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甲午战争看日本的中国认识与世界认识

2017-09-03 10:20
新传奇 2017年27期
关键词:甲午战争心态战争

从甲午战争看日本的中国认识与世界认识

日本政治家对世界的误解而产生的尖锐的怨恨心态,构成了日本知识分子认识世界、认识文明的基础。这种心态以及基于这种心态的世界认识,直到第二次世界大战的败北,其致命的危害性才完全显露出来。

甲午战争的新视角

不管立场如何,后世的评论家与学者们普遍认为1894年爆发的甲午战争(又称“中日战争”、“日清战争”)是东亚史乃至世界史上最重要的一场战争之一。

这场战争非但从根本上颠覆了东亚的传统国际秩序,还深远地影响了交战双方国家此后的成长过程与性格形成。甲午战争前的三十余年间,中国通过史称洋务运动的近代化实践,形成了关于世界秩序的比较准确的认知。中国与世界的交往,因获得了来自当时主要大国、尤其是英国的一系列的正向激励,可以说走上了健康的发展道路。然而,甲午战争结束了这一历史进程。早在1917年,曾在中国海关工作过多年的布兰德就指出过,“这场战争的结果把中国降低到了长久落后的地位”。这仅仅是现象,而更深远的影响在于,战败者走上暴力革命的险峻之路,从否定自身开始,最终试图否定世界。另一方面,战胜者本能地将暴力化为自身的血液与养分,最终演变为纯粹的对外暴力装置。

《朝鲜丰岛海战之图》,日本浮世绘画家小林清亲作于1894年8月,现藏于大英博物馆

在日本的历史学者看来,日本发动的这场战争具有三种面相:(1)旨在打破华夷秩序,与中国争夺朝鲜的支配权;(2)掠夺朝鲜、台湾等领土;(3)与帝国主义列强竞争分割中国与朝鲜。该说法由日本近代史专家藤村道生提出,并为其他学者所继承,可以说是学术界的定论。不过,历史学家对战争进行的这种堪称公允的定性,仍未触及的问题是:日本为何走上了这种诉诸武力的大陆政策?

因此,在面对今日世界秩序的演变与生成时,我们有必要再次回到起点,重新观察并反思世界认识与世界历史进程相互作用的具体的历史过程。

日本政治家的中国认识

1894年以前,日本进行自我定位的参照系统,首先是中国,或者说是中国主导的东亚世界秩序,即所谓的“华夷秩序”。对比1937年第二次中日战争开始时日本的行为,可见这种定位的性格。卢沟桥事变爆发后,日本内阁设立了专门的委员会,研究是否发布对华宣战布告。该委员会经过仔细权衡得失后,决定不发表宣战书。据说,当时驻华大使谷正之的下述意见起到了决定作用:中国不是日本的对等国,因而无发表宣战布告的必要。这是一种公然的对华蔑视。从这个角度看来,1894年的《对清宣战诏书》表明了明治日本视清国为“对等国”的认识。日本试图通过此战进入由中国与欧美列强组成的世界大国俱乐部。

进入1894年,日本政坛围绕与欧美各国修约问题发生激烈斗争,伊藤内阁被迫解散议会。3月27日,陆奥在致驻英大使的信件中说“国内形势紧迫,日甚一日”,因此“不管成败如何,政府若不表明正在做一件会让人感到震惊的大事,将无法挽回此番人心之纷乱……虽内政关系催促外交成效,有些本末倒置,但时势就是时势,实不得已而为之……因不能无故发动战争,故唯一目的只在于修约。”6月3日,朝鲜政府请求中国出兵,协助戡乱,即平定东学党起事。明治政府最重要的战争指导者、外务卿陆奥等人如获至宝,发动战争的理由已然出现。日本的国家意志,在其他列强的眼中已昭然若揭。比如,俄国驻华公使喀西尼在7月1日致外交大臣吉尔斯的电报中云:“显然中国希望避免战争,而日本却似有意寻求战争,深以为胜利非己莫属。”

日本知识界的战争认识

战争爆发后,日本舆论界一致认为这是有着“大义”的战争,是日本发动的正义战争。比如,以“脱亚论”即“谢绝亚洲东方之恶友”闻名于世的福泽谕吉率先宣布“日清战争是文明对野蛮的战争”,而日本的目的仅仅是为世界文明的发展扫除障碍。在决定开战时,日本政治家担心作为第三方的欧美各国出现“支持一方和反对一方的情形”,他们决定的方针是“除非事势万不得已之外,必须把事态严格地局限在中日两国之间,应极力避免和第三国发生纠葛”。陆奥认为,如果引发列强的干涉,日本可能处于寡助的一方。在局势紧张的时刻,日本除了顶住来自俄国、美国与英国的外交压力与忠告外,还积极展开宣传攻势。1894年11月底,日军因进行旅顺大屠杀而引发欧美各国(尤其是美国)的高度关注与批判。为此,日本展开了活跃的外交粉饰与宣传工作,并取得了成效。

这种在“世界面前”的决战并非仅仅止于言论界的认知,而是有着刻意的具体安排。战争取得决定性胜利后,陆奥评论说:“现在日本人不惭受到世界各国的羡慕赞誉,今后究竟应如何争取估价自己,这也属于将来的问题。”这种对华战争中包含的强烈的欧洲与世界意识,在日本随后的历史进程中逐步得到了自我实现。陆奥自述道:“有时误用战争的结果,有时会使战胜者比战败者陷于更危险的地步。”然而当战后日本提出极其苛刻的对华和约、进而引发俄、法、德三国干涉后,日本又经历了一番本可以避免的“屈辱”。这种屈辱的国耻意识,进一步强化了日本与世界的对立心态。简言之,在扭曲的国耻话语与心理构造中,世界被建构为怨恨的对象。

这种因对世界的误解而产生的尖锐的怨恨心态,构成了日本知识分子认识世界、认识文明的基础。这种心态以及基于这种心态的世界认识,直到第二次世界大战的败北,其致命的危害性才完全显露出来。

(《国家人文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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