赚钱是物理的,想钱是化学的
这个世界大家都在赚钱,没赚钱的也在想钱。就像,格陵兰岛上的灰鹅,到了十月,都在迁徙,不迁徙的也在想着迁徙。
可是,赚钱是物理的,想钱是化学的,而且,想钱比赚钱厉害。
譬如,爱因斯坦是物理的,庄子是化学的,庄子比爱因斯坦厉害。爱因斯坦通过光电效应才知道的宇宙,庄子靠冥想就能够知道,而且早了数千年。爱因斯坦起码需要一个实验室,一群人,而庄子仅仅只要一张床,一个枕头,躺在床上,眯眯眼就行。
譬如,印刷术是物理的,唐诗宋词是化学的,唐诗宋词比印刷术厉害。唐诗宋词一句“无边落木萧萧下”“山长水阔知何处”,就胜得过一千三百年印刷文字的内容总和。
而且,印刷术是技术,唐诗宋词是思想,技术已经起飞的时候,思想还在想要不要起飞?如何起飞?技术的火柴只能点一支烟,思想的火柴划亮了,却可以让人看到看不到的东西,包括宇宙,包括苦难。
这种基本靠想的,类似于安徒生火柴的事情还有很多,都很厉害。
譬如,没坐过飞机的学龄前孩子,他们认为,坐飞机的感觉,一定和楼梯和水塔有关。也就是说,是从楼梯上上去,再从水塔上下来。天哪,原来每一个孩子都是文学家,是我们在打算把他们培养成科学家的时候,弄巧成了拙。因为,他们轻轻松松就说出了飞机的关键词,“上升和下坠”,也不假思索地就说出了飞机最好的描绘词,“拾阶而上和顺流而下”。
而且,楼梯和水塔,是多么富有物件质感的东西啊!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坐飞机是物理的,想飞机是化学的。
譬如,没种过庄稼的人,不明白拔出萝卜带出泥究竟是怎么回事,还以为种庄稼可以改良土壤呢,还以为种庄稼就是为了弄清楚萝卜的真相呢。问题是,就把它误解成改良土壤又怎么啦,就把它误解成萝卜的真相又怎么啦。
譬如,京剧团门口的保安会吼几嗓子,其实他对生旦净末丑一窍不通。他看京剧基本靠想,而不是靠理解。问题是,想,又怎么啦!他看京剧如同看自己家的连襟妯娌斗法,看京剧如同看马路上的太平盛世,物价上涨,又怎么啦。
无非是,他以为戏里的风调雨顺,一定就是常说的出门在外,火烛要小心。戏里的天庭震怒,一定就是现世的因果报应,种瓜得瓜,而已。
天下,凡是懂的,看得见的,确定的,就是物理的。凡是未知的,看不见的,不确定的,就是化学的。譬如说教,譬如励志,就因为它是确定的,所以是物理的。譬如喜欢,譬如热爱,因为它是不确定的,所以是化学的。再说了,不确定怎么说教啊,怎么励志啊。
还有,婚姻是物理的,爱情是化学的。不成功便成仁是物理的,烟花三月下扬州是化学的。还有,老百姓话语中的“滚出去”,是物理的,“死回来”,却是化学的。
再者,时辰是物理的,午时三刻是物理的,太阳升起却是化学的,推出去斩首也是化学的。包括,五马分尸是物理的,君子报仇是化学的。
另外,就确定而言,小说是确定的,诗歌是不确定的。数学是确定的,音乐是不确定的。《三国演义》是确定的,《红楼梦》是不确定的。安倍是确定的,川端康成是不确定的。当然,简言之,今天是确定的,明天是不确定的。赚钱是确定的,想钱是不确定的。
而且,不确定比确定厉害。
1962年,作曲家斯特拉文斯基回到苏联举办音乐会,音乐会的门票提前一年开售,这个购票的过程奥尔加·格鲁辛把它写成了小说《排队》。在这部小说中,没有人知道这样排队是要买什么,也不知道这样等待的结果,可是每个人就是这样心怀期待地,有意思地度过了一年。
赚钱是物理的,是付诸于行动;想钱是化学的,是心怀期待。
格鲁辛要说的是,心怀期待应该是一个人的基本业态,心怀期待,意味着你至少还有一件事情可以去做,也意味着你,勇敢地表达了你对当前事实和结果的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