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群萃
手绘丝绸之路一个插画师这样走过了渭水河谷
●孙群萃
“丝路行”
国家的“一带一路”战略——“丝绸之路经济带”和“海上丝绸之路经济带”涉及65个国家和地区,我们会在新栏目“丝路行”中为读者带来沿路国家和地区最美的人文景色。
甘肃东部的渭水河谷,是我去年春天丝绸之路旅行的一部分。与渭河流域东部的关中平原不同,陇山以西的渭河奔流于沟深垄高的陇东高原。崎岖的地貌成为发展的阻碍,那些相邻市镇的微妙差异在本地人口中成为一串串笑话。作为一个过客,我无法从方言、习俗等方面深入区分这些差异,那些散布在河谷中的历史遗迹便成为我行走的坐标。天水和兰州,无疑是甘肃东部最重要的两座都市。在知识分子眼中,这里至今仍是甘肃文脉精华所在。2017年,宝兰高铁贯通。连接中国东西部的大动脉终于通畅。古代的丝路陇东段,无论南线或是北线,仍将继续远离这条干线。一些城市兴起了,一些城镇注定要在历史中沉默。
古丝绸之路自长安以西,分作南北两道。北道从彬县沿泾水从萧关过陇山,经固原、抵达兰州。这条路虽然较短,但沿途补给不便,人们多选择更为迂回的南道。南道经陇县,从大震关过陇山,然后沿牛头河南下至天水,继而溯渭河而上,过鸟鼠山北上兰州,是为渭水河谷道。
60多年前,人们用数十个隧道贯通了宝鸡和天水间的崇山峻岭。随着铁路的建成,盘桓于陇山、秦岭间的丝路旧道渐渐退出历史。初春,我从西安出发,翻越陇山,沿古丝绸之路南道抵达兰州。浑浊的河水奔流于谷底,小城散布在河谷的宽阔处,香客们像千年前一样在石窟前敬拜,陇原上的农民从小镇赶赴都市。这些原始又平淡的生活,因着那曾经的丝路而让人浮想联翩。
位于关中平原西部的陇山,是唐人西行的第一道屏障。因山中关隘是由陕入陇的重要孔道,陇山也被称做关山。千载已逝,山高路险,如今两省之间很少有人由此通过。听说我要过陇山,乡民一个个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关山
马鹿是陇山西侧甘肃境内的小镇,苟师傅把我们放在镇中心热闹的集市前。与马鹿隔着道盐碱梁,30多公里外的张家川地势还要低一些。张家川的道路被赶集的人群阻塞,其规模远大于马鹿镇。
此处是回民大县,各教派寺院林立城中。集市上都是戴着小白帽和花色头巾的穆斯林,路边的食物夸张而诱人:油圈圈、盖帘儿、油饼、锅盔、小饼子、甜醅、酿皮子,还有20多厘米高的豆腐。2006年,县城17公里外的马家塬上发现秦戎时期的高等级墓葬群,为这座关山脚下寂寂无闻的小县带来填补历史的机遇。
出张家川县城,班车向南扎进怪石嶙峋的大山中。我们走在峡谷底部,始终与河流相伴,先是后川河,后有牛头河。随着牛头河注入渭水,班车也驶入陇东重镇:天水。沿渭水河谷而建的陇海线打通了阻碍陕甘两省的高山,也使得“秦山遥望陇山云”成为历史。
渭河
马鹿的集市以及赶集的人
伏羲庙,渭水谷地道教建筑的代表。伏羲庙前新修了广场,两侧的平房都是古玩店,除了那些来路不明的只能称之为工艺品的东西,也有些本地坑口的铜钱及近现代的杂项收藏。市中心的文庙被文庙商场挡在阴影中。文庙西侧有碑林,多是保存堪忧的明清旧物。
赭红色的麦积山是秦岭中一座孤立的山峰,山林环绕,水草丰美。对于处在中国主要地震带上的天水来说,地震才是麦积山最大的敌人。唐开元二十二年二月的地震,使得麦积山崖壁大面积坍塌。
麦积山速写
麦积山石窟
大像山石窟
麦积山开窟始于后秦,兴盛于北魏,隋唐时期略有增建,后世能做的只是不断地修缮。麦积山以彩塑闻名。早期窟龛集中在西崖,那里都是封闭的洞窟,这些洞窟都被木门或木窗锁上,游人也稀少起来,偶有珍贵的更以防盗门封闭。东崖窟龛虽然有后世修补,但因体量宏大而成为游览的重点。
车近甘谷,远远地就可以望见渭河对岸山上坐佛的身影。坐落在城市北部的大象山,是渭水流域最重要的石窟寺之一。大象山是俗称,官称是文旗山。文旗山像是一组斜插在黄土塬前的刀片,建筑沿着山脊顺序排列。
大佛殿建在地面垂直距离200米的崖窟内,高23.3米,水波纹肉髻,面相庄严,静穆慈祥,前颈有三道弧形线纹,左手平放,右手施吉祥印,是渭河流域惟一一尊唐代大佛。现在,除了大佛,大象山的佛教遗存非常有限。每座建筑里都是一些守着香火柜的老年人驻守。甘谷是蜀国大将姜维的老家,大象山上有座姜维殿,姜维殿天井和两端通道都用浅绿色塑料布遮蔽。
天水向西山洞极多。车前进方向左侧是秦岭,右边是黄土高原。山上糖霜一样的积雪,给它们增添了几分可爱。
为了三圣宫庙会,我们特地在陇西多待了一天。三圣宫是一座小小的道观,主体建筑在陇西旧城的一座跨街楼里,匾额“南安福地”为晚清有“字圣”之称的黄自元手书,他曾在陕甘为官,兴修水利。
今天是文昌君的生日,楼上供着文昌君和祖师爷。法会很隆重,本观的任道长特地请来了道行更深的莫道长和几位道士、女冠。法会的高潮,由任道长为信众分发写着“道经师宝”字样的符印。文昌君被认为是掌管读书的神祇,这一天前来求符的多是孩子面临升学的家长。
洛门火车站位于一处高地,下面空地停着去往水帘洞的班车。水帘洞石窟群在渭河北岸10公里外的深山里,由四部分组成:显圣池、拉梢寺摩崖大佛、水帘洞和千佛洞。从谷口进入景区还要在沿响河沟而建的水泥路走上不短的距离。
三圣宫庙会和威远楼
公元559年,蜀国公尉迟迥出任秦州总管。他和高僧道减发愿修造大佛。施工时,工匠从附近山中伐木搭建脚手架,完工后又依次拆卸,故名“拉梢寺”。尉迟迥在此任职不到三年时间,其经费估计无法完成如此规模的圆雕造像,所以留在石壁上的是结合了线刻、壁画的石胎泥塑——佛二菩萨造像。
大佛崖异常陡峭的石阶通向一座洞窟,除了明代的造像外,还有一具无头男尸,据说那是殉道于法难的僧人。由道人驻守的水帘洞石窟保存了几组北周时期的壁画。千佛洞在大佛崖以北一公里的峡谷深处。崖壁上残存窟龛状若蜂巢,大致能看出上下三层布局。据记载,崖壁上原有七尊佛像,目前惟一残存下来的是一个大佛头。因为这七尊佛像,这里还曾有七佛沟的别称。
陇西去渭源县只有公路交通。看不见的渭河就在道路右边几公里的地方流淌着。山体隆起的部分苍灰,凹陷的缝隙则裸露出赭红色。这里是除文峰镇外陇西县另一个药材集散地。渭河有三大源头,遵循“唯长唯远”的原则,清源河被认定是渭河正源。河上有座木质结构曲拱单孔桥:灞陵桥,它是西北乃至北方地区少见的廊桥,有“渭水第一桥”之誉。
农业部去年开始推动土豆成为第四大主粮作物,这座苦寒的小城,路边小吃摊的主角全是土豆。天一黑,街上的店铺纷纷关门,只有郭老板的余香饭店还在营业。55岁的郭老板身材高大,一头白色的自来卷。这间饭馆由他和儿子、儿媳一起经营。
素有陇上“旱码头”之称的武山县洛门集镇,历来是陇南物资的重要集散地,是丝路上的重要节点,历史为它留下了众多的文化遗迹,最重要的是城北约7公里处的钟山峡谷内的水帘洞石窟,是丝路上一处著名的石窟寺院
灞陵桥
“鸟鼠同穴之山,其上多白虎、白玉,渭水出焉。”——《山海经校注》
鼠山便是古人笔下的鸟鼠山。那里绵延着高大的红色土山,至今仍有近代修建的禹王庙等建筑。风光秀美的清源河无疑更符合人们对大河源头的想象。
清源河在县城西南20公里外的红沟村,景区新修了高大的禹王庙和龙王庙,大路通向一块绝壁,其上錾刻左宗棠书“大禹导渭”。绝壁下有个被称作一线天的水洞。水洞那头是一条植被丰茂的山谷,踏着山路可以走到新建的“鸟鼠同穴”和品字泉。
因为地处流域分界,渭源和临洮两县的路走得十分艰难。临洮的繁华让我一扫渭源几日的清苦。一路走来,深感陇东山间的河谷就像河西走廊的绿洲。居民往往集中居住在被巨大的山体切割成的狭窄地带,形成一块块飞地。
在交通和文明的传播上与丝路上的绿洲很相似。临洮城北15公里外的三十里墩,是秦长城的西端起首。在这里,低矮的长城被简陋的铁丝围栏保护着,上空的高压线吱吱作响。极目远眺,陇中黄土高原的辽阔和洮河河谷的秀美并存,洮河对岸的山脚下绵延不绝的是清真寺高耸的尖顶。
我曾从东乡大山下的科妥渡口渡过洮河。挖沙的趸船一次只能载上两部轿车,船身系着缆绳,由两位船工配合牵到对岸——临洮的太石镇。
鸟鼠山
阿干镇自明初便是煤炭重镇。自20世纪50年代末开始,这里的煤炭资源开始逐渐枯竭。阿干镇是我见过最长的镇子,足足几公里长。西沟向南经坪岭村,翻越关山岭,顺着马泉沟进入临洮境内,继续沿着河谷一直通往临洮中铺镇。
在20世纪50年代,七道梁山路建成之前,这条山间小路才是丝绸之路的必经之路。时至今日,阿干镇每天早晨仍有一趟开往临洮的班车,似乎顽强地昭示这座沉默许久小镇曾经辉煌的过去。■(本文仅为《旅行家》杂志节选)(编辑/小文)