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国籍”引爆澳大利亚“最荒谬的政治危机”

易升

澳大利亚政坛刚刚度过了异常混乱的几周。

8月14日，当澳洲居民们打开电视，会发现自己国家的“二把手”、副总理巴纳比·乔伊斯还同时拥有着新西兰国籍——副总理本人则表示，对于自己的新西兰公民身份，之前他也同样毫不知情。

这个堪称“从天而降的新身份可能会成为他目前政治生涯中遇到的最大威胁：据澳宪法第44条规定，拥有他国国籍的人原则上没有参与议会竞选的资格。

盡管不是首位涉嫌违反宪法第44条的议员，乔伊斯却是牵扯其中最为重磅的人物。作为副总理的他，同时也是国家党党魁，其在众议院所占的议席对于他所在的执政党联盟至关重要。

如果乔伊斯的议员资格被剥夺，他的席位将被迫进行替补选举。不巧的是，其所在的由国家党和现任总理特恩布尔带领的自由党组成的执政党联盟，在众议院仅存一席的多数优势，这一席的丧失将使执政联盟失去执政资格，从而使议会进入一个复杂的重选程序，或使澳政坛现有格局大变。

一群澳洲政要们，因为忘记了核查自己是否拥有别国国籍，面临着被最高法院裁定去留的命运。已上演数周的议员双国籍风波也愈演愈烈。

“历史遗留问题”

据《卫报》报道，8月17日，现任国家党副主席、地区发展及通讯部长兼区域、地方政府部长菲奥娜·纳什向参议院宣布，经过和英国内政部人员的核实，自己拥有实质上的英国国籍。

“从小我父母一直告诉我我没有双国籍，如果我想要获得英国国籍，我需要去申请。”纳什在对参议院的报告中这样写道。出生于澳大利亚的纳什自8岁其父母离异后就和父亲联系甚少，但根据英国的法律，因为她的父亲出生于苏格兰，纳什自动拥有英国国籍。而且除非她主动申请放弃，这个国籍身份会一直保持有效。这份报告随后被纳什贴到了她的推特账户上。

她也是自上个月以来，澳大利亚曝出的第六名拥有双重国籍的国会议员。

其中，两名来自绿党的议员已辞职，此前任资源和北澳大利亚事务部长的马特·卡纳万则还保持着议会的席位，但辞去了内阁职务。而纳什和副总理乔伊斯一样，决定继续任职，交由最高法院来判定他们是否会因为“本不知情”的外国国籍而失去议员资格。

乔伊斯的情况和纳什如出一辙。出生于澳大利亚的乔伊斯8月14日向众议院报告，自己于10日惊讶地得知，有可能拥有新西兰国籍。仅仅数小时之后，新西兰内政部长就迅速对此作出回应，认定根据新西兰1948年颁布的公民法，因为乔伊斯父亲出生于新西兰，他的血统使他被认定为自动持有新西兰国籍。

甚至连新西兰的总理英格利希也亲自出面说：“不管愿不愿意，他是新西兰的公民。”而乔伊斯则认为自己已经是“第五代澳大利亚人”，“从没有考虑过拥有其他国籍的可能”。

在议会质询时间中，乔伊斯受到了反对党工党的强烈攻击并被禁言，只能面无表情地坐在议席上接受质问。坐在一旁的总理特恩布尔则发声对乔伊斯表示了支持：“如果一个生于澳大利亚的公民，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却因为别国根据自己的法律强行冠以的国籍而无法参与议会。那么，上千万的澳大利亚人都会失去参选议会的机会。”

特恩布尔在同时还表达了对判决结果的自信：“政府非常相信最高法院会保留议员的席位。因为在竞选议员时候选人对于自己的双重国籍并不知情，而且从没有人告诉他们要去进行核实。”

“最荒谬的政治危机”

这场澳洲媒体口中“最荒谬的政治危机”，最先由绿党的一位双国籍议员引发。经过数周的发酵，俨然已经成为了党派之间斗争的新型武器，执政党和反对党工党都互相威胁要彻查对方党内成员的背景，已有3位成员“候审”的执政党更是提出要将4位工党议员也送上高级法庭进行审讯。

为证清白，出生于14个不同国家的23名议员主动向外界证明了自己的单国籍身份。

副总理乔伊斯在公布了自己的新西兰国籍第二天就申请紧急放弃这个身份，同时等待着8月24日最高法院开庭进行第一次审讯。但反对党已开始对他的这个重要议会席位虎视眈眈——乔伊斯在竞选时的对手托尼·温莎就于近日对媒体公开表示：“如果这个席位要进行补选的话，我会参与。”

目前总理特恩布尔在全力保住乔伊斯的议员席位，而工党和绿党的成员则对此举强烈不满，认为乔伊斯应该和此前辞职的两名绿党议员一样，在开庭之前，就辞去议员身份和现任职务。悉尼大学的一位政治讲师彼得·陈在接受路透社采访时说：“如果乔伊斯‘走人，特恩布尔将不得不宣布重新举行大选。”

然而特恩布尔政府和其带领的自由党在近期民调中的数据并不乐观，大量的选民正向主张民粹主义的单一民族党靠拢。而政治立场较为中立的也因为特恩布尔政府的一系列改革失利开始更倾向于工党。如果提前进行选举，执政联盟将陷入非常不利、甚至败选的局面。

不仅如此，新西兰政府在此事件中表现出的积极态度也让两国关系陷入了信任危机和政治丑闻。8月15日，特恩布尔指责新西兰工党欲与澳大利亚工党联手将乔伊斯踢出议会，破坏现有政府，从而帮助澳工党上台。

随后，澳大利亚外交部长毕晓普在同日的新闻发布会上再度提起“新西兰的暗箱操作”，指责澳大利亚工党勾结新西兰工党，让他们在新西兰议会中提起对乔伊斯国籍问题的质疑。“这是非常不道德的，但更重要的是，这影响了澳大利亚政府和新西兰政府之间的关系。”

根据新西兰媒体Newshub15日进行的梳理，新西兰工党议员克里斯·希普金斯在澳洲媒体开始质疑乔伊斯是否有新西兰血统时，就与澳大利亚工党的人员有所交涉，随后亲自对新西兰的内政大臣彼得·邓恩提交了对于乔伊斯国籍身份的质询。这就导致在8月14日，新西兰方面迅速确认了乔伊斯的国籍。

现在希普金斯因为涉嫌干预别国内政而面临指控。新西兰总理英格利希在媒体面前毫不避讳对工党这种行为的指责：“保证能够不被卷入他国政治是每个议员的基本责任。我不记得历史上有哪一个议员对于别国政治进行这样的干涉，这是无法判断事情轻重的表现。”

而历此风波，澳外长毕晓普也表示未来难以信任新西兰工党：“新西兰正在面临大选，然而不论工党是不是会上台执政，我都感到将来会很难与这些试图干预和破坏澳大利亚政府的人建立信任关系。”

澳工党则反讥毕晓普是想掀起一股“新西兰阴谋论”，以转移舆论的注意力。

多移民国家的麻烦

近期关于国籍认定的一系列混乱引发了澳大利亚国内的热切讨论：为什么作为国家的议员，会疏忽大意到弄错自己的国籍？

澳国立大学法学院教授金·鲁宾斯坦认为，“在像澳大利亚这样的移民国家，因为血缘关系拥有双国籍而不自知是有可能的。”

澳大利亚的宪法于1901年联邦政府成立始启用，其中第44条规定：任何一个效忠于或在别国拥有公民权利者，不能参选、成为议员。这项规定的存在是为了防止在对外政策方面对别国有所偏袒，保证政府人员的忠诚。

但在这个典型的多移民国家，检验国籍这件事有其特殊的难度。大部分澳大利亚人主要为欧洲移民的后代，据英国广播公司提供的2016年普查数据，26.3%的澳大利亚人出生于海外。如果算上父母或父母之一出生于别国者，将占澳大利亚人口的近一半。

每个国家认定公民身份的法律都不尽相同，甚至非常复杂，从出生地，血缘到移民，都可能导致国籍的变化，很多人因此没有去探究自己是否自动拥有多国国籍。如副总理乔伊斯因为父亲出生于新西兰而被认定为新西兰公民，但事实上，直至他的父亲离开新西兰时，新西兰都还没有确认公民身份的法律，他当年是以“英联邦臣民”的身份移居到澳大利亚的。

剩下的一部分则从来没有料想过自己可能会和这个国家扯上关系，比如已经辞去部长职务的卡纳万就表示，虽然现在种种迹象指明他可能拥有意大利的国籍，他本人却连意大利都沒有去过。但显然，在他25岁的时候，他母亲在未告知他的情况下，替他申请了意大利的国籍。

通过这次的危机，澳大利亚人也认识到，放弃一个国家的国籍也许并不比申请一个来的轻松。议员山姆·达斯特里就特意在自己的脸书账号上进行了说明：为了放弃自己的出生地——伊朗的国籍，他雇佣了来自澳大利亚和伊朗的两个团队的律师，前后总共自掏腰包花了2.5万美金诉讼费用，经过漫长而繁琐的流程才得以正式放弃伊朗的国籍。

而这一宪法条款也长期地处在争议之中，鲁宾斯坦教授就一直在倡议修改该条：“在我们的议会制政治中，议会应该要能够反映我们社会的多文化和多民族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