，人力资本占比与公共教育投资就会形成反向关系。当经济出现增长，固定资产总值增大，人力资本占比变小，政府会转而增加公共教育投资。本文认为，政府增加基础设施投资，虽然会对公共教育投资产生挤占效应，但同时也会增加固定资产总值，使得人力资本与物质资本差距拉大，人力资本占比变小，进而又促使政府增加公共教育投资以缩小人力资本与物质资本之间的差距。

本文的研究结论对我国财政分权制下如何协调以基础设施投资为标尺的政府竞争和以公共教育等满足当地居民偏好的公共品投资为目的的关系提供了一些重要的启示。

一是地方政府在发展经济时，要注意教育、卫生等公共品投资对提高居民幸福感的作用。不能因地方经济发展落后而过于追求引进外来资金促进经济增长，导致忽略居民生活公共品投资。这也是当前许多学者特别关注的焦点问题。当前国家提出“创新、协调、绿色、开放、共享”五大发展理念，地方政府在发展经济时，必须以五大发展理念为指引，不能一味依靠加大基础设施建设来促进经济发展，而要重视科技创新，把创新作为经济增长的引擎和动力。同时，在发展经济时，要让老百姓享受发展的成果，要加大对教育、医疗、卫生等公共品的投入。

二是多种途径引进社会资金参与地方基础设施建设，参与教育、卫生等公共品投资，多种方式增加对基础设施和公共品投资的供给，这也是我国当前供给侧改革的一个重要内容。公共品的建设仅仅依靠财政投入是远远无法满足社会需要的，需要政府引导各方资金参与进来。在这些资金参与公共品建设的过程中，可以考虑多种投资方式，让他们能够获得一定的收益和回报。

三是政府需要加大财政支出透明度。在进行财政支出预算时，既要考虑各项财政支出的短期分配比例形成的积极与消极影响，更要注意这种分配比例对长期经济发展的利与弊。每个地方政府在进行财政预算时，既会受到以往财政预算经验的影响，还会受到相邻地区的地方政府财政预算的影响。因此，增加财政支出的透明度，接受社会各界监督，既可避免财政预算出现较大的偏差，也可避免地方政府之间不必要的财政支出攀比的出现。

四是中央政府在进行财政预算决策时，需要结合各地经济发展水平差异，合理进行转移支付，保证全国范围内教育、卫生等公共品的投资处于协调发展的比例，防止地方政府之间形成因基础设施投资而抑制教育、卫生等公共投资的不良竞争行为的出现。

[1] ZHURAVSKAYA E V. Incentives to provide local public goods:fiscal federalism,Russian style [J]. Journal of Public Economics,2000,(3):337-368.

[2] FAGUET J P. Does decentralization increase responsiveness to local needs? evidence from Bolivia [J]. Journal of Public Economics,2004,(4):867-893.

[3] 李强. 基础设施投资、教育支出与经济增长基础设施投资“挤出效应”的实证分析[J]. 财经理论与实践,2012,(3):72-77.

[4] 聂颖,郭艳娇,韩汭洁. 财政分权、地方政府竞争和财政教育支出相关关系研究[J].地方财政研究,2011,(11):50-54.

[5] 李成宇,史桂芬,聂丽.中国式财政分权与公共教育支出——基于空间面板模型的实证研究[J]. 教育与经济,2014,(3):8-15.

Fiscal Decentralization, Local Government Competition and Investment in Public Education——An Empirical Study Based on Spatial Panel Model

LUO Guiming

( 1.School of Economics, Jiangxi University of Finance and Economics, Nanchang 330013, China;2.School of literature and Journalism, Yichun University, Yichun 336000, China )

Based on the provincial panel data of China from 1994 to 2014, this paper analyzes the crowding-out effect of local government competition on public education investment under the fiscal decentralization. It has been found that fiscal decentralization and government competition have a crowding-out effect on public educational investment; government competition has a spatial spillover effect on the investment of public education; human capital has a negative impact on public education investment; human capital in the adjacent area has a space spillover effect on the public education investment. The findings of this paper is of significance to the balance between infrastructure investment and public goods investment .

fiscal decentralization; government competition; public education investment; crowding out effect

10.19525/j.issn1008-407x.2017.03.020

2016-09-25;

2016-11-16

江西省研究生创新专项资金项目：“网约冲击与传统行业制度演进研究”(YC2016-S236)

罗贵明(1974-)，男，江西高安人，副教授，江西财经大学经济学院博士研究生，主要从事宏观经济与制度经济、教育经济研究，E-mail：luo200301035@126.com。

G40-054

A

1008-407X(2017)03-0131-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