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文倩
男角女羁
○郗文倩
鲁迅在《我们怎样做父亲》一文中曾说:“往昔的欧人对于孩子的误解,是以为成人的预备;中国人的误解是以为缩小的成人。直到近来,经过许多学者的研究,才知道孩子的世界,与成人截然不同。”这段话经常被人引用,是因为他道出中国传统社会对儿童认识上的误区,以为儿童是“缩小的成人”,所以,我们的传统很少顾及儿童行为特质以及儿童心理,几乎完全依从成人的价值观念、道德标准。因此,流传下来的儿童故事中,主人公大都少年老成,比如相橐七岁为孔子师,是幼而敏慧;甘罗十二岁成功游说诸侯,极富政治谋略;孔融四岁让梨,无私礼让;司马光七岁砸缸,“凛然如成人”(《宋史》)等。史书中的孩子大都聪颖早慧,知书达理,勇猛决断,少有天真烂漫的记载。
然而有趣的是,在服饰文化尤其是发式上,古代儿童和成人却是泾渭分明,绝不含糊,因为发式直接关联着角色,似乎也关联着社会地位。
古代婴儿出生满三月剪发,《礼记·内则》:“三月之末,择日,为鬌,男角女羁。”“鬌”音朵,是指剪后留下的头发,男婴仅在额头上留一小撮,是为“角”,传统《戏婴图》里还经常见到这种发式。女孩儿也在头顶留发,不过发式不是一撮,而是一纵一横,相交通达,这种发式类似马络头,故叫“羁”。
稍大一点儿,头发渐多,遂将头发集束于顶,左右分路,编成两个小髻,形状像牛角,故称“总角”。《诗·卫风·虻》:“总角之宴,言笑晏晏。”说的就是两小无猜、欢乐嬉戏的儿童时期。头发编成两“角”后,还有部分编不进去,或有意不编进去,自然下垂,这就是“垂髫”,古人常说的“黄发垂髫”分别指老人和未成年的小孩儿。除了总角,唐宋以后还有将幼儿头发编成十个小髻,每髻扎个穗带儿。幼儿头不大,发不多,髻却不少,还带着穗儿,就很显眼,满头像是顶着葡萄串儿,故称“蒲桃(葡萄)髻”。葡萄果实成串多粒,寓意多子多福,岁(穗)岁平安,还是满喜气的。这种头型梳着麻烦,可寓意好,人们也乐此不疲。除此以外,还可将顶发留成三堆,正额一堆,左右卤门各一堆,叫“三搭头”;或者把总角改成小辫,头顶其他头发都剔去,像蜗牛顶着两根天线;或也将四围头发剔去,就留一根朝天辫,有的将这朝天辫下弯成圆弧形,这样的发式远看像带把儿的马桶盖儿,古人把马桶叫杩(音马)子,故这头型就被谑称“杩子盖”。
等大一点儿,长到十岁左右,发式就又要变了,不再剃发,男孩把头发合为一髻,竖于头顶;女孩则编成俩小髻,左右各一,形状如“丫”,唐刘禹锡有诗:“花面丫头十三四,春来绰约向人时。”(《寄赠小樊》)“丫头”,后来就成为这个年龄段女子的代称,《红楼梦》里,端茶倒水的小丫鬟被称为“丫头”。而贾母管王熙凤也叫“凤丫头”,这“丫头”就是长辈对年轻女性晚辈的昵称,这昵称如今在北方一些地方还在用,却与发式无关了。
“丫”髻是泛称,其实发式花样很多,有作鹿茸状的,有长条形附于两鬓的,也有垂直于两耳的。等女子年十五,到了婚配的年龄,行“及笄”之礼,即头上要插簪子了,这就标志女子进入成年,发式也进入一个新的系统。
中原农耕文化有贵“老”卑“幼”的传统,这和游牧民族正相反,如史称“匈奴俗贱老”。因此,传统社会中,儿童、孩子、子、童、幼等称谓不仅指年龄小,还强调社会地位,即相对父母或地位高的人,他们永远是“晚辈小子”,是要服从权威,接受训管的。这是一种成人宰制的社会秩序,发式的要求也有意无意间强化了这一身份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